趙麒最近很苦惱，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時間審訊犯人的手段過於血腥的緣故，他這幾天晚上一直做噩夢。

第一次，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蛐蛐，被一個小姑娘一腳踩死。

第二次，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一直鸚哥，被一個小姑娘拔光了毛。

以前做再可怕的夢趙麒也沒放在心上過，可這一次不一樣，夢境太過真實，真實的讓他在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身體上仍然殘留著仿佛真的被踩死過、被拔光毛的疼痛感。

第五天之後，趙麒終於能夠肯定，他經歷過的一切絕對不是夢，是真的發生過。

得出這個結論的趙麒一瞬間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損陰德的事情做多了，真的開始遭報應了？

但這又和那個“殺死”自己好幾次的小姑娘有什麽關系？莫非那小姑娘的親人是他審訊過的某個犯人？莫非這是在暗示鎮撫司審過的案子裏出現了冤獄？莫非這是……

“大人？趙大人？”一只手在趙麒眼前晃了晃，拉回了趙麒的神智，對方微微歪了下頭，腦後的長馬尾隨著他的動作輕輕地搖擺著。

他身材纖細，比趙麒足足矮了一頭，看上去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就連笑容也透著少年人特有的明快與單純。

再看他穿著打扮，青織雲錦官服，腰束鸞帶，佩刀狹長略彎，與趙麒同一式樣，正是錦衣衛中官員才有資格穿戴的飛魚服與繡春刀。

“趙大人在想什麽？我剛剛說了什麽趙大人恐怕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吧？”

趙麒露出歉然的表情來：“昨晚沒睡好，走神了。你方才說什麽？”

“在說石大人啊！”少年手指撓了撓下巴，笑道，“趙大人沒發覺鎮撫司今天比往常更熱鬧些嗎？石大人啊，把家裏人從老家接過來了，趙大人不想見一見嗎？聽說石大人的千金可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趙麒正想說還有公務要忙，卻見少年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自言自語一般補充道，“不知和趙大人比，誰更勝一籌。”

“……陳寅。”

“嗯？”

“校場見。”

錦衣衛這名字起的好聽，說出來卻帶著一股血腥氣，無論是朝中百官還是平民百姓對他們都只有敬而遠之的畏懼之心，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花街姑娘面對錦衣衛亦變得兔子一般戰戰兢兢謹小慎微，如此這般，著實了無趣味。

所以，本就引人註目的萬綠叢中一點紅，於鎮撫司眾多富足卻單身的大小官吏而言，意義更加非同尋常。

眾人興奮、好奇也在情理之中。

趙麒當然也有好奇心，特別是對方還是他敬重的直屬上司的家人，但一連做了好幾天的“噩夢”，不知道“噩夢”什麽時候是個頭的趙麒今天實在提不起精神來，審訊犯人的工作也破天荒的讓給了同僚。

和陳寅在校場打了一架後，趙麒突然發覺自己閑了下來，無所事事的在鎮撫司各處走動，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後廚來。

“好香。”還不到飯點，這時候會是誰在廚房裏做吃的？

廚房裏沒有人，桌子上擺放著一碗外表炸的金黃的丸子，趙麒走出門看了看，沒看到有誰在，他折回廚房裏盯著那碗丸子看了許久，忍不住嘗了一個。

趙麒：“！”好吃。

再來一個？反正也沒人，就算偷吃兩個三個也不會有人發現的吧？

他正要下手，兩耳突然捕捉到了走近的腳步聲，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金燦燦的小丸子，眼神糾結躍到了高高的橫梁上躲起來。

“丸子呢？”走進來的是個十多歲的男孩子，他在廚房裏瞅了一圈，轉過身對著門外說道，“餵，笨姜，姐姐讓你做的丸子呢？”他語氣立刻變得兇巴巴的，“哼！不會沒做吧？！”

“做了。”回話的是女孩子的聲音，平鋪直敘的語調，完全沒有任何起伏的呆板語氣，“桌子上沒有嗎？可能被野狗吃光了。”

趙麒沈默著，總覺得門外女孩的聲音有些耳熟。

男孩子又認真的往桌子上看了一眼，哼了一聲：“難怪總是有股香味，放在這麽不起眼的地方，誰能看得到啊！”

趙麒心道，蠢貨。

轉念一想，表情略顯僵硬，這蠢孩子……不，這小公子莫非是石大人家的孩子？弄錯了吧？是親戚家的小孩兒吧？石大人教出來的孩子怎麽會是這種二世祖一樣的蠢笨性情？

不對，石大人好像從來沒有教過孩子。

趙麒稍稍安心，看來不關大人的事。

他在屋梁上胡思亂想，沒註意底下的男孩兒端著丸子離開廚房，等他回過神來，低頭一看，正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大而無神的盯著他看，看的人心裏發毛。

這張臉……

“來人——抓賊——”“大眼睛”扭過頭，臉沖著門外，敷衍了事的喊道，“有賊——來人——”

她一開口，趙麒就認出這就是和剛剛的男孩子對話的女孩。

“等等，我不是賊。”趙麒連忙跳下來，有些尷尬的阻止對方。

“哦，不是賊呀。”那姑娘慢慢地轉過頭來，擡起手臂，把一個東西放在了頭頂上。

趙麒定睛一瞧，看清楚那是一只虎斑紋小奶貓，很小的一只，閉著眼睛正在睡覺，被放在那姑娘的頭頂上後，小爪子伸出來無意識的抓緊主人的頭發，蜷縮著身體，睡臥在女孩兒頭上正合適。

“不會掉下來嗎？”趙麒總覺得這姑娘的臉有些熟悉，可一時半會兒的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再者這姑娘看到他的臉沒跟其他人一樣出神發呆盯著不放這點也讓趙麒情緒稍稍放輕松了一些，再加上他還從沒見過誰把寵物放在腦袋上擱著，看上去挺有趣的，忍不住想多和這姑娘閑扯幾句。

“有時候會。”女孩兒對趙麒興趣不大，走到門外端了一只碗進來，背對著趙麒把碗放到了竈臺上，回頭盯著趙麒，“比如說……”她面無表情的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頭掉的話，它就會掉下來。”

趙麒：“……那我就放心了，剛剛的丸子是你做的嗎？”

“對啊，你吃了嗎？”女孩兒的目光在趙麒臉上停留片刻，目光閃了閃，轉過頭繼續擺弄著什麽。

趙麒說謊：“正想吃，你們就過來了。”他好奇的走過去，想知道女孩兒在做什麽。

對方拿起了菜刀，咚咚咚的剁了起來，趙麒走近了，鼻翼間嗅到了一股刺激的腥臭味，視線越過女孩兒瘦削的肩膀落在砧板上，趙麒表情一頓，目光凍結了。

“把這些切碎，做成丸子可是很好吃的。”女孩兒頭也不擡的說道，“我家的小花就是用它餵大的。”

趙麒的臉慢慢地青了：“小花……是誰？”

“小花啊。”女孩兒放下菜刀，微微仰起頭，一臉懷念的表情，“小時候圓滾滾的很可愛，長大了就不愛幹凈了，雖然生了很多孩子，不過沒有一只繼承小花黑白相間的花色，已經壽終正寢了。”

趙麒的手摁著胃部，沈聲道：“我失陪一下。”

“大人，你不要緊吧？”女孩兒關心的在趙麒背後問。

趙麒腳步一頓，僵硬的扭過頭：“大人？”

“對啊，飛魚服，繡春刀，不是鎮撫司錦衣衛的裝束嗎？”她眨了下眼睛，疑惑的撓了撓下巴，“難道我認錯了？”

既然認識，為什麽一開始把他當成賊？

趙麒的目光落在砧板上，蜘蛛、蜈蚣、青菜蟲……那段被剁的稀巴爛的一坨裏也許還有別的可怕的蟲子屍身在內，剛剛他吃的丸子，竟然是用這種東西做成的嗎？

看著趙麒落荒而逃的背影，姜綾慢條斯理的捏住了鼻子，把砧板上可怕的一堆東西趕緊給處理了，自言自語的說道：“這種東西，已經超越了黑暗料理的範疇，人類怎麽可能吃得下去，是吧，小花？”

她小心的把頭頂上的虎斑小貓抱下來，看著小貓安靜的睡顏，咧開嘴巴，眼睛彎彎的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下名字，原來的太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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