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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江九月一眼,神色平淡,只是卻暗暗看著一雙象牙筷子不斷的夾起某一樣點心,而特意瞥了一眼。

江九月今日心情甚好,吃的也便多了一點,其實吃了什麽,自己也沒怎麽記得清楚,只是嘗著好吃,便多吃了幾口。

一炷香時辰之後,兩人用飯結束。

江九月等人收拾了之後,才期待已久的道:“飯我陪你吃了,現在我也問你一件事情了。”

雲廷渲轉身,直接往內室走去。“我累了。”

什麽?

江九月一楞,連忙站起身來,幾步就擋到了他面前,“你答應我,我陪你吃飯,你就告訴我一件事情的,現在我還沒說是什麽事情呢。”

雲廷渲很好脾氣的從善如流,:“那你說,是什麽事情。”

江九月哼了一聲,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對傅家人有意見,或者是直接和傅家有仇,不然為什麽處處針對他們?”明明那手諭一直在,也沒有送去,偏生要在今天送過去,而今天,還正巧就是官煜母親官老夫人到泰陽來的日子。

哪知雲廷渲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徑自繞過江九月,身子一歪,直接倒上了床邊舒適的軟榻,閉住了眼睛。

江九月張了張嘴,“你……要睡覺?”她遲疑的問。

雲廷渲選擇沈默。

江九月微怒,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你答應了吃飯就告訴我一件事情的,現在裝什麽死?起來!”話到這裏,猛然覺得自己站在這裏等他起來那也不太可能,索性上前去,打算拽住他的衣服直接拉起來,讓他還在這裏裝死。

只是她的手才伸過去,還沒有碰觸到雲廷渲,就看到雲廷渲忽然睜開眼睛,那雙眼眸冷漠如冰,森冷如刀,直直的刺進了江九月的心田,將她剩下的動作凍結在原地。

“怎麽?”

而雲廷渲在看到這樣的情況之後似乎還不是很滿意,維持著高冷帝的姿態,吐出了兩個字。

那即便是如萬年不化的冰川一般的眼神,江九月卻奇異的在裏面看到了一簇星星火焰,越來越大,尤其是在看著她的時候,居然漸漸有了燎原之勢,攝人心脾的厲害,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把她完全吞噬,江九月覺得自己的身子多開始慢慢的發起了熱,情不自禁的流下汗水,閉上了眼睛,可是等江九月眨眼一看的時候,卻發現那雙眼眸之中,除了冰冷和淡漠,再無其他。

可是,即便如此,江九月怔住的心神還是猛然一顫,心中為那曾經或許出現過的火苗心悸不已,到嘴邊的話居然有些說不出來了。

雲廷渲閉住眼睛,恢覆到了原來睡覺的姿態。

時間靜默了半分鐘之後,江九月才猛然反應過來,自己是有事來質問雲廷渲,而不是浪費時間在這裏發呆的。

想到自己方才覺因為雲廷渲那麽冰冷的一眼就著魔入定,更是覺得丟臉不已,出口的聲音便大了起來,仿佛聲音大了能證明什麽一樣。

“你這說話不算數的家夥,你答應了的事情現在怎麽能裝作不知道?你給我起來!”話落,伸手去拉。

雲廷渲依舊不動如山,即便江九月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最多也只能拉的他衣衫繃直,說也奇怪,這衣服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竟然拽不破,雲廷渲的身子從頭到尾都紋絲不動。

“起來呀!”

拽了半晌依然無果之後,反倒是江九月自己累得夠嗆,手都有些發麻了。

她有氣無力的坐在軟榻邊上,看著閉目沈睡的男人,她就不信現在這樣的情況他還能睡得著,這家夥,一定就是故意的,尤其是想到自己還發傻一樣的在這拉她,頓時心中啐了自己一聲白癡,口中兀自嘟囔道:“都答應了的事情,還這樣……”

久久的靜默之後,忽然一道低低的男音,響了起來。

“我答應了什麽?”

我答應了什麽?

江九月楞住了,她當然知道說話的雲廷渲,發楞是因為他說話的內容。

他答應了什麽?回想起兩人晚飯前的對話,江九月才恍然明白,這個該死的男人他什麽都沒答應,只是反覆的問她晚飯吃什麽,她便自以為聰明的覺得他是答應了。

她早該知道,雲廷渲哪裏是那麽好談條件的人?

只是現在,飯也吃了,難不成要吐出來說我陪你了,我要和母親去吃飯?

江九月頹喪的閉了閉眼,有些無語向來也算聰慧靈敏的自己,為何這次就沒想到這點。

默默沮喪了一秒鐘之後,江九月也不耽誤時間,直接出了門,果然,才打開門,紅纓已經守在一邊,看到江九月出現,立即把手中的東西交給了江九月。

“只有這些了,因為官大人的祖輩並不是什麽出眾的家族,所以五代以內的記載很少。”

“嗯。”江九月點了點頭,轉身進了廂房,忽然又回頭交代一聲,“七步散下的太多是會傷身的,你註意分量。”

“是。”紅纓垂身行禮,等待江九月轉身進了屋子之後,身形一閃,就消失在暗夜之中。

江九月關門進了屋子,然後打開紅纓送來的冊子,就這燭火細細的看了起來。

這幾本資料,看了半個時辰,便看完了,卻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或者蛛絲馬跡只在字裏行間,而她還沒能理解到。她便靜默了下來,將自己腦中的所有線條理了一遍。

她清楚自己的目的。

她想幫傅淩波,因為她知道種對於命運無法抗爭的無力和悲劇,可能有更多的理由,只是因為她不服氣雲廷渲如此獨裁專制,所以才會在傅淩波這件事情上如此下工夫,而想讓傅淩波和官煜這件事情不成,雲廷渲其實是做過提醒的。

他說,除非特殊原因,否則這件事情已成定局。

那麽,特殊原因是什麽呢?

這個特殊原因,可是很廣義的,江九月想。最直接的方法,其實是讓雲廷渲朝令夕改,不過目測這種可能性幾乎是負的。

不過,直接的方法行不通,可不代表間接的方法行不通。

既然,是官老夫人讓官煜請求雲廷渲賜婚,那麽官老夫人自然是其中一個關鍵點,如今讓官老夫人睡一段日子,也好,免得她動不動跳出來幹擾關於,而官煜一個七品小官,可以讓雲廷渲兩次破例為他主婚,想必在雲廷渲的心中有一定的地位,他本身也算一個關鍵點,如果他松口不娶傅淩波,這件事情可就另當別論了。

另外一個關鍵點,就在傅家自己身上。

傅家似乎和官煜有某些意義上的聯系,只是如今江九月卻不敢確定,只是做了假設猜測,希望雲廷渲能大發慈悲給點提示,沒想到這家夥如此不上道,別說給提示了,直接把她給坑了一把。

“哎……”江九月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悶悶的趴在了桌子上,讓用的過度的眼睛休息片刻。

只是沒想到,這休息的片刻,卻不小心睡著了。

燭火跳躍,屏風後,靠近窗戶邊的書案上,傳來了勻稱綿長的呼吸聲,原本趟在床榻上入睡的雲廷渲睜開眼睛,冰涼淡漠的眸中,少見的湧現一抹淡淡的無奈。

他翻身下榻,黑袍因為他下榻的動作滑落在地,舒適又熨帖身體,他無意識的微微擡手,猛然想起方才江九月一直拽著自己的衣服不放,不依不饒的樣子,禁不住莞爾一笑。

倒是很少見她如此孩子氣的樣子,這丫頭,有時候沈著冷靜像個小大人,有時候精靈古怪像個小壞蛋,今晚上卻耍賴執著的像個孩子。

靜默了片刻,雲廷渲輕笑,繼而搖了搖頭,然後無聲的走到了書案邊上。

江九月微蹙著眉頭趴在桌面上,有一本奏折因為她不怎麽優雅的動作而被弄的有些褶皺了,紅嫩的唇瓣也微微抿著,白亮的貝齒輕咬著下唇,即便在睡夢裏面,也在為了某事而糾結。

“雲廷渲……”她輕輕的咕噥了一聲。

雲廷渲嘴角的笑意加大,本來要傾身,先點住穴道,再帶她上床的想法微微一停,他隨手一招,架子上的孔雀翎大氅就飄到了江九月的身上蓋好,自己也坐到了江九月身側。

“你這說話不算數的大混蛋……”

雲廷渲挑挑眉。

江九月似乎做了夢,唇瓣抿了又抿,在燭光的照射下,泛著不一樣的透亮光澤,似乎在引人品嘗。

雲廷渲看著,視線漸漸迷離灼熱起來,喉嚨下意識的滾動了一下,微微傾身。

“傅隨波……”低低的咕噥聲又響了起來。傾下的身子似乎僵硬了一下。

☆、V29、黃粱一夢

“傅隨波……”低低的咕噥聲又響了起來。

燭火明滅,沈睡的少女神色糾結,似乎在夢中也為什麽事情煩惱不已。

雲廷渲的身子維持著要傾下去的動作,微微一僵,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之中,是一抹鮮明的冷意,拂袖而去。

江九月皺眉:“你到底哪裏得罪了……”

……

夜半三更,江九月醒了過來。

屋內有紅纓守候在側,墨玉燭臺上的蠟燭也燃燒了一半,屋外鳥叫蟬鳴聲越來越小,胳膊有些發麻,壓著已經褶皺了的奏折,她楞楞的轉過頭,看到屋內除了紅纓沒有別人,床邊空著的軟榻不知道為何有點刺眼。

“小姐?”紅纓望著江九月還在迷惑的目光,擔心的問:“你可是凍著了?奴婢擔心扶您你會驚醒,所以……”

“沒事。”江九月揉了揉額角,“什麽時辰了?”

“還有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小姐要什麽?”紅纓慌忙開口,扶住沒怎麽清醒腳發軟的江九月。

江九月懊惱的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才算徹底醒過來神,“沒事,我去床上睡吧,你也去休息,天亮了找鐵洪過來。”

“是。”

紅纓不敢遲疑的低頭領命,不過還是看著江九月上床寬衣睡下之後,才出門離開。

……

一大早就被叫來的鐵洪十分好奇,江九月找他是什麽事情,不過記憶裏面江九月找他一般沒什麽好事。

江九月洗漱隨便吃了些東西之後,便從內室轉了出來,一屁股做到桌前,口氣輕快:“你過來坐吧,就是與你聊聊閑話而已。”

“不敢。”鐵洪受寵若驚,心中七上八下。

江九月倒也不勉強,看了看門外:“銀環最近練得如何?”

“還好。”鐵洪依舊回答的很客氣,江九月想果然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和雲廷渲一個德行惜字如金,你不問他絕對不會說,你問了他也不多說,像是多說一個字會要了老命。

不過,若她知道鐵洪其實本身不算寡言,只是因為對象是江九月所以十分謹言慎行,不知道會如何。

江九月拉著鐵洪一陣東拉西扯,但凡看在眼裏的都要說道一會兒,以混淆他的視聽,結果每次鐵洪都是很冷靜的回答,嗯,是,屬下明白之類的話,最後江九月終於瞪著眼睛不想扯了。

沈默在兩人之間維持了半晌,江九月端著面前的茶水喝掉了兩杯,鐵洪都只是弓著身子無語。

然後江九月知道,和這人說話采取迂回模式是不行的,於是才死了心直奔主題。

“聽說你自小就跟著雲廷渲做護衛?”

“是。”

“嗯……前幾天我們一起在門外偷聽的時候……”

鐵洪挑起一道劍眉,很想大聲反駁偷聽的一直是你,我是站在門裏面的,只出來的那一會兒也不叫偷聽。

江九月繼續道:“那個裏面的官煜,你們都是認識的。”

“嗯。”鐵洪維持著惜字如金,暗暗思考今天江九月會給他出什麽難題。

“我倒是覺得很奇怪,官煜不過是一只七品小芝麻官,雲廷渲對他倒是夠特別的,看起來似乎尤其必應?甚至為了他願意開罪楚家。”朝廷之中的勢力分布她是不清楚,只是楚家聽起來很高大上很厲害的感覺。

“主子對官大人向來特別。”鐵洪恍然,原來江九月姑娘是想知道這個!不過,他可不蠢,主子和江姑娘之間的事情還是少參合。

“為什麽?”

“屬下不知。”

“……”

“要是沒什麽事情,屬下告退了。”

“……”

須臾,鐵洪揚長而去。

江九月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些無語,坐了一會兒,左右無事,便去找母親去了。

自從雲廷渲住進珊瑚閣之後,她和母親見面,在不知不覺間倒是有點晨昏定省的感覺。

母親江玲瓏今日難得沒有刺繡做針線,坐在窗戶邊的椅子上,神情幽暗的看著天邊雲彩,兩個嬤嬤陪伴在一邊,都十分安靜,若是不去仔細註意,感覺不出一份存在感。

“娘?”揮了揮手讓閑雜人等下去,江九月施施然走上前去。

江玲瓏回過神,看著江九月頓時一喜,那種喜色,比往日的和藹可親還要多了一份別的神采,江九月認真的辨認之後,想著那是期待。

“九兒,娘讓你問的事情怎麽樣了?”

江九月了然,原來期待的是這個,頓了一下,才道:“要想讓攝政王收回成命,幾乎是不可能的。”

“……是嗎?”江玲瓏一瞬間變的有些失望,神色之中衍生出了一份淒涼,像是雨打的殘敗的秋花,一瞬間生氣盡失。

“嗯。”江九月輕輕應了一下,清澈的眼眸卻低垂了下去,隔了一會兒,才道:“不過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只是需要一些時日而已。”

江玲瓏秀麗的臉龐似乎一瞬間又亮了起來,喜色盈人,“有辦法?”

“嗯,是呀,有辦法呢。”

“有辦法就好。”

江玲瓏點點頭,這才伸手拉住了江九月的手腕,往床邊去了,床邊上放著兩件珊瑚色外賞和長裙,看針腳細密緊湊,顏色亮麗,應該是最近幾日才做的,江玲瓏比在江九月的身上試了一下,確定能穿得上,才罷休,母女兩人便坐在一起時不時的一會兒閑聊,只是說了一會兒之後,她的話題便又回到了官煜和傅淩波的婚事兒上。

“楚盈蓉那女子,真是可憐。”江玲瓏不會長噓短嘆,不過這話中的惋惜和一抹淡淡的悲苦卻十分明顯。

江九月想了想,道:“母親從沒說過楚盈蓉是怎麽幫你的呢,跟我說說吧?”

“這……”江玲瓏一怔,柳眉微蹙,隔了一會兒,才吶吶道:“回憶的越多也只是越傷心而已,以前的事情我不想多說……”

江九月若有所思的嗯了一聲,清澈的眸子浮起一絲淡淡疑惑。

母親似乎對於楚家殺掉父親的事情,從不記恨。

若一段情到了死生契闊的地步,真的會對讓他們陰陽相隔的人一點仇恨都沒有,反而因為一些已經不想說的恩惠去求人為自己曾經仇人的女兒幫忙?

江九月一直覺得母親對於自己是有所隱瞞的,尤其是在關於楚家的事情上似乎表現的過於熱切,甚至於她想起當初他們離開清泉山的時候,是否就是因為看到了楚流雲,如果是,那麽母親就是在躲避楚家人,既然躲避,為什麽要在知道楚盈蓉即將面對那樣的事情的時候,要求自己向攝政王求情?

說到攝政王,江九月便想到母親另外一個特別的地方。

母親似乎對於清泉的身份是攝政王,一點也不意外,這一點,她以前也是猜測過的,當時只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母親怎麽可能認識雲廷渲,可是今天,結合以往很多事情再一想,這件事情也不無可能。

試問,一個可能還處在被朝廷四處通緝的要犯,一瞬間看到雲廷渲和官煜那種完全代表朝廷的人,居然還可以如此淡定?

江九月似乎看到母親的唇瓣在開合,可是她說了什麽,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思緒一瞬間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她想到自己掉下懸崖回來之後,母親曾經說過她當時甚至想要跳下去找自己,可是因為看到了雲廷渲,所以才作罷……

江九月還記得母親剛到泰陽的時候曾經義正言辭的說過,她不會再動用自己的本事,是答應了爹爹的,那為何在知道雲廷渲和她一起下去的時候,還會想要跳下去找她?

是她比爹在母親心中的分量重,還是一直就是有別的原因?

母親的身上,有很多的秘密,可她終究是江九月的母親,江九月無法試探和調查母親,因為她知道母親心裏還是惦念她的,甚至於自己掉下去的時候,不顧性命想要跳下去尋她……

江九月想,總有一天,母親會把這些事兒都告訴她吧?

……

日漸西斜。

雲廷渲將體內最後一絲瘴毒逼出體外,運氣走脈一周天,冰冷的眸子忽然看向虛空某處,“出來吧。”

江玲瓏有些心驚,自己吐納控制得當,萬分警戒,卻還是讓他發現。

“民婦見過攝政王。”江玲瓏盈盈福身行禮,既然被發現也施施然的走了出來,完全沒有偷入他人房間窺探的尷尬。

“你?”雲廷渲面色平靜,絲毫也不意外,“什麽事?”

江玲瓏柳眉挑起,對他如此平靜的態度投去讚賞一瞥,“我要帶九兒走,希望攝政王不要阻攔!”

“何時?”

“今天。”

雲廷渲的眉微微一縮,只是卻在眨眼之間,便又恢覆了正常,長袍隨著他下地的動作,從膝頭話落,流光溢彩,“你帶不走她。”

那語氣如同他此時的表情一樣平靜吳波,可其中卻自然帶著一股讓人無法質疑的信服。

“為何?”江玲瓏皺眉。

“因為——”雲廷渲望著窗外的雲彩,隔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的開口,弧度美好的唇瓣,隨著他深邃幽深的眼眸之中的一抹神色,而緩緩的彎起了一個惑人眼神的弧度,吐出三個字:“我不許。”

江玲瓏楞住,然後片刻,莞爾一笑。

“她是我女兒,我想帶她去哪就去哪,即便你身為攝政王,一樣不能阻攔和限制,你的不許,不具備任何效應。”

“哦?”

雲廷渲似是不甚在意她的話,視線鎖住天邊一抹色彩艷麗的火燒雲,想起那一日江九月臉上的顏色就是那樣,心中一暖,唇邊的弧度也加大了些許。

江玲瓏待要再說,卻覺得自己這樣一個人唱著獨角戲,人家完全不在狀況中,還可以分神想什麽美妙的事情笑一笑,實在讓人無力還哭笑不得,暗暗思忖大人物果然思維方式都和一般人不一樣,還是自己的表現人家早已經心知肚明?

想到最後一個原因,江玲瓏不由全身肅穆。

她自問隱藏了十五年之久,一直都做得很好,若不是接二連三的事情發生,她一時著急亂了方寸,也不會在女兒面前露了馬腳。

只是有些事情她不想說,她也不想面對那些故人,更不想回到過去的傷心地,而攝政王與九月,卻最終都會到那裏去。

也許試探他,真的從來不是什麽好主意。

想起清泉懸崖上面,乍然看到雲廷渲上來時候的那一次試探,江玲瓏有些無力,若不是那一次試探,她不會這麽簡單的和江九月屈服在雲廷渲的淫威下,不過此刻她覺得,他們不屈服,似乎也是沒有別的選擇的。

只是今天,看著他本來萬年不化如冰川的嘴角處,那一抹猶如枯木逢春猶再發一般的飄渺笑意,她覺得,這一次自己做的決定一定不會再錯。

當夜,江玲瓏留書出走。

而江九月,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知道這件事情的。

當紅纓把江玲瓏的信遞到江九月手中的十分,江九月還有好一會兒沒回過神來。

“什麽時候發現的事情?”她無意識的摸索這手中的信箋,問道。

“回小姐,早上嬤嬤進去伺候夫人起床,就發現夫人不見了,只有床頭放著這封信,還有小姐的幾件衣服。”

“哦。”江九月點點頭,望著手中的那封信,丟到了一邊的小幾上,神色冷漠的起身穿衣梳洗,兜兜轉轉的過了幾個時辰,她還是沒忍住,上前拿起那封信拆開來看。

其實,母親不告而別的行為,多多少少傷害了她。

再世為人遇到了江玲瓏如此溫和可愛的母親,其實一直就覺得十分滿足和欣喜,上輩子的她期待母愛而不得,對於母親母愛的渴望也就比一般人要多很多,所以她每天沒什麽事情就要來找母親,哪怕是躺在軟榻上看母親做針線都好,可是她卻沒有想到,母親沒有跟她說出那些讓自己糾結和為難的心裏話,反而選擇了離開。

也許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這麽想著,打開了母親留下的信箋。

母親的一手簪花小楷,寫的十分漂亮,像是冬日裏雪地的傲骨寒梅,江九月入目第一眼,便禁不住眼前一亮。

一個江南漁女出生的女子,怎麽會有這樣一手漂亮的字?

江九月沒忍住無奈的笑了起來,自己身邊的人一直這麽深藏不露,她倒是挺遲鈍的。

信中並沒有過多贅述什麽離開的苦大仇深的原因,只是說京城是個傷心地,她不想回去,而江九月和攝政王在一段日子之後,一定會回京城去,未免到時候近鄉情怯難舍難分,現在便離開了,讓江九月不要擔心她,她能照顧自己,信箋末尾處,寫了那麽一句話。

認準了的,便義無反顧的去追逐,不要在中途卻步和遲疑,自己的領地不必退讓,你活的瀟灑,娘在遠方才會開心。

江九月若有所思的看著那最後一句話,這封信,居然從頭到尾都不曾再提楚盈蓉的事情。

靜靜的坐了一會兒之後,江九月把信收好,有些失落,有些無助,雖然只是很淺很淺的情緒,卻像是一只小耙子,不斷的扒著她心裏的某一處。

這種關於親情的疼痛,與她來說有些陌生,不難受,可是就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她站在窗前看了看天上白雲,好一會兒之後,幽幽嘆了一口氣,百無聊賴之間擡腳出門,只是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是去了母親的住所,可這裏卻早已經人去樓空。

江九月怔了一下,垂在衣袖下的手蜷了蜷。

紅纓望著失神的主子,機靈的試探,“小姐,不如我找銀環姑娘來陪你說說話吧?”她知道江九月對李銀環是特別的,只是她忘了,江九月與李銀環同時從清泉山出來,見到李銀環,也只不過是更多的想起母親罷了。

在李銀環同她坐了一個時辰,江九月只是簡單的談笑之後,紅纓就知道,自己顯然是出了一個餿主意。

其實江九月面色還是正常,完全沒有一點憂傷的意味,只是越是這樣,越讓人覺得她心裏定然有什麽想法,對於向來平靜,沒什麽心思的江九月來說,這樣細微的反常已經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或許……

紅纓暗暗思忖著某事,正打算出去尋一個能真正緩解江九月心情的人來,便看到月洞門口處,那人黑衣長袍,拖曳在地,深邃幽暗的眼眸清華內斂,長發如墨,逶迤在黑袍之上,用墨玉高冠束起,卻偏生面如冠玉,俊美無儔,疏淡的長眉低垂著著,即便此時他是擡頭看著二樓上的幾人,卻依然讓人覺得偉岸英毅,似乎這世間的任何事情,都難不倒他。

紅纓等人緩緩退了下去,李銀環慌忙起身,對著那尊貴的男子行禮,然後又看了江九月一眼,也退了下去。

雲廷渲任由幾人從自己面前過,卻未曾給予他們一個眼神,視線從進入珊瑚閣開始,就一直鎖住江九月的眼睛。

江九月姿態不雅,懶懶的依靠在欄桿上,手中端著一杯清茶,對著雲廷渲做了一個敬酒的姿勢,“來,喝一杯。”

雲廷渲點頭,緩緩從青石板路上過來,走上樓梯。

江九月想著這人有的時候的確無趣,大部分人不是都挺喜歡耍帥的嗎?那些狗血言情劇裏面是怎麽說來著?帥氣無比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男主角在這種情況下,都是施展輕功足尖一點,飛身上樓,然後用盡各種手段賣萌耍賴扮鬼臉或者裝純情,來博得女主角一笑,然後從此憂愁郁悶全忘掉?

望著那一板一眼緩步上樓面無表情的雲廷渲,江九月頗為嫌棄的抿了抿唇,狗血人人愛,她也愛啊,真是讓人無語。

可是偏偏,江九月卻又覺得雲廷渲的確該是這樣的,萬一他真的狗血的來那麽一出,自己估計會以為他穿了或者被穿了,借屍還魂吃錯藥什麽的。

雲廷渲姿態優雅的坐下,對於江九月眼眸之中瞬息萬變的那些情緒視而不見,端起茶壺沏茶,一杯又一杯,動作十分嫻熟,“昨兒你想問我什麽?”

江九月一楞。

“昨天?”

“嗯,昨天。”

江九月楞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昨天坑了自己那次的事情,頓時就有些郁悶了,“你不是不想和我公平交易嗎?可別現在跑來為了安慰我妥協,我不稀罕。”

雲廷渲聞言,並沒有想江九月想的那樣變臉或者其他,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問:“你需要安慰?”

江九月一怔,“當然不需要!”又不是三歲小孩,離了娘不能活。

“我需要妥協?”

這回,江九月的聲音微高:“當然更不需要。”開玩笑,誰能叫雲廷渲妥協?那個更字咬的尤為清楚。

雲廷渲沈默了片刻,似乎有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從深邃的眼眸之中閃過,然後他緩緩啟唇,吐出一句話來,“我當然不需要。”

江九月楞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他說這個話是在挖苦自己沒腦子,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

雲廷渲的眼眸之中,那一抹笑意似乎越來越明顯了。

江九月也不知道怎麽的,忽然有些窘迫的別過臉去,左看右看就是不去看雲廷渲,看了幾秒鐘之後,覺得自己這姿勢委實也不太好,放下手腳,正襟危坐的瞪著原處的月洞門,視線連一絲一毫都沒有放到雲廷渲身上過。

雲廷渲嘴邊的笑意越來越大,甚至連一向疏淡的長眉,一瞬間都似乎歡欣跳躍了起來,最後,居然輕笑出聲。

那聲音爽朗卻不失磁性,豪邁卻不失內斂,清脆叮咚如流泉,滋潤久旱甘霖大地,讓聽到的人瞬間就覺得心中一正,周身舒暢。

江九月見鬼的看向他,不懂自己就尷尬了那麽一下,有什麽惹他如此精神失常的,尤其是隱約之中她似乎還聽到誰從墻頭栽倒的聲音,甚至於某些人被口水噎到的聲音,就更為郁悶。

想也知道這位平時禁欲高冷萬年冰川面無表情,若是說的誇張一點,那是高嶺白雪,納拉哲靈,居然會出現如此人間煙火的笑容,還只是因為她一個別扭的表情。

那高嶺白雪的笑容,也不過是一個曇花一現,雲廷渲轉瞬已經恢覆了正常,只是嘴角的笑意猶然在,淡淡的說了一句話,然後江九月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看來你比了解你自己更了解我,那個‘更’字,用的很巧妙。”

江九月先是一怔,繼而臉如調色盤,紅白調和了一陣,恢覆正常,才有些咬牙切齒,“不過是隨口說一句話,至於讓你這麽精神錯亂嗎?小心我明天告訴他們你尿床,你看他們信不信!”

門外墻角上,剛爬起來的暗衛們砰的一聲又掉了下去,這次聲音較大,似乎還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慘叫聲。

“我的確不介意……”雲廷渲不以為意十分淡定,笑意不減,反而越來越濃:“你甚至可以告訴全天下人,你知道那件事情。”

江九月瞪他。

“這樣,他們就會知道我們之間有多麽的親密。”那親密一詞,用的也十分巧妙。

江九月張了張嘴。

“或者,你只需要告訴你認識的幾個比較熟悉的朋友就好,比如傅隨波,比如金瑞,或者其他。”

江九月這下是徹底無語了,如果這樣不是等於貼上了雲廷渲的標簽自掘墳墓?

這男人,明明黑心黑肝黑肺毒舌,偏生是一副高冷模樣,將所有人都騙的死死的。

然後這個時候,雲廷渲十分善意的詢問:“需不需要我為你召集他們,讓你一一通知?”

江九月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對於這樣的雲廷渲無計可施,揉了揉自己額角的青筋,隨手端了雲廷渲手中的茶杯來喝茶,順便說了一句話。

“認識你,算我倒黴。”

雲廷渲笑:“倒黴吃虧都是福。”

江九月懶得理他,兩人便這樣靜靜的坐了半晌,中間偶爾說一兩句話,其餘時間都是靜默,雲廷渲習慣這樣的靜默,而江九月也對覺得這樣的靜默才是最好。

陽光漸漸越來越淡,一直到天色昏暗,東方微亮,一彎滿月懸掛枝頭,江九月心情好了一些,只是兩人一直坐著委實無聊,便提議去鳳仙樓看看。

雲廷渲點頭應了,等江九月換裝之後,二人便往鳳仙樓去了。

鳳仙樓中,歌舞升平。

江九月和雲廷渲低調入內,選了一個靠近角落位置的雅座安置,廳中氣氛正好,只是沒見著小鳳仙,江九月稍微有些失望。

“二位貴客,這是鳳媽媽送給二位的美酒,喚作黃粱一夢,請二位嘗嘗。”

小二送上美酒,然後躬身退下。

黃粱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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