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4章 賈瑚還陽篇(完)

關燈
強忍著一腔怒火送走了祈安,王氏再也忍不住心中憤懣,打碎了握在手上的杯子,不顧尚未坐穩胎的身子,前往書房找賈政理論,誰知卻得到了老爺已經出門的消息,只好渾身發抖地回了房間等賈政回來。直到掌燈時分,才看到喝得醉醺醺的賈政扶著門跌跌撞撞進了門,身上的劣質脂粉味令王氏直作嘔。早就積攢了一天怨憤的王氏哪裏還忍得住,挺著尚未顯懷的身子便向賈政抱怨指責他的不負責任和良心喪失。這些日子賈政手裏有了餘錢,早就重操舊業在外與青樓女子廝混,身邊也不乏一些因女兒成了小曲太太而奉承的狐朋狗友,自覺腰桿子硬了,又怎會容得王氏如此詆毀這門他格外滿意的親事,竟是毫無風度地跟王氏對罵起來。

自二房搬了住處,十幾年來家裏都是王氏的一言堂,何曾想到如今竟是被賈政這般頂撞,當即便有些楞住了,而後便是更為洶湧的怒火熊熊燃燒。真沒想到自己嫁了這麽個丈夫,不但沒有享受絲毫官太太的福氣,反倒眼睜睜看著兒子死去,女兒被丈夫推進了火坑,真真心如死灰。縱然腹中孩子生了下來,她又能怎麽辦呢?他的生父可不是個疼惜孩子的。眼睜睜看著賈政甩門而去,王氏只覺得腹中陣陣絞痛,墜得厲害,慌忙叫人尋郎中來。誰知王氏早已見紅,等郎中到了,見到的只是流了個成了形的哥兒,正在昏睡不醒的王氏。郎中無奈而同情地替王氏把了回脈,留下了滋補的藥方便告辭離去。

等第二天王氏醒來,微微隆起的肚子已經平了下去,身上也疼的厲害,如何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聽丫頭吞吞吐吐地表示老爺忙得還不曾回來,已是連眼淚都流不出了。也罷,這孩子本就不該來受苦的,這樣悄無聲息地去了,也算是另一種福氣吧,只是遺憾這母子情分太淺了些。王氏只覺得萬念俱灰,擡頭看到床頭祈安親手編的平安結,眼神一閃,漸漸有了神采。如今祈安水深火熱,除了自己這個身為親娘的,還有誰會真心為她打算呢?想到了祈安滿身的傷痕,王氏面上閃過一絲堅定,她如今已經一無所有,唯一值得掛念的便是她苦命的女兒了。便是豁出她這一條命,也絕對不能讓她的安兒再呆在火坑裏了。如今娘家不在京中,唯一指望得上的只剩下將軍府的人了,可畢竟十多年不曾來往,縱然自己跪在最為厭惡的張氏身前苦苦哀求,也沒有把握能夠說動她伸出援手。但縱然有一絲可能,她也絕不放過,只願老天垂憐,張氏念在安兒無辜的份上,能夠順手撈上一把,畢竟自家已是絕了後,對府裏再構不成絲毫威脅了。“太太,該服藥了。”釵兒端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進了門,王氏強撐著身子接過碗,眼都不眨一下地一飲而盡。

經過一個多月的調養,王氏終於下得了床了。這日,王氏走進了盛放嫁妝的私庫,取出了本想留作兒媳婦的見面禮的幾套首飾,外加一盒壓在箱底的明珠寶石,吩咐釵兒替自己略微整理下儀容。看著鏡中面色蠟黃,眼角已有了魚尾紋,看上去有了些年歲的中年婦人,王氏不禁微微苦笑,為了當初的一念之貪,自己卻成了地地道道的黃臉婆了。也罷,如今這般模樣,還有誰會多看一眼呢,從來女為悅己者容,自己守候一生的竟是這麽個喪失道德,賣兒鬻女的小人,真真可悲可恨,想必張氏依然保養得宜吧,夫妻恩愛,子孫滿堂,竟是自己做夢都盼不來的美滿日子。可如今雙方早已雲泥之別了,又有什麽可比性呢?也罷,安兒,母親這就替你走上一趟,必然不會讓你深陷苦海不得自拔的。隨手指了一件半舊的披風,王氏便出門往將軍府而來。

這日恰好府中男子均出外狩獵,只留下柳氏和賈瑤在張氏房中逗趣,聽得門房通報,俱是一怔,隨即便恢覆常態。張氏命人請王氏進來,柳氏和賈瑤識趣地告辭離開。

王氏眼角瞥見一梳著婦人發髻的清麗貴婦攜著明艷的少女嬉笑離開,心中一酸,若是珠兒還活著,也到了娶親的年紀了,面上也帶出一絲苦澀來。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小徑,王氏不免思緒萬千,這麽些年來,她對張氏怨過恨過,最終卻是明白過來了,這都是命啊,命中無時莫強求,若是自己早些看開了,至少不會落得無子送終的淒涼下場了,祈安也不會像如今這般所嫁非人。到了張氏的正房,王氏二話不說直接跪倒,身後捧著匣子的小丫頭也跪著齊齊拜下。“這是怎麽了?”張氏只覺得莫名非常,當初王氏想要害瑚兒,反被自己設計離開府裏,一晃已是十多年了,自己也兒孫滿堂,享受天倫之樂,對當初的恩怨早就放下了,對二房也不再關心,如今王氏這一出竟讓她摸不著頭腦了。

“太太,當初是我鬼迷心竅。今日我來這裏,只求太太一個恩典,至於別的,若是太太想要出氣,我甘憑處置。”王氏狠狠心磕了幾個響頭,說出了心中所求。“你倒說的我越發糊塗了。”張氏更是不解,只疑惑地看著王氏。

“我只求太太能出面讓我的女兒祈安與曲家少爺和離,然後送到金陵過活。”王氏已是滿眼淚花。“你這說得顛三倒四,就算是求我也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張氏聽得雲裏霧裏,連忙打斷道。王氏難以自已,哽咽著一五一十地講述了祈安被嫁到曲家的經過和婚後的淒慘日子,其中更是幾次泣不成聲,那副憔悴愧疚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心生同情。好容易斷斷續續講完祈安的經歷,王氏面色誠懇愧疚,向張氏哭求:“太太,當日是我糊塗,我竟連做母親的心都不明白,以至於受到如今的折磨,還連累了無辜的孩子。太太就是讓我死我也甘願,只求太太能救救安兒。”說完王氏又狠命地叩起頭來,簪鬟散亂,額角更是隱隱發青。

“你們快扶她起來。”張氏忙吩咐自己身邊的婢女。張氏見著王氏的模樣,隱約想起自己當初得知賈瑚的險境的模樣,都是一般地決絕。王氏再如何狠毒,為了兒女終究也甘願如此,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王氏卻不肯起身,良久才道:“太太,為了安兒,我就是跪死在這裏也無怨。”身邊的小丫鬟奉上了王氏之前備下的禮物。“罷了,我答應你就是了。祈安畢竟也是賈家人,況且終究算是我們老爺的侄女。”張氏雖然對王氏仍然心存忌憚,但她本就是個心軟的,這麽多年來生活美滿,心裏也不再對當初的事情揪住不放了,到底不忍心見祈安受此折磨,猶豫了一下,應了下來。“多謝太太,我在這裏磕頭了。”王氏喜極而泣,道,“其餘也無需太太操心,只消把安兒送到金陵就是了。如今祈安的事情早就被傳得沸沸揚揚,京城裏是沒有安兒的容身之處了。”王氏何嘗不想多加照料女兒,只是若是安兒再呆在京城,怕有無盡的事端,反倒令家族蒙羞,最終難逃香消玉殞的命運。“我明白了,幫她立個女戶就是了。”張氏看著王氏淒苦的樣子,想到坊間對二叔的評論,思索了片刻便應下了,讓祈安呆在金陵也好,囑咐兩個族中子弟照拂一二,她也不會過得太艱難,自己就好人做到底,當是日行一善罷了。

王氏再三叩謝,方才蹣跚著離開,背影是那樣的孤獨決絕。三日後,賈赦登門曲家,強硬地扔下銀子,把祈安給接了回來。至此,祈安與曲家少爺正式和離了,雙方再無絲毫幹系。王氏見到自己的女兒,不由得喜出望外,忙跪下向賈赦磕頭道謝。賈赦看到猶如四十老婦,面上皺紋橫生,再看不出一絲貴婦的雍容姿態的王氏,難免唏噓不已。王氏這幾天把所有家中值錢的東西和自己剩下的嫁妝全部打包,連同張氏那日不曾收下的禮物和另外送上的銀票頭面緞子之物也一並收好,身邊只餘下十多兩碎銀,連貼身的丫鬟也統統打發出去,只留下兩個貼心的跟著安兒。

王氏見到瘦了一圈,面色有些難看的祈安,狠狠摟著女兒的肩膀,撫著她柔軟的發,默默無語。張氏心細,擔心祈安傷了身子留下暗傷,倒是派了個郎中來給她瞧瞧,不料這一瞧竟是診出了喜脈。王氏只覺得慶幸欣慰不已,若是晚了幾日這和離之事就難說了,畢竟孩子可是曲家的血脈,縱然將軍府勢力再大也不能隨意插手。可如今卻是再好不過了,若是祈安有個兒子傍身,晚年算是有了依靠,自己也可以放下心來。當晚,王氏趁著城門將閉的時刻,將祈安送上了通往金陵的馬車,目光眷戀中含著不舍和決絕,直到再看不到那抹煙塵才轉身返回。回到屋子裏,王氏看著破敗而孤獨的房間,沒有一處嶄新的家產,眉頭微挑,隨即從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來,臉色有些猙獰而決絕:安兒,我的孩子,祝願你後半生順遂平安。珠兒和那個未曾來得及出世便已然離開的孩子,母親不會忘了你們的,就讓如今成為一切悲劇的終結吧。

次日,花光了手頭銀錢的賈政終於回到了家中,身上滿是劣質的脂粉和低等酒水摻雜的難聞味道。見了王氏,醉醺醺的賈政視若無睹,徑自往床上睡了下去,片刻便是鼾聲如雷。王氏見時機已到,不再猶豫,舉起匕首就紮進了賈政的胸口。看著糾纏了一輩子的可惡男人終於在血泊中失去了呼吸,王氏笑著流出了眼淚,隨即拋起了早已準備好的白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只是家中無人又跟鄰裏關系冷淡,兩人的屍體竟是過了數日,直到發臭才被人發現。看到屋內的情形,眾人唏噓不已,終究是看在家族的面上掩了此事,只草草操辦了一場葬禮便是。更諷刺的是,一輩子同床異夢,最後更是互相折磨的一對怨偶,終於沒有脫離死同穴的命運,兩人的棺槨一並送往金陵,葬在了同一處墳墓中。至於祈安到了金陵,安心養胎,數月後終於生下了個男孩,自此守著兒子過日子,又有宗族照拂,還有王氏的嫁妝,日子倒也過得平安富足。

賈瑚在仕途上步步高升,官至二品,與柳氏育有兩子,胞弟賈璉則在三十出頭中了進士,最後以三品大員致仕,妻子周氏生下三子一女,二人俱是妻賢子孝,兒孫滿堂。許是看透了上一輩的恩怨,兄弟二人感情一直很好。至於賈瑤,及笄之時嫁給了大學士的幼子,夫妻二人琴瑟和鳴,感情甚篤。他們的父母賈赦和張氏,見到家中的第五代孩子,方才含笑與世長辭,得到了皇帝欽賜的謚號,風光無限。賈瑚這輩子總算是護住了父母,保護了弟妹,並讓榮國府昌盛繁榮了下去,於七十高齡了無遺憾地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篇皇後篇,然後呢就是林家小弟,或者是丫鬟篇,嗯,嗯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