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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賈瑚還陽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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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王氏那個禍害,張氏更是毫不留情,出手絕對是切中肯絮,連半點緩和的機會都沒有。先是處罰發賣了據說在大爺玩水時不主動通報的奴才,再放出了一批整日裏游手好閑愛打聽事情的長舌婦,王氏拉攏的下人便被打發得差不多了,直把王氏氣了個仰倒。原本王氏臥床休養只是一時間心氣不平,才一分真九分假地作出了胎兒不穩的架勢來,這回可就沒什麽水分了,震怒之下動了胎氣,捂著肚子在床上打滾,直到紮了幾針,熬了一個月的安胎藥方才好了些。只是既有了滑胎之象,可得時時小心著,半分操心不得,王氏也只能百無聊賴地躺在榻上做些活計,眼睜睜看著賈政進了姨娘通房的側門,心裏恨得直癢癢。

說來王氏真覺得自己命苦,自打嫁進了榮國府,就處處被賢良淑德的大嫂壓了一頭,尤其是頭幾年祖婆婆還在的時候,可是好生體會了一把差別待遇;這些也就罷了,那不省事的祖婆婆竟然臨死都不讓自己好過,把管家權直接交給了張氏,以至於嫁進府裏這麽些時日,連管家的邊都摸不著了。這些倒也罷了,婆婆明顯更偏愛自己一房,雖然嫁給了嫡次子,小兩口也算得上衣食無憂了。只是見識到了府裏的富貴榮華,王氏哪裏甘願將整座府邸全部留給那不學無術的大伯一家子,不就是仗著自己出生早了幾年嘛。最可恨的是自己千般討好的小姑子賈敏,總是偏著張氏,嫌棄自己粗鄙不堪,不通文墨;每每與張氏相處,但凡自己言辭稍稍鋒銳了些,不是被張氏有意無意彈壓住,就是被賈敏天真無邪地嗆上幾句,可自己卻礙於弟媳和娘家嫂子的身份,連多說一句都是罪過,她可忘不了自己與賈敏不和時婆婆那飽含深意的目光和次日丈夫身邊的妖精賤人。

好容易挨到太婆婆去了,小姑子也嫁到了姑蘇林家,更有婆婆明裏暗裏偏袒加護著,自己的日子總算松快了些許。只是那張氏實在是八面玲瓏,面面俱到,把整座府裏管得井井有條,滴水不漏,幾番算計都落了空不說,連婆婆也有些不滿,被叫過去敲打一番,次日更驚怒地發現丈夫枕邊多了個紅顏知己,實在叫王氏忿忿難平。好在老天有眼,張氏在連日勞作下竟是暈了過去,懷胎兩月,自己也如願拿到了掌家權,開始了對府裏的掌控布置。那段日子想起來真是舒心,就是夫君也不太理會那些小妖精,每月裏總有二十多天是在自己房裏的,而自己才總算是在府裏有了自己的根基。只是沒想到這回張氏下手如此不留情面,竟是將自己所有的布置徹底打亂,勢力也幾乎土崩瓦解。早知道她就該早點下手,讓賈瑚那礙著自己親生兒子沒福氣的黃毛小兒早點去閻羅王。王氏從來就是勾心鬥角之輩,心思陰狠毒辣,壓根就不信什麽陰司報應之說,如今王家一片是蒸蒸日上的景象,更讓她覺得底氣十足,本就該坐享富貴榮華,成為公侯府邸的女主人。可偏偏嫁到了榮國府這麽幾年來,事事不如意,雖說住了正院,到底名不正言不順,仆婦們更是一口一個二太太的叫著,生怕不知道大房才是府裏真正的主人似的,真真惱人得緊。

只是沒等王氏做什麽,請來的大夫卻是再三囑咐需要靜養,張氏也趁機派人傳話,叫王氏一切以孩子為重,就不必過於關心其他瑣事了,只呆在院子裏靜養便是;若有奴才沖撞了二太太,無論何人一律發賣。如此一來,原本還有幾分熱鬧的二房徹底安靜下來了,平日裏靜悄悄的沒有絲毫人氣,至於那些賣乖討巧的,更是早就不見了蹤影。至於老太太搬來的一些陳設,不是於風水不合就是棱角分明容易有所差池,早被張氏的心腹收進了庫房。賈史氏見此如何忍得,不免發作了張氏幾句,隨即便賞賜下來了一個容色艷麗的丫鬟,慰勞賈赦近日來的辛苦。張氏靜立一側,八風不動,連眼角眉梢都吝於施舍微小的動靜,至於那丫鬟,張氏也不推辭,徑直領回了葳蕤院。說白了,這些通房丫鬟之類的不過是個玩意,若是乖乖聽話,張氏自然也不介意留在院子為自己添些賢惠名聲,若是不聽話,主母發作奴才可使天經地義,縱然長者所賜,只要抓住了把柄發賣出去,諒也無人膽敢多言一句。再者,張氏早就借著瑚兒這次事情,和賈赦交了心,她只怕賈史氏這邊沒有動作呢。

賈赦透過門簾,看到妻子身後多了一道婀娜的身影,捏住茶盞的手不禁顫抖了起來。待張氏進了內室,看到老太太身邊服侍的二等丫頭百靈頭頂嬌俏的墮馬髻,身著淺粉百花穿蝶長裙,含羞帶怯地望著自己,眼裏水波盈盈,哪裏還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賈赦雖然學問平庸,可揣摩人心的本事卻是一流,否則也不會沈迷古董美人,與拉幫結派的保持距離了。他一直不願相信母親的無情,縱然張氏提醒過自己,偏偏還心存幻想,可如今的事實卻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在自己的嫡長子險些被謀害之後,母親非但不願找出兇手嚴懲,反倒指望著用小丫鬟叫自己妥協,真是天大的諷刺。

看著那容色艷麗,眉目含情的丫鬟,賈赦沒有絲毫興趣,只覺得心裏一陣陣發堵,恨不得直接沖到母親面前問個究竟。張氏倒也不曾多說些甚麽,只命人在西廂給百靈備間房,撥了兩個小丫頭,一切按姨娘的份例照做便是。賈赦哪裏願意面前杵著這麽個礙眼的東西,急忙借著身子不適的由頭,打發百靈下去安置,回頭卻看到妻子似笑非笑的神色中隱隱約約的一絲苦楚無奈。賈赦心中一唏,狠狠將已經涼透了的茶水灌進腹中,自嘲地瞥了瞥嘴角,罷了,他這輩子雖說得不到母親的絲毫喜愛,身邊好歹還有一心為大房打算的賢惠妻子,聰慧伶俐的嫡長子,比起那些家宅不寧,妻離子散的,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只是在心如死灰之際,賈赦心底卻是難掩不甘怨憤,老太太偏心偏到咯吱窩不說,就連二弟的真正性情都視而不見吧?既然如此,他就盡一盡兄弟之誼,讓老太太多看看賈政的模樣面貌吧。

賈赦心中不免煩躁困擾,只虎著臉悶悶坐在榻上一言不發。正在這時,雙手卻被一雙纖長瑩白的柔胰輕輕握住,回首便是妻子溫柔擔憂的神色。賈赦心下一暖,反握住妻子略帶涼意的手心,仔細端詳著妻子端莊柔美的面龐,似乎多了幾分歲月的沈積,顯得更加溫潤體貼,尤其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直叫人心醉。賈赦癡癡看著妻子的容顏,仿佛透過那溫和堅定的目光,看到了正在案上奮筆疾書的小小身影,雖然仍顯稚嫩,卻有一股韌勁,那是自己最得意的嫡長子,是自己生命的傳承啊。這麽些年來,都是妻子為他操持家務,無怨無悔,他再不能這樣渾渾噩噩下去了。身為一家之主,他本就該替妻兒撐起一片天空,叫他們無憂無慮生活的,又豈能事事依賴旁人呢?賈赦眉頭微舒,嘴角也輕輕彎起一個弧度,惡作劇似的在張氏手心輕輕劃過,引得張氏微微一笑,隨即柔聲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賈赦心中微動,也只淡淡一笑:“不過是我這個作哥哥的一片好心罷了。我這弟弟到現在不過才兩個姨娘,實在是束縛得很了,雖說弟妹難免思慮不周,咱麽也不能虧待了他不是。”

賈瑚雖說還陽了,到底不過是五歲的孩童,更因為多年的孤單生活,愈發的渴望親情了,當然是不遺餘力地粘著父母。賈赦本就覺得不曾替兒子懲兇除惡虧欠了賈瑚不少,見到賈瑚儒慕渴望的小眼神,百煉鋼立馬化作繞指柔,完完全全一副慈父的做派,父子感情迅速升溫,那親密無間的樣子惹得張氏會心一笑。如今的賈赦經過了前番擔驚受怕的日子,對賈瑚的重視程度更是上了一層臺階,唯恐一個不小心寶貝兒子又出了什麽差錯。黑夜裏,賈赦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腦海裏浮現出老祖母彌留的情形,那殷殷的叮囑猶然在耳:“赦兒,張氏是我跟你父親花大力氣求娶來的,德言工容具是上上之選,你們可要好好過日子才是。至於那些鶯鶯燕燕,僅僅是些玩意兒罷了,就算是庶出的子女,又哪及的上承襲家業的嫡子嫡女絲毫?就算你憐惜些妾室通房,也得防著他們生出些別的心思來,自來嫡庶之間可就沒什麽兄弟之情,你可不要犯糊塗惹得張家反目啊。”老祖母灼灼的目光令賈赦心中微顫,隨即便想到了賈史氏的手段。

雖說他們母子不親近,對賈史氏保住嫡出子女地位使出的些小手段總是有些明白的的,就憑父親沒有庶子和幾個庶女那些微薄的嫁妝和寒酸的夫家就知道了。賈赦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畢竟那些通房姨娘僅僅是些玩物罷了,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就算生下子女,跟聰慧懂事的瑚兒可是完全沒有可比性的。賈赦心中不免下定了決心,那些個通房姨娘也該抽出些時間好生敲打一番,真正明白自己的地位身份,切切不可叫她們妄自尊大,想跟張氏別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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