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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賈瑚還陽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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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張氏婀娜的身影消失在王氏視野中,王氏才反應過來了。這拜佛祈福是假,那方佛祖的玉墜子才是真。那張氏可是打著看望王氏以及肚子裏的孩子來的,那玉墜就是給她肚子裏的孩子備的。有道是男戴觀音女戴佛,這張氏心思何等狠毒,可她偏偏被捏住了脈門,連鬧騰都顯得無理取鬧,只好捧著肚子在一邊生悶氣,不久,倒真麻煩禦醫跑來開了幾副安胎藥。

張氏冷眼看著二房一番雞飛狗跳,眼裏閃過一絲精光,落到熟睡的賈瑚身上,隨即化作了溫柔和後怕。輕輕替賈瑚掖了掖被子,張氏拿起了做到一半的針線活,坐在榻邊飛針走線起來。恰逢賈赦在外面淘到了上好的徽硯,一掀簾子,打算向妻兒邀功。誰知這不算小的動靜卻驚醒了睡得不算安穩的賈瑚,小小的孩子只穿著中衣,跌跌撞撞地下了床,一頭撲進了賈赦懷裏,抽抽噎噎地講起了午後在小池塘邊的驚魂。看著兒子慘白的小臉,怯怯地拉著自己的袖子,賈赦不免火冒三丈,若不是那兩個奴才已溺斃了,他也必然用板子狠狠地開導他們,敢動心思害自己的瑚兒,就是拿他全家抵命也不夠的。好容易手忙腳亂地安撫好自己的寶貝兒子,賈赦微偏過頭,卻見夫人張氏緊緊捏著帕子,默默垂淚,梨花帶雨的柔弱面孔惹得他心神不寧起來。

見賈赦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張氏抹了抹眼角,輕輕起身,踏進了正房內室,背對著賈赦,默然無語。“夫人,這究竟是什麽回事?”賈赦聽了賈瑚模糊的言語,不禁更加焦急起來,忙圍著張氏打轉。張氏卻垂首不言,眼淚卻像珠子似的滾落下來,良久,才勉強止淚,喃喃道:“若是看我不順眼也就罷了,可瑚兒是榮國公的嫡長脈,為什麽連他這麽個小人兒都不放過呢?”賈赦臉上浮現一抹厲色:“夫人這是說什麽,府裏竟是有人要害瑚兒?”說罷,挽起袖子,怒火中燒,“夫人只管說罷,我這就給夫人出氣去。”誰料這一句非但不曾讓張氏輕松點,反倒眉宇間憂色更重,那欲言又止的樣子,落到賈赦眼裏,更如同火上澆油般,屋子裏的杯盤散落一地。綠荷本就機靈忠心,自然不肯叫張氏吃這個暗虧,上前裊裊婷婷福身,柔糯的聲音微含委屈不平:“老爺,太太正難受著呢,奴婢鬥膽替太太說了罷。”這些後宅的腌臜事情,到底與老太太脫不開關系,縱然太太已經掌握了證據,卻也不能親口說出來,否則難免於太太名聲有損。

“快說吧。”賈赦哪裏顧得上規矩,急忙催促道。綠荷口齒清楚,將事情一一交代開來。從老太太慈悲心腸,看著二太太身懷六甲於心不忍,希望太太將娘家送來的人參送給二太太補身子說起,到少爺歇晌時間過了,太太想回大房照顧大爺,老太太卻要太太陪她說話。直至大房的丫鬟匆匆來報大爺那邊出了事,也只隨手指了個小丫頭過去瞧瞧,並不願意叫太太趕回來。只是太太到底身為人母,心裏掛念著大爺,難免違了老太太的心意,堅持趕回了大房。好在大爺吉人自有天相,聽了太太的囑咐,不曾被那兩個小廝勾得臨水嬉戲,只是稍微受了些寒氣,沒什麽大礙。說來也巧,太太派人到水邊探看地形,卻發現池邊的大石上布著青苔,若是不慎踩到青苔,必然會滑落到池子裏去,以少爺那未曾痊愈的身子,怕要吃大苦頭了。綠荷言語裏全是慶幸與感激,賈赦在一旁卻是越聽越不得勁,自己的母親怎能對瑚兒如此不上心,不禁有些懷疑起來。可是一直低聲啜泣的張氏卻是再也忍不住了,嗚咽出聲。賈赦見到一慣端莊典雅的妻子竟然如此失態,不免心疼萬分,拋卻了心底的疑慮,軟語安慰。轉過身來,卻是雷霆萬鈞:“那兩個賤人不是家生子嗎?給我把他們的家人綁來發賣到北邊煤窯去。”

“老爺,我只是有些後怕罷了,想到險些與瑚兒陰陽兩隔,難免有些激動了些。”張氏猶帶著哭腔的嗓音,在賈赦聽來卻不啻於晴天霹靂。眼見著賈赦愈發漆黑的面容,張氏緩緩道來,“虧得前些日子我放心不下瑚兒,派了墨竹照料於他,時刻盯著瑚兒的一舉一動,才不曾叫人鉆了空子。”張氏的左手緊緊握著茶盞,指節有些發白,既是別人不願放過她的命根子瑚兒,她可不是什麽以德報怨的善人,自然不必替人隱瞞。綠荷早捧出了搜集好的東西,雙手交給賈赦查閱。賈赦漫不經心地接過厚厚的一沓證據,可隨著資料的深入,卻是愈發的心驚起來,面容震怒,連翻閱紙張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才看了一大半就氣得摔到了桌上,連茶水都溢了出來:“真是賊膽包天,豈有此理!”賈赦無論如何都不曾想到自家的奴才竟有著這般錯綜覆雜的關系,更可惡的是那些刁奴居然敢反水,顯然是被人收買,想要害了瑚兒性命。

賈赦雖然從小受到祖母溺愛,不曾見識到內宅手段,但好歹當了這麽些年的榮國府當家人,對這等陰私也並非全然無知。想到這兩個小廝受人指使,不惜害了瑚兒,不禁怒從中來。沒待他想些什麽,張氏卻突然直起身子,面色嚴肅,明明眼中帶淚,卻故作堅強:”夫君,我實在是心驚了。若非瑚兒乖巧聽話,又有墨竹時時盯著,咱們可就沒了這唯一的兒子啊。老太太平日裏對我不滿也就罷了,畢竟是她的媳婦,又按照祖母吩咐掌著內院,老太太難免有些不自在,我也就認了。可這回是瑚兒出事了啊,老太太也是為人母親的,素來信奉神佛,此時竟是連一絲慈悲之心都不肯施舍,還用瑣事絆住我,真真叫人心寒啊。”

“夫人別急,想來老太太只是一時想岔了罷了。咱們瑚兒可是府裏的嫡長孫,老太太哪裏會對自己的親孫子不利呢?”賈赦忙坐在張氏身側,接過帕子替她擦拭淚水,心裏卻是如驚濤駭浪般翻湧。雖然老太太未曾掌家,但畢竟是這麽多年的老封君了,在府裏可謂根基深厚,那些奴才的行事決計瞞不過她的眼睛,若是有心防範,怎麽會叫那些奴才們成事呢?可是雖然母子情分不深,老太太畢竟是自己的生母,瑚兒更是老太太的頭一個孫子啊。張氏跟賈赦同床共枕這麽些年來,早對丈夫的性子了如指掌,雖然賈赦極力隱藏,她又如何聽不出賈赦的一絲猶疑,淚水流得更急了。“咱們瑚兒算什麽,除了平日裏請安,老太太可曾優待絲毫?弟妹肚子裏的才是老太太的親孫子,咱們瑚兒哪裏比得上?”

賈赦連忙喝道:“夫人可別妄言。”心裏卻是一突,這些日子裏老太太可沒少翻公庫私房翻箱倒櫃地補貼二房,珍貴的補品藥品更是不要錢地往王氏那裏送去,尤其是太醫診出了王氏的男胎更是變本加厲,似乎連夫人的陪嫁都打上主意了。賈赦眼神一凜,自己比不上二弟也就罷了,難道自己聰慧伶俐懂事可愛的兒子還比不上王氏肚子裏那塊肉?如此一來,賈赦倒想起了那些證據裏小廝的家人與二房若有若無的關系,若是有人對瑚兒下手,那王氏可是最有可能的一個了,她素來和自己的妻子不對付,且在老太太的庇護下氣焰囂張得很,最近更是心心念念自己生下嫡長子給二房爭氣,連時機都選得恰到好處,真真不可理喻。“夫人,你說這事跟二房的王氏有關嗎?我瞧著必然是那毒婦的手腳,只怕連老太太都被蒙在了鼓裏。”

張氏心裏冷笑不已,自己的丈夫如今還做著母慈子孝的黃粱美夢呢。但看到賈赦不斷地轉著手上的扳指,神態有些疲憊,張氏心中敞亮,丈夫原也是信自己的,只是這麽多年來一直孝順生母卻換來這麽個結果,有些受不了罷了。“夫君說的我何嘗不想呢。只是如今這日子是愈發的沒意思了,自打嫁進了榮國府,我孝敬公婆,服侍夫君,善待家仆,就是對弟弟和弟妹也沒有半分苛刻,可以說是問心無愧。平日裏老太太瞧我不順眼,弟妹對我這嫂子也不算恭敬,我想著家和萬事興,也從不願計較些什麽。可是偏偏竟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竟是活活地要剜去我的心頭肉啊。”張氏忍不住泣不成聲,“恩侯,說來咱們也夫妻多年了,我的性子如何,你還能不知曉嗎?唯一違逆過母親,不曾將瑚兒給老太太抱養,也不過是看著母親身子不好,怕瑚兒擾了母親休養罷了。可是我如何想到,除了咱們,府裏竟是對瑚兒沒了一絲親情,這叫我如何不怨,如何忍得?若是瑚兒就此去了,我怕是也活不長久了,夫君也不必左右為難了。”這刀鋒一般的言語叫賈赦無言以對,更叫他手足無措的卻是沖進來的賈瑚。

作者有話要說:這裏是霧霧的存稿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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