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我回過幾次村子，最近一次就在去天子峰之前。”徐曠剛一點頭示意葉采桑可以說話，她就迫不及待地開口。

徐曠楞了一下，“你這些年……”他說著，忽然收聲搖了搖頭，轉而問道，“你可有找到了什麽？”

“什麽都沒有。”葉采桑皺眉，“我是說……只有一片空地和瓦礫。剩下的，都沒有。從我第一次去就已經是那樣了。”她嘆了口氣，“這兩年我功夫好了些，又試著去過查那夥馬賊，可是也沒有。”

“沒有？就是說，那夥馬賊不存在？”徐曠詫異地直起身子，又想了想，頹然道，“想來也是，那山裏又不是什麽要道，也不是必經之路，馬賊在那兒哪有油水……”他總歸是在天策中呆了些時日，略一想便想得明白，“可，那就是說有人故意要毀了那個村子，但是還需要偽裝成意外？”

“也許本來不是要毀了，但是已經毀了就幹脆毀幹凈。”葉采桑苦笑，“我想他們大概想找什麽……而我是個關鍵人物。我還記得爹罵過你是野小子，也許爹真的有什麽秘密。”

“他們找你也沒用，你什麽都不……”徐曠話未說完，便知道錯了。葉采桑是不是真的知道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認為她知道些什麽。

葉采桑微微一笑，“你倒不傻。”

徐曠不滿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說得好像我小時候很傻一樣？”

葉采桑煞有其事地點頭，“反正沒有雪兒哥哥聰明。”

“我哥……”徐曠聞言一僵，“我要是有他聰明就好了。”不過很快他就露出了一個微笑，“但是要是想想我們之間……也許哥還活著也說不定。”

葉采桑瞧著他，苦笑，“你真是樂觀。”當年也是。她還在哀傷中不能自拔的時候，他就已經規劃好了他們的日後。

徐曠嘆了口氣，“否則還能怎麽樣？至少現在……我沒辜負娘對我的期望。曹將軍說，我爹娘給我起這個名字，是不希望我活得太累。”

“我看你現在活得也挺累的。”葉采桑搖了搖頭，“不過你們天策的人啊，都一個德性。李姨活得就挺累的……我其實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帶你們離開天策。”

徐曠搖頭道，“我也不明白。也許，我能再在她身邊長大一些就會明白吧。”

葉采桑微微嘆氣，“別想這個了……”她想轉移話題，但是好像沒什麽好的話題，她便只好又繞回來，“既然當年不是真的馬賊襲擊了村子，那麽是什麽呢？”

徐曠扶額，“我怎麽會知道？”

“我也不知道。”葉采桑頹喪地靠在了柵欄上，“我們都不知道……還有誰能知道呢？”

徐曠沈思了一會，猶豫又肯定地道，“隱元會。”

葉采桑驚訝地擡起了頭。

“隱元會無所不知。”一個頭戴鬥笠、黑紗蒙面的人用低沈的聲音說著。

他身上也穿了一身黑色的勁裝，站在西南的密林中，幾乎找不到他的影子。

然而在他身後卻有一個聲音回答，“你錯了。”

“你這是在懷疑整個隱元會的能力嗎？”那黑衣男子的聲音中帶了一絲殺氣。

“不不不……”他身後的聲音慵懶至極，仿佛是覺得黑衣人在說什麽天大的麻煩事，“我只是想告訴你……隱元會的確無所不知，但唯獨不知人心。僅此而已。”

那黑衣人霍然轉身，“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密林中，那個聲音越來越遠，“如果有，也只是字面上的意思罷了。”

黑衣人站在原地沈默良久，終於幾個起落，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阿雪？你有沒有覺得剛才遠處有什麽活物？”低頭研究西南植物的曾容擡頭間卻好似看見了一個黑色的影子閃過，不由有些擔憂。

蘇雪兒坐在她身後的一顆樹上，應道，“什麽都沒有。容姊你多心了。”哪怕有什麽，也對他們二人沒有威脅——這一點他很自信。也許和幼年的經歷有關，他對惡意一向很敏感。

曾容雖然還是覺得不安，但是她知道和蘇雪兒多說有些矯情，而且會讓他覺得自己不信任他。於是她笑道，“出來這麽久我累得夠嗆，眼都花了，咱們回營地去吧。”

蘇雪兒果然應了一聲好，跳下樹來幫著曾容收拾她的藥婁。

兩人帶著采回的植物一路走回營地，蘇雪兒卻對曾容悄聲道，“有人一直在盯著咱們。”那是離他們不遠的一個男子，面容倒是英俊，只是看他們的眼神讓他覺得很不好。曾容是個面容姣好的女子，蘇雪兒自己則是曾無數次被當做女子……那男子在想什麽，他大概能猜出十之八九。

曾容擡頭瞧了瞧近在咫尺的天策營地，微微一笑道，“無妨。”

蘇雪兒訝然，目光落在他感覺不對的那男子身上。那男子見他看過來，有些窘迫地轉過身去，目的地也正是天策營地。

“……天策的人？”蘇雪兒很是詫異。

“天策也是人。”曾容好笑道，“好啦，與咱們無關，走吧。”

“好。”蘇雪兒微微搖頭，心裏卻給那人記了一筆。

曾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整了整背後的背簍，道，“你若真想收拾他，自去七秀營地就行啦。”

“……七秀不是不收男弟子？”蘇雪兒很是茫然。

曾容笑斥道，“怎麽這時候反應這麽慢啦？那人是天策統領李承恩，早年我隨師父見過他，他卻沒怎麽變。不過燕秀小七和他的事情，江湖上可傳得沸沸揚揚？”

蘇雪兒聞言楞住，“他是……李統領？”

“你道他不正經？”曾容微微搖頭，“他是七秀常客，但從未和七秀哪個姑娘有過問題。否則燕秀姑娘恐怕就是追殺他了。他知道他在做什麽，那和我們無關。”曾容說到這，頓了一下，接著道，“阿雪，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麽？”

蘇雪兒坦然點頭道，“我自然知道的。”他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容姊，你放心吧。”

曾容也微微笑了起來。她明白的，但她總是不安心，總覺得蘇雪兒還是當初那個永遠繃著臉的小男孩。

她掀開帳篷的門簾，回頭對蘇雪兒笑道，“吶，來幫我收拾一下這些藥草吧？”

“好。”蘇雪兒愉快地答應了，“不過，容姊，我覺得你得先看一眼……他們天工一脈的弟子到底在鼓搗什麽？”

曾容一楞，“哎……？”她摘下了藥婁，湊到那兩個嘀嘀咕咕的天工弟子身後，詫異地看見他們在擺弄兩根木質手臂。

“小右，你們在弄什麽？”曾容滿臉好奇地問。

小右被她嚇了一跳，“師姐，你嚇死我了……”他拍了拍胸口，“我們把帶來的那個阿甘拆了——師姐你先別生氣，我是說，我們能把它改造得更好！”說到這個，他就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興奮，“這裏有一種蔓草，很好用。還有還有，我們也許能讓它比其他的阿甘更聰明~”

曾容嘆了口氣，“在讓它比其它阿甘更聰明之前……你們能不能先鼓搗出一個阿甘？我們需要它幫忙，尤其是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小右聞言尷尬了起來，“這……我們……嗯我們會盡快搞定的！”最後顯得信誓旦旦。

曾容也不多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走開了。

這反而讓小右更為不安了。

不過曾容毫不在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帳篷前，“阿雪，咱們來看看這些藥草吧。”

蘇雪兒抿著嘴憋了笑，點頭從背簍裏攤開了藥草。

這好像和在落星湖心的小島上沒什麽不同。

他和曾容一起在空地上攤開藥草，分揀、晾曬、切割。

有時候曾容會給他講解，有時候是他對著一株草發呆。

可是這裏是南疆。

蘇雪兒忽然覺得很害怕，怕明天，這樣的日子就不會再繼續下去。

但他很快就讓自己擺脫這個念頭。

也許是和那些把每一天都當做最後一天在過的天策呆久了，所以才會胡思亂想吧……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但那和他、和現在沒關系。

蘇雪兒深深吸了一口氣，仔細地挑揀起了藥材。

現在已經放在眼前的東西……才是最重要的。

卷三·當年只道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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