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葉采桑別過故人繼續向天子峰深處走，不多時她便遇到了一條橫亙山中的峽谷，所幸有一座吊橋通向對面。

葉采桑理所當然地踏上了吊橋，卻在走到一半時被迎面而來的小和尚攔住了，“這位女施主，道衍師兄正在前面閉關，還請繞道。”

“繞道？我就是來借到的。”葉采桑挑眉，“不然你給我指一條能繞到天子峰主峰的路出來？”

“這……”小和尚語塞。

葉采桑冷笑，舉步便向前去。

小和尚無奈地舉起手中的棍子，“總之……不能讓女施主過去打攪師兄，得罪了。”

葉采桑見狀，解下雙劍持在手中，“誰得罪誰還不一定呢！”

她是綺秀弟子葉采桑，她無需懼怕任何人。

小和尚只想攔人有所保留，葉采桑卻是正氣悶下手毫不留情，於是不過幾招葉采桑就把小和尚挑在了一邊，閃身繼續向前走去。又有幾個小和尚陸續迎上來，葉采桑知道和他們說不通，幹脆直接一路打了過去，提著雙劍殺氣騰騰地踏上了弈氣峰。

她這一路折騰動靜可不小，原本潛心修習的五人自然不可能毫無所覺，都滿目戒備地看著走過來的葉采桑。

然而葉采桑微微一笑，道，“小女子本想借道罷了，幾位小師父不肯通融，我便只好殺過來啦。”

“阿彌陀佛。”為首的和尚念了一聲法號，“幾位師弟不通世故，對不住這位女施主了。”

然而身著一身墨袍的萬花弟子轉了轉筆，笑道，“姑娘既然來了，不如與我等過兩招瞧瞧。”

他身旁的七秀弟子皺眉，“餘大哥，莫難為我這妹妹了，我也是七秀弟子，做什麽非要耽誤妹妹在這裏？”

“呵，縱然一個師父教出來的武功也會有所不同。”那萬花弟子笑道，“何況瞧你和她也不甚熟悉？”

“你要戰便戰就是。”葉采桑雙劍一錯，“我七秀弟子可不怯戰。”

一直站在一旁身著鎧甲的天策軍爺笑了一聲，“哈，這位姑娘的性子倒與燕秀小七相似。”

“小七姐姐早晚要追到你們天策去。”葉采桑隨口搭了一句，轉頭向那萬花弟子道，“七秀綺秀弟子葉采桑，閣下請賜教。”

那萬花弟子也笑了起來，“萬花餘冠華。”說著手中墨筆一轉，擡手便攻了過來。

餘冠華在這天子峰中閉關數年，於萬花武學自有見解，若是出門去行走江湖也算得一流高手。葉采桑說起來天賦算不得高，勝在刻苦努力，熟能生巧，七秀劍舞也用得圓融如意。故而雖然葉采桑雖功力遠不如餘冠華，總還撐得住，一時不至落敗。

一旁觀戰的那七秀弟子搖頭道，“這位妹妹倒肯用功，只是少了些靈氣。”

她話音剛落，葉采桑便被餘冠華打中一招，向後急退了幾步才穩住了身子。

“再來！”葉采桑穩住身形，便揚起了手中的長劍。

餘冠華卻收回了掌中的毛筆，“罷了，你還不如盧妹子。”

葉采桑聞言將雙劍收回，挑眉道，“那我是可以過去了？”

“妹妹可願多留幾日？”那盧姓七秀弟子上前兩步，“與我們切磋一番，想來妹妹會有所得。”

“得什麽？武藝？”葉采桑不屑地笑了，“然後在這裏，幾年不出一步？那學武是為了什麽？”

“有些事，總得有足夠的實力才做得到。”卻是那天策的軍爺開口相勸。

葉采桑目不斜視地向前走去，“但總得做過了，才知道做不做得到。”

那軍爺露出一絲苦笑，“待得知道了，卻已經晚了。”

葉采桑的腳步頓了一頓，隨後她繼續向前邁開了步子，“但總歸有我能做的事情。武之一道是無止境的，若無他事自當勤修不輟，但所得所知，總該用到該用的地方。”

五人面面相覷，看著葉采桑走到了天梯門口，同從一旁的樹林中跳出來的竹老板交談了起來。

忽然那天策將軍大笑了起來，“這一把年紀，卻沒一個姑娘想得透。道衍，待你有所突破，我便該回天策看看了。總躲著也不是個辦法。”

道衍念了一聲法號，“阿彌陀佛，貧僧這許多年來未曾幫你解去心結，倒讓這位女施主做到了，貧僧慚愧。”

一直未出聲的純陽弟子也微微搖頭，“我也該回師門瞧瞧了，閉關許多年，也不知師門可安好。”

萬花弟子餘冠華卻道，“我可沒什麽事做。道衍大師，若不嫌棄，我卻願意陪你於武之一道走得更遠些。”

那七秀弟子倒一直盯著葉采桑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麽。

有些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卻說葉采桑總算對付了那幾個武癡，來到了天梯面前。

看著高低錯落的嶙峋怪石，葉采桑不由慶幸她打法走了徐曠——當然重點是餘七河。

以那孩子的輕身功夫，恐怕走不了兩步就得掉到萬丈深淵裏去屍骨無存。

正在腦海中規劃著路線的葉采桑卻忽然覺得身旁有人，她立刻向身側閃了開去，卻是一個小女孩伸手想拽她衣角，這一下抓了個空，不由尷尬地改為整理耳鬢的發梢。

“這位姐姐可是想過天梯？只要給我二十金我就送姐姐過去哦~”她用嬌俏的聲音對葉采桑推銷，語調輕快，話尾還帶了可愛的顫音，“我的竹風箏還從未出過錯呢。”

葉采桑不為所動，“我自己便過得去，花你這二十金做什麽？”

那女孩卻道，“姐姐有所不知，這天梯上都安放了定時炸彈，有一點震動就會開始計時，然後‘轟’地一聲爆炸掉哦~”

“為了賺錢你還真是無所不為。”葉采桑看了她一眼，“既然你都告訴我了，我就更有把握自己過去了。”說著，葉采桑便踏在了懸崖的邊緣，雙腿微曲準備借力。

“對了，最後勸你一句……抹多少粉都不能改變你已經老了的事實。”甩下似笑非笑的一句話，葉采桑已經躥了出去，留下那“女孩”在原地跳腳。

早就看好落腳點的葉采桑順利地跳到了對面，身後一個接一個炸彈轟然炸開，她卻毫不在意。

待到落到對面站穩，葉采桑還回頭揮了揮手，也不管對面的人是不是看得到，然後才四下打量了起來。

王積薪與她說過，過了天梯便有一草廬，那便是她要找的人的隱居之地。

然而她真的看見的時候還是眼眶一酸。

那座簡陋的草廬，甚至……還不如她幼時貧窮的村子裏最差的房子。

可是……可是她要找的人姓李——當今皇族的那個李。

許是聽見了響動，一個中年女子推開了草廬的門扉走了出來。

葉采桑盈盈拜下：“綺秀弟子葉采桑，見過師伯。”

那女子正是公孫大娘公孫幽的愛徒，李裳秋。

葉芷青同為公孫幽的徒弟，李裳秋自然是當得起葉采桑這一聲師伯的。

“綺秀？”李裳秋聽了微微皺眉，“葉芷青叫你來的？”

“師父不知道弟子出門來找您。”葉采桑恭敬地回答，“是弟子不忍師父勞於內外坊紛爭……”

“所以來找我？”李裳秋側頭，“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幫你？”

“弟子冒昧。”葉采桑低頭，“因為您與師父同出一脈。您雖希望師祖與師叔祖重歸於好，但李裹兒不識好歹。如今師父與蕭師叔情同姊妹，也算是了了師祖一樁心願。李裹兒卻仍對舊事念念不忘。弟子以為解鈴還需系鈴人，是以懇請您出山。”

“……我不打算再見李裹兒。”李裳秋皺眉，“我與她十年恩怨已是過往，我不想再扯這些舊事。”她背過身去，微微擡頭道，“你不覺得若無江湖紛爭，此處風景頗好？”

葉采桑沈默了一會兒，道，“那……師伯的意思是，不會出山了？”

李裳秋微微訝異，點頭道，“卻是此意。”

“弟子叨擾。”葉采桑又拜了一拜，“告辭。”

李裳秋看著她轉身便走，不由訝然，喚道，“留步！”

葉采桑停住步子，回頭問道，“師伯還有何吩咐？”

“……你師父是葉芷青？不是燕小七？”李裳秋饒有興致地問。

“家師是葉芷青，但弟子與小七姐姐頗為投緣……”葉采桑有些不知所以地回答。

“哈，我想也是。”李裳秋笑了起來，“去吧，好自為之。”

“是……”葉采桑困惑地應了下來，轉身離開。

李裳秋站在原地看著她離開，仿佛看見當年。

那時候她和李裹兒都還年輕。

也所以，她削了李裹兒一片耳朵，李裹兒便囚了她十餘年。

甚至還連累她們各自的師父再無和好可能。

“年少輕狂啊。”李裳秋感嘆了一句，轉身回去她的草廬。

少年人總想走得更快更遠。

有幾個能停下來，看一眼這裏的風景？

李裳秋笑了笑，那笑容幹凈而美好。

根本看不出她曾經歷過皇家巨變、曾心懷善意走進七秀內坊卻被囚十年、曾惡作劇般攪合了幾大門派……

仿佛，她從未經歷過任何不好的事。

仿佛她一直一直是那個公孫幽寵愛的小弟子，無憂無慮。

葉采桑已躍上了天梯。

就如年少時的李裳秋，她只是想幫自己的師父。

所以她背著葉芷青來了天子峰求見李裳秋。

但是……李裳秋不肯出山又如何。

她是葉芷青的弟子。

總有她可以做的事情，她沒必要死纏爛打。

“小七姐姐……你說過，七秀女兒是驕傲的，永遠沒必要低頭，無論是誰。”葉采桑看了看手中的雙劍，“我沒有低頭……可我現在又該做什麽？”

葉采桑的神色雖堅定，卻多了些茫然。

也許……該直接問問師父，她能幫上什麽。

葉芷青會明白的。

打定主意的葉采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躍而起，穿過眼前的密林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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