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騎著馬一路飛馳，晚上露宿在道旁野地裏，吃著狗蛋兒挖出來的野菜和從村裏帶出來的幹糧、肉幹，一路上沒什麽風波便到了洛陽。

“狗蛋兒，今天能好好休息嗎？”妞妞腿上的傷口已經結痂，此時跟著牽著馬的狗蛋兒一同走在通向洛陽城的官道上。他們已經能看見繁華的城鎮，這也是為什麽他們下了馬改為步行——周圍的人全都是牽著馬的。然而疲憊的小姑娘即使看見了前所未有的繁華都市卻沒什麽精力去興奮，她悲傷過了，又一通趕路，實在疲憊不堪。

狗蛋兒搖頭，“咱們未必能進城。你看，門口有人在查什麽東西，但是咱們肯定沒有。娘說這裏是東都，很重要的城市，恐怕不會隨便讓我們進去的。”

“哦……”妞妞頗為失望，但是離開村子的這些日子一直都是露宿，她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我們從城外繞嗎？”

“嗯。咱們試試看能不能在附近找到鎮子借宿一晚，好好歇歇也好。”狗蛋兒擡頭看了看，“咱們走這邊，那邊有山，馬兒不好過。”

妞妞沒有異議地跟著狗蛋兒走開了。

他們剛一拐過城角，便被一群年輕人攔住了路。

“壞人？搶東西的？”妞妞想起雪兒說過的話，蹙起了眉。

那些人哈哈大笑，“小丫頭，你要是願意把你的小包袱給我們，我們就不用搶了啊~”

狗蛋兒從馬上把長槍解了下來，又把小刀塞給了妞妞。

妞妞接過小刀，皺了小臉，“才不給你們！”

“我們的東西，當然不能給你們。”狗蛋兒同時開口。

那群年輕人看著狗蛋兒一副偷了大人的兵器裝高手的樣子，不由得大笑了起來。

然而他們很快就笑不出來了——每個人手背上都紮了一根針。

“欺負小孩子好玩噻？”一個身穿靛藍色勁裝的少女閃身出來，“咋個不來找我？”

“不不不……哪敢找您啊……您大人大量……”幾個欺軟怕硬的年輕人知道碰上了硬茬子，一邊說一邊退，然後轟然散開，跑走了。

狗蛋兒放下槍，拉著妞妞一同道謝，“謝謝姐姐！”

“瓜娃子，咋個獨個跑出來哇？大人喃？”少女轉過身來，臉上覆了面具蓋住了上半張臉，嘴角的微笑卻很柔和。

“大人都不在了，就我們兩個。”狗蛋兒護著妞妞，答道。

少女還想說什麽，忽然跺了跺腳，“拐了拐了！哈綽綽的！”（錯了錯了！傻了吧唧的！）

“哎……什麽？”妞妞和狗蛋兒對視了一眼，滿眼的茫然。

少女飛身而起，幾下就消失在了兩小的視線裏，只留下一句，“小軍爺，後會有期！”

“什麽小軍爺？”妞妞詫異地看著跑走的少女，“那個姐姐好奇怪哦。”

狗蛋兒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裏的長槍，“她說我吧……？”

“你？你也不是什麽小軍爺啊？”妞妞還是不解。

狗蛋兒搖頭，“城裏人多，是非也多，咱們還是趕緊躲遠點吧。”

“嗯。”妞妞也就放棄了，“繞遠些，那些人真討厭。——狗蛋兒，你說過的憶盈樓是個什麽地方，真的可以學很多東西？”

“嗯，娘說公孫大娘的劍舞是最有名的了，連皇帝都誇呢。”狗蛋兒點頭。

“那我要學很厲害很厲害的功夫。”妞妞慢慢地走著，“你要回來洛陽的，我……我得讓自己打得過這些壞人。還有，我想要知道村子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想報仇。”

狗蛋兒楞了一楞，“怎麽忽然……？”

妞妞不好意思地低著頭，“之前，之前我光顧得哭了。”

“……嗯。”狗蛋兒側頭，“我倒是……只想你和哥哥好好的。我這一次……一定要保護好你們。”

“嗯。”妞妞仍然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兩小牽著馬並肩走著，但是人小腿短，走得並不快。他們還沒繞過這段城墻，便聽見身後響起了馬蹄聲。

狗蛋兒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畢竟這附近還真沒瞧見有誰騎著馬的。

他卻看見一個身著鎧甲、背負長槍的男子騎了一匹黑色的駿馬飛馳而來。

軍人，那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他這麽想著，便沒在意，只領著妞妞自顧自往前走。

卻不防那人卻在他們面前勒馬停下，低頭問，“兩位小童子，你們可見過穿深藍色衣服的人？”

“……沒有。”狗蛋兒和妞妞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撒了謊。

剛才那少女畢竟是幫了他們，眼前這人殺氣騰騰的，找那姑娘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那男子皺眉，隨口道了聲謝，提著馬韁給他們讓開了路，卻仍盯著他們看。

妞妞被盯得有點虛，輕輕拽了拽狗蛋兒的衣角。

狗蛋兒皺著眉回頭，“叔叔，還有什麽事？”

“你們……”那男子遲疑著，“這匹馬是哪裏來的？”

狗蛋兒歪頭想了想，覺得沒什麽好瞞的，“我娘留下的。”

“你娘……可與你提過‘天策’？”那男子游移地問。

這一問可讓狗蛋兒警覺了起來，“你問這個做什麽！？”

那男子苦笑著看著狗蛋兒戒備的樣子，微微搖頭，心說這不是就坐實了你娘給你提過嘛，口裏卻道，“我便是天策府中的昭武校尉，若你們與天策當真有所關聯，我自然是要幫一幫的。”

“誰要你幫。”狗蛋兒還是不信他，“天策府就在那兒，我自己會找。”

妞妞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大哥哥，你不是要在找人嗎？”

“唉，你們兩個……”那男子很無奈，“我名喚尉遲孤，若要我幫忙了，盡管找我就是——”他看了看沒好氣的狗蛋兒和偏頭看著他的妞妞，搖了搖頭策馬離開。

尉遲孤是因為府中得了消息，說蜀中唐門接了單子要刺殺洛陽城守被派出來追查此事的。

可唐門中人行蹤詭秘，莫說知曉雇主，便是找到他們的人都不好找。方才他是接到消息說有個疑似唐門的女子出手救了兩個孩子才急急追了出來的。

誰想這兩個孩子倒是好找，只是他們和唐門毫無關系，看樣子倒是和天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那馬正是天策軍馬，甚至馬鞍上都還有天策府的標識，只是看樣子那兩個孩子並不知道。

“不知又是哪位同袍的遺孤……”尉遲孤想著，微微搖頭。他現在還是應該苦惱唐門的事情，那兩個孩子既然已經到了洛陽總不至於還能出什麽事。

“尉遲大哥。”馬蹄聲響起，又一個天策府中人策馬而來，看面貌還要年輕一些，“大哥你可追到那姑娘了？”

“阿靖。”尉遲孤喚了他一聲，皺眉搖頭，“本以為那姑娘會出手救人，便是和那兩個孩子有關系的，結果那兩個孩子怕是我府遺孤。”

“咱們府中的人？”被喚做阿靖的男子詫異地挑了挑眉，“這麽瞧，那姑娘恐怕是個生手啊，隨便就顯身了。居然藏這麽好，你都找不見？”

尉遲孤苦笑，“唐門既然敢派她來出任務，基本功總是要過關的。這邊你跟著也沒什麽用，你先去帶那兩個孩子回府裏吧。只是那男孩子防備心甚重，就怕他不信你。”

“嘖。”男子咂了咂嘴，“我就去。你也小心些，唐門暗器可不是吃素的，別還沒說話就讓人紮成了刺猬。”

“臭小子。”尉遲孤笑罵，“你大哥我還沒那麽糟糕。”

那男子也不多糾纏，哈哈笑著策馬離去了。

——於是狗蛋兒和妞妞在洛陽南門外又被攔住了。

天知道他們只是想打水。

“嗯……我叫餘靖。”牽了一匹白馬的男子抓了抓頭發，“你們要去天策吧？尉遲大哥叫我來帶你們去。”

狗蛋兒皺眉，“都說了我自己會去的，再說現在也還不能去。”

“哎？”餘靖詫異地挑眉，“我說，你們都到洛陽門口了，離天策就幾步路了還不去？”

“我要先陪妞妞去揚州。”狗蛋兒塞好了盛水的竹筒，掛在了馬鞍上，“然後才回來。”

“揚州——”餘靖扶額，“大老遠的，跑揚州去做什麽？”

“我要去找憶盈樓。”妞妞回答，“去學武。”

“天策也一樣啊……”餘靖茫然地不能理解小孩子的邏輯，“還有，憶盈樓現在規模大啦，叫七秀坊了，你們這都什麽時候的消息了？”

狗蛋兒嘟著嘴，“我不要妞妞到天策去。女孩子不要當兵。——是娘說的揚州憶盈樓。”

餘靖楞了楞，心想那位同袍也不知隱居了多久，卻遭了大變讓兩個孩子自己出來，手上卻一把揉在了狗蛋兒的小腦袋上，“好小子，才多大就懂得憐香惜玉了？”

“才不是……”狗蛋兒皺眉閃開那只蹂躪他腦袋的大手，“不要你幫啦，我會陪妞妞去揚州的！”

“我跟你們一起去吧。”餘靖拽了拽韁繩，“你們兩個小孩子說不定要挨欺負的。”

“非親非故的，你對我們這麽好做什麽？”妞妞鼓了小嘴，滿臉敵意。

餘靖嘆了口氣，“誰說非親非故？”他拍了拍兩小的馬兒，指了指馬鞍，“這是天策的標識。小小子帶著槍，肯定是學過兩把式的——”說著，他忽然蹲下，仔細看了看狗蛋兒，“那墜子是曹將軍手下的人才有的。”見狗蛋兒驚慌地擋住了墜子，他不在意地笑了笑，眼裏頗為滄桑，“同袍遺孤，自然是要照料的。”

“……那，你沒事嗎？陪我們跑那麽遠，可以嗎？”狗蛋兒皺著小臉，擡頭看著餘靖。他的馬上也印著同樣的標記，還認識自己的墜子……一定就是天策府的人吧。

餘靖笑了，“放心吧，只怕大哥還嫌我留在這兒礙手礙腳呢。”說著，他的臉不由得黑了一黑。

——不就是每次和他一起出門都會遭遇不測嗎！

……餵，你也不想想，從掉馬鐙這種神奇的小事到斷路不得不多繞三天這種坑爹的情況都讓你趕上是要鬧哪樣。

好在兩小不知道餘靖的這一特殊屬性，頗為安心地和他一起往揚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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