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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初聞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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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兒?”妞妞清脆的聲音從小院外傳來。

“就來!”狗蛋兒應了一聲,轉頭沖屋裏喊,“娘、哥,我跟妞妞上山去了!”

李氏沒應聲,雪兒倒喊了一聲,“註意安全!”

“哥你放心吧!”狗蛋兒一邊應著一邊推開了院門,“妞妞你怎麽又跑出來了?”

妞妞笑嘻嘻地說,“娘放我出來的,沒事。爹一早就進山去了,不到晚上回不來,今天可以多玩一會。”

“好。”狗蛋兒抓了抓頭發,領著妞妞往山裏走去,“你怎麽每次來找我都不進院子去?”

“……你娘好兇。”妞妞低著頭,“我怕她。”

狗蛋兒笑了,“娘那天是生氣了,她很少生氣的,你怕她做什麽?”

“畢竟、畢竟打你的是我爹啊……”妞妞底氣一點也不足。

兩個小孩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山上走,不時打鬧兩下。

一切都和平日沒什麽區別,這個小山村在晨曦中迎來了普普通通的一天……

如果不時劉小祿驚慌失措地迎著狗蛋兒和妞妞狂奔過來的話。

“爹……?!”妞妞的臉色一下就白了,被自家老爹撞到和狗蛋兒這個“野種”一起上山玩,她可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狗蛋兒皺了皺眉,手一拉妞妞把她護在了身後。

劉小祿看見兩個孩子,勃然大怒,“還往山裏走?!趕緊回家去!出事了!”

狗蛋兒一楞,“出事了?”

妞妞本來在害怕她爹直接打她一頓,此時也詫異地擡頭,“什麽……?”

“還不趕緊回去!”劉小祿怒斥,狗蛋兒連忙拉著妞妞跟在後面。

妞妞還是有點笨手笨腳的,不大跟得上,劉小祿唾了一聲,擡手就抄起了妞妞,“野小子,你自己給我跟上!”

“嗯……!”狗蛋兒不用照看妞妞,在山地裏跑得很靈活,並沒有落下。

只是兩個孩子都很詫異,平日對他們不假辭色的劉小祿今天怎麽這麽關心他們了。

一進村子的範圍,劉小祿便扯了脖子喊,“馬賊要進村子了!”

李氏的手一頓,“馬賊?——這山裏哪來的馬賊?”

“狗蛋兒!”雪兒“噌”地就躥出屋去了。

“回來,他沒事!”李氏說著,走進了她的作坊,拎出了她第一次開爐打的那桿長槍,左右看了看,又拎了兩把獵人割獵物用的小刀,“雪兒,你和狗蛋兒一人一把。”

雪兒楞楞地接了過來,看著李氏從脖子上摘下一個掛墜掛在他脖子上,“帶著狗蛋兒,去洛陽東北面的天策府,把這個交給他們。”

“東都洛陽東北方的北邙山下是天策府,他們是朝廷的精銳之軍,府中有將無兵,兇悍異常。天策只收忠臣名門之後,忠心耿耿,有東都之狼的名號。”

雪兒立刻想起李氏給他們講過的東西。

他低頭看著掛墜,點了點頭,“我會的。”

原來最初那冰冷的鎧甲,是天策府的鎧甲。他印象中李氏的“家”,就是天策府。

雪兒還是不能理解李氏為什麽要帶他們來這裏隱居,但是他知道,李氏既然是軍人,便絕不會對那些即將到來的馬賊坐視不理……所以,她才會把掛墜交給自己。

“娘——!哥——!”狗蛋兒嘭地推開了院門,“馬賊要來了,咱們快點……娘!?”他還沒說完,便看見手持長槍的李氏。

李氏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聽你哥哥的話。”然後轉身出門去。

“娘——”狗蛋兒著急地想追出去,卻被雪兒拽住了,“哥你幹什麽?”

“你忘了你跟著誰練武了?”雪兒嘆氣,“別瞎擔心,這個給你防身。”他把一柄小刀遞了過去。

狗蛋兒“嗯”了一聲,停下了腳步,接過了那柄小刀。

就在雪兒帶著狗蛋兒往山裏鉆的時候,村裏已經陷入一片混亂。

這個山村安穩得太久,也許他們的先祖曾經兇悍過,但是他們已經不行了。

李氏皺著眉穿過混亂的山村,到了村口處,推開了劉大柱家的院門。

劉大柱家只有他和媳婦兩人,所以他們倒是很光棍地不怎麽慌。

李氏推開門的時候,劉大柱正磨他的長刀,他媳婦在整理弓箭——畢竟他是獵戶,總還有點蠻力。

“李家妹子?!你不看好你家小子,跑這裏來做什麽?”劉大柱的媳婦滿臉詫異。

劉大柱聞言擡頭,卻見李氏自顧自地去解當初她帶來的那匹馬,“你們也快走吧,帶著大家進山去。雪兒會看好狗蛋兒的。”

“這……?”劉大柱的眼睛在她手中的長槍上打了個轉,也不知如何是好。

李氏卻沒管他們,只拍打著馬兒的脖頸,“好馬兒,老夥計,咱又要上戰場啦,你怕不怕?”

馬兒鄙視地打了個響鼻,前蹄刨了刨地。

李氏大笑,“好小子,咱們走!”說著翻身上了馬,提韁便要出去。

“李家妹子——你行不行啊?”劉大柱有些慌神,“這馬可都老了,快不行了……”

“總比我那瘸腿好,是不是?”李氏大笑,“放心吧,我們本來也不是這裏的人,離開了更好,不是嗎?”

“小祿是不是跟你說什麽了——”劉大柱的媳婦還想說什麽,李氏卻已經催馬離開了。

“哎!”劉大柱跺了跺腳,“這叫什麽事兒啊!——走吧,咱領著大夥兒上山,要是能找到那兩個小子最好。”

“哥,等等。”狗蛋兒忽然拉住了雪兒,悄聲對他說,“前面好像有人。人還挺多的……”

“咱們估計躲不出去了。”雪兒皺眉。

狗蛋兒擡頭看了看,“咱們躲起來。”

雪兒左右看了看,一把將狗蛋兒推進了一個樹洞裏。那個樹洞不大,狗蛋兒縮進去正好。

“哥?!”狗蛋兒詫異地想要鉆出來,卻被雪兒按了回去。

“這是娘留給你的,帶著它去洛陽東北的天策府。”雪兒將剛被交到手裏的玉墜轉手掛在了狗蛋兒脖子上,“我去把那些人引開。”

“哥,要去也是我去——”狗蛋兒還想說,卻被雪兒捂住了嘴。雪兒嚴肅地說,“這墜子是你的,不是我的——你得好好的。”我只是阿娘的養子,算不得天策的後人的。

雪兒飛快地轉身拎了一塊朽木擋在了洞口,狗蛋兒在洞裏剛想喊什麽,卻聽見雪兒已經扯著嗓子喊起了“爹你快來”。

他攥著小刀,收回了想要推開洞口木頭的手。

外面很快響起了馬蹄聲、腳步聲、喝罵聲……他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出去追上雪兒了,他只會在路上被這些人發現。

認識到這一點的狗蛋兒蜷縮在樹洞裏,死死地咬著下唇,不知不覺地流出了眼淚。

他說過,他會保護他哥哥和他娘。

他以為他會永遠和娘和哥哥在一起。

但是現在,他被娘和哥哥保護了,自己卻無能為力。

夜幕已經降臨,外面卻依然人聲鼎沸,一股血腥味飄了過來。

狗蛋兒環住自己的膝蓋把頭埋了下去無聲地哭泣,手裏死死地攥著小刀和墜子。

這是他的親人唯一留給他的東西。

一直到晨光熹微,外面才安靜了下來。

狗蛋兒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小心地推開了洞口的朽木,向村子裏摸了過去。

李氏教過他怎麽躲開其他生物的視線,怎樣在山裏保證自己的安全,他一直學得很認真——因為進山的時候他要保護雪兒。

晨光中的山村靜謐而美好。

狗蛋兒藏在村口的墻後向村子裏看去,然後轉身捂住自己的嘴以免吐出來。

都是屍體。

村裏人的、穿著黑衣服的陌生人的。

到處都是。

已經沒有站著的人了。

狗蛋兒坐在墻後努力地平覆下自己的心情,他能活下來,一定還有人能活下來的。

他咬著牙走進了熟悉的山村,顫抖著手指挨個辨認著村裏的人,挨個探著他們的鼻息。

“娘——”沒走兩步,他就看見了倒在地上的李氏。

然而他的手碰到李氏的時候就知道——她已經死了。甚至屍體已經覺得冰冷了。其實看到她胸口那片血跡的時候他就應該知道的,只是他不想放棄一絲一毫的可能……

狗蛋兒顫抖著把李氏的屍體翻過來,卻詫異地發現,她身下護著一個孩子。

是妞妞。

狗蛋兒楞了一下,伸手探了過去。

她還活著……她還活著!

狗蛋兒趕緊托起了妞妞,喚著她的名字。

“狗蛋兒……”妞妞仿佛被吵醒了,四周看了看,臉色變得慘白,隨後抱住狗蛋兒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說村子裏的人都死了,李氏把她擋在身下她才活下來的——那些人一刀穿透了李氏的胸腔,甚至在李氏摔下馬以後又捅了好幾下。他們以為把她也一起捅了就沒有再管……李氏卻把她護得好好的。

她哭得很傷心。

因為她知道一切的一切都不在了……

只有狗蛋兒還站在她面前了。

“爺爺死了……就是不在了。”她想起娘輕柔的話語,茫然無力。

原來死,是這麽可怕的事情……

全都不在了,丟下妞妞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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