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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劉家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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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山村叫劉家村,整個村子只有十六家,其中十五家都姓劉。

餘下的那一家誰也不知道姓什麽,只知道女主人姓李,死了夫家,獨自帶了兩個兒子過活。

這娘兒仨出現的時候,是大的那孩子背著仍在繈褓中的小兒子跑來村裏找人,說是娘親暈過去了,找人幫忙。

那孩子也就四五歲的樣子,瘦瘦小小的,臉色也不大好。

住在村口的獵戶劉大柱瞅著怪心疼的,低頭給那孩子說,“小丫頭,你把小娃娃先放在俺家,領俺去找你娘去就成,俺婆娘幫你照顧著。”

誰想那孩子漲紅了臉,說,“……我是男孩子。”

劉大柱一時也尷尬得臉紅脖子粗,幹咳了兩聲,改口道,“小小子,別抱著娃了,先放俺家……”

那孩子搖頭,“阿娘要我照顧弟弟。”

劉大柱無奈,之好回家與自家婆娘招呼了一聲,跟著這個小小子去找他娘親。

獵戶瞧了瞧天色,“不成俺抱著你吧,這天兒瞅著是要下雪了。”

那孩子只說,“不遠。”努力地跑得快了些,還不忘護住趴在他背上睡得香甜的嬰兒。

劉大柱無法,之好跟著這孩子跑,瞧這孩子在山林中費勁地爬著,不覺十分喜歡,便問他,“小子,你叫啥?”

那小孩子的動作僵硬了一下,道,“雪兒。”

劉大柱楞了楞,咕噥道,“這什麽爹娘,真要把小子當丫頭養不成?”

雪兒鼓著嘴不說話,繞過了一株粗壯的大樹,四腳並用地爬上了一個土包,對獵戶說,“阿娘在這兒。”

獵戶大叔幾步便沖上了那小土包,背風處躺著一個女子,初冬的嚴寒中卻只穿了一身布衣,此時正蜷縮著。她身邊是一匹棕黃色的駿馬,正時不時低頭蹭蹭這女子的臉頰。

劉大柱瞧了瞧雪兒身上的新棉衣,不免嘆氣,走上前去想背起那女子,卻不想那馬兒打了個響鼻,朝他踏了幾步。

雪兒從他身後鉆了出來,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對那馬兒說,“馬兒乖,他是好人。”

那馬兒竟似聽得懂一般瞧了瞧劉大柱,又打了個響鼻,向旁踱了兩步,讓出了路。

劉大柱不由嘖嘖稱奇,他打了這些年的獵,只道狐貍成精,那獵狗能聽懂他的指令——卻第一次瞧見如此有靈性的馬兒。

不過他可沒忘記他是被娃兒拉來救人的,二話不說便背起了地上的女子往他家去了。

這劉家村在半山腰上,交通不便,一向都是自己出去把獵的皮子、種的果子拉出去賣,鮮少有人進來,這母子三人的到來不多時便傳遍了全村。

劉大柱的老婆也是個能說會道的,雖然這做娘的醒來後也不怎麽說話,但仍讓她打聽了出來這姑娘姓李,死了夫家又不想靠著婆家接濟,便自己跑了出來謀個生路。

“李家妹子,你可會織布?”

李氏搖頭。

“種地?”

李氏仍然搖頭。

“硝皮子?”

李氏茫然地看著她。

劉大柱的老婆也惱了,“那你打算拿什麽過活?”

李氏側頭想了想,篤定地說,“我會打鐵。”

劉大柱的老婆被噎了一下,這姑娘看著病怏怏的,也不愛說話,走起路來還有點瘸,怎麽也不像是賣力氣活的人。可她那語氣不容置疑……於是劉大柱的老婆也頭疼了。

到頭來是村長劉阿福做了主叫這母子三人留在了村子裏。他們那匹馬便抵給村裏了,眾人一同幫她家蓋了間房,圍了個小院,又湊錢幫她置辦了打鐵的家夥。

只是一切都置辦好了,也就到了隆冬時節。

李氏這邊腿腳不便,別人嫌她礙事,她也就沒去管自己的房子,沒事便帶著雪兒進山,踉踉蹌蹌也沒人嫌他們走得慢,每次回來的時候總能神奇地帶一籃子野菜。

“這冬天還能有菜吃?俺們一直就靠著臘肉過冬的。”劉大柱嘖嘖稱奇。

李氏領著雪兒坐在一起擇菜,不鹹不淡地說,“有的。”也不多說什麽,劉大柱給堵得不知說什麽好。

倒是雪兒興致勃勃,“阿娘,春天的時候再帶我去吧。”

李氏面對自己的兒子倒露出了一個微笑,點頭道,“好。”

“一言為定!”雪兒喜笑顏開,跟李氏擊了掌,又低頭去擇菜。

這時,被放在炕上的小娃娃又哭鬧開了,李氏趕緊過去檢查了一番,見不是要換尿布,便知道他是餓了。

李氏出門的時候基本什麽都沒帶,一路上折騰得早沒了奶水,嘆口氣,便去給熬米湯了。

此時他們的新屋子還什麽都沒添置,住不得人,她便仍帶著兩個孩子借住在了劉大柱家。

這小山村民風淳樸,倒不像城市裏總有些狗眼看人低的,對他們真是好的沒話說。

只是李氏自己知道,她抵給村裏的那匹馬是正經的軍馬,陪她出生入死過的——她是真有點舍不得。

但瞧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她也只得狠心舍棄。

這村子的人肯收留他們已是天大的恩情,她也不是知恩不報的小人。

李氏低頭苦笑,自己還是太過托大,以為這世上沒有什麽事能難倒她。只是她的年少輕狂,連累了雪兒了。

不管怎樣,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再也不可以那麽沖動了。

“狗蛋兒乖,不哭,娘來了……”她輕聲地哄著繈褓裏的小兒子,神色溫柔。

懷上這孩子的時候她自己都不知道,折騰了一番居然還保住了,只是早產的孩子雖然沒什麽病也顯得小了很多。她家鄉的風俗,賤名好養,便起了狗蛋兒這麽個小名喊著。也許真是管用,如今這孩子已經八個月大,長得和別人家孩子一樣壯實了。

倒是她一直覺得省心的雪兒底子不好,體虛得緊,想教他練練武都不行。好在讓她帶著長途跋涉,這小子的體力倒是還算不錯,也聰明好學,李氏倒不擔心他了,盤算著日後若能送他去私塾指不定能學出個名堂。

至於狗蛋兒,還是等他再大一點再說的好。

第二年開春的時候,一切都走上了正軌,李氏領著兩個兒子搬去了新屋子,那匹馬便寄養在了村口的劉大柱家,誰用也都方便。

李氏是真真學過鑄造的,雖然和藏劍山莊的弟子那是比不了,但在這山野之中也不需要什麽神兵利器,農具砍刀她還勝任得了。

只是誰都沒想到,李氏開爐鑄的第一件東西卻是一桿長槍。

村裏人都很詫異,因為村裏沒人用這種兵器。只是想想李氏已死的丈夫,大家表示大概可能是李氏思念亡夫。

——誰也沒往李氏自己身上想。

後來日子慢慢過去,李氏打的農具、砍刀都挺好用的,最初那桿放在她家角落裏落灰的長槍也就沒人提起了。

這小村裏也沒那麽多生意,李氏沒事就領著雪兒進山去挖些野菜,偶爾也能發現些藥材,便托給下山賣皮子的獵戶一同帶下山去。

等雪兒再大些,狗蛋兒也能滿地跑了,李氏瞅著自家積蓄還好,孩子也大了不用她費那麽些心,便又買了些豬崽。

她自己是不會餵的,好在村裏人不吝於教她,也養得似模似樣。

倒是縫縫補補的針線活兒讓雪兒做去了,搞得村裏的婆娘都給李氏說,雪兒這孩子長得秀氣,名字也像個女娃,這再不培養點陽剛之氣以後沒法辦。

李氏苦笑,這一家子裏總得有一個人會幹這活計,她手不巧幹不了這細活兒,狗蛋兒還小——於是雪兒只好接下了這活計。

倒是狗蛋兒和喜靜的雪兒不同,沒事就上躥下跳,好在沒惹出過什麽事兒來。李氏想讓這孩子收心,便教他習武。

最開始的時候狗蛋兒不願意,嫌枯燥,李氏有點急,雪兒卻過去哄了,“給哥說說,為什麽不願意學?”

“沒意思。”小娃娃乖乖地看著自家兄長,“狗蛋兒替哥幹活好不好,不要蹲一個時辰什麽都不做。”

雪兒揉揉他的小腦袋,“可是阿娘和我身體都不好哦,有壞人來了怎麽辦啊?”

狗蛋兒楞了一下,側頭想了想,終於宣布,“我要保護娘和哥!娘我跟你學——”

李氏楞楞地看著對她笑得純良的雪兒,不由扶額。她和雁孤都沒這天賦……

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狗蛋兒有時候也會想偷懶,雪兒就以“男子漢說到做到”這種大道理一臉嚴肅地教育他,李氏站在門邊看著她的兩個兒子也不知道哭好笑好。

——她的孩子這麽懂事。

說起來她自己是被父母扔出去一天到處瘋跑到晚上回來睡覺的那種——也是如此和她丈夫“勾搭”上的,自然是懂得小孩子不能憋得狠了的,也常放兩個孩子自己去玩。

只是雪兒懂事,願意留在家裏幫忙,狗蛋兒也不好意思一個人出去,但若雪兒若要去山裏挖野菜他是一定會借機跑出去玩的。

這天又是如此,雪兒和狗蛋兒站在門口和李氏道別,李氏囑咐他們小心些,自己靠在門邊看著他們的背影。

這麽一轉眼,當時還是個小娃娃的雪兒也能幫著做這麽多活了。

她精疲力竭後放在她枕邊哭得歇斯底裏的小嬰兒也已經滿地亂跑了。

——雁孤,這兩個都是我們的孩子。他們都很好。除了舊傷越發嚴重的右腳,我也很好……

李氏微微笑了笑,轉身進了屋。

如今這瑣碎的生活,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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