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到底怎樣，才能稱為青春——」

是紙飛機路過了某間教室的窗口，在那片一覽無餘的湛藍上留下生命的痕跡，後校舍空地上的秋千蕩起來開始有了生銹的歲月，咯吱咯吱，也像趁老師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下重點時，互相扔在隔壁桌上的小紙條，或許粉筆灰會知道，藏在紙團裏的秘密，誰又喜歡上誰，誰又忘不了誰

為什麽總說，要在夏天留下回憶

明明這個季節很熱，很枯燥

日覆一日，沒有盡頭的藍天與白雲

好像永遠都不會結束

每一年的夏天都會如約而至

既然如此，又何必執念於今夏的回憶

“傑，棲夜，醒醒”

少年睜開眼睛，若不是迎面撒下的仍是夜色，差一點就要驚異，竟然會有五條悟比他先一步醒來的時候，他翻過身，幾乎要壓到拱在他背後縮成一團的少女

被子早已被亂七八糟的踢到了一旁，一條腿越過原本劃分好的領域，此刻正橫跨在他的身上

夏油傑伸出手，捏住睡相糟糕的少女的鼻子

“霧枝棲夜，給我起來”

入睡困難的棲夜往往要花上大把的時間在如何快速睡著上，但一旦當她睡著，第二天想輕松醒來，也同樣並不容易

或許求生是來自於人類的本能反應

所以在夢裏的她不受控制，缺氧使她被迫醒來

目之所及的是一掌惡作劇的手

少女瞇著眼睛，張唇呼吸的瞬間，湊上前去，吻在他手心之中，輕而易舉的解放了她的鼻子

那裏留下了一塊無色的吻痕

鮮紅，濃烈，是她特別的武器

“怎麽了，這大半夜的”

“一個小時都還沒睡到”

夏油傑藏起了他的手，放在背後，擡腿把棲夜逾越的腿從自己身上踢下去，手指蜷曲著收入，便能觸到剛剛她留下親吻的地方，若是湊近，附著在肌膚上的淺薄櫻瑰便會順著指縫，一點一點鉆進鼻息

「從這時開始，他會用味道尋找一個人」

睡眼朦朧的棲夜找了處舒服的位置，看見銀發少年一臉神秘的從背後拿出一版東西，興奮的湊到他們跟前“我們去放線香花火吧！”

“你這又是從哪裏弄來的...”

生理性湧上的困倦化作呵欠，使眼眶略微朦朧起來

哪怕水光模糊了視野，夏油傑也依然確定，旁邊的棲夜已經興奮的瞬間清醒了過來，這樣湊熱鬧的事情，她又怎麽會沒有興致呢

“說到夏天和海邊，怎麽能沒有煙花呢——”

或許是夜晚使然，讓他的那雙藍色眼睛變得更外澄亮，會想起白天所看過的大海，但那遠比大海，還要更加蔚藍

深藍淺浮，光影攢動

像一片不屬於人間的琥珀，在冰水交融間漸變著自然的紋路

藍色護佑著天真，令他能這般隨性所欲

藍色摻雜著光明，使他的一舉一動，從來都一往無前

“正好剛剛有人偷襲，我去解決回來”

“看到酒店隔壁的小賣店居然有賣誒！”

棲夜已經在五條悟的誘導裏全然被他手上的那版東西吸引了註意，少女從被褥中擡起身，雙手和膝蓋落在同一平面上，緩慢向另一邊的少年那裏爬去

明明可以選擇一個更好些的姿勢

卻偏偏要用這一種

搖曳的睡裙下擺翻起了邊，白嫩的腿根在月光的邀請下，全然落入靠在床頭的少年眼底，她若再彎低一點，或許就連那隱秘深處的地方，都會暴露的一幹二凈

“要去叫上理子和黑井小姐嗎？”

她來到了目的地，雙手擱在了五條悟的膝蓋上，已然是匍匐的姿態，如若一條無骨的蛇，翹起來的雙腳疊起，從頭頂後方搖晃，少女盤起胳膊，在少年的大腿上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將雙臂放在那裏，安了家

居高臨下的銀發少年放松了自己的姿態

在這樣隨時都有可能會被襲擊的時刻，本該保持著隨時的警惕

但只是她擺出試圖觸碰的企圖

他便百無禁忌的推倒自己的圍墻，歡迎她的到來

“不喊她們了吧”

頭頂突然被柔軟的棉被侵襲

黑暗瞬間包裹了棲夜的視覺，她被從上空拋下來的被子蓋住，三兩下卷成一個被子卷，像一顆可憐又美味的厚蛋燒，暈頭轉向的緊緊裹住

“餵，傑！你怎麽變幼稚了？”

然而惡作劇的少年壓根沒有理會她無用的掙紮，就這樣開始和一旁的縱容者閑聊起來“不過我們都走了，萬一天內他們遇到危險怎麽辦？”

“沒關系，我會放幾只咒靈在附近保護她們的”

“傑，你有打火機嗎？”

“有，放心”

“你們真的不準備管我了？”

「或許，這大概就是青春的另一種解讀方式」

幼稚的惡作劇，一個人的一時興起，變成三個人的尋歡作樂，命運如海風，吹著青春的舟飄搖曲折的度過時間的海，這一刻是屬於他們的，天空，大海，倒影的月亮，少年與少女，還有無數綻放的花火

細而輕巧的一根，在末端點燃之後

‘啪——’的一聲

墜落在細白的沙灘之上，印下一朵煙花的形狀

那裏明明什麽也沒有留下

卻又好像他們的腳印所踏過的地方，都縷縷生出色彩不一的花

海浪仍在吟唱一首孤單的歌，每一聲心跳拍上彼岸，都是一次鼓起勇氣的粉身碎骨

是否岸上也有它不能戀上的人

於是一次又一次，不惜碾碎自己，也要試圖接近

哪怕多一厘米也好

“我看到螃蟹了”

莫名其妙的說著，要在淩晨的海邊比賽，誰抓到的螃蟹更多的游戲，任誰也不會答應他吧

但五條悟就是有這種沒由來的底氣，覺得他們一定會奉陪“獲勝的人可以向另外兩個人各索取一個願望”

他挑釁一般，擡起一邊的眉

手裏抓著那個可憐的小螃蟹，頰邊還粘著幾粒細碎的白沙

擅自定下了規則和輸贏，就像突然的風，嘩啦一下卷走，轉眼已經跑出了好遠

“悟，用六眼找螃蟹可是作弊的！”

跟在他後面跑起來的棲夜沒走兩步，就被不知道什麽東西絆倒，整個人以一種毫無防備的姿態摔落在沙灘上，隨即頭發上，肩膀上，都是沙粒的入侵

而她背後的少年還毫不憐惜的發出一陣嘲諷的輕笑

“沒事嗎？棲夜”

夏油傑確認她沒事，只是他知道，她一定會小題大做

果不其然

少女從那塊陷害了她跌倒的沙灘上支起手臂，淩亂的發絲間，那張粘滿亂七八糟淺白小圓粒的臉上，是埋怨，更是虛情假意的委屈“有事”

“別人都是在摔倒前就抱住女主角了”

“你怎麽能眼睜睜的看著我摔下去”

她更幼稚，和五條悟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隨手抓了一把沙子，也要讓他也和自己嘗嘗一樣的味道般，眼疾手快的拉住夏油傑的T恤下擺，把它們往裏面撒

“難道，我不是你的女主角嗎？”

少年一動未動，任她撒潑玩鬧，沙子變成了另一件衣服，也只是平靜的拽著領口，將那件已經沒有用處的白色上衣脫了下來

動作幹凈利落，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如今，他光潔裸露的上半身上，寬闊厚實的肩膀，肌理分明的腹部，細碎的砂礫黏在表面，在月光的籠罩下，如同蒙上一層異樣攝人的光環，深紫的銀蓮花盛開在少年的眼中，逐漸膨脹著暈染周圍的一切

她並未看到他眼裏的希望與愛

只是冷靜與淡薄

還有一份真摯的求知

“棲夜”

他喚她，每一次念起這個名字的聲音，都像初夏的夜，穿過黑暗雲層的霧，一縷一縷的鉆入她的心臟，正將那裏的裂口，以針穿線，細密的縫回完整的樣子

“你是我的女主角嗎？”從一個問題，變成另一個問題

提問的人，與提問的立場，也再次交換

因為他早已明白自己的答案

但他知道

「問出這句話的人，才是真的不知道的人——」

滔天的海浪突然在背後掀起

無形的惡鬼散發著海腥的潮濕氣味，忽然化作令人窒息的怪物，呼嘯著要將他們也一同拖入深海巨淵

一起沈淪吧？

咒靈也像詭魅海妖在伸出誘惑的手，沿著潮汐攀爬著在沙灘上留下一道蠕動的水痕

顫顫巍巍的耳鳴聲蓋過了海浪

眼前被大片的海簾所掩蓋，下一秒，似乎就是被吞噬

但風平浪靜，也不過是轉瞬即逝

夏油傑伸出手，觸碰到那只海妖咒靈的瞬間，對方就像熄滅了所有怒火，漫天刺骨的海水變成溫暖的雨，用天而降，卷走附著在人類皮膚上的沙塵，帶回屬於它們的國度

朝霧般的海水殘留在了唇瓣上，抿進唇裏

鹹潮的苦澀，遠比淚水濃重的多

黑色的玻璃球徐徐落入少年的手中，卷著層層稀薄的紫裊，散發出濃烈的異味

他們都淋濕的透徹

絲質的裙擺已緊緊貼在少女的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線，像經歷了洗禮，從純情到成熟，逐漸幻化出微醺的玫瑰

那場雨澆透了她的人，也洗凈了她的心

若是一個少女

從出生開始，就從未幻想過陷入熱戀的場景

「那該有多悲涼——」

她也討厭會輸

卻總在開始，就率先認輸

她也渴望被愛

卻又害怕被愛，害怕親手把自己的胸口掏開，送上一顆鮮血淋漓的心

最終收回的，卻是涼透了之後，再不會響起心音的死物

她希望她是

卻又希望，她不是

這樣的矛盾，存在是正常的嗎？

說謊是為了使聽話的人遠離真實

而想象卻可以說是引導對方接近真實的一條近路

她知道，在夙願達成之前，他們都終究不會輕易摧毀心墻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跟我說，咒靈的味道，看起來很甜嗎”

少年握著那團圓，沈淪後的月亮也不過如此，漆黑，死寂，散發著不該殘存於世間的汙濁

“但它的味道其實再惡心不過了”

“喜歡吃甜的你，連一點抹茶的苦，都受不了”

“又怎麽能夠忍受，咒靈的味道呢”

他將手心攤開，遞向她，一股一股似乎還在跳動著發亮的圓形物體湊在了眼前

那股劣質的氣味已經從裂縫裏洩露出來

該是萬人厭惡，遭人鄙夷

誰會願意再多看一秒呢——？

夏油傑沒有想到

她又湊近了一些，接著，花瓣一般淡粉色的唇，吻在那團扭曲的汙穢之物上，落下一個甜蜜的親吻，一觸即分

少女擡起眼看向他，微笑又再次回到了她的臉上

如春日初白的茉莉，在清晨的風裏，落了幾朵在窗臺，是清香，喚醒沈睡中的人，來到充滿光亮的地方

她看著他把那個咒靈咽入了喉嚨

然後跪伏著靠向他

那嘴唇又落在了他的上面，舌尖是勾引也是品嘗，從唇縫裏探過，淺嘗即止

“是甜的呀”

此刻仍是萬籟無聲，天與海，他與她

曾經荒蕪寸草不生的地方

如今她走了一遭

奇跡般萬物生長，這是他的心，又一次重新跳動的起始

五條悟帶著一籮筐的螃蟹回來

看見了落湯雞一般的兩個人，咧開嘴角，笑的好像一個單純的孩子“我贏了”

“你們兩都要答應我一個心願”

“最強的五條悟也有心願需要別人來實現？”明明上次對著流星許願時，他還嘲笑他們的幼稚和信仰

“我不管，勝負就是勝負！”

他撇了撇嘴，耍賴似得坐下來，沙子濺落一地，像漫天的雪在下，螃蟹都四處亂跑，以為藏進了殼裏，人們就看不見它收起的心緒

“什麽心願？不會是要去環球影城吧”

“天！傑！你怎麽知道——”

不是迪士尼，就是環球影城，這兩人還能有點更高的追求嗎，夏油傑不免嘆息，但腦袋裏卻已經忍不住開始規劃起，從東京去大阪，需要花費多少的差旅

“明天回去就去吧！”

“你是忘了理子的事情嗎？”

那一句話就像提醒游樂時間即將結束的上課鈴，應聲拉響，頓時沈默與安靜充斥了海灘，棲夜想起白天少女眉宇間的落寞，輕聲詢問“那就一起去不行嗎？”

“如果理子，不想同化的話”

“你們兩準備怎麽辦”

並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反而，他們考慮的比她，還要早更多

問題少年們的腦袋裏，似乎從來沒有過循規蹈矩的答案

正論是唯一的反駁，選擇，永遠是隨心所欲

少年人心中的自信和莽撞，是這個年紀特有的天賦，無法剝奪

“那就帶著她一起逃吧”

銀發落在了她的頰邊，五條悟熱烘烘的腦袋落在來，壓過少女，又挨上少年

他是如此的理所當然和不以為然

“若是我們一起的話，又有什麽可怕的呢？”

夏油傑的輕笑響起，飽含著戲謔的自傲，也是他骨子裏的天性，就算五條悟狂妄的不可一世，但這句話，卻是他所承認的真理，於是嘲諷從來都是送給與他們為敵的人

反倒是平時話多的少女，此刻一言不發

“棲夜，你怎麽不說話啊？”

“不相信我們的實力嗎”

怎麽會呢

她當然相信了

只不過，這瞬間，這份充足的底氣

從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都記不得的時間裏

就殘存在她的幻想之中

一個人就算再強大，也依舊是孤單的

若是不再是一個人了呢？

「當我，成為我們，一切就有無限可能——」

若是在她的世界裏，也有這樣的他們，也能讓她底氣十足的說出同樣的話

該多好

那或許，她也會勇敢一點

“那，我們可要好好籌劃一下啦！”

“就命名為：星漿體逃跑計劃！”

“沒有更好聽的名字了嗎？”

“第一步，從征服迪士尼開始！”

吵鬧的夜晚，和寂靜的海邊

線香花火已經因為剛剛的咒靈作祟，全部濕透了，就算用再多的火去點，也無法重燃原本的美妙

或許是她拿著剩下幾根再也點不著的煙花棒，看起來有些遺憾

讓少年們誤以為她是在可惜沒能多放一會兒煙火

於是五條悟走上前去，手掌揉亂了她濕漉的發，另一只手捏著她的下巴，將少女的頭擡起，望向天空

“看那裏”

他從指尖放出一瞬雪白的光，接連不斷的印入天空，點與點連成了線，化作流華飛綻，成為一朵朵煙霧凝成的花，留在夜幕的睡簾中

最強的少年，最華麗的術式，卻只是要為她，上演一場無聲的絢爛煙火

仿佛伸出手便能觸摸到

它落下時，定是柔軟的溫度，在手心也留下一朵花形

每縷華彩都是溫存與耀眼的時光旅行

像此刻擡起頭的少女

和此刻，不約而同，側過臉的少年

她的眼裏裝了一霎的煙火，而他們眼中，裝了永恒的她

歲月會抹去一切

但不滅的青春，澄澈的藍天，年少時的他們，永遠存在於此

“從沖繩飛到東京要多久呀？”

“兩個多小時”

“那我要睡一會，棲夜，你也要睡吧！”

自顧自說完，然後把腦袋擱上坐在最中間位置的人的肩膀，然後還要招呼另一邊的少女，也一起禍害夏油傑的五條悟，已經打著呵欠閉上了眼睛

夏油傑翻開一本書，餘光裏，棲夜正望向那一塊窄小的窗

被碧藍色占滿的天際，浮在她的眼前，也像為那冰冷的金，鍍上一層晴朗的暖

他忽然有些想問她

「棲夜，你到底有沒有過，喜歡我，或我們」

但他知道，她應當，也會和每一次一樣

避而不答

他也可以像五條悟一樣，不在乎，不理會，不多加思慮

但終究還是想知道

這也許，也是人性最不需要的好奇心

如果沒有好奇心

就不會有失落，也不會有幻想

可是如果沒有好奇心

也不會有噩夢，成為美夢的現實

“你想知道嗎？”少女轉過頭來，笑著枕上他的肩膀

似乎已經猜出他未言的話，於是先發制人

手心攥緊，出了一層熱汗

機艙的溫度停留在25℃，而他卻好像感到有些冷了起來

“回高專之後，我告訴你”

有了約定而變得輕松的姿態，似乎獲得了重生

於是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四十分鐘，是這幾天以來，最讓他感到放松的時間

三個人都在想象，一樣，卻又不一樣的事情

結束這個任務之後，游樂園的旅行，討厭夏天的結束，接下來要一起經歷的浪漫，還有很多很多，還未放進計劃裏的夢

時間似乎還有很多

所以他們都想全力的享受

這最後的，片刻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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