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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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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第二天開拔之時, 褚襄忽然覺得,這是他有生之年、三輩子加在一起、史無前例、最難的一次任務了。

當年也是能單槍匹馬闖星際黑市、孤身一人深空追擊、敵軍母艦登陸戰一馬當先的特種兵,褚襄捫心自問, 什麽高難度的任務他都能應對,但眼下……

褚襄指著那輛馬車,臉上如同套著一個微笑的面具, 但實則游走在崩潰邊緣。

“君上……臣能自己騎馬嗎?”

沒等藍玨說話,那邊蘇靳已經第一個反對:先生體質不比銀鷹,若是騎馬奔襲,肯定要承受不住,再說西唐局勢並不急迫, 先生不必快馬行軍, 重點在於沿途立威,促使國內小部分不安勢力歸順,所以乘坐馬車最合適不過。

“但是這馬車……”

褚襄難以想象, 這不下來還不知道呢,他居然在這個玩意兒裏睡了好幾天還不自知……

偏偏謝知微特別不給他留面子,一針見血地指出:“哇,這個配置真是絕了, 古代也能刷這麽耀眼的白漆啊, 那個圖案,那個跟皇後儀仗一樣的赤色圖騰那畫的是龍雀對吧對吧?你國主這審美真騷包, 而且艦長, 你知足吧, 那馬車鑲邊啊雕花啊都是金的,那吊墜不是鎏金哦是純金的耶!你國主真下血本,這是掏光了單身二十年積攢的老婆本吧?”

褚襄崩潰中:“你也知道這是老婆本,我去打仗的我不是大婚!”

謝知微冷靜道:“不,艦長,按照這個世界的禮儀風俗,你這個馬車的規格已經超過諸侯國王妃該有的規格了,所以你不是大婚,你國主這是提前封皇後呢吧。”

“……我可以屏蔽你嗎親愛的知微。”

“由於你們將開展兩線作戰,所以,我不建議艦長你屏蔽我。”

褚襄:“……”

偏偏藍玨像是沒有感受到褚襄內心的掙紮,他自己欣賞了一下那輛馬車,點頭:“我看很好,難道你發現哪裏不妥嗎?”

哪裏都很不妥!褚襄咬了咬嘴唇,頂著藍玨期待的視線,硬生生昧著良心搖頭。

藍玨見狀,點頭道:“我知道帝都那邊流行什麽樣,要雅,要素,要陽春白雪,方顯得與我們這些低一等的有所區別,那好,我有一天就要燦爛而耀眼地殺回去,我要讓他們看看,他們身體裏流出來的血是典雅的素白,還是一樣的紅!”

山火一旦被點燃,不燒光一切枯木,是不會停下來的,打從帝都雨夜之後,藍玨就把他壓抑了這二十幾年的所有情緒盡情地釋放,要麽踏平這天下,要麽被這天下碾碎,在此之前,他不會停下。

只是他說完,頓了片刻,才說:“況且我覺得,這個顏色很襯你。”

褚襄微笑:“那便謝過君上賞賜。”

謝知微:“艦長,你的原則去哪了?穿越的時候落在黑洞裏了?”

……

潮州府大營是由皇帝親設的營盤,用以抵抗南境沙漠地區部落襲擾,以及常年隱匿於山林的各個異族,其駐軍原有兩萬,但在藍玨成為西唐國主之後,這個兵營實際上已經是西唐的主力軍隊,人數也慢慢由兩萬擴編到了五萬上下,由於西唐在國主影響下,風氣尚武,報名參軍的人數是越來越多。

一路上,銀鷹已經把整個潮州大營的情況講解了一遍,褚襄對這個時代的軍隊制度不是很熟悉,一來是因為各國、各地制度都不盡相同,再加上銀鷹是藍玨親隨,自己培植的、可以交付性命的那種精銳,常年不安朝廷編制辦事,本身也搞不明白官職。

所以褚襄認為,這非常不專業,在古代這種一打仗就全民皆兵四處拉壯丁的習俗由來已久,並且現在大家也都是這麽做的,但實際上,褚襄認為這是對人力資源的極大浪費。這些征壯丁征來的新兵,基本放下鋤頭就拿刀,在家連雞都不一定殺過,直接上戰場,根本就是肉盾活靶子。這時代如此漠視人命,自然不會有軍事化的訓練,每一名久經沙場的戰士都可以算作幸存者,他們是自己在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

但褚襄並不打算入鄉隨俗,以他在星際艦隊的經歷,他深知,打仗也應該交給職業軍人,而不是像兩夥在菜市場吵起來的小販一樣,你喊一幫人,我喊一幫人,軍事國防必須盡快專業化。

或許,潮州營可以當做一個開端。

銀鷹也提到了一個問題:先生,國主之所以只命您調潮州營三萬士兵,是因為還有兩萬左右的兵,並不是我們西唐本土的士兵,他們沒什麽戰鬥力的。

褚襄問:“怎麽,出生在哪,還決定戰力了?”

銀鷹回答:先生不知,朝廷派來的兵馬多養尊處優,也疏於訓練,平日就不太和我們西唐士兵來往,而且軍官很多是京畿的世家貴族子弟,到這邊來不過是為了日後更好升遷,幾年便回去了。過去國主一向做出忠君愛國的形象,從未與這些帝都兵發生過齟齬,但真要用的話,怕是爛泥糊不上墻的。

“那我若調走三萬西唐軍,他們不會惹事?”

銀鷹說:他們沒那個膽子,帝都的人軟綿綿的,連血都沒見過,哪有犯事的膽子,況且,帝都不是還沒下旨勤王麽。

褚襄笑:“那倒是,我並不覺得一個沈迷後宮的皇帝會果斷決絕地下勤王詔書,在曲淩心得手之前,我們還會有相當長一段周璇時間,但……再看看吧,若是那兩萬人真是能看不能用,我並不打算把不屬於我們的勢力留在西唐境內。”

他們說著話,褚河星正在車裏睡得酣暢淋漓,四個女刺客換了裙裝,手裏還拿上扇子,南境氣候比都城濕熱,褚河星睡著睡著滿頭大汗,於是這四個刺客開始輪流給他們扇扇子,一開始褚襄還極其別扭,但白家這幾個姐妹堅持,說什麽“先生就該是這種格調”;也不知道她們幾個這是什麽愛好,打扮完褚河星就折騰褚襄,也沒辦法,褚襄只能隨她們瞎折騰玩了。

馬車一路招搖地前進,但走著走著忽然一個急停,褚河星咕嚕嚕滾了出去,白寧及時伸手一抱,不然頭都得磕個大包。

銀鷹停下比劃的動作,撩起車簾子,連連打手勢詢問發生了什麽。

在行軍途中,一百多銀鷹沒有穿著雪白雪白的制服,褚襄見過他們半夜哭喪著臉洗衣服,一度樂不可支,所以在平時,也準他們換上耐臟的衣服。

前方迅速匯報:先生無需擔憂,遇到了攔路山匪。

“山匪?”褚襄微微怔住了,“什麽山匪,居然敢對我們一百多人的隊列動手?”

與褚襄匯報情況的這名銀鷹軍官想來也是同樣的想法,他皺起眉,對褚襄施了禮,便跳下馬車,趕往隊列前方,褚襄撩起簾子,一看也著實驚了一下,一條筆直山道,忽然間前後左右,褚襄粗略估算,足有五百多人,怪不得有膽子對一百多人的隊列動手。

沒等那名銀鷹到達陣前,便聽到前方傳來大喊:“交出你們的錢財,還有車裏的女人,爺爺們還能放你們過去!”

車裏的褚襄:“……”

他幹脆從車裏走了出來,此時只聽到那位銀鷹回答:“各位,我們隊列裏沒有你們要的。”

褚襄一笑……那名銀鷹竟然是會說話的,只是一開口時聲調古怪,顯然是長期不怎麽說話,剛才在車裏全是用的手語,這會兒和山匪交涉,語音語調也是怪怪的。

那山匪的領頭一指車邊:“他媽的睜著眼睛騙你爺爺,那邊那不是女人?看你們這陣仗,是哪來的貴族小姐出行?不過不管你們哪來的,今天過爺爺這地界,就得按我的規矩辦事。”

銀鷹瞇起眼睛,上下打量著那名山匪,從山匪的腰帶上,他發現了不一樣的標志。於是他忽然語氣僵硬地說:“你,潮州營的?”

山匪一楞,隨即整齊拔出兵刃:“有眼力啊,既然知道,還不乖乖聽話!”

褚襄也是一楞,並且比山匪還驚愕——潮州營的士兵,竟然幹上了攔路搶劫這種沒品的勾當?

只聽銀鷹問道:“既然,是官家軍爺,為何攔路劫道?”

一名偽裝的山匪忍不住啐了一口,罵罵咧咧道:“還不是他們不懂享樂,營裏連個女人都不給發……”

那名銀鷹回過頭來,遠遠地看了看褚襄。

於是,褚襄也不急不惱,緩緩走到隊列前方,所有銀鷹整齊幹脆地轉身為他讓路,行西唐軍禮。

“所以,這是帝都來的兵?”褚襄站到銀鷹身邊,環顧了一圈,隨意問了問。

銀鷹仍舊以手語回話:剛才說話這兩人,一個是帝都口音,第二個聽著卻像我們西唐的。

褚襄微微嘆氣:“咱西唐自家的兵啊。”

話已經這麽說了,那些來劫道的潮州營士兵怎麽可能還以為這些只是普通人,不過,為首那個漢子抱拳道:“今天竟然有眼無珠,劫了自家人,還請兄弟勿怪,不過你們一百來個弟兄,自己也帶著女人呢,就別笑話我們這些幹著急沒得吃的了。”

“就是哇,還是你們會玩,搞那麽漂亮一大馬車……”

褚襄嘖了一聲:

“你看,你們之前就犯了個錯誤,地域不能決定人品,人渣不分國界啊。”

他話一說完,對面臉色就變了,但還沒等他們說什麽,只見一百多銀鷹竟然整整齊齊地跪了下去。

銀鷹以手勢說道:地方兵痞,目無軍紀,不尊國主與先生,實為西唐恥辱,但請先生息怒,盡管處罰便是!

“兵痞啊。”褚襄看了看對面臉色驚愕的潮州營士兵們,“五百多人啊,陣仗不小啊。”

銀鷹一跪,對面自然也知道褚襄是地位最高的一位,不由得陰狠道:“別不識好歹,你們一百多個人,霸著四個娘們兒,是不是和哥哥們分享分享,這事兒也不是光我們做了,你們可最好別四處亂說,不然如今這世道亂糟糟的,哪兒多一百個死人都不足為奇。”

褚襄啊了一聲,竟然笑起來。

“你他娘的笑什麽!”

褚襄一發不可收拾,拍手大笑:“笑傻逼。”

他猛地舉起手,打了個手勢,一百多銀鷹整齊地撕裂外套,露出他們一身雪亮的白衣。女刺客們扯了裙子,露出軟甲,手握鋒利彎刀,眼神裏殺意蔓延。

這是一支從未卸下甲胄的精銳,是西唐國主一手帶出的天神之翼。外可攻城略地,內可肅清全境。

褚襄這才漫不經心地說:“你說得有道理,這世道亂,五百多個死人,也不過一把火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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