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那。”許橙樂指著車窗外的一處建築。

依稀還能辯出那是一座寺廟，應該是著名的承德外八廟之一。牌匾已經看不出寺名了。被厚厚的積雪和長長的冰淩遮蓋住了千百年來的莊嚴和肅穆。曾經的彩色琉璃瓦，曾經的金碧輝煌，都消失了，仿佛一座巨大而純潔的冰雕一般，矗立在那裏。

許橙樂覺得驚奇，他趕忙拿著手機拍下來。一鍵分享至多個社交APP。

現在是下午一點多鐘，他們剛剛從昨天住宿的酒店出發。

原本的計劃是，今天一大早就出發，抓緊時間趕路的話，大概能在天黑前到達沈陽。

可惜的是，天不從人願。從昨晚半夜開始狂風大作，到今早，風力都沒有減弱，維持在七級左右。

中午的時候，終於是有好轉的跡象。

於是計劃調整，天黑前，在前方小鎮找個地方過夜。

路途上，孤獨依舊是不變的主題。但，幸好他們不孤單。

今天是本開車，路上積雪深，不太好走，車度一直沒超過80碼，俞景山在旁邊拿著衛星地圖，研究路線。

哼哼和哈哈在車外跑得歡實。

昨晚風聲太大吹得許橙樂膽戰心驚，一晚上沒睡好覺。現在就有點昏昏欲睡。

傍晚時候，終於到達一個小鎮。

本把車速降下來，沿著路慢慢開，看到酒店民宿之類的，就下車去敲門。

大概因為天快黑了，街上沒有人。

就這樣吃了十幾家的閉門羹後，他們終於在前方拐彎的時候，看見了一個人。

因為包裹的太嚴實，分辨不出男女老少。俞景山下車，小跑上去打招呼：“你好。”

那個人停了下來，回過頭。

這才看出來是個大媽。

許橙樂也趕緊跟過去：“阿姨，我們是外地來的，路過這裏，您知道哪有住宿的地方嗎？”

“俺家就是啊。”

本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噢，上帝保佑，我還以為今晚要露營了。”

地方不遠，是個招待所。從裝潢可以看出比較簡陋，房費竟然還是災前的正常價格。

大媽給他們辦好手續，交給他們三把鑰匙。

許橙樂：“阿姨，您知道現在哪有吃飯的地方嗎？”

“沒有，現在到處遭災的，東西都沒地兒買，好多飯店都關門啦。”大媽考慮了一下，“嗨，要是你們不嫌棄，就跟俺家一起吃得了，沒什麽好招待的，就是點饅頭鹹菜。”

許橙樂忙不疊點頭，“不嫌棄不嫌棄，有口熱乎的吃就行了。”

大媽的家就在招待所後邊的院子裏。

為了招待他們，還特意盛出一碟糖蒜和幾個鹹鴨蛋。

他們三個房客，加上大媽的老公和女兒，一桌六個人圍著一籠熱氣騰騰的饅頭，吃的有滋有味。

大媽一邊吃一邊隨意找了個話題：“你們這是去哪啊？冰天雪地的。”

“我們去沈陽。”許橙樂覺得這老面饅頭還挺好吃的，松軟彈牙，還帶著一點甜甜的回甘，再搭配一個流油的鹹鴨蛋……

大概勞累的旅途裏一點點的幸福都能被無限放大，變成大大的滿足。

“沈陽啊，我兒子前幾天也被召去沈陽了。說是要疏通一條運糧生命線。”大媽嘆了口氣，有些擔心，“也不知道怎麽樣了，這麽冷的天。”

大媽的女兒一直在偷偷的看許橙樂。

許橙樂發現了她的視線。微微對她笑了一下。小姑娘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埋頭吃饅頭，不好意思再擡頭。

吃完飯後，三人起身告辭，往招待所裏走。

小姑娘追上來對許橙樂小聲說，“你能幫我簽個名嗎？”

“沒問題啊。”許橙樂笑著接過女孩兒遞過來的本子。在上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和祝福。

“原來你是明星。”本驚訝地看著他。

……

各自回到房間，許橙樂休息了一會準備去洗澡。洗手間的空間非常狹小，裏面的設施陳舊斑駁的泛著黃。

熱水器比較古早，他研究了半天，終於發現這玩意兒是壞的，不出熱水。

“叩叩叩。”俞景山聽見敲門聲。

打開門，走廊裏的冷風溜了進來，許橙樂站在門口，問：“你房間的熱水器能用嗎？”

“能用，我剛洗完。”

“我房間那個是壞的。”許橙樂撓撓頭。

“那你來我這洗吧。”

洗手間裏，許橙樂把幹凈的內衣掛在掛鉤上，開始脫衣服。

洗手間的門上裝了一大塊磨砂玻璃。唉，有點尷尬。

“嗷……”許橙樂嚎了一嗓子，就像豬被燙了皮發出的聲音。

“怎麽啦？”俞景山嚇了一跳，差點就想去打開門看看怎麽回事。

“噢，沒事，水太燙了。”

“……你把開關往右打一點。”俞景山無奈道。

“知道了。”

又過了一會……

“嘭……”

“嗷。”許橙樂又嚎了一嗓子。

俞景山從床上跳起來，站到洗手間門外，“又怎麽了？”

透過磨砂玻璃，能隱約能看到裏面人的輪廓……

許橙樂抹了把臉，“沒事，蓮蓬頭掉下來了，把……內衣打濕了。”

俞景山：“……”

沒過多久，嘩嘩的水聲停了。許橙樂洗完澡，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從洗手間出來。

俞景山看見他手裏拿著的兩條……內衣，有點一言難盡，“你吹幹點頭發再回去吧，免得感冒。”

“沒關系。”許橙樂剛洗完澡出來，臉上被蒸汽蒸得紅撲撲的，他把衣服後面的帽子戴在頭上，“我回房間再吹，不打擾你休息啦。”

說完就火速離開了，好像屁股著了火一樣……

第二天早上，三人結算完房費準備離開，大媽拿出一個大大的袋子，有點不好意思的說：“能不能麻煩你們給幫個忙，把這袋子東西，給我兒子帶過去。”

袋子裏裝著一些吃的幹糧，還有厚毛衣毛褲和一雙鞋子。

許橙樂看了俞景山一眼，後者點點頭，於是他接過袋子，答應道：“沒問題的阿姨，反正也順路，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真是謝謝你們啦。”大媽很高興，拿來紙筆，給他們寫下自己兒子的手機號碼和一串座機號碼，“我兒子叫陳澤，這是他那邊的辦公室電話，要是萬一手機打不通，可以打這個試試。”

把行李收進後備箱，許橙樂打開車門，哼哼哈哈一溜煙鉆了進去。他最後對大媽揮揮手，“阿姨，我們走啦，放心吧，東西一定送到。再見啦。”

大媽也沖他們揮揮手，“註意安全。”

發動機的嗡鳴聲響起，新的一天，他們又要出發了。車輪碾過嶄新的雪地，留下唯一的兩條車軲轆印，距離目的地又進了一步。

到達沈陽的時候，是下午一點鐘。

許橙樂第一時間給大媽的兒子陳澤打電話，響了很久，沒有人接。

“先解決吃飯的問題吧。”俞景山降低車速，沿路晃悠，越找心越涼。

許橙樂掏出餅幹和牛肉幹，“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於是俞景山把車停到路邊，三人兩狗，吃幹糧的吃幹糧，吃狗糧的吃狗糧。

許橙樂又打了一次陳澤的電話，這次不是沒人接了，是直接關機。

他只好轉而打那個座機電話，很快電話裏響起了一道女聲提示音：“您好，這裏是沈陽市警察局XX路分局，現在為您轉接，請稍後……”

等了一小會，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您好？”

許橙樂：“您好，我找陳澤，他的電話打不通。”

電話那邊沈默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才說話，“請問你是？”

許橙樂：“噢，我是受他母親的委托，給他捎帶點東西。您看方不方便喊他接個電話，我們現在就在沈陽。”

“……請在那稍等一下，馬上就過去。”

……

許橙樂看到一輛警車慢慢靠近停穩，從上面下來一位穿著制服的年輕人。

“你是陳澤嗎？”許橙樂打開門下了車，哼哼和哈哈也呲溜一下就沖了出來，蹭在他腿邊。

“我是他同事。陳澤他今天早上……因公殉職了。”年輕人說完，眼眶唰的一下就紅了。

“啊，怎麽會？”許橙樂有點懵，張著嘴，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年輕人哽咽著說：“他在執行公務的時候，被一輛失控的車撞飛碾壓……當場死亡。”

許橙樂：“……”

俞景山拿著那一大袋沈甸甸的滿含著母親心意的包裹，遞給年輕的警察，“這是他媽媽托我們帶給他的東西。”

年輕人雙手接過，“謝謝你們，我們會連同陳澤的遺物一起，轉交給他的家人。”

說完朝他們敬了一個禮，轉身離開了。

俞景山拍了拍許橙樂的肩膀，沈默著轉身上了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