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的？”男主人吃了一驚，但很快就一拍大腿，興奮道：“上次看到你，我就想——你肯定是他兒子！”

他現在的身份，還不適合承認他就是葉長信的兒子。可是，當男人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依然是沈默了，不承認也不否認。

容霆琛不置可否：“現在，你能帶我去看看葉家的房子嗎？”

“當然可以啊！”可能是因為看到故人有後，男人顯得異常興奮，跟著就站起來，熱絡地招呼容霆琛：“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不過，房子老了，有些破破爛爛的，裏面也是亂得很。一會兒，你可得當心了。”

男人帶著容霆琛穿過破落的街巷，最後在一個不顯眼的犄角裏見到了方家的老房子。房子是老式的小樓房，抹灰的墻面已經鼓包了，有些地方直接剝落得現出了裏面的磚塊。樓上的窗戶已經只剩下破爛的框架，歪歪扭扭地掛在墻上。

透過薄薄的墻壁，容霆琛感覺到了一種油然而生的荒蕪和淒涼。

這裏，是家。

而家，留給他的——卻是這鋪天蓋地的悲涼。

容霆琛甚至忍不住想哭，但他還是淡淡地勾唇：“把門弄開，我們進去看看吧。”

眼前的大門早就銹跡斑斑，出現了很多洞眼。透過洞眼，甚至能看到裏面長滿了齊腰深的草。透過草縫之間，依稀又能看到堂屋中間的那道門也是歪在了一邊，只剩下殘缺的部分。堂屋裏，神位上還殘留著斑駁的紅印。裏面的家具，被塵土包裹得面目全非。

容霆琛心中悲涼，淡然地收回目光，就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直接砸掉了鎖。

破鐵門發出一聲刺耳的吱呀聲，還是被蠻力推開了。

門一打開，就有一種透骨的涼撲面而來，沒有一絲生氣，讓人有些害怕。

男人咽了咽唾沫，“還是，別進去了吧。裏面好多有價值的東西，都被警察帶走了。你要找的話，得去派出所。這裏能找到的東西，早就破爛了，沒用了。”

容霆琛抿著唇，長久不言半句，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眼中悲憫。他的腦子，已經開始自動覆原這裏本來的樣子。

小小的院子，水泥的地面，圍著邊沿，有一盆盆精心種植的花草。

每天一早，伴著些微的晨光，一個年輕的婦人會把這裏灑掃一遍，給花澆上水。年輕的男人，則會在肩膀上搭著一條毛巾，和男孩蹲在堂屋門口的邊沿上漱口。

這時候，年輕的婦人總會嗔怪他們搞破壞，把她剛掃幹凈的地面又弄臟了。

每到這個時候，年輕的男人就會對著男孩得逞一笑，然後，乖乖把地弄幹凈。

那個時候，小小的院落，四季都開滿了各色的鮮花，到處都充滿了歡聲笑語。

如今，卻是這般的荒涼。

容霆琛喉中起了難以咽下的艱澀，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微微上前。蓬亂的草擋住了前進的路，他就擡腳一點一點地撥開，艱難地前行。

“誒……”男人想叫住他，最後還是無奈地一嘖，跟在了後頭，“要不，我去叫上鄉裏鄉親的，把這裏清理一下？”

容霆琛想都不想，就從內袋裏拿出錢包，抽出一沓來，遞到男人的手裏：“麻煩你了。”

“應該的！應該的！”男人應承著，容霆琛跟著就提醒道：“不過，我希望這件事，知道的人，不要太多。找來的人，要能管住自己的嘴，不能亂說。”

他頭次來的時候，男人就看出他的身份不凡，想必這裏頭有什麽不便的地方。他是懂得識人眼色的人，跟著就打包票：“小夥子，放心。我傅海峰活到這歲數，這點規矩還是懂的。年輕那會兒，我跟葉長信也算是有點交情的。你以後啊，就叫我一聲‘傅叔叔’吧，有什麽事直接吩咐就行。”

容霆琛點點頭，“謝謝傅叔叔。”

“客氣！”傅海峰洋洋一笑，就說：“那我去找人，你就留在這裏看看吧。”

“嗯。”容霆琛含糊一聲，就分開那些荒草，一點一點地走向屋子。

短短的一段路，他的記憶就像洶湧的浪潮席卷而來。

水泥地上，斑駁的白印，是他爸爸用白漆畫的房子。一格一格，早已模糊得不成樣子。他卻是想起，那時候他迷上了跳房子的游戲，用粉筆畫了一次又一次。後來，他爸爸索性在這裏用白漆畫了一個。

眼前出現，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畫好的房子前蹦蹦跳跳。兩個人跳起來的樣子，都是那麽蹩腳。

他卻，慢慢流起了眼淚。

如果他爸爸沒有參加那次的行動，這一切，會不會就不同了？

他爸爸沒有參加那次的行動，如今這破落的小院就不該是這副樣子。縱然沒有如今的榮耀，至少會陪伴在他們的身邊，過著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可因此，他就會錯過和顧若淺的相遇。

命運的玄妙，給了他傷痛，也給了他幸福。深陷其中的他，早已無法正視這命運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迫使自己平靜下來，慢慢走過這荒煙蔓草，走到了正屋門前。

潮濕的空氣裏，全是腐朽發黴的味道，他皺了皺鼻子，直接繞開那道歪在一邊的門，踏進了堂屋。

堂屋裏，厚厚的灰塵直接把他的鞋子撲得面目全非，衣服褲子早就臟了。他卻絲毫不在意，只是擰著眉，看著堂屋正中掛著的那張照片。

灰塵裹了厚厚的一層，早就看不清照片中的人物了。他還是看得心中一擰，悲戚莫名。直接擡腳跨過那些滿地的雜物，走到了那張照片的面前。

依稀，是一張男人的臉。

他呆在原地，身子微微顫抖著，不敢妄動。好像這一呼一吸之間，都纏繞了無限的重量，變得十分困難。

他指尖微顫，終是撫上那張照片，相框上的掛鉤早就生了銹，被他一碰，就顫顫巍巍地想要掉下來。

他心中一緊，就慌忙雙手捧著摘了下來，急忙用袖子擦幹凈了。

照片中的人，面目清明，英氣朗朗，似曾熟悉卻又陌生。

他終是耐不住顫聲一喚：“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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