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好不容易爬上來，氣都喘不勻，老太太卻是精神奕奕，還有心情訓斥他們。大家都要抑郁了，但還是架不住老太太的威嚴，硬撐著進了墓園。

好在，後面的規矩都是比較簡單的。

略走過一遍，老太太就一臉嚴肅地，對陳綺貞母子說：“你們兩個，跟我過來。”

光是這樣一說，陳綺貞的臉色就是一沈，欲言又止地瞧了老太太一眼，還是蠕動了一下嘴巴，對容霆琛說：“走吧。”

容霆琛不知道是什麽事，但看陳綺貞的臉色，也知道不會是好事。

陳懷山在後頭，揮退了一家老小，讓他們到墓園外面去等著。

老太太沈著臉，走在前面，他們只好默默跟了上去。

從墓園穿過，到了盡頭，有一道與墻體顏色一樣的小門。若非老太太上去推開，還真不知道那裏會有一道小門。

容霆琛心裏有了些微妙的變化，感覺穿過這道門，興許看到的，會是陳家不願世人的秘密。他禁不住側頭看了陳綺貞一眼，卻發現陳綺貞顯得很緊張，一手捏著另一只手，來回地摩挲著。低垂的眼眸，緊抿的嘴唇，都顯得她的心情很沈重。

難道她來過這裏？

容霆琛微有些驚訝，剛想要張嘴偷偷問陳綺貞。她卻突然擡了眼，示意他不要問。

他卻驟然明白，那就是跟陳家的秘密有關的。

那裏面，豈不是……

心裏，突然有點忐忑。

推開那道門，倒也是沒有馬上見到什麽，只是滿眼的芳草萋萋。因在南方，冬季落葉的草木很少。遠遠就看到，十幾米外的地方，有一個明顯的小土包。

容霆琛心裏就是一沈，答案也隨之而出了，不由擔心地看了一眼陳綺貞。

越走近那裏，陳綺貞的臉色就越是沈重，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把頭垂得越來越低。

很快，那個小土包就在眼前，已經能夠明顯地看出那是一個墳包。墳包是精心修葺過的，用了水泥和石板包裹起來。墳包的兩邊，種了兩棵萬年青，長勢很好，一看就是時常有人打理過。

然而，就算是這樣精心打理過的墳墓，前面的石碑上依然是空白的，沒有一個字。

容霆琛深吸了口氣，已經想到這裏面的人是誰。

“跪下吧。”老太太突然說。

跪什麽？容霆琛不懂。卻看到，陳綺貞臉上已經掛滿了眼淚，直直地盯著那空白的墓碑，跪了下去。

老太太不怒自威的目光掃過來，看著容霆琛：“你還不跪？”

容霆琛心裏別著勁，面上卻又是一臉困惑的樣子，“外婆，這是……”

“你既然叫我一聲‘外婆’，就更該跪了！”老太太拄著拐杖，冷傲地平視前方，“外頭，都知道你是我女兒陳綺貞的兒子。這裏頭，埋著的，就是我女兒陳綺貞！”

“你說——”老太太把拐杖往地上點了點，拔高聲音道：“你該不該跪？！”

容霆琛還在猶疑，地上跪著的陳綺貞，已經沈聲道：“她讓你跪，你就跪吧！你頂著她兒子的名頭，過了這麽多年，也該盡點心意了。”

這墳墓裏的人，跟他是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他不想跪。可看到陳綺貞那張掛滿淚水的臉，他的堅持突然之間就變得薄弱不堪。這些年，陳綺貞為了他，所有的隱忍，所有的苦痛，他都看在眼裏。

他知道，她看到這空白的墓碑，想到的是自己屈辱不堪的人生。就像她說的，弱者沒有尊嚴。在沒有活出真正的自己之前，尊嚴毫無意義。

就算不為了自己，他也得為了陳綺貞彎下這膝蓋，真正地跪下去。

容霆琛深吸一口氣，真的跪了下來。

從今天起，他要成為真正的強者，保護身邊為他受盡苦楚的人。

“磕頭！”老太太又道。

磕吧磕吧，容霆琛心裏不平，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規規矩矩地連磕了三個頭。

剛想要起來，老太太說：“你們有今天，都是我女兒拿命換來的。你們別想抱怨。陳家守住秘密這麽多年，已經是對容家、對你們最大的道義了。想要我們陳家永遠把秘密守下去，你們容家是不是也應該盡點責任？”

什麽意思？容霆琛面沈如水：“外婆的意思是？”

“容家已經是叱咤香江的‘無冕之王’，而我們陳家，到如今，也就只能在這小塊地方呼呼喝喝。出了這裏，就什麽都不是。”想不到，老太太還有這點自知之明，不是一個只著眼於眼前的人，“我不妨告訴你，我今天搞這麽大的排場，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香江人都知道我們陳家，知道我們跟容家是密不可分的。現在，你懂我的意思了嗎？”

呃……

容霆琛微張了嘴，有點驚訝，老太太的心思還真是深沈。她這麽一鬧，背鍋的都是他，享福的卻全都是陳家了。還真是用心良苦。

容霆琛強笑道：“外婆的意思我懂。陳家和容家，本來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有容家的一口飯，自然會有陳家的一口粥。外婆想怎麽做，請明示就可以了。”

容四海原來還在香江的時候，跟陳家走得很近，雖然都是表面功夫，但陳家的好處也少不了的。可自從他去了瑞士以後，連香江都還沒回過，更別說是陳家了。這陳家，自然也就慢慢冷落了。所得的利益，也自然越來越單薄了。

老太太這番話，也無非是想提醒容霆琛，她有把柄在手裏，也該適當給點好處封住她的嘴。

容陳兩家的利益關系，是一早就建立起來的。容霆琛沒有必要斬斷它，所以，也自然而然地答應了。

看來，老太太之所以會這麽做，是在擔心容四海想要跟陳家劃清關系了。

老太太見他說話倒是誠懇，陰沈的臉色也就緩和了幾分，“既然這樣，我陳家以後有需要，你保證要隨傳隨到！”

“我保證。”容霆琛道。

“起來吧。”老太太掃了陳綺貞一眼，就不滿道：“看到你這張臉，我心裏總是發慌。好像總過不去似的。”

陳綺貞站起來，抿唇默了一瞬，喚了聲：“媽！”

老太太眼裏就是一詫，渾身也跟著一震，瞪大眼睛看著陳綺貞，抖著手說：“快走開快走開！我不想見到你！你這個孽障！”

陳綺貞失望地吸了口氣，然後，轉身走了。

容霆琛跟上來，她就小聲嘆道：“想不到，良心發現叫了一聲媽，把老人家嚇得心臟病都要犯了。”

容霆琛說：“二十幾年，都沒真心叫過一次，何必呢？”

陳綺貞轉眸，睇著他，“那你這二十幾年，是不是真心叫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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