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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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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夏爾等人踏上回程的時候,葛朗臺要宴請夏爾的消息,已經轟動了索繆城。就連他前兩年沒有顧及全體葡萄園主的協議、私自出售自己當年的收成,也沒有激起這麽浩大的反應。

“葛朗臺老爹這是第幾次請客?”

“從他和谷迪尼埃先生的獨女結婚以來,不超過三次,包括結婚那次——我發誓!”

“我聽說,葛朗臺老爹他侄子不僅能夠隨意出入國王的宮殿,還已經掙到了所有人都沒法想象的錢?”

“你聽說得也太少了!只要是他的意見,不論是什麽,陛下都會支持!”

“那年輕的伯爵閣下豈不是已經征服了法國?”

一時間,索繆的街頭巷尾都在討論這些話題。他們消息一貫閉塞,在這件事上卻顯得特別靈通,絕不是偶然。

因為,歐也妮和葛朗臺夫人兩次離開索繆去巴黎、再到法國東部地區去,在索繆早已不是個新聞。再者,貝裏和南特等等地區,已經傳來了他們最關心的消息——

巴黎葛朗臺成了盧瓦爾河谷地區最受歡迎的酒商之一,因為他們通常都會開出十分厚道可觀的價格!

這種價格讓眾人傾倒到了什麽程度呢?簡單來說,就算現在有人爆出三年前在好幾個地方用極低價格收走葡萄酒的人都是夏爾派出的,也不會有人相信!

“年收入不知道有幾百萬法郎的金子,陛下還把他當成小兒子一般地疼!”人人都這麽說,“誰家閨女有幸嫁給他,她就不再看見葡萄和黃土,腳下只有絲綢和城堡!”

這簡直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翻譯版。

但想也知道,以夏爾的身份,他們這樣的農民絕對不用指望聯姻。也正因為如此,原本對新事物持無視或者敵視態度的人們開始考慮,他們之前的想法是不是太狹隘了——

在保守的外省人眼裏,靠得住的東西只有自己莊園裏生長的作物,還有就是自家藏得嚴嚴實實的錢箱。把錢存進銀行是極大的冒險,而買賣公債之類的債券以圖獲利更是一種不腳踏實地的投機主義的表現。

現在,夏爾更是完全刷新了他們的認知。

紡織?鐵路?鋼鐵?煤礦?

聽起來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但真要說的話,好像也不那麽難?

他們在心裏暗自類比了一下葡萄釀成酒和棉花紡成布,發現自己竟然能夠理解這種新興的掙錢方式。而且,就算再不理解工業和科學,但誰不能理解黃澄澄的金子呢?

所以,大部分索繆人覺得他們非常明白葛朗臺請客背後的意圖。

“幸運的歐也妮!”他們說道,一半是心痛,一半是欽羨,“葛朗臺老爹難道在二十幾年前就已經預見到了侄子的輝煌成就,所以才生出了個女兒?”

就算葛朗臺的確精於算計,索繆人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但真要算到這種程度也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歐也妮比夏爾大一歲。大家都知道這點,只不過他們的艷羨和隨之而來的沮喪已經湮沒了理智——

原來他們想,像歐也妮這樣的富家獨女,無論是克呂旭庭長還是德·格拉珊少爺娶到,都是天大的好運氣。然後現在,事實證明,那還不算什麽——歐也妮的好運氣不僅僅在於她有個富翁老爹,更在於她有個超級富翁堂弟!

“如果我能成為歐也妮,讓我死後下地獄也可以呀!”

真有人這麽表示,但沒有人公開說出來而已。

因此,絕大多數人都覺得,巴黎葛朗臺和索繆葛朗臺聯姻簡直板上釘釘——葛朗臺老爹沒理由拒絕比他還富有的侄子成為他的女婿;而從夏爾之前的表現來看,他對歐也妮也沒有一般巴黎人對內地人所有的看輕態度。

“如果兩個葛朗臺重新成了一家,”人人紛紛議論,“全法國還有人能比他們更富有嗎?”

對這種熱門話題,有些人根本高興不起來,就比如克呂旭們和格拉珊們。

一開始時,他們死死咬定,巴黎葛朗臺和索繆葛朗臺早已經沒有來往,而且巴黎葛朗臺想著的就是和王公貴族聯姻,根本看不起索繆的兄弟——

然後夏爾用三件金燦燦的禮物閃瞎了他們的狗眼。

……這是個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嗎?

再接著,巴黎葛朗臺家成功完成了來自奧爾良公爵的軍隊葡萄酒訂單,獲得了更多人們主動提供的流動資金,開始逐漸走上上坡路,他們又斷定夏爾終於發現了貴族的好處——

然後歐也妮用帶著母親去巴黎的後續行動糊了他們一臉。

……哪家想扒著貴族不放的人願意熱情接待鄉下親戚?

現在,夏爾已經成為了人們口中的巴黎首富直到將來預定好了的法國首富,還是國王親自敕封勳位勳章的伯爵,成就所有人有目共睹——

然後葛朗臺的宴請給了他們最重最徹底的一擊。

別說是嫁女兒,就連克呂旭公證人和德·格拉珊先生作為葛朗臺家業務代理人的地位都岌岌可危。不管是他們之中的誰,都不能像夏爾那樣,一年一千大幾百萬法郎的金子往家裏攏啊!

簡直不需要一點點思考,就知道他們根本沒有勝算,連價值半個貶值的利弗爾銀幣的可能都沒有!

在這種情況下,您一定可以想見夏爾第三次到達索繆城時的情形——幾輛馬車前後魚貫而入,直接遭到了慘無人道的圍觀。

“……等等,親愛的夏爾,您不是只是在您伯父家順道吃個便飯?然後我們明天一早就啟程離開?”傑利柯剛一探頭,就被車外一排亮閃閃的眼睛鎮住了。是他的錯覺嗎,他覺得那裏頭飄滿了想象中的黃金白銀?

“沒錯,”已經下了車的夏爾肯定,“請恕我晚上不能陪伴你們。”

“您太客氣了,這一路我們不都承蒙您的照顧嗎?”德拉克洛瓦也開了口。“您伯父的宅邸就在附近?”他怎麽只看見全是蛀洞的、搖搖欲墜的房子?

夏爾朝坡上方向指了指。

德拉克洛瓦順著看過去,頓時驚呆了。他一向大大咧咧,這時候都沒忍住瞪圓了眼睛。

其實他之前還挺疑惑,為什麽夏爾伯父不一起宴請他們。因為照巴黎的風氣,公館沙龍什麽的從來不差幾個人的空位。但他現在親眼看見了所謂葛朗臺公館,不由得暗自慶幸他沒問出來——

別說和巴黎盛行的帝國主義風格的華美建築相比,就算是在索繆這樣的小城裏,都太破舊啊!

但如果夏爾的伯父真和他的房子看起來一樣窮酸,夏爾絕不可能坐視不管的呀!

雨果和德拉克洛瓦有一樣的疑惑。不過他同樣很有教養,沒把這話說出來。另外就是,他相信夏爾的為人;那樣,問題就肯定出在伯父身上……只要問問當地人就知道了!

此時正是下午四點左右的光景。兩邊人分了手,夏爾就獨自走上了那條傾斜的石子路。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倒要瞧瞧,今天他伯父打算怎麽說動他?

歐也妮和葛朗臺夫人還在埃佩爾納,所以家裏只有葛朗臺和娜農兩個人。雖然娜農對夏爾的到來表示出了熱烈的歡迎,但這座擁有總是吱呀作響的老舊樓梯的石質樓房感覺更陰森了些。

晚餐完全是一路沈默著吃完的,簡直就和喪家飯沒兩樣。但有竹雞、梭魚、咖啡、奶油,對只有三個人的標準來說,葛朗臺實在花了不少力氣。

等到娜農把盤子都收拾下去,兩個男人就在小桌對面坐下了。夏爾噙著笑,在扶手椅上擺出了一個舒適的姿勢——他真不著急。

見他這模樣,葛朗臺覺得這會兒太安靜了,還不如有爐火在邊上畢剝作響的冬天。事實上,他覺得他想做的事情可以算十拿九穩,但就是不太好開口——他的裝結巴對別人來說還不錯,但在夏爾面前八成不靈光吧?

可話總是要說。於是葛朗臺先開了口,幾乎是幹巴巴地謝了夏爾,用詞就和信上差不多。然後他很快切入了正題,“這次請您過來,除了感謝您之外,還有些事情想要拜托您。”

有些事情想拜托?顯而易見是想參股紡織廠、或者請他幫忙設立一個新紡織廠吧?畢竟,想要掙大錢就沒法脫離他的專利機器——這和他伯父的精明完全是兩個方向,想單幹根本不可能!

夏爾已經猜出了這點,現在就更鎮定。

但話說回來,他伯父一開口就直接提工廠,似乎沒有把他堂姐嫁給他的意思?

他伯父果然挺聰明。不像其他人,一頭熱地想用聯姻鞏固利益關系。他伯父至少知道,現在已經錯過了聯姻的最好時機——他前年冬天來索繆的時候正好,現在提起就顯得臉皮太厚而高攀了。

另外就是,這說明葛朗臺對歐也妮還是有僅次於金子的憐惜的——用女兒換錢可不是什麽新鮮事,想想德·奧布裏翁一家!

“恕我直言,您不是一向願意單幹嗎?”夏爾故意問。

這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葛朗臺對此心知肚明,臉上不露聲色,心裏把夏爾罵了個遍。“您說笑了;現在,還有不知道您在各行各業中成就的人嗎?”

“可我倒是覺得,以您的聰明才智,內閣合該請您去幫他們做事;那毫無疑問,您一準兒能為法國立功!”夏爾繼續道。

如果他伯父能將對個人財產的勁兒轉移到國家財產上,可不是立功嘛?

“也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我只適合索繆這塊小地方,離開以後就會變成一事無成的可憐蟲。”葛朗臺接得更快。別的不說,他都已經七十好幾,要離開索繆早就該走了,還能等到現在?

這倒是句大實話。夏爾沈吟著,心想他伯父一直足夠務實;虧本概率基本沒有,更可能掙更多的錢。“您是我的伯父,能幫忙的,我當然會幫。”

沒想到夏爾這麽快就答應了,葛朗臺結結實實地楞了一下。他以為還得做點水磨工夫……

但就在他露出狂喜的表情之前,夏爾又開口問:“我只想知道,您怎麽突然確定要改變您的經營方向了呢?”

老箍桶匠早就準備好了借口,無非就是剛剛恍然大悟的版本,但著重強調了歐也妮在其中的作用。

果然是個人精,看出他對歐也妮的好感度很高才從這方面入手、以期提高成功概率,夏爾心忖。“我以為您永遠不會這麽做呢,”他仿佛無意地提到,“您能放心把您的金子交給其他人嗎?”

就在這一瞬間,葛朗臺的臉色極快地扭曲了一下——這問題的答案絕對是否定。

夏爾覷著對方,又拋出個提議。“這事不如交給堂姐來做?我聽說,堂姐學得很快,已經能夠獨立做事了。”這話聽著慢悠悠的,但他是瞧準了時機,正好搶在他伯父開口之前。

能說的話全被搶光,葛朗臺從未和現在一樣感覺到威脅。並不是說夏爾可能欺騙他,而是一種完全被看穿、主動權不在手裏的威脅感。他緊緊盯著夏爾——接近於瞪——突然產生了一種可怕的想法——

這青年一開始就看穿了他,而他一開始則完全看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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