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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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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之後,夏爾閉門謝客,對外宣稱身體微恙,把自己在家裏關了接近一個月。

原因很簡單。

維克托已經開始著手準備扳倒保王派,這可是個沒有後路的活兒。雖說他堅信他們這方必然勝利、歷史車輪也在朝著他們的目標奔馳而去,但這並不意味著過程就會變得輕而易舉。

總有人流血,總有人犧牲,大革命已經證明了這點。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維克托資助梯也爾做的事情才是最危險的。因為從獨裁的角度來說,他們肯定不希望人民懂得太多——知道得越多、想法越多;無論是好是壞,對統治者的地位都很不利。

因為這就意味著,統治者要麽得把所有事情都辦到最好、兼顧所有人的利益(而這幾乎是不可能的),要麽就面臨著被推翻的威脅。

總而言之就是,管一群蠢人比管一群聰明人容易多了,哪個君王都不想給自己增加額外的工作量。

宗教在這時候就成為了一種非常好用的工具。從最大的惡意來揣摩,信仰無疑是一種洗腦過程,一種鞏固統治權力的手段。

從這點來說,雖然阿圖瓦伯爵對宗教的狂熱看起來顯得狹隘而充滿偏見,但未免也不失於一種自知之明——他知道他沒法在大革命那樣的混亂時代裏坐穩國王寶座,當然只能希望事情恢覆到之前的簡單模樣。

如果人人都和他一樣堅信君權神授,那不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嗎?

真遺憾,想法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夏爾就這麽想。

對他來說,事情很簡單。阿圖瓦伯爵想從他身上獲得遠超正常的好處,他一點也不願意;這沒什麽好談的,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路子,永遠也走不到一起去。

那就只有相反的路可以走,並且無路可退。要麽他們徹底把保王派打壓下去,要麽就是他們被保王派扳倒。如果是後一種可能,最輕的後果是流亡外國,最重的後果當然就是死。

毫無疑問,這時候只能向前,用最大的努力撲滅極端保守君主上臺的可能——

開玩笑,他們再不出手的話,就要先被別人幹掉了!

作為牽線人,維克托已經布好了最尖銳、最前端的部分。這只是龐大計劃中的一環而已,其他環節各有人在負責。

像是範勒博格先生,他在大革命時期掙那些帶血的錢掙得於心不安,所以近些年已經金盆洗手。年輕時做盡壞事、錢掙夠了以後就想做個紳士的人在這個時代很常見,他選擇暗中幫維克托的忙已經顯得比同類人要有覺悟了。

除了商界的人之外,自然還有政界、或者說貴族方面的支持者。明顯點兒的,比如國王,基本已經算表示出自己傾向君主立憲的意圖了;而在暗處的,比如擅長隱藏自己想法的奧爾良公爵,態度也已經有所松動。

在這樣的雙管齊下時,他,夏爾,還能做點什麽幫助?

他最容易做到的、也很重要的,肯定是掙錢。不管做什麽都需要資金,涉及到政治就更是如此。在葛朗臺家還是巴黎城中的普通中產階級時,基本不需要考慮站派問題。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們掙到了更多的錢,就必須得擔起更大的責任,或者說更大的風險,比如起義或者戰爭。

說實話,真要打起來,夏爾堅信他們處於優勢。但無論怎麽說,動刀流血都不是好事,能避免就要盡量避免。

想要和平自然是好的,但這相對於硬拼來說就更顯得考驗能力。

這正是夏爾關起門來思考對策的原因。他原本只想好好掙錢,但現在形勢不等人,想獨善其身根本不可能。既然如此,也就只有拿出渾身解數了!

夏爾的這種行為,作為老爹的紀堯姆自然看在眼裏。在知道夏爾帶回來的消息之後,他只覺得左右為難——

一方面,他固有的思維告訴他,不能得罪像阿圖瓦伯爵這樣的實權貴族;另一方面,別說是夏爾,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拿自己辛苦掙的血汗錢去孝敬一個伯爵——別說是國王弟弟了,就連國王也不行!話再說回來,連國王也沒這麽獅子大開口呢!

“你打算怎麽辦?”紀堯姆思來想去,只能問出這麽一句。他自己都沒發現,前幾年他還恨不得包辦夏爾第一次出遠門去索繆的旅行細節,現在卻已經自然而然地詢問夏爾的看法、指望兒子拿出個兩全其美的主意了。

夏爾很想回答涼拌,但這種冷幽默明顯不適合他爹。“沒怎麽辦,”他道,一副不以為然的口氣,“他們不打算讓我們好過,我們何必給他們留面子?”

雖然對這回答早有預料,但某些根深蒂固的觀念還是讓紀堯姆發出了短促的驚呼。隨即他鎮靜下來,又道:“這事可不容易……你想好辦法了嗎?”不管怎麽說,貴族在法國也有好幾百年歷史,保王派肯定不是什麽可以隨意搓扁揉圓的玩意兒吧?

“您放心,我當然不會自己沖到對方之中的某個人之前,舉著劍或者手槍要求一對一的公平決鬥、賭上葛朗臺家全部名譽的那種。”夏爾笑道,“我會找一群人一起上的!”

但這種安慰似乎並沒有起到足夠的效用。因為紀堯姆的笑只持續了一瞬間,還沒成形就已經消失了。“感覺還是很危險。”他道,憂心忡忡。

這話一點也沒錯。從古至今,政治傾軋一般人都玩不起。別說從中漁利,能全身而退就算頭腦不錯了。

“在事情真的發生之前,您不需要為此過分擔心。”夏爾繼續道。“您想想,這事就和我們一開始時那樣——後頭都沒有退路,只有奮力向前!”

紀堯姆聽出夏爾在說一開始的軍隊葡萄酒特供商問題。的確,他們那時候為周轉不過來的資金絞盡腦汁,但那個最壞的結果不過是背上幾百萬法郎的債務吧?這次一個弄不好,小命都不保啊!

但這話太不吉利了。就算只是想想,紀堯姆也恨不得這想法從未出現過——開玩笑!他也六十好幾了,死了也能算壽終正寢;但他最疼愛的兒子才二十五不到,怎麽可以出事!

“不然我出面去做吧?”他最後提出了這麽一個建議。雖然不是百分百保險,但萬一失敗被清算,夏爾活下來的幾率也會高點……

“事情真的還沒有到這種程度。”夏爾拉下臉來,著重強調了“真的還沒有”。

因為他已經聽出了紀堯姆話中的隱含意味——紀堯姆想盡量把責任擔到自己身上——但那怎麽可能?就和他寧願把金子扔進水裏也不願意給阿圖瓦伯爵一樣,他也做不出讓別人替他背黑鍋這樣的事——更何況紀堯姆是他爹!

紀堯姆還想再說什麽,但這次夏爾堅決地搶在了他前頭。“您不用再說了,父親。在這件事上,我決不讓步。而且我要大膽地請您相信,我並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在冒險;難道我會自己主動去送死嗎?”

紀堯姆無法反駁。

在之前,他也認為夏爾接下一筆超過葛朗臺家資金周轉額度的生意是極大的冒險,但夏爾最終成功了;他還認為夏爾去英國、美國擴展交易同樣是冒險,但夏爾還是成功了;那麽,這一次呢?

雖說這些在他眼裏都是冒險,但這次他根本輸不起!

“有些時候,並不是我們想避免什麽,壞事就不會發生的。”夏爾看得出紀堯姆在動搖,就繼續添柴加火,“就以我們家現今的生意規模,您覺得我們還有其他選擇嗎?”

紀堯姆徹底敗退下來。“好吧,”他妥協似的說,不可避免地有些洩氣,“無論如何,你一定要記住今天你說過的話!”

“當然,父親;我用我的人品和手槍做擔保。”夏爾道。“如果誰想對我不利,我就先崩了他,好麽?”

紀堯姆註視著自家兒子年輕卻堅定的臉,心事重重地笑了。

巴黎城裏風聲鶴唳,但大多外省地區沒有什麽感覺。就比如說索繆,夏爾接到了歐也妮的常規來信,說她已經再次前往埃佩爾納、感謝他讓阿爾豐斯的照顧;又比如說波爾多和聖納澤爾,兩地先後傳來了鐵路竣工的消息,不日就能正式通車。

機會來了!

夏爾正兒八經地向杜樂麗宮遞了覲見申請,然後順利地說動了路易十八參加巴黎-波爾多鐵路的通車典禮——波爾多怎麽說都是葡萄酒聖地,外國大使都很愛去那裏。

最重要的人搞定,接下來就是邀請各界名流。身份貴重的人,夏爾自然要親自上門去請。而其實,在這眾多人士之間,他的目標只有一個——

斐迪南或者奧爾良公爵;或者更準確的形容,下一個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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