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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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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雖然單獨和維克托相處的時候夏爾總覺得對方哪裏不對,但在人前時,維克托又成了高冷畫風,符合人們對他的一貫印象。

這人前就是晚餐桌上的勒梅爾夫人和塞繆爾。本來還有個尤米加,但男孩幾天前回巴黎上學了。少了一個孩子、多了兩個大人,能談的話題瞬間就多了起來。

勒梅爾夫人非常歡迎這兩位先生的到來。因為早就接到了消息,她讓人準備了豐盛精美的食物,幾乎可以媲美巴黎最高級的沙龍;親自去酒窖裏拿了一瓶1795年的紅酒,還表示了歉意:“這酒不是頂好的,但我想大家都能體諒吧?”

1795年是個出極品酒的年份。但是拉菲酒莊在最近二十多年裏產權幾易其主,留下的好酒本就不多;再加上前幾任主人或喝或送,剩下的就更少了。所以她的意思就是,這不是最好的1795,請維克托不要介意。

這是夏爾自己的腦內翻譯。雖然勒梅爾夫人說的是大家,但他還沒天真到以為,他和維克托是一個等級上的。至於坐在斜對面、據說是維克托朋友的塞繆爾,看這人對維克托的態度就知道,地位根本不可能比維克托高!

想是這麽想,口頭上還是要表示一下的。維克托對此只點了點頭,夏爾就接了上去。“您真是太客氣了,”他側頭向勒梅爾夫人說,“我還沒感謝您這些天對我的周到照顧呢。”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個周到聽起來比別的音要重一些。

雖然自認沒有做得多過火,但勒梅爾夫人存了別的心,聽這句話就不免有些心虛。她一直以為夏爾是個小少爺,家教良好、禮貌乖巧,被維克托看上完全是因為年輕瀟灑。但現在,也許奧爾良公爵選擇他並不是因為一時興起?不是她多心吧?

“如果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請您務必開口,親愛的夫人。”夏爾對她有點僵掉的臉色毫無所覺似的,繼續往下說:“雖然我很懷疑,這麽說是我自己太不自量力了。”

他的語氣和表情都堪稱真誠,栗色眼睛還專註地凝視著勒梅爾夫人,帶著慣常的笑意。通常情況下,女人被一個英俊青年這麽看著都該臉紅;但不知道為什麽,勒梅爾夫人只覺得背後突然一股涼氣竄了上來。“您這才是客氣了,”她說,努力讓自己的儀態不露出破綻,“您自己送上門來,我可就不客氣了——您介意多喝幾杯嗎?我是說,在酒窖裏?”

夏爾一聽就明白要做什麽。他覺得這件事維克托肯定也有份兒,但這並不能影響他的決定。“能得到夫人這樣的信任,我深感榮幸;既然如此,又怎麽會推辭呢?”

信任聽起來也怪怪的……勒梅爾夫人幹笑一聲,謝過以後就果斷地轉移了話題。

他們倆之前就在說話,塞繆爾本沒當回事;等聽到這句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屏住了氣——

向夏爾提出邀請本該是他的工作,但他是範勒博格先生的代理人這件事雙方協議保密,所以他在回到莊園以後就立刻和勒梅爾夫人通氣,讓後者說這話。照他們的預想,夏爾不會拒絕,因為夏爾沒有拒絕的理由。

現在,事情也如他們料想一樣的發展了。夏爾點頭爽快,一點異常也沒有……但他們是不是忽略了什麽?總感覺有哪裏不太對?

至於維克托,他把三人各自的反應盡收眼底,卻什麽也沒有說。

亮爪子也亮得這麽含蓄嗎?但考慮到實力對比,的確是最適合的尺度。還真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再想到紀堯姆這時候回巴黎可能有的影響,維克托微微綻出了一個微笑。

這麽一來,沒有人的心思在大餐上。安安靜靜地吃了小半個小時,勒梅爾夫人看著三人陸續放下刀叉,就率先站起了身,帶他們去地下酒窖。

拉菲酒莊的酒窖非常大,第一次來的人都會嘆為觀止。

大肚酒桶都是橡木手工制作的,身上套著四個緊緊的黑鐵箍,桶蓋上刻著五箭圓形標志;裝滿初發酵的葡萄汁以後,它們就被一只只橫著擺放在木架上,保持一定的傾斜角度。架子下方的空間是促進空氣流通用的,這樣能更好地控制酒窖內部的溫度,得出想要的佳品。

而邊上的房間裏則是酒瓶架子,琳瑯滿目,包裝各異。因為對保存中的酒來說,能不動的時候最好不動,所以好些瓶身上都積下了年深日久的灰塵。

無論是蒙了灰的酒桶還是酒瓶,亦或者是彎曲的汲酒器和潷酒器,都規規整整,保持著它們的最佳狀態。夏爾對此早有預料。拉菲素來以量多質優聞名,要同時做到這兩點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最重要的就是態度和細節。

雖然,這時候拉菲的酒窖沒有環道也沒有立柱,光線只能靠蠟燭,照得邊上土壁的顏色成了一種黯淡的暗橘黃色,比他記憶中未來進過的那個小了許多也簡陋了許多;但以同期水平對比,拉菲還是最精益求精的那個。

如何成功的法則,歷經歲月沈澱、朝代更疊,卻從未改變。

“……別看這麽多木桶,每年都還要換新的。”勒梅爾夫人的聲音輕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光線黯淡的環境的緣故。“這也是筆不能省的開支。”

“您說得沒錯,夫人。”塞繆爾立刻表示了他的讚同。新長成的橡木能賦予葡萄酒一種類似可可的香氣,比較微妙,所以感覺因人而異。看起來似乎無關緊要,但少了這種香氣,酒就不是好酒了。

維克托難得正面同意了一次。“我現在已經聞到那種心醉的香氣了。”他頓了頓,又道:“夫人,您真的不是在吊我們胃口?您都說了這麽多,難道我們還不能一嘗究竟嗎?”

勒梅爾夫人吃吃一笑。“想看您著急一次可真不容易,”她說,略帶揶揄口氣,“這說出去的話,可就是我的榮耀。”雖然話這麽說,她還是吩咐了跟在一邊的仆人,去給他們拿點正在陳釀的酒來品。

這時代,凡是家裏有點地位或者資本的,人人都是品嘗葡萄酒的行家;更別說在場的幾個。就算夏爾換了個身體,也足以憑借著記憶中未來的歷史積累搞定這件事。因為酒本身不錯,他只隨意地提了幾個小細節,卻足夠一針見血。

因為原主的技能全點在了吃喝玩樂上,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麽奇怪的。勒梅爾夫人總算忘記了之前在餐桌上的那種寒氣,笑容滿面地謝了他,準備再去拿幾瓶酒。塞繆爾自告奮勇,要幫她一起找,畢竟窖藏實在太多。

兩人這麽一走,唯一的仆人要給他們舉燭臺,也離開了。

夏爾看了看酒窖兩邊臺座上的蠟燭。勒梅爾夫人邀請他的原因裏有些不能啟口,現在也是嗎?

“總算只剩我們了。”維克托說。

他聲音不大,還懶洋洋的,但夏爾沒忍住瞥了他一眼。好嘛,人一走,又病發了!

維克托可不知道夏爾在心裏這麽吐槽他。他把手裏的水晶杯隨意地擱在一邊,人也靠上了墻,絲毫不介意這麽做可能有土灰弄臟他的名牌手工定制外套。“其實我剛才就想說了——紀堯姆回巴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準備還掉你們的那些債務吧?”

夏爾沒說話。維克托可以肆無忌憚地說實話,但他不行——他還沒到那種說什麽就是什麽、沒人反駁的程度。既然如此,不如聽維克托把話說完,他再考慮對策。但作為回應,他也把酒杯擱在臺上,表示洗耳恭聽。

維克托眼裏閃過一絲讚許的神色。但光線太暗,這並不明顯。“但我猜,無論紀堯姆開始說什麽,最後他都只需要償還那些到期債券的利息而已。因為那些人不知底細,再加上你們最近風頭盛,肯定不會讓你們立刻還。”

夏爾註視著維克托,做了個請的手勢。

燭光襯著夏爾俊秀、卻沒什麽表情的臉(人前總是笑容可掬),維克托有點心癢。他暫時壓下了這種感覺,保持和之前一樣的語速,把話說完。

“還遠遠不止這樣。如果紀堯姆和你都顯得成竹在胸,那些人肯定會爭先恐後地對你們示好。至於方式,也可以預料——利益結成的關系最可靠,不是嗎?不用你們開口,他們自己就會提出來降息之類的方法,更有可能是追加投資。”

“如果我沒算錯,葛朗臺家的資金缺口在一百萬法郎左右。這讓一個人拿是個大數目,但分散開來就容易多了,畢竟想爬上去的人從來不少。以紀堯姆在巴黎商界的良好信譽,這事沒什麽難度。”

“只要你們在十月之前籌到這筆錢,那一萬五千桶酒就沒有任何問題了。有錢怎麽可能買不到酒呢?誰不喜歡金子?”

說到這裏的時候,維克托笑了一聲。是他慣常的笑法——猛一看沒問題,仔細分辨就能發現其中隱藏的不屑。

誇大一點,直白一點,這意思就是:愚蠢的人類!

但他話還沒說完。

“最後,年底時公爵的定金到賬,在交付第一次之後還會付清全部款項。這些全是現錢,足質足量的金幣。只要你們收來的葡萄酒價格合適,連本帶利地還掉債務是肯定的。不過在收價方面,我傾向於相信你已經為此做好準備了。”

夏爾依舊沒說話,因為這確實是他的計劃。

他對他能瞞過大部分人有自信,但一個只見過他幾次的人卻能準確地和盤托出!就差一點細節,但如果對方惦記著,被發現是早晚的事情!

“不說話的話,我就當你默認了。”維克托說,拖長的尾音在相對密閉而陰暗的空間裏產生了些微低沈的共振。

夏爾很想反問維克托,戳穿這個到底有什麽好處。他當然不以為維克托準備從中作梗,因為那維克托就沒必要和他說這麽清楚;但一百萬對維克托這樣的大投資人來說根本不算個事,大家心照不宣不就完了?難道維克托就是要顯示自己的頭腦嗎?也沒聽說維克托有這種愛好啊……

可等夏爾再次對上維克托的眼睛時,卻發現對方深褐色的虹膜幾乎變成了黑色,不知道是因為背光還是因為什麽別的原因。燭火微微一閃而過的流光映在那雙眼裏,卻像是即將脫籠而出的野獸,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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