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真相？”薛志平說道：“這就和你說的一樣, 我面對你的時候, 沒有必要編這樣的假話, 他都是修者了, 也沒有必要這樣說謊。”

“沒必要的時候, 自然就不需要說謊, ”何蕾仍舊笑著, 眼神卻不帶笑意：“但有目的的時候，自然就有了說謊的理由。”

薛志平皺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蕭何在他別有目的嗎？你都沒見過他，怎麽會知道呢？”

“我只是隨便說說的, ”何蕾笑道：“畢竟，死的人可是我哥，我有這樣的想法, 沒什麽過錯吧？”

她這樣一說, 薛志平也不好再問什麽。

何蕾比他想象的要聰明，兩人並未見面的這段時間, 她對自己的了解, 更多了, 顯然做了什麽調查。

薛志平想了想, 拿出手機, 留了何蕾的電話, 並將應微的聯系方式給了她。

“這人叫應微，也是修者，你可以看看能不能從他那裏打聽到什麽消息。”薛志平說道：“除了你, 還沒人知道我的事情, 應微也不知道，他也沒有看出來我的異常，所以，你不要跟他多提，我不想多生事端。”

何蕾點頭：“我明白，謝謝你。”

她很清楚，薛志平將應微的電話給她，本身就是冒了險的。

兩人之間，並不存在什麽信任，但薛志平既然給了這電話，就是一種主動拋橄欖枝的表態，她也不會無端說什麽不該說的破壞掉這個。

在何蕾的眼中，比起她的哥哥，如今這個薛志平太過簡單，簡單到當敵人也沒有關系，但同時，也簡單到不想要把他當敵人來對待。她過慣了籌謀計算的日子，唯獨在哥哥面前，可以袒露自己的真心。

如今，雖然哥哥不在了，如今這個薛志平，倒也是可以先試著去相信一段時間。

薛志平自然不知道，自己在何蕾的眼中，已經被劃分到了簡單沒心機的角色分類裏，他雖然不覺得原身是個好人，但畢竟占了人的身體，面對找來的妹妹何蕾，總還是免不了有幾分虧欠的感覺，最初的敵意之後，便想著能幫就幫。

兩個人這次這頓飯吃的，倒是比第一次見面那頓麻辣燙，要好上許多。

吃完飯後，薛志平和何蕾走出飯店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初冬的平城，夜裏泛著寒氣，偶有微風吹過，便化為刺在臉上的冰冷。

從飯店中熱乎溫暖的氛圍中出來，被涼氣一激，薛志平便覺得剛剛和何蕾相談甚歡的味道淡了許多。

他徒然冒出一種後悔的感覺來，覺得自己想的太少，考慮不周，這樣將應微的聯系方式就給了何蕾是一時沖動。

但話已經出口，現在後悔似乎也並沒有什麽用了。

薛志平轉過頭，正迎上何蕾看過來的視線，她臉上帶著了然，笑道：“你現在，是不是後悔自己剛剛說了太多話了？”

被人當面道破心理的心情，總不會太好，薛志平一時不知道是該承認還是該掩飾，足足楞了三秒鐘後，才點了點頭。

或許是今天晚上的相處實在是愉快，或許是今天說的真話實在太多，戒備消掉了之後再拾起來，就有些困難。

他沒怎麽思考，下意識的就選擇了坦誠。

何蕾“噗嗤”一笑，有些親呢的踮起腳拍了拍他的頭發：“行了，說都說了，你還想這個做什麽，不是自尋煩惱嗎？”

“放心，我要是真想害你，你連怎麽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何蕾笑的燦爛，路燈下襯的臉龐泛起柔光，有種璀璨的美麗。

薛志平卻覺得初冬的涼意，伴隨著夜晚的風，順著自己的脊背，一寸寸的爬了上來，帶起一路雞皮疙瘩。

他不怕何蕾。

他也相信何蕾這話是真心話。

但薛志平看著她，腦中卻只有“多智近妖”的評價，這種對何蕾新的認識，讓他莫名的毛骨悚然。

他意識到，若真的有人是何蕾的敵人，只怕都不會好過。

就連曾經他認為在把握人心上很厲害的徐詩源，恐怕都比不上何蕾十分之一的水平。

何蕾恐怕把自己的性格拿捏的很透，所以她並不會太拐彎抹角，也不會讓自己覺得討厭，很直接的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何蕾迎上薛志平的目光，一雙眼睛將薛志平的心思看的通透，她沒說什麽，只是笑著拍了拍薛志平，說道：“大晚上這麽站著還是有些冷，走吧，我送你回家。”

回家的路上，兩個人誰都沒有先開口，車中一時有些沈默。

薛志平坐在副駕駛，被這氣氛憋的，就有些尷尬。

“這兩天，我去了藍天孤兒院，現在的院長，是以前你們的老師，”他開口說道：“她還記得我，叫我小晨，我看那裏的人待孤兒院裏的孩子都很好，你們以前在那裏生活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話說到後面，薛志平都有些後悔，覺得還不如不開口。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先要說些什麽，硬挑話題的結果，就是說著說著就覺得尷尬了起來。

這一刻，他好像又成了以前的宋佳柔。

這是他成為薛志平之後，很少遇見的情況，或許這段時間，經歷的事情太多，需要自己去瞞去拼，不容得有任何軟弱和退卻的時刻，那個有些軟的自我，便藏了起來。而現在，有了些許放松的時刻，過去的自己，似乎又回來了。

那個單獨空間中怕尷尬的，總想要說話的自己。

這麽一想，薛志平倒覺得有幾分好笑。

明明前陣子，孟涵離開的時候，讓他意識到了，與其討好遷就，還不如就做自己想要做的，可似乎，根深蒂固的某些想法和行為模式，還是會時不時的出現一下，讓他知道，改變並不是只靠一時的義氣和激昂，而是循序漸進的慢慢的註意。

何蕾在開車，倒是沒註意到薛志平的笑。

薛志平問了，她便答了。

“我們過的也挺好的，老師對我們也很好，哥哥也很護著我，”何蕾說道：“我和哥哥能有今天，也是多虧了孤兒院裏的人對我們的照顧。”

“那你們為什麽不想要回去呢？”

“他們對我的好，我記著。”何蕾淡淡的說道：“只是，我沒有回去的理由。”

“不會想要去看看嗎？”

何蕾慢慢的搖了搖頭：“不會。”

她看向前方的紅燈，右腳輕輕的點下剎車：“你一定覺得，這很薄情吧，你的心裏，也許也在想著孤兒院裏成長的孩子，肯定有什麽心理問題，才導致了現在這樣的情況。”

薛志平不想承認，可他也無法否認，對於原身和何蕾為什麽成了現在這樣，他難免會想到，也許是因為幼年孤兒院裏的經歷。

當初他去孤兒院的時候，時刻留心，很擔心這是一個會虐待孩子的地方。

畢竟網絡上爆出了很多孤兒院、幼兒園、學校等地方虐待孩子的行為，讓人心有戚戚。

可並沒有。

何蕾的防範和算計，原身混亂的生活，兩人都不願意提及孤兒院的情況，原因似乎並不在於孤兒院。

何蕾淡淡的笑著說道：“你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這就是這個社會大眾的想法。大家可憐同情那些不幸的孩子，可又會對不幸的孩子戴上有色眼鏡，認為他們的不幸會導致心理的扭曲和問題，這不是很奇怪的嗎？”

“我們小時候，孤兒院裏，不單單只有我和哥哥兩個孩子。”她繼續說道：“那麽多的孩子，最後走出來的路，各不相同，幸福成家的有，暫時獨身的有，掙錢多的有，只能溫飽的有，和其他正常人家孩子的未來，也沒有什麽不同。”

“過去只是過去而已，或許會對現在有什麽影響，但決定現在的，永遠都是自己的選擇而已。”

綠燈亮了，何蕾踩下油門，車向前開去，微微顛簸。

“我和哥哥現在的樣子，只是我們做完選擇的結果而已。”

“你這話說的，倒是有幾分名人名言的樣子。”薛志平笑了：“聽著還有些道理。”

“好像是有個名人說過，人生是由選擇堆積而成的，”何蕾笑了：“我這是剽竊他的話呢。”

她開了個玩笑，倒是緩和了車裏的氣氛。

薛志平也意識到，要是眼前這人，真想對付自己，恐怕現下他也是防不了的，所以還不如少想些。

“我和哥，如今的生活的樣子，就是我們選擇後的結果，”何蕾說道：“他喜歡游走在不同的女人之間，享受著征服的快感，而我，並不喜歡彼此的生活摻和的太近，便去了國外讀書。因為我們小的時候喜歡看的特工電影的緣故，我們倆便制定了只限於彼此的聯系方式，在你看來可能有幾分奇怪，但我們卻覺得很有意思。”

說到這，何蕾停住了話，頓了幾秒，才再度開口：“如果我們不這麽做的話，也許我會更早的知道哥哥出事的消息。”

“不過想這些也沒用了，”何蕾看著前方的車流，嘴角勾起笑容：“都過去了。”

薛志平看著何蕾，有句話梗在喉嚨間，最後卻沒有問出口。

他想問何蕾，如果早就知道薛志平出事的話，她會不會當即就回來。

可何蕾雖然知道的晚，卻也是在年前那個電話的時候就知道了，那個時候，她仍然是選擇了畢業後再回來。

若是問了，薛志平不知道，何蕾會給什麽答案，他也不想再去費心思揣度她答案的真心或假意。

最終薛志平只是附和著：“確實，都過去了，再想這些，也沒有意義。”

何蕾握緊了方向盤，緩緩說道：“對呀，有那些時間，還不如想想接下來該怎麽繼續活著。”

何蕾的話中，用了“活著”，而不是“生活”，薛志平看了她一眼，卻沒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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