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曉歡幾乎是被楚意纖“綁架”到茶樓集會的。

楚意纖夾著柳曉歡進了“生養紐帶”集會的包廂，剛一進門，楚意纖就一副自來熟的模樣，大聲打著招呼：“嗨！大家好，我是楚意纖。我沒遲到吧，你們等很久了嗎？”

話音一落，還真有不少人起身應答。

“楚意纖——是小楚吧。”

“原來是你啊！”

“你怎麽才到啊？”

柳曉歡楞楞地看著楚意纖與圍攏過來的一眾人攀談，像是多年老友一般。猛然扶額嘆氣，自己倒是忘了，自己的閨蜜可是“生養紐帶”的頭號積極分子，群管理員。在“生養紐帶”的志願者中還是有著一定身份地位的，這些志願者雖未與楚意纖謀面，卻也算是神交已久。

看到楚意纖在志願者中如魚得水，柳曉歡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格格不入。被楚意纖拉著坐下，柳曉歡又有些後悔來參加這次集會了。

早就該堅決地拒絕纖纖。從她進來到現在，只是剛進門的時候有一個人註意到她問了一句：“這位是？”然後楚意纖一臉自豪地說了句：“我好朋友，柳曉歡。”那表情就好像世界上最令人驕傲的事就是能當上她柳曉歡的朋友似的。柳曉歡只在那時若若地說了句：“大家好。”然後就沒人理她了。其實柳曉歡進了茶樓也就一兩分鐘的時間，可她卻覺得度秒如年。

柳曉歡就坐在那兒，沒有人和她說話，似乎沒有人註意到她存在一樣，他覺得無比尷尬。但她自己知道，自己不知為何感到十分緊張，她能想象在別人看來自己一定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神情。

柳曉歡是一個性格內向的女孩，這種內向源於內心深處的一絲不自信，一種被拋棄的感覺。或許她自己不願意承認，但對於一個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孩子的幼小心靈來說，她會本能地給自己制造一個保護膜，一個自己與這個世界的屏障、隔閡。盡管她的養父母，其他的親朋好友都用愛將她包圍，但她依然無法卸下防禦，在潛意識裏，她始終對周圍充滿戒備，對這個世界抱著一絲不信任感，難以消除。

這也是柳曉歡這麽些年以來，只有楚意纖這一個朋友的原因。也許只有楚意纖這種開朗、自來熟，神經還有點兒大條的性格才剛好與柳曉歡形成了某種奇妙的互補，成就一場友誼。柳曉歡的父母能感覺得到柳曉歡對其他人的戒備，但他們無能為力，只能順其自然。

每每到人多的地方，柳曉歡都會渾身不自在，尤其是在一群陌生人之間，有一種周圍的人是周圍的人，我是我，就像油和水一樣無法相容。

柳曉歡坐在凳子上，看著談笑風生的楚意纖，覺得楚意纖就像是氟，剛一接觸就幾乎可以和每一個人產生奇妙的化學反應，而自己就像是氦，簡直是做保護氣的最佳選擇，相談甚歡根本是天方夜譚，自己連尬聊都做不來。

正緊張地感覺汗都要冒出來了，一個人走到柳曉歡身邊，輕輕地坐了下來。

柳曉歡轉過頭，一張笑臉映到了她的眼瞳中。那笑容中含著一絲緊張與尷尬，但更多的是真誠與溫暖。

那真誠與溫暖順著眼睛流到心田，又順著神經傳遞到面部的肌肉上，化作一個帶著緊張與尷尬的微笑。

包廂了的大多數人都圍在剛進來不久的楚意纖身邊，還有幾個人三三兩兩地聊天，或是自己擺弄著手機。

一個坐在角落裏玩手機的人低頭低得久了，擡起頭來活動著頸椎，忽地瞥見另一個角落，兩個女孩對視著微笑。畫面似乎定格在這一刻，來回扭動的頸椎猛地一停。“好像！”本能地，心中發出了這樣一聲感嘆。也許是盯著手機屏幕看太久了，眼睛有些模糊，這個人在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看到的兩張笑臉幾乎一模一樣。

“你吃飯了嗎？”王樂樂忽然開口問道。柳曉歡進門時她就看到了，只是她沒想到，柳曉歡是和朋友一起來的。王樂樂在“生養紐帶”裏接觸過楚意纖，她不知道楚意纖是有意沒有與她打招呼，還十分張揚地吸引了絕大多數人的註意力並把柳曉歡按到角落的凳子上，還是楚意纖性格本就如此。

不論如何，王樂樂作出了選擇，她走了過去，坐到了柳曉歡的身邊。她看得出柳曉歡似乎對這個環境很不適應，但隨即她看到了一個笑容，也許是錯覺，她那笑容與自己的母親的笑容很像，與自己照鏡子時看到的臉龐也很像。幾乎是下意識的，王樂樂就問了那樣一句話。

從身後拿出了一個塑料袋，王樂樂取出一枚蒸餃，遞了過去。

“這是媽媽包的蒸餃，我最愛吃了，小時候總纏著她要她做給我吃。她知道我們‘生養紐帶’今天集會，昨天特意包了好幾鍋，要我今天分給大家吃。我來之前剛出鍋的，還熱著呢！”

王樂樂說的是實話，王香梅昨夜的確包了一宿的蒸餃，直到淩晨才去睡覺。雖然嘴上一直說要王樂樂拿給大家嘗嘗，問問大家好不好吃一類的話，但王樂樂能感覺得到，母親希望某個人能吃到她最拿手的蒸餃，並期待著某個人嘗過後能說一句“真好吃。”盡管母親不知道那個人第二天是否會出現，是否會吃自己包的蒸餃，即使吃了，自己也不能第一時間親眼看到她咽下自己的蒸餃時的表情。

柳曉歡本不覺得餓，只是看到那一個微微冒著熱氣的懶洋洋的蒸餃，嗅到一股淡淡的麥香，胃部不由自主地一陣痙攣，口腔裏分泌出一股唾液。

腦袋裏沒有想這個蒸餃的制作者是誰，沒有想遞給自己蒸餃的人是誰，沒有了周圍都是陌生人的不自在，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一個蒸餃。

接過蒸餃，輕輕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著。

“好吃嗎？”王樂樂眨著眼睛輕聲問道。

柳曉歡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嘴裏還在咀嚼著，楞楞地看著自己的足尖，像是在品味著人世間最美味的珍饈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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