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添偉！白新月不知道他來幹什麽。但直覺告訴她，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

幾乎是本能的，白新月撒腿就跑，用她所能用的最快的速度奔跑。

“你等等！”傅添偉大喊，作勢要追。他伸手指著白新月大聲吼道：“你跑什麽啊！著急投胎啊！沒臉見人啊！你跑！你跑我就在這說！讓你同事也都看看你是什麽人！連你親爸要錢你都不給！你掙那麽多錢，自己穿的溜光水滑的，連你親爸你都不管！你跑！你跑得了初一跑得了十五啊！你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啊！你還拉黑我，我是你親哥！你親哥你都拉黑！你給我回來！咱們好好說說，讓大夥評評理！你有本事別跑！你以為你跑得了啊！我明天還在這兒等你，有本事你永遠都別來上班……”

周圍的人都抻著脖子用看熱鬧的心態看著眼前正在上演著的鬧劇。一些白新月的同事不斷地小聲竊竊私語。

白新月只有拼命地跑，更賣力地跑，聽著耳中傅添偉的大吼聲越來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

王樂樂仍在電腦前瀏覽著微博和貼吧，這些天來她一直如此。她感覺好累，身心俱疲。

一個多星期過去了，一點有價值的信息都沒有。

有的，只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公眾們的指責和一點點微小的已經被指責的洪流淹沒的鼓勵、支持與祝福。

也有一些人提供了一些線索。但事實證明，提供者不是沖著懸賞去的騙子，就是“好心辦壞事”自以為掌握了重要線索的人。

因為害怕錯過線索，王樂樂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但無奈，手機總是被騷擾電話占據。

謾罵、指責，幾天下來王樂樂已經免疫了。她感覺在這一個多禮拜的時間裏，她的臉皮厚了十倍不止。要是以前，有人對她說出同樣的話語，她早已無地自容，而現在，麻木無感。

因為不想因為騷擾電話占線而導致真正提供線索的電話打不進來，王樂樂再三請求大家不要打騷擾電話。反覆請求之下，這幾天狀況才稍有緩解。

最初的熱血已消磨了大半。從看到有新線索生出希望，逐漸變為麻木地確認線索，再在意料之中的回歸到失望。

王樂樂轉過頭，身旁的嬰兒床裏，是女兒憨態可掬的睡姿。尤良剛剛哄睡了女兒，然後他也去歇息了。只有王樂樂獨自堅守在電腦前，手機邊。

女兒，這是王樂樂這幾天之所以能支撐下去的最主要的原因與動力。

“鈴——”手機鈴聲又響了。

按下接聽鍵。但願不是騷擾電話。

“你好，是王樂樂小姐吧。”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略顯蒼老的男聲。

聽對方的語氣，不像是騷擾電話，王樂樂馬上提起精神，用盡量溫和的語氣說到：“我是王樂樂。請問您是哪位？”

“我叫柳振國。二十八年前，我和我老伴在你說的那家醫院的衛生間的墻角撿到了一個女嬰。如果時間不錯，應該就是你要找的人。”柳振國的口氣逐漸變得哽咽，好像有淚水一直在眼眶裏打轉。

類似的電話，王樂樂已經接到過三四個了。

第一次接到時，王樂樂興奮得站起身來，反覆說著：“是真的嗎？是真的嗎？”可接下來對方卻無論王樂樂怎麽問都堅決不說當年的事，只是一個勁地要王樂樂給他打錢。

王樂樂覺得對方有些不對勁，又怕萬一對方說的是真的，自己卻因為懷疑而與媽媽丟棄那個孩子失之交臂，那麽自己定將遺恨終生。

思慮再三，最終，王樂樂決定去報警。她不是想賴賬，只是想讓警方幫忙確認對方的身份以及對方所言真假。

事實證明，她的謹慎是對的。她剛給警方提供了對方的手機號碼和對方要她打錢的賬號，警方就明確地告訴她，對方是一個詐騙集團，近幾年頻繁作案，警方對他們早有備案。

後來，王樂樂又接到過好幾個類似的電話。所以現如今，她已不會再聽到這類信息就興奮得一蹦三尺高了，只是平靜地確認對方的身份。

接連問了對方幾個問題，諸如撿到孩子的具體時間地點，那天的天氣等其他細節。

“我記得那天下著小雨，孩子是我老伴看到的，就在進門左手邊的那個墻角……”柳振國的聲音越來越哽咽。

王樂樂楞住，她知道，這次很可能是真的了。電話那邊的人所說的情形與母親講述的一般不二，都能對上。而且，對方一直沒有要錢的意思。

……

白新月不再去上班了，在剛剛上了一天班後，她又向公司請了長假。

白新月坐在床上，抱著雙腿，久久發呆。白學文和孫素娟坐在沙發上面面相覷，他們不知道傅添偉已經聯系過女兒，甚至去了女兒的工作單位門前大罵。但是他們看得到女兒的狀態，知道女兒身上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他們試探性地問了好幾次，無奈女兒都不願意說。一家人的氣氛分外壓抑而詭異。

一段輕快的音樂很不合時宜地響起，打破了沈默。是白新月的手機鈴聲。

白新月拿起電話，看來電顯示，不是陌生號碼，是同一個辦公室裏和自己關系不錯的李姐。

“餵，李姐，我今天請假了，這段時間我先不去上班了，家裏出了點兒事。”白新月盡量平靜地說道。

“誒呀！小白呀！你趕快過來吧！有一個男的，就在公司門口，說要見你。應該就是……昨天晚上找你的那個人。他一直吵吵嚷嚷的，說他是你哥。小白呀，你們家不是就你一個孩子嗎？誒呀！不說這個了。總之，你趕快過來吧！他就在門口晃悠，保安一過去他就跑，保安走了他就又回來。他也不進公司，保安也不能把他怎麽樣……”

白新月聽著李姐快速的訴說與催促，手指一抖。手機從她手掌裏滑落，摔在了地上。

……

王香梅這些天過得如夢似幻，但又分外真實。她沒有想到女兒王樂樂會想要幫助她找到當年她丟棄的孩子，並付諸了實際行動。她更沒有想到，因為她，女兒遭受了很多無端的非議。

王香梅一直害怕去尋找那個孩子，甚至連提起當年的事都不敢。但她內心深處知道，她也想去找那個孩子，想知道那孩子的近況。只是她害怕指責，害怕麻煩，害怕真相是殘酷的，是她不想面對的。

尤良的母親這些天一直陪在王香梅身邊。這個善良和藹的親家母並沒有因為王香梅當年的無情而疏遠她，而是更加地同情與可憐起王香梅來。這些天，她們聊了很多，有關過去的無奈與心痛，有關當下的迷茫與無助，更有關未來，有關未來無數種有好有壞的可能。王香梅已經做好了準備，她下定了決心，未來不論發生什麽，她都會去面對，為了彌補當年自己犯下的錯。

“鈴——”電話鈴響了。

還沒等她說話，電話對面激動的聲音已經響起：“媽，找到了！我找到那個孩子了！她還活著……”

王香梅的臉色變得蒼白，她嘴唇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有幾滴淚水從眼角悄悄滑落。

……

白新月快速撿起手機，跑到門口，蹬上鞋子，披上衣服，拎起手包，打開門就沖了出去。

“月月，你去哪？”白學文跑到門口，沖著女兒的背影擔憂地喊道。

“我去公司——有點事……”白學文只看到女兒頭也不回地下著樓，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話語在空氣中飄蕩。

……

白新月一路狂奔，還沒到公司門口，就看見那個噩夢般的身影正趾高氣揚地對著辦公樓大叫：“你們告訴白新月，她躲在裏面也沒用。她不在這兒，那就把她叫來！她要是不來，我就不走……”

白新月跑到傅添偉身旁，汗水布滿了她的額頭，她拄著膝蓋，大口喘著氣。

傅添偉聽到喘息聲，扭過頭，先是一楞，然後一笑：“呦！來啦。”

白新月努力調整著呼吸，用怨毒的目光看著傅添偉嘶吼：“你究竟想幹什麽？”

傅添偉往地上啐了口吐沫，輕笑道：“沒什麽，就是咱爸進了看守所，需要點兒錢交罰款。說起來，還是因為你呢。他是上你那兒去要錢才被抓的，你不應該負點兒責任嗎？”

白新月抿著嘴唇，她看著傅添偉面上不可一世的神情，內心是深深的厭惡，還有恐懼。

白新月拿出錢包，抓出幾百塊錢，遞給傅添偉。

傅添偉接過錢，抖了抖：“這些——不太夠呃……”

“我就帶了這麽多。”白新月盯著傅添偉，雙眼有些微微發紅。

傅添偉轉過身，面向辦公樓，作勢又要喊話。

“我去取，你不要再鬧了。”白新月乞求著大吼，聲音有些沙啞。

傅添偉轉回身來，瞇著眼看著白新月。

“你要多少？”白新月低下了頭。

傅添偉摸了摸下巴，伸出五根手指：“至少這個數。”說完又怕白新月沒理解，補充到：“五萬。”

“你在這裏等著。”說完這句話，白新月扭頭就跑，兩排牙齒緊緊地咬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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