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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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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房子的這一路,姜漪都沒能如願打到車。

既然打不到,那索性就不打了,她漫無目的地走在風雪漸落的長街上,望著來往如潮的行人,耳畔猛地響起自己剛剛說的話。

——“我和你哪來的回去?”

——“但這種感謝,不是感情。”

——“路歸路,橋歸橋,我不會再去打擾你。”

還有他的那句——“滾!”

一字一句都融在能刺痛呼吸的冷風裏,姜漪走著走著就沒力氣了,渾然迎上的虛脫,讓她只覺這風太冷,冷得臉上如是凍了冰封。

她不經意擡手拂過面頰,仍是幹燥的觸感,沒有任何異樣。

可當姜漪一路跌跌撞撞,渾渾噩噩回到老房子裏,她沒開燈,就著寡淡的月色摸到了沙發邊上坐下。

她靜靜地望著窗外,胸腔中卻再壓抑不住洶湧淹沒理智的苦澀。

莫名其妙地,她的視線越發模糊,她捏著手機的指腹都在微不可察地顫抖,肩膀的輕顫,像是在強忍著什麽。

談茵聽到了客廳的動靜,開門出來看看,意外發現在沙發上縮成一團的姜漪。

孩子揉著眼,睡眼惺忪地一步步走近,卻在咫尺之近的位置,無意撞上了姜漪微晃波光的迷蒙雙眸。

談茵瞬間就清醒了,一下撲進姜漪懷裏,手足無措地替她擦著眼淚,著急問:“姐姐,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姜漪第一次感覺好累,累到她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麽去答覆這個問題。她只擡手緊緊抱著談茵,佯裝雲淡風輕地搖了搖頭。

可眼淚不會說謊,她的臉上盡是黏膩微潮的觸感。

撲簌如晶瑩的顆顆墜落,最終染濕了她的面頰,斑駁了地板的印記。

本該一刀兩斷的關系,姜漪沒想還會有混亂牽連的那天。

年底,項目數據交審,研究小組所有人繃著的弦終於可以放松少許。

劉仲廷避開實驗室裏的人,把姜漪叫到走廊裏。因為姜漪確定了研究生是跟他,所以劉仲廷這邊有提前帶著培養的想法。

他問她:“老師想問問你,你周五晚上有空嗎?老師這邊接了個新項目,兩方想先交流下,簡單吃個飯。”

姜漪沒事,便應聲說好。

然而,姜漪千想萬想,都沒能想到,這所謂的合作對象,依舊是時譽集團的焉濟宸。

周五晚上,姜漪從醫院趕去既定的地點,已經算是提前半小時到場,不算違時。

當她收到劉仲廷的消息,低頭先行推開包廂的厚重雕花門時,莫名心生難以言喻的惶然。

而這種她所不理解的惶然,就在下一秒擡眼的剎那,得到了準確解釋。

男人的頎長背影,一成不變的黑色西裝,熟悉的感覺半分未變,渾然天成的冷感逼人,居高臨下。

整個包廂明明暖氣浸透,中央空調縈繞的熱度鋪天蓋地地沈降,姜漪隨身攜進的涼意卻遲遲沒能得到融解。

像極了岌臨地獄裏唯一透出的那抹冰涼,於靜謐處,逼醒她後知後覺的混沌。

從凈澈的折光玻璃鏡上,焉濟宸清楚看到了推門走進的姜漪。

但他沒轉身,仍是背光面對窗外的滿片霓虹。

整個聿清的繁華夜景都被收攏在這棟中心商圈獨立的高樓之下,兩人明明不過幾步的距離,卻生生被牽扯出難以企及的遙遠。

一前一後的僵硬對峙,姜漪很快就從縈繞全身的局促中抽離,隨即,徐毓敏挽著劉仲廷推門走近。

這場局是焉濟宸設的,姜漪的人也是他叫的。

劉仲廷多少能猜出兩人之間微妙存續的關系,卻還是被姜漪當場刻意避過的零交流抹去了過多的好奇。

一如上次酒會所說的互利共贏,焉濟宸給徐毓敏的條件,是時譽集團的人脈鏈可以助劉仲廷穩當狠準地倒壓徐起鳴一頭。

而徐毓敏得給他孚江項目整體轉投五個百分點。

這話聽上去似乎是徐毓敏占了便宜,但焉濟宸從來不做虧本生意。

孚江現在五個百分點拿到手,他能保證在未來兩年成倍翻利上去,讓時譽和繼蘊兩方都能分得滿意的羹。

聽到這,徐毓敏難免會疑惑這等好事存在的真實信:“焉總知道徐起鳴後面的是誰嗎?”

這話內涵很深,焉濟宸似笑而非地晃著酒杯,任由酒精的清冽漫溢在眼前,像是無形的安定調劑。

他說得輕描淡寫,好似和他無所相關,“徐總是想說,徐起鳴後面是焉氏,所以怕我留有餘地?”

徐毓敏沒說話,果然正中了焉濟宸的意思。

當年轟動聿清的一場豪門聯姻,徐起鳴的妹妹高調嫁進焉家,頭一年就成功生下焉銘迦。

徐起鳴由此走通了教育圈的路,橫穩了自己後續的高升背景。

而焉濟宸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在第二年突如其來,殺得整個焉家措手不及。

焉濟宸其實只比焉銘迦小了十天,可為防外界媒體的捕風捉影,焉父還是選擇把他的年齡改小一年,作以二胎降臨的喜訊,公布於眾。

所以看似喜訊的背後,不過是累贅展露的一種方式。焉濟宸曾幾何時過過的生活,沒人體會,沒人諒解。

現在的外界只會報道時譽和焉氏抗衡時,焉濟宸的手段狠戾,不講情理,難以入耳的說辭接二連三,卻從不深究其因。

焉濟宸似乎習慣了,也沒在意徐毓敏拘束保守的態度,只言簡意賅地說明立場:“時譽從不和焉氏掛鉤,但凡接觸,只會是對手。”

說完這句,焉濟宸的目光毫無征兆地驟轉方向,目的性極強地看向了側對面始終安靜的姜漪。

這一秒,姜漪被動承受著焉濟宸的目光。

她感受著那雙熟悉眼眸的邃盡無底,還有在迎光時分,定然目光似有若無地在徐徐升溫的空氣裏擦出的那抹耀熠的光火,是只對著她的。

沒緣由地,姜漪只覺得心浮氣躁。

彌漫周身的空氣仿佛難以尋跡地在漸漸凝滯,絲縷相迎的熱度交纏,呼吸根源似被堵住,她有些難以透氣。

姜漪別開了眼,她逼著自己全程忍著,不露破綻,終於熬過最後有關新項目的探討,飯局算是圓滿結尾。

飯後,劉仲廷說要順路送姜漪,姜漪謝著婉拒了,因為酒吧那邊發來的信息,需要她去幫忙,所以她還有事要做。

可就在姜漪和劉仲廷、徐毓敏打好招呼,看著他們的車駛離停車場後,早就驅車離開的焉濟宸不知為何又倒轉回來。

那輛車,姜漪太熟悉了,牌照早就爛熟於心,就連席卷拂來的冷氣都隨之裹挾起莫名的刺痛感。

無論焉濟宸為什麽回來,姜漪都知道這裏不能多待,她必須馬上就走。

然而,就在姜漪快步走進樓梯間,按下上行電梯時,“呲啦——!”重重一聲,黑車猛地在樓梯間口剎車停下,焉濟宸甩開車門就朝她的方向邁步走來。

恰逢此時,電梯門開,姜漪逃似的往裏趕,卻還是慢了焉濟宸一拍,男人拽著她的胳膊把她拉出後,錮住她的腰就把她往車裏帶。

姜漪克制了一整晚的脾氣終於激過即燃,她反手就是使勁掙脫,可男女力道終究懸殊,她直到被塞進車裏都沒能逃開焉濟宸的束縛。

“你幹什麽?!”姜漪面色低冷地盯著駕駛位上的焉濟宸,眸底潛藏不住,即刻便要迸發的怒火一把燒過去,仿佛分秒就要將他灼化,“放我下去!”

焉濟宸置若罔聞,甚至上車時就幹脆地鎖了車鍵,轉頭看她的目光少有地倍添別於動作的試探。

他緊緊地牽住她的手,不敢松懈的手勁裏融化著他這麽久來日思夜想的難舍,他怕他一不留神,她又會在他面前再度消失。

還是那句話,焉濟宸篤定地說:“跟我回去。”

姜漪掙得累了,幹脆不掙了,她靜了幾秒,含諷地笑了聲:“焉總,你是酒喝多了?還是腦子不清醒?”

即便她知道,焉濟宸剛剛全場都沒碰酒,但她手上只有這個理由,能讓她找到一個得以蒙混過關的退路。

焉濟宸望著她,望著這張難以計數地在他夢裏出現的面孔,脆弱抵禦寒風的心此時此刻仿佛有了重新滾燙跳動的理由。

這一個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

他原以為她可有可無,根本不值得他花費更多精力。他不可能離了她,就不能活。

可當他太多次半夜驚醒,發現床邊再沒有她的身影,手機再打不通她的電話,姜漪仿佛一夜之間就從他的生活抽離出去,焉濟宸從起初的強迫適應到最後的徹底慌亂,不過一個月的時間。

時隔多年,他再次有了不知所措的局促感。

他仿若又成了那個被留在原地,孤立無援的人,生活中的那點熹微光色也仿若在以迅疾的速度消散著,徒留給他無盡深淵,焉濟宸又有了逃的想法。

可他能逃去哪呢?他無處可逃。

這也是時隔多年,他再次有了懼怕的感受。他怕她真的說走就走,再不回頭。

整整一個多月,焉濟宸再怎麽無視,都無法遮掩想念姜漪的事實,他盡力了,可他還是戒斷不了對她早有的癮。

這回是他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所以他必須見她,他要弄清,他對她究竟到了哪一步。

是姜漪今晚的無動於衷打醒了他,她的不再打擾,是真的說一不二的離開,那三年的彼此作伴好似真的可以磨滅在時光的過渡裏。

焉濟宸後悔了,甚至面對著姜漪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成倍地越來越後悔,繁覆交織的難受迫得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變得奢侈。

焉濟宸不能接受姜漪這樣的答案,所以他必須找回她。

而姜漪根本就不想和他過多地浪費時間,車一到酒吧門口,她就抓著包甩門直接下車。

“嘭——!”的一聲重甩,驚起枯枝早棲的鳥。

焉濟宸解開安全帶,就追下車,他一把拽住她的手,反手用力一轉,就把她錮進了自己滾燙的懷抱。

她的氣息時輕時重,就在耳畔,焉濟宸第一次置換了態度,試著拿出從未有過的妥協態度,和她說:“姜漪,聽話。”

姜漪早就準備好的罵話,在聽到“聽話”兩個字後,莫名如鯁在喉,倏然沒了說出的依據。

她算什麽?要他這幅樣子?

她不理解焉濟宸現在這樣是要怎樣。

她好不容易努力把他踢出自己的生活,明明剛剛剔除,明明剛剛解脫,他又這麽兀自地,不由分說地闖了進來?

是什麽事都能由他所想,任他所做的嗎?

姜漪被他抱得心煩意亂,想都沒想就用盡力氣,使勁欲要推開他,可焉濟宸就是篤定了她力氣不敵,反抗不過,怎麽都不松手。

就算是人流如潮的街道,姜漪的怒火也是說來就來,她逼問他:“你到底松不松手?”

焉濟宸扣緊她,放肆地把下巴磕在她的肩上,沒聽見問話似的越摟越緊。

姜漪被勒得呼吸難暢,她反覆地擡手拍他,可他就是不聞不問,只管抱著她,仿佛在這冰天凍地的寒夜,他只能從她身上汲取唯獨的溫暖。

姜漪怒不可遏,沒輕沒重地一腳就踩了下去。

焉濟宸疼得倒吸了口涼氣,皺眉起身的瞬間,就被姜漪一把重力推了出去。

下一秒,他再想拉她,卻被她不知方向,直接甩手往臉上的一個巴掌打得步伐滯楞。

“你到底要怎樣?!”姜漪掌心火辣辣得疼,光速灼燒般地發燙,甚至幾秒就驅趕了她指腹的冰涼。

焉濟宸一動不動,就這麽斂顎低頭望著她,他沒回她,卻縱容她打了他,好似剛剛的那一巴掌不過是隨風而過。

他就這麽眸光凝定地望著她,眼底寫滿要帶她走的訴求,姜漪一概無視。

鳴笛聲下,臨街的冷白熾光打在兩人瘦削的臉龐。

姜漪揮巴掌的手越疼,十指連心牽動的寂寥難受就越發加重,甚至很快就混進滾燙血液,盈滿了她的整個心臟。

她已經不敢看他了。

每看一眼,仿佛都在提醒她這一個月裏,她是怎麽成習慣地會拿出手機,去看有沒有既定時間會打來的未接來電。

亦或者是,前三年裏極少會得到回覆的信息。

她花了多久的時間去適應不用滿足合約的生活,去適應不用迎合他的生活,現在他說來就來,一度要她跨越先前所有難熬的痛苦。

她就這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不可能。

姜漪再難忍,也強逼著自己冷硬地狠下心。

她從錢包裏掏出張百元,根本不管面值地就拍進他懷裏,劃清關系又不給回頭路地清楚告訴他:“麻煩你了,謝謝。”

說完,她顫抖地吸了口氣,轉身就往酒吧裏走。

焉濟宸望著那張百元,驀地失了神。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2-2415:10:50~2020-12-2517:32: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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