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9章

關燈
但很快的,他們就發現了一個很傷自尊的事實。

秋白樺之前的那些人脈實際屁用沒有。

秋白樺去坐牢,手機可是沒有帶去的,通訊錄上列在“生意夥伴”上的人自然大家自然沒有考慮,著重就是打給那些分類在“朋友”列表中的電話。

那些人幾乎都知道了秋白樺的消息,知道打電話的是秋白樺的家人,一開始還會安慰唏噓兩句,等到秋家人開口求助的時候,對方就開始各種推脫各種不方便各種忙碌,等到第二次再打過去時,要不就是秘書接聽,那麽得到的回答多半都是xx總出差去了。要不就是拒接、忙音,即便換了一個電話打過去,人家接起來聽到惱人的對象,也會裝作信號實在差,再直白一點的,幹脆直接就掐斷了。

秋玉清剛開始還沒有什麽危機感,嘟嘟囔囔抱怨了幾句,直接被親媽吊在樓梯上打了一頓。

秋家人一窩蜂地開始轉向責備他,還有兩個旁系的表妹,雖然她們沒犯什麽錯,但畢竟也是間接造成秋白樺淒涼下場的幫兇,很快就被送回了親戚家,秋家人日日悔不當初,特別是秋白樺的母親,她原本因為兒子出息的原因在家裏地位超然,但事到如今,最擔驚受怕的也是她。

她簡直覺得打心窩裏苦。

她懦弱了半輩子,守了半輩子的寡,才拉扯大這麽一個獨生子,捧得跟眼珠子似的,別人看一眼都會覺得心疼。但她太傳統了,骨子裏接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教育,加上臉皮薄,不敢反抗拒絕,每每別人隨意提起的事情,她二話不說都會答應下來,甚至有時候,她自己也覺得秋白樺既然出息了,就理所當然地該拉扯拉扯家裏的窮親戚。

秋玉清從小就讀書不好,好玩又鬧騰,秋母其實一直都知道他的輟學並不是兒子的錯,但禁不住大姑每日在耳朵邊上念叨,假的也就成了真的。秋白樺出息了,他眼裏那個柔弱的需要保護的兒子也就自然而然成為了頂梁柱,需要支撐起全家的希翼和未來,兒子,是被她活生生拖累的!

她每天醒來,枕頭上都是濕噠噠的,抹著眼淚一大早開始跑法院交上訴書,被人敷衍出來,就開始挨著魔都城一家律師所一家律師所地咨詢,秋家的經濟來源一直只有秋白樺一個,他工資雖然高,但畢竟有限,給家裏買了房子已經有些捉襟見肘,秋家人這樣每天到律師所咨詢,自然會有花費,而且還很不低。

秋老太太的頭發一夜之間白了半數,花白參差看起來蕭條地很,秋白樺得勢以來,她哪一天不趾高氣昂地過來的?秋家在她手上出了個狀元!出了個總經理!秋老太太臉上有光,人自然硬朗,近七十歲了,還是面色紅潤中氣十足,可這只是一夜,家裏就不覆盛況,原本可以長久的繁盛生生的被她們的短見給毀於一旦,還拖累了心軟的大孫兒!

秋玉清從屋裏出來,感覺到客廳裏沈滯的氣氛,立刻後背一抽。

他媽打人可是下了死手的,跟有殺父之仇似的,抽人不用皮帶尾,用皮帶頭!金屬的皮帶頭抽在身上一下一道大疤,膝蓋手肘那些見骨頭的地方更是縱橫列布了大片的清淤!

他垂了垂頭,心裏有點不安,之前全家人都把他當做命根子疼的場景瞬間就顛覆了,舅母看他的眼神跟帶了刀子似的,仿佛恨不能上前來咬他一口。外婆也不願意多和他說什麽,就連他爹娘和舅舅他們,看到他都帶著滿滿的埋怨和不齒。

不就是蹲大牢了嗎!關他什麽事兒!?這不是遷怒嗎!?

但秋玉清躊躇了一會兒,還是上前小聲地扯住了老太太的衣袖:“外婆……我前段時間撞車那事兒……那錢還沒著落……”

老太太冷冷淡淡地瞥他一眼,跟看陌生人似的,不緊不慢的就把衣袖抽出來了。

“你還有臉說!”最先發怒的果然是他脾氣暴躁的親媽,她跳起來跟自己家事兒似的憤怒,“儂個十三點!滾那娘餓臺去死好伐!?儂阿咕被儂害的去蹲了大牢現在,儂咋個不去替了伊額?儂還有臉鈔票鈔票!鈔票儂剛卵!娘餓比腦子壞特餓!”

秋玉清臉漲得通紅,氣的眼睛立刻就充血了,秋白樺的事情他一開始是有點愧疚,可禁不住家裏人這樣天天念叨啊!秋玉清拳頭捏著松了又緊,氣喘籲籲半天把自己氣了個驢眼瞪,喘了半天忽然抽筋兒似的竄了起來蹦房間裏鼓搗了一通,還不等人去制止,他便奔到門口去開門要跑,臨跑前還被門框“哐當”一聲撞在腦門兒上,痛得他渾身一個哆嗦,絲絲拉拉地喘著氣抱著自己的豬腦殼跑出去了。

秋玉清他媽氣的要趴在窗臺上對著跑下去的兒子罵街,被老太太一揮手招了回來,秋玉清這回是被全家人記恨上了。原本他們就村,知識面窄的不得了,心裏總有個先入為主的觀念,秋玉清撞車的事情是他自己和家裏報備的,解決方式也是他自己出的,秋老太太怎麽可能會知道原來公司的總經理也不能隨便用錢!?用了還要坐牢!?這全是給小孫子鬧出來的災禍!

坐牢在她看來,是比死還要吃苦頭的事情,秋老太太年輕時和丈夫一起被批鬥過,那時候就跪著煤渣被關在村子裏的一件破牛棚裏,日日有人來圍觀,那就是“坐牢”了。地上只撲幹草,睡不好覺,還有人會拿牛糞來砸頭……

一想到長孫現如今正在牢裏全無尊嚴地吃苦,老太太氣的眼睛都闔不上,後半夜醒來眼淚跟不要錢似的落,常常哭濕了幾條枕巾也不見好,一夜到天明的那段時間,她就在心中念佛、懺悔,才不至於心涼孤寂。

孫兒還等著她來救,她無論如何倒不下。雖然心中疼痛,但秋老太太的求生意志卻強的很,心裏那一股執念吊著,非要她消除了罪孽才能去不可。

秋家人固執啊……不止是秋白樺固執地要償還恩情,秋家其他人何嘗不是這樣呢?

秋玉清撒丫子跑的飛快,他捂緊了懷裏的戶口本,摸了摸身上沒帶多少錢,只能坐著公交車到郊區監獄。

秋白樺垂著眼睛被叫出來和家人見面,他倒是挺期待的,畢竟關在裏面那麽多天,他已經完全明白了等待自己的將是怎樣枯燥的生活,但擡起眼,卻驚訝的發現來探視他的竟然是秋玉清!

秋玉清從事發之後從來沒有來看過他,秋白樺對他心中竟然有隱隱的怨恨,但這其中,也夾雜著些許對他期望的希翼,畢竟能來看他,也算是這個表弟有了好的轉變。

拿起聽筒的瞬間,秋白樺聽到玻璃那一邊秋玉清怨恨地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冷笑:“你到底有哪裏好?”

“什麽?”秋白樺怔了怔,才發現秋玉清表情的不對,不由地有些擔憂,“玉清,你怎……”

“我問你有哪裏好!!!”秋玉清再也忍不住爆發般歇斯底裏地大罵,“憑什麽從小到大都是你拿最好的東西!?憑什麽他們一個個都說你好!?你學習成績好有什麽用?這個世界上又不是成績說了算!?他們一個個都為了你的事情出錢是,誰來想過我?你現在不一樣成績好得不得了,可惜要蹲班房!你都蹲班房了!他們還是怨恨我!秋家全是王八蛋!!!”

秋白樺怔怔的聽著他的罵聲,眼神有點呆滯:“……玉清……?”

秋玉清的罵聲就像驚雷一樣在他腦中炸開,後背的毛孔瞬間都豎立了起來,就連腳底都僵冷地失去知覺,他腦子裏只回蕩著秋玉清的那句話——“蹲班房?”

“蹲班房?”秋白樺輕輕地笑了一聲,笑聲拂在自己的心尖上,涼得刺骨,“我蹲班房?是為了誰蹲班房?”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對他足夠好,好到違背了道義的事情也做了那麽多,畢竟是血緣親人,雖然落得如今這個下場,秋白樺心中怨恨自己不識好歹不知廉恥,卻從來沒有遷怒過秋玉清。

雖然,他間接地導致了秋白樺落到如今這樣狼狽的地步,可秋白樺總想著,欠了秋玉清他媽那樣多的恩情,用五年來還是否也夠了?扯平了吧?畢竟是親人,真能有隔夜仇麽?

但他從未想過,秋玉清竟然是這樣……這樣想的……

“你是故意的?”秋白樺腦子猛然跳出一個讓他自己也無法接受的答案,這太不可思議了……這怎麽可能……

秋玉清冷颼颼地咧開一嘴白牙笑的慘然:“那又怎麽樣呢?我挖了坑,可你是心甘情願往裏跳的……你從裏面出啦,還能剩下什麽?我媽她把你當兒子似的,她去賣血,我們一家吃窩頭吃糕,你在國外花天酒地?憑什麽?我欠你的麽?我連學也上不完……我欠你的麽!!!”

秋玉清本身長得清俊,但一臉猙獰的恨意全然掩蓋住他清秀的外貌,顯得兇神惡煞扭曲不已。他眼底滿是大仇得報的痛快,但更深的則是抹不開的怨。

秋白樺哆嗦了一陣,忽然笑了:“秋玉清,你期末考有一次超過三十分麽?中考的時候你全部加在一起沒有一百五,是我媽用我爸的保險來讓你買進市一中的吧?秋玉清,你自己是個蠢貨,誰也不欠誰的。”

秋玉清咬牙一拳擂在臺面上,開口還未說什麽,就看到秋白樺帶著手銬的纖瘦胳膊立起來,臉埋在了手掌裏,渾身顫抖著開始發出低沈的笑聲,一抹清淡的水痕從手臂蜿蜒而下,在肘部的桌面上攤開……

秋玉清眼角掃到那抹水漬,猛然間呼吸困難,眼冒金星,他沖動站起卻又狼狽地摔在椅子上,只能呆呆地看著玻璃那一端笑的越發狂放的秋白樺。

這邊的奇怪動靜早就驚動了獄警,兩個警服男人走上前一左一右地站在秋白樺兩側,並提醒道:“差不多了,家屬還有什麽要說的?”

秋玉清卻失了語,原本一肚子的怨氣竟然一個字也吐不出,只知道呆呆地看著發出聲音的揚聲器。

“沒有了……”本正該笑的秋白樺卻忽然沈靜的出聲,聲音一如往昔在公司生殺予奪時的冷靜磁性,這會兒話中卻充滿了讓人難以承受的嘲諷。

“我和他沒什麽好說的了,回去吧,我還要背守則。”

他說著毫不留戀的站起身來,身長玉立,雖然身著囚服,卻絲毫不減風采,眼神熠熠生輝帶著一絲水氣,眸光閃動間已然漫不經心地轉開,嘴裏悠悠的嘆息:“我真是個傻子……真是個傻子……這樣也好,誰也不欠誰的了,你們以後誰也不用來看我,我對不起的人從頭到尾只有那一個了。”

他心中刀絞一般地疼,卻意外地察覺到從未有過的輕松愜意。

秋玉清看著他依然挺如青松的背影,好半響沒能轉開視線,原本該大快的心情更是沒有如同想象中那個如意。

莫名的,心裏有一股悔,湧上他的心頭腦內,攪得他從這一刻開始就不得安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