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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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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說,多心的人註定活得辛苦因為太容易被別人的情緒所左右。多心的人總是胡思亂想結果是困在一團亂麻般的思緒中動彈不得。有時候與其多心不如少根筋。

但有些時候,少根筋也不是總有用處的,至少少根筋的劉力揚現在就覺得很痛苦。

當然,這種痛苦不僅僅作用於他未痊愈的身體,就連心靈也是很受煎熬的。

說服了母親到了g省對他來說是一件無異於裏程碑式的成功事件,雖然後來劉雅因為擔心他的身體情況時常會過來探望探望,但相比起在w市市的束手束腳,在g省有後臺撐腰的劉力揚活的要滋潤很多,吳家在花錢方面一點也沒有苛待過他。吳革命在g省省會的郊區有一片占地近五百平方的豪宅,地下停車場裏放了四五輛豪車,最次的也是奔馳級別,劉力揚腿上好得差不多,除了韌帶還沒有全恢覆好,其他地方都已經恢覆了七八分,行走間還有點不太便利,可也看不出不對勁了,吳九江也大方,從他腿好之後就常帶他出去玩耍,也介紹給那些一條褲子的好朋友,吳家好像也不太管這個事兒,劉力揚一開始那可真是心花怒放,覺得自己實在是很受重視,你看,得了大省長的青眼,以後可不得飛黃騰達麽?

但是玩著玩著,劉力揚又忍不住會在心底有點自卑。

吳九江雖然從來沒有說過什麽看不起他的話,平時還對他很不錯,可是劉雅上不了臺面的身份就是他心裏的一根刺,有時候聽到吳九江和別人介紹自己是他弟弟,劉力揚都覺得自己臉上臊得慌。

他媽怎麽偏偏就是劉雅呢?要是生在張淑華肚子裏,他也不用那麽糾結自己的身份。

劉雅要是知道了他的肚子裏在想些什麽,估計眼睛都要哭瞎,但人可不就那麽賤嗎?劉力揚在家裏輕易連個好臉色也不擺,但只要稍微對劉雅露個笑模樣,劉雅高興地能一整天都朝氣勃發。

現在蔣氏地產不景氣極了,可劉力揚在g省天高皇帝遠,要幹什麽事情她根本不知道,唯一可見的就是花銷猛然增加了許多,但劉力揚既然說是為了生意上的事兒,劉雅也就不太好插手。她自持矜貴,從小到大也接受著女人要端著的教育,平時在蔣氏最不待見那些打扮妖嬈的市場部女人,對生意上的事情更是一無所知,只懂管賬的皮毛,也不太敢去管劉力揚的動作,他要錢,劉雅就給。

蔣氏還沒上市,調動資金會比較容易,公帳裏還有蔣方舟和銀行貸的一百餘萬,蔣方舟現在也不管她的事情,加上公司裏最近接了一個三十餘萬的小單,劉雅用起錢來還是很理直氣壯的,只是有時候算了算,明明看起來不多的幾次調動疊加在一起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劉雅嘴上不說,午夜夢回的時候,還是會有丁點的憂心。畢竟現在劉力揚什麽好消息都沒能帶回來過。

劉力揚最見不得劉雅瞻前顧後的模樣了,他猛吸了一口煙掐滅在酒杯裏,和一包廂的幾個哥們兒打了個招呼出門去重撥,想要好好和劉雅安靜地談一談。大夥兒玩的熱火朝天,卻在他出去之後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我說江子啊,你不會是真要和這個……劉什麽來著,搞同胞互助吧?這可不太對勁!”吳九江一個大院兒裏的哥們擡起酒杯來,裏頭的冰塊被晃得叮當響,黃褐色的液體在杯壁掛起波紋,和吳九江的酒杯對碰了一下,發出一聲脆響,然後被他痛快地一飲而盡。

吳九江不置可否地哼笑了一聲,擡起腦袋把杯裏的酒一飲而盡,馨香濃郁的威士忌在齒間蕩漾回味,喉中火辣辣地燒起了一把火,吳九江拍拍身邊陪酒的女人:“你說,我弟弟長得怎麽樣?”

在歡場的女人們最懂得察言觀色,瞥了眼吳九江的神色,立刻捂著嘴笑了起來:“弟弟?吳大少開玩笑吧?吳省長什麽時候多了個兒子啦?不是個瘸子麽?”

她這話說的也有點誇張,劉力揚腿沒好利索,走起路來是有點飄軟,但也不到瘸子的地步,但吳九江一聽這話,臉上的笑意立馬明顯了一點,刮了刮女人的臉,吳大少上前啃了一嘴粉,笑著說:“淘氣!”

那女人瞇著眼軟綿綿窩在吳九江懷裏。

“你看的還沒個女人清楚。”吳九江冷冷的瞥了眼剛剛問話的那人,在g省,吳九江的地位也和帝都裏的太子黨相去不遠了,加上他因為母族的關系一直和帝都裏的那些公子哥兒很親密,他說的話,雖然不好聽,卻沒有一個人敢反駁。

看到氣氛不對,k歌的聲音被關到了最低,幾個發小一起蹭了過來,有兩個玩得好的實在是好奇,瞧見吳九江的臉色也沒那麽差,於是笑著小聲問道:“那怎麽回事兒啊?我看你天天把他掛褲腰帶上的模樣,還以為你想要捧他呢,感情都是鬧著玩兒的?你也太傻了在,這樣被他抓住了機會,你不是一樣不好收拾麽?”

吳九江翻了個白眼:“那你說怎麽辦?老爺子年紀大了,心慈手軟的,以前提都沒提過的兒子,現在忽然叫我照顧人家,我總得看看是什麽貨色,值不值得對付不是?我媽可說了,他娘……”吳九江下巴朝外努了努,做了個要吐的表情,“跟妖精似的,我總得防著點不是?”

幾個朋友也都是心有餘悸的模樣,他們家比吳家幹凈不到哪兒去,有錢的男人沒幾個能站得正的,但好在他們外頭都沒有能威脅得到他們的兄弟,否則看吳九江這會兒如臨大敵的模樣,他們估計也比他輕松不了多少。

幾個發小想著想著,臉有點扭:“現在帶了那麽多天了,我看這小子對你服服帖帖的,你怎麽說?”

吳九江垂著眼簾,臉上掛著莫測的笑容,好一會兒才開口:“你知道他媽是幹什麽的不?”

眾人搖頭,吳九江瞇著眼說:“做房產銷售的。你們是不是忘記了,那個在市中心要開發的地下工程?我估計你們家老子們沒少抱怨過,反正這事兒我覺得挺好解決,也不用臟了自己的手,讓他們自己去鬧騰。”

幾個人困惑的想了一會兒,忽然有人擡頭詫異地亮了眼睛,想要說什麽,就被吳九江的一個眼神嚇住了。

吳九江開了瓶酒,咕嘟嘟註進杯中,語氣平緩無波:“看穿但不說穿,很多事情,只要自己心裏有數就好了,沒必要說出來。”

大門又被打開,劉力揚軟綿綿地走進來,臉色還有點不好,嘴裏咕咕噥噥地抱怨著剛才的那一通電話,一擡眼看到一屋子的人都聚在一處,困惑地挑起眉頭:“你們這幹嘛呢?”

小姐看到他,都捂著嘴低低的笑了起來,吳九江看到他眼中的懷疑神色,一腳把那個偷笑的女人踹了出去,懶散大笑:“你可真是小孩子,出來玩還被媽媽管得死死的。”

劉力揚一聽到他提起自己的媽就覺得很別扭,就好像正牌的嫡系大少爺鄙夷地談論起一個被下堂的小妾那麽不經意,他臉上一抽,嘴裏幹幹地笑了起來:“管她幹什麽?老不死天天羅裏吧嗦的,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沒見識極了。我也懶得和她多說,就罵了兩句,沒打擾你們興致吧?”

幾個聽了他的話的人都面面相覷起來,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說當媽的……

但吳九江臉色卻好了不少,看地劉力揚也松下了一些擔憂,笑了笑,對著點歌的女孩兒笑罵:“沒眼力見兒的!你幹嘛呢?快點點歌,慢了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包廂裏安靜了一秒鐘,隨後立刻溢出了興致高昂的笑鬧,不管他們心裏是怎麽想的,總歸臉上都要掛出個笑模樣就對了。

出了秋玉清那麽一檔子事兒,秋白樺自然也沒心情在g省多停留,他匆匆的了解了g省的事情,帶著一肚子火氣回到魔都,進公司就打電話把秋玉清叫到了辦公室。

秋玉清心裏也怵得慌,要說他不怕秋白樺,那自然是不可能的。秋白樺對他千依百順也都是看在老一輩人的面子上,他管理一個公司那麽久,體態生威,隨便掃一眼過來都能讓秋玉清打哆嗦,可他闖禍早就已經成了習慣,事後再來害怕道歉更是屁用沒有,只能硬著頭皮上去找罵。

秋白樺在家裏說不上話,可面對哆哆嗦嗦的弟弟還是有點威嚴的,辦公室門一關上門,他就拾起桌子上的鎮紙直直的扔了過來。

鎮紙砸在地板上一陣悶響,離秋玉清站的地方隔了十萬八千裏,秋白樺心裏那不是一點憋屈,一口氣堵在喉嚨口就怕下一秒要把自己憋死。

“你這個蠢貨!!”

秋玉清縮了縮腦袋,掃了眼地下的鎮紙,心裏知道有門兒,暗地翻了個白眼臉上扯出笑容來屁顛顛地上前去:“哥~~~~”

“哥什麽哥!?”秋白樺冷冷哼了一聲,“你告狀倒是能耐,還沒打電話告訴我,就連主意也會出了?你是吃準了我不敢動你是吧?啊!?報假賬?簽合同?你信不信我揍死你!?”

誰信吶?秋玉清心中暗暗腹誹,臉上卻滿面慚愧地垂下腦袋沒敢多說什麽,秋白樺罵了一會兒,終於冷靜了一些,深深地嘆了口氣之後靠在椅背上,看著天花板:“說吧,你打算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秋玉清被噴了滿臉的唾沫心裏委屈地不行,“奶奶說怎麽辦那就怎麽辦唄。”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啊?之前不就是這樣嗎?出去喝酒吃飯旅游報公帳,你屁話都沒說過,怎麽這一次就不行了?你是有多金貴啊……還總經理呢……”

秋白樺腦袋嗡的一聲炸開,氣的站了起來繞過桌子就要打,秋玉清抱著腦袋拼命地逃,嘴裏大哭:“我就知道!我媽那個時候不讓我上學,說你要去國外讀書,結果我現在一事無成,我後悔死了,還和我媽說你是個沒良心的。我媽就是不相信!你打吧打吧!把我打死了就好,就再也沒有人記得你欠我們家多少東西了!秋白樺!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秋白樺擡起的步子僵在半空,嘴唇哆嗦了半天,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捂著臉原地蹲下哆嗦了半天,擦了擦通紅的鼻尖,沒有去看秋玉清,走到辦公桌邊上拿起了電話聽筒:“幫我轉行政部。”

王琳琳被叫進了辦公室,好一會兒才出來,滿臉都是不忿。

蔣夢麟放下手頭的文件挑眉看她:“怎麽了你這是?”

王琳琳被他問得臉一紅。蔣夢麟才來行政部沒幾天,名頭傳的不知道有多遠,就連四十來層的那些女公關們也專門下來看他送零食,一開始沒覺得蔣夢麟有多稀罕的行政部女員工們遭遇了有力的對手,立刻對蔣夢麟另眼相待起來,相處地仔細了,才發現蔣夢麟這個人接人待物都有自己的一套章法,井井有條的,叫和他接觸的人無一不感覺到春風拂面,放在洋派一點的說法,那就叫“紳士”。

紳士對女人當然很有誘惑力,王琳琳這幾個和他坐的近走得近的女人不知道收了多少嫉妒的白眼,導致她們現在一看到蔣夢麟稍顯隨性的舉動,都會覺得有點暧昧。

王琳琳本來還有點不好意思,聽到蔣夢麟的問話,臉色立馬變黑,輕聲弓腰說:“秋總回來了。”

蔣夢麟腰身不自覺僵了僵,腦子轉了半圈:“因為那個秋玉清的事情?”如果真是這樣……

“可不是嘛?他讓我一會兒送這一期的商場整改規劃價目表給他看,誰知道是為什麽啊?以前這都是商裝部的事情,本來也不用他管。我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反正姚經理肯定知道,她臉色比我還難看呢……”頓了頓,王琳琳左右看了一眼,聲音壓得更低,臉上帶著懇求,“我說大哥,你別秋玉清秋玉清地叫了,那個死王八最恨人家連名帶姓的叫他,以後見了面記得喊太子爺或者秋經理,要不有你難堪的……那家夥可不是什麽好人。”

王琳琳說著開始翻動自己桌面上的文件,一五一十地數出來一沓子資料整理好。蔣夢麟聽了她的話,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直到王琳琳起身要走,他才一把拉住人家的手:“我和你一起上去吧。”

王琳琳怔了怔,臉很快紅了,於是很自然地被迷惑地點了點頭。

秋白樺的辦公室在最頂上的四十五層,連帶他,四十五層總共只有三間辦公室,其中一間自然是為蔣夢麟預備的,還有一間屬於鮑雄程鎮朱他們這些下來考察的,最小的一間就是秋白樺的那一間,說小,其實也有近一百五十平方米大,可以俯瞰魔都景觀,不可謂不奢華。

寰球的這十幾層寫字樓是蔣夢麟很早就購置的,那個時候這一片商業街區還在開發,魔都的房價也沒有高的離譜,十五層一起買下來還因為地方大的原因拿到了開發商的折扣,現在再想要買到,翻了五六番不止。這還是魔都的房價泡沫未顯露的時候,等到了奧運之後,二十倍的原價估計也沒人願意出手。

秋白樺作為魔都負責人,當然是知道公司房屋所有人是誰的,事實上,對於蔣夢麟這個人,秋白樺除了把他當做老板之外,還一直有一種奇怪的感情。

說是敬仰吧,也太虛偽了,敬佩,又不足以形容,總之是一種羨慕中尤帶敬意,但心中總會覺得不可思議的感覺。

打一開始,秋白樺還以為蔣夢麟是個後臺強硬的。也不能怪他那麽想,一個剛到法定成年年紀的男孩子赤手空拳打下那麽一大片江山,不親眼所見,是絕不會有人相信的。賺錢這個東西,除了機遇、天分、能力,最重要的還是閱歷。

十八歲的孩子,再怎麽有天賦,也比那些老油條們欠缺了為人處事的經驗,要不怎麽總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呢?老人的話未嘗沒有道理。

然後慢慢的,他對這個老板的了解又多了些,比如,他並不是一個有後臺的人,比如,他的產業基金是如何艱難才掙到手的。

有些是在酒宴上聽到鮑雄和程鎮朱他們說的,有些則是高層會議上聽到白少爺的誇耀,更多的則是他的親眼所見。

寰球的資產有多少,在沒有上市之前秋白樺真的沒法兒估算,他唯一知道的是,蔣夢麟這個十來歲的小孩子已經把足夠幾輩子花用的錢賺到手了,並且公司的資產每年還在呈現翻滾勢的跳躍發展,僅僅魔都這一小片商圈,就為寰球創造了不下兩個億的純利潤,加上後續的商鋪租賃費用,這只金母雞會不停地下蛋,屆時究竟能夠多少創收,在房價不斷攀升的現今,秋白樺的每一次估算最後得出的數字都有巨大的差額,這差額足矣讓他目瞪口呆。就連寰球曾經對外公布的投資一個億也有巨大的水分,其實一整個工程下來,造價最多超不過兩千五百萬。這種讓人難以想象的利潤空間讓秋白樺幾度覺得不可思議。

那些從總公司直接下達的雷霆手段迄今為止沒有出過一點錯,每一個改造每一次宣傳都能出現意想不到的效果,這些辦法是如何裝在一個孩子的腦袋裏的,秋白樺至今也沒能想明白。

蔣夢麟的果斷和雷厲風行常常會使人忘記他到底有多大,很多業內人猜測過寰球的幕後老板是誰,秋白樺通常都是笑一笑就過去了,並不多說。蔣夢麟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身份的,秋白樺知道他害怕麻煩。白少鋒又是那樣的身份,被挖了出來平地要生波瀾,一般人就算知道了也只是一笑置之不敢去提及。民不與官鬥,商人自然也不敢,從古至今就是這樣,官家的事情討論的最活躍的都是那些個升鬥小民,無牽無掛的他們什麽也不怕,這些家財萬貫的商人們惜命慣了,反倒更不敢亂說,也活的更累。

隨著時間的推移,秋白樺則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明白了。

鮑雄太過忙碌,他自然而然地接手了寰球在魔都的工程,因為升職的關系,他和蔣夢麟又走得更近,自然也就了解得更深。

蔣夢麟總說自己是個沒文化的鄉巴佬,他對外人不這樣,只是對自己這些高層,他從來都不擺架子,因為走的近了,自然也常常有往來,蔣夢麟匱乏的生活實在是一點也不像他們猜測的那樣豐沛。

他簡直不像個十來歲的人!窮人們一夜致富之後到底會先幹什麽,這種問題猜都不用猜,煤老板們已經出了一個活例子,甭管文化高地,暴發戶們就是暴發戶,不管懂不懂享受,就是喜歡香車美女豪宅地輪番上陣,一日不離奢侈品,張口路易威登閉口古巴雪茄,寶馬奔馳滿嘴亂掛,他們不知道更高端的東西,所以總愛在知識範圍內炫耀,別說是那些富一代了,就連從小富到大的富二代,也不見得高端的到哪裏去。

秋白樺見多了換女朋友如同換衣服的那些所謂小開,三代以上才知吃穿,華國的磨難太多,最缺乏所謂“貴族”,真的有,那也絕不覆昔日輝煌,書香門第則更多,那些人秋白樺也見過,骨子裏帶著腐朽傲氣,話裏話外總是“龍游淺灘遭蝦戲”的意思,也低調不到哪裏去。

有錢人麽,可不就是這樣麽?能低調地到哪裏去?只是富得更容易和富得更艱難,待人處事會有不同而已,本質不都是這樣嗎蔣夢麟卻好像生來就是顛覆他世界觀的。

他懂得東西比秋白樺還要多,這麽些年,秋白樺一看到蔣夢麟,就覺得自己這三十來年實在是白過來的。但雖然如此,蔣夢麟卻依然低調的不像話。

他朋友也就那麽幾個,不多,但精。

秋白樺有時候無聊,還特仔細地分析過自己這個老板,一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是蔣夢麟太傲了,後來才發現,帝都的那些註定要飛黃騰達的二代蔣夢麟很少有放過的,他的交友圈就這樣牢牢地固定在那裏,最註重的似乎不是背景,而是能力,結果卻是不錯,幾個和他交惡的人每況日下,但圈子裏的人卻各有各的未來,趙寶年紀輕輕地入了軍校,才一年就出來了,一到部隊就是個官兒,未來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白少爺看著是個不著調的,但家裏的關系卻是最靠譜,寰球的後臺就是他給牢牢把握的。溫……這個有些低調,秋白樺怎麽著也沒能查到他的背景,至於剩下的那幾個,也都各有各的前途,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日後這又會是帝都的新一輪掌控者圈子。

但這麽多年下來,秋白樺卻沒見過蔣夢麟自己開過一回車!

每一次從車庫出來看到公交站牌下車的老板,秋白樺早就麻木了,也到過蔣夢麟家裏拿資料,地方真的不算很大,至少對一個身價十來億的人來說太過寒酸,裝修也不是最奢華的,但溫馨、暖,從眼睛反射到大腦皮層就直覺地讓人覺得打從心窩的舒適。

就這樣一個人,秋白樺看著他漸漸長大張開,又否決了他是個長生不老的老妖精的臆測,心裏的敬佩卻是越來越深。

這倒是的,英雄少年英雄少年,雖然是個少年,但英雄卻在前頭,明眼人都不能忽略不是?

對比起自己,秋白樺幾次都很是戚戚然。

秋家不是有錢人家,甚至連小康之家都算不上。

秋家人口其實不少,老太太挺會生的,一屋子五六個兒女,養不起,送了兩個,也還有三個在家中要養活。魔都從前也就是塊農地,要說好,也多虧了鄧老爺子的高看,這才飛速發展起來。

秋白樺的爹下海做生意,後來不知道得罪了什麽人,魔都那時候挺亂,就這樣被砍死了。

這對秋家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但多虧老太太不嫌棄把他和母親一起接了走,一家十來個人就窩在城中村的潮濕農居房裏這樣生活。

秋白樺就是那個時候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出人頭地。

要不是有這個支撐他,他絕對幹不出擅自決定出國留學的蠢事兒。

他三觀一直挺正的,孝順老人呵護晚輩,在學校也用心聽講,老師同學們都喜歡他,他性格好,誰都這樣誇獎。

好在他沒被奉承成老好人,那可不是什麽好詞兒。

結果還是眼界太淺,見識太少。

拼命打工那麽多年,以為手上的錢足夠自己留學了,誰知道在國外呆了一個月,就懂得了艱難。

他不得不在課餘時間去洗盤子去當服務生,可是一點用也沒有,生活費都湊不夠,更何談學費呢?一個黃種人,在國外被歧視成那個樣子,秋白樺好幾次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

然後就是家裏人的幫助。

在看到存折上數字的那一刻,秋白樺跪在地上哭的說不出話來,電話就這樣接通著,越洋電話,母親也不說話,一家人圍聚在一起開了免提互相勉勵,秋白樺掐著手心,要自己記下這份恩情,這等於給了他第二次生命,因為秋白樺無法想象,放棄了自己進行到一半的學業在回國,自己還能不能像以前那樣拼。

秋白樺就這樣站在窗前盯著漸漸暗下的天色,心中胡思亂想。秋玉清得瑟起來了,他知道自己這回的事情已經有了著落。

秋白樺的心裏翻滾著各種難堪猶豫徘徊困惑,最後終結在老太太的那一聲淒號裏。

大門輕輕敲響,他嘆了口氣,知道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候來了,可一轉過頭,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秋玉清和王琳琳被趕了出來,莫名其妙的很,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秋玉清冷哼一聲撇過頭去,王琳琳糾結地眉毛都成了蚯蚓,最後還是不得不笑。

蔣夢麟被留在了裏頭……

王琳琳有點擔憂,想要貼在門上聽壁腳,但旁邊站了個瘟神,於是不得不矜持地離開。

秋玉清鬼鬼祟祟地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失望地垂下腦袋,也轉身走了——這地方隔音真不錯。

秋白樺難堪地躲避過蔣夢麟利刃一般的視線,內心有一個聲音叫他認錯,伏地求饒,這一切都不是他真心要做的。

秋白樺覺得自己就是個混蛋,傻逼,明明有好的未來,卻自己親手斷送。

他不知道蔣夢麟到底知道了什麽,但看到他毫不掩飾的憎怒,秋白樺又明白他一定全都知道了。

蔣夢麟坐在秋白樺辦公的椅子上就這樣一瞬不瞬地盯著人看,秋白樺越來越坐立不安,他很少會這樣沒有耐性,就像回到了從前小時候猴屁股的模樣,但他心中有愧,這種事情放在古時候也是要給主家磕頭請罪的,更何況,蔣夢麟和他的關系相當於朋友,背叛了朋友,他也實在是覺得沒臉見人。

“蔣總……您別這樣了……”秋白樺怔怔的盯了一會兒地面,還是幽幽地嘆了出來,蔣夢麟的視線叫他如坐針氈,“我知道我是個混蛋,你要送我進牢房也好,開了我也好,我都沒有怨言,這都是我自找的……”

蔣夢麟的眉頭跳了一跳。

“你這是圖什麽呢?我開你那麽高的工資,那麽好的福利,遠大的前程,光明的未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還是說人就是這樣?”蔣夢麟毫無波瀾的開口,雙手交握,看起來倒是有點迷茫。他一貫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了人性的弱點所在,當初讓秋白樺來,就已經做好了他會貪汙的準備,“你拿好處,只要有個度,我是真的不想管。底下人也得有點自己的灰色收入不是?但秋白樺,你把寰球搞得烏煙瘴氣,這是何必呢?對你對我都不好看,打一開始的交情,這會兒撕破臉,你不覺得惡心麽?”

蔣夢麟的話是一點也沒有留情面,秋白樺眼淚瞬間就出來了。說來奇怪的很,他這個人吧,清高溫和的很,在這位置上坐了那麽多年,真的是沒拿過一點外頭的好處,蔣夢麟開的工資已經讓他覺得受之有愧,寰球的背景硬,他的工作比起普通公司的負責人輕松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就是有這麽個弱點,被抓到了,管他千好萬好,只有萬劫不覆。

秋白樺恨得恨不得就這樣從樓上跳下去,也算是給了蔣夢麟一個交代。他清清白白過了那麽半輩子,在國外上學,窮到一天只吃一個面包,也沒有偷過舍友存錢罐裏的一美分,但現在,卻被自己親手給毀了。

蔣夢麟什麽話都還沒說,秋白樺撲通一聲就在木地板上跪下了,一開口,竟然連話也說不出來,在這個比自己小了一輪多的少年面前哭地泣不成聲。

蔣夢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嘆息了一聲。

秋白樺一直以來工作能力都有目共睹,他雖然溫軟,但他身上的這種端木遺風總是會叫人不自覺地就折服,換一個人來,並不會比他做得更好。

一個好員工,蔣夢麟何嘗不想留下?

“聰明者,戒太察;剛強者,戒太暴;溫良者,戒無斷。”蔣夢麟起身把他扶了起來,嘆了口氣,坐到會客區的沙發上,秋白樺抽噎著跟了過來,滿臉都是委屈。

他是委屈,能不委屈嗎?他明明不想這樣做,卻被恩情逼得不得不低頭。

“你說吧,怎麽回事兒。”

蔣夢麟想了想,還是覺得事情不太對,秋白樺為人他是知道的,骨子裏帶著清高刻板,要說他能為了一己之私幹出那種事情,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人格分裂,第二就是他城府太深,連自己也騙過了。

秋白樺喝了口水,委委屈屈抽泣著就說了起來,他已經打算好了,要是寰球把他開了,去買份保險,然後出個意外把自己弄死算了,賠付的錢也算是了了親戚們的恩情。反正這種事情出來,他自己是一定不會原諒自己的,那麽幹脆死了算了,背叛了朋友幹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還活著幹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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