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二皮蝲就這麽沒了。”

“讓他亂說話。”

“我還是不明白，噬鬼摩羅不是只能躲在鎮魂塔收集氣息嗎？”

“噓，你不知道仙界有三個地方嘛，除了瀛洲的鎮魂塔，還有星脊山的誅仙臺和方丈的輪回階。”

“難道說妖尊根本沒把連魂放在鎮魂塔？”

“……”

“妖尊真是厲害！以後我跟定她了！”

兩個小妖，佝僂著背，一個背著另一個走在黑暗的冥地中。

***

東井毅然一掌，離開了極冥之地，留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雨軒。

突然之間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誰能來殺了她？

她很想走到他的面前，把衣服一件一件剝落，讓他看看這遍體鱗傷的她。子辰，你有沒有片刻愛過雨軒。如果沒有，你真的很殘忍，如果有，你真的很恐怖。妖魔傷人尚帶著情感，可你呢？只有所謂的大愛。這愛太大太空，讓她的存在變成了一粒細沙。

——以後我就是妖尊，這裏就是我們的家。

——以後我就是妖尊，這裏就是我們的家……

這句話在腦海中來來回回，聲音變調扭曲，變為嘲笑，這回是她自己詛咒了自己。

不想再從冰面上爬起，就讓她躺在這裏，傻傻地騙自己這樣時間就能靜止不前。已經回不去了，不要再往前了。

可這小小的願望還是被從天而降的書澈打破，“雨軒，你怎麽躺在地上。”

如今，書澈再不會喚她軒妹妹，曾經美好的記憶快被抹殺殆盡。明明不是那種喜歡，還要在一起。如果當時沒有跳下誅仙臺想起這一切，或許她現在和書澈在一起不會這麽痛苦。如果當時沒有跳下誅仙臺，會不會她還留在子辰身邊……癡心妄想罷了。

“青龍，我站不起來，抱我。”這惡心的話，真的是自己說的嗎？已經沈醉在戲中出不來了嗎？

始終溫暖著的臂膀抱起了雨軒，把她送回了冰室。書澈怕她感覺不到疼痛，做些傷害自己的傻事，就去求曼芍藥，從前年寒冰上割來一塊放在雨軒的冰室裏。

把雨軒放在寒冰上，看她一動不動閉目養神的樣子，書澈心中踏實不少。自從那天之後，他再沒對她做過什麽逾矩的事，事後的後悔遠遠超過了快意。他恨不得捅自己一刀，捅死那個犯事的自己。

他有想過一走了之，可雨軒抓住了他。從那之後再也看不懂雨軒，表面上接受了他，可一舉一動都在告訴他，她已經遠遠地離開。

***

“外面何月了？”

“已是暮秋。”

暮秋了……雨軒翻過身，背對著書澈。已經來到這個逆世三年多，那個三年之約也快到了，“我怎麽又停止生長了。”

“什麽意思？”

“沒什麽。”

……

意識模糊，累的時候只要在寒冰上躺一會，醒來又恢覆如初。在手臂被烙上這朵蘭鳶花之前，師兄曾和她說過，“雨軒，你聽我說，不必學什麽仙術。你若真想回去，我可以幫你。”現在終於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只是當時她就已經誤食三生石水，回不去了。

又想到奶娘蘇妙義臨死前說的話，“命中無時莫強求，執念太深定會害了你。”是不是連她都是仙界的人，連她都知道自己是花妖轉世。這個被絕望詛咒的身軀，怎麽逃也逃不掉。

“仙界有什麽好，極冥之地才是你該在的地方。”是啊，有什麽好。軫鬼告訴她真相的時候，她就徹底看透了。就因為她的娘親愛上凡人，仙界就將她逼下誅仙臺，廢去千年修為後還不依不饒殺了她雙親。她一出生氣息就被剝離軀體，後來被迫附在妖花上再生，說不定這也是仙界一手策劃。

早該看透，早該心死，偏偏這放不下的眷戀，一步步把自己逼到如今這個地步。

趕緊睡去，回到那個還在黑暗中奔跑的夢，等著子辰喚醒她，“從今往後你就是雨軒，我不會再讓任何人來傷害你。”

心口一陣酸疼……

發絲垂下遮住半邊蒼白的臉，下巴很尖很淒美。呼吸漸漸均勻，混亂的大腦得到片刻小憩。

看著雨軒睡去，書澈懸著的心才放下。這段時間來，他一直用曼芍藥的幻象欺騙著仙界，做出噬鬼摩羅躲在鎮魂塔的假象。雨軒說盡量避免和仙界正面交鋒，他以為這是在拖延仙界發現“連魂”在方丈的秘密，可方才一戰，他才知道“連魂”根本不在方丈。

三個通向地獄的地方，不在瀛洲，不在方丈，難道在星脊山？不可能……越來越看不懂她。她曾經那麽恐懼厭惡的噬鬼摩羅，如今成了她費盡心思也要救回的人。

大手梳理著雨軒及腰長發，打理得整整齊齊。花妖的軀體，讓她愈發妖艷。

“等子辰出現了告訴我。”背對著的身影，似是夢語，又那麽清醒。

書澈的手靜止在了空中。

***

仙界很少攻打極冥之地，上次猛攻還是子辰下的令。所有人都知道極冥之地就是壁障的內部，攻打躲在裏面的花妖會引起壁障動蕩，只有把她們引出來，才能放手一網打盡。

壁障內部何時出現的花妖，花妖又為何躲在壁障內，仙界沒有在意過。等到發現的時候，曼蘭鳶已近殺死無數小仙小靈，將他們的氣息全部扔進壁障內部。成百上千的氣息被困在裏面，仙界就給這地方起了一個名字——極冥之地。

一股巨大勢力的崛起，讓整個妖界攀附在這三個花妖之下。雖然壁障沒有因此動蕩，曼蘭鳶的名字卻讓仙界聞風喪膽。三千年前曼蘭鳶突然消失，沒有氣息沒有心的花妖消失，所有人都以為這場噩夢結束，萬萬沒有想到三千年後，這空殼奇跡般地再生。再次從年幼開始生長，仿佛根本死不掉。

曼蘭鳶消失的這三千年還算平靜，也讓仙界了解了花妖的脾氣。她們在沒有心引導的情況下，只是幾具厲害的空殼。不去招惹她們，她們也就是躲在冥地而已。

可偏偏出現了噬鬼摩羅，一直以為群魔無首，在一次仙魔大戰中噬鬼摩羅出現了。招式之間，大笑天下，“仙界如此害怕花妖，她們只不過是我制作出來的三個空殼而已。”話語落下，被卷入這場惡鬥的仙人幾乎死絕。不過噬鬼摩羅一直躲在暗處很少出現，除了這次惡鬥幾乎沒有人見過他，或者見過的只有死。

風波的再起也就最近幾十年，仙界都在猜測妖魔們等著一個時機。這個猜測被雨軒幫助噬鬼摩羅盜走“連魂”證實。

子辰第一個發現噬鬼摩羅其實並沒有軀體，一直躲在瀛洲鎮魂塔底，盜走“連魂”，就是為了重返魔界。自負的他以為用“空”一招擊散噬鬼摩羅氣息就能平覆此事，事後還將“連魂”交還蓬萊。卻失誤在雨軒手中，哪怕次生，哪怕體內是朱雀的氣息，她還是變成了花妖，再次搶走了連魂。

一旦和妖字沾上關系，就再也無法全身而退。仙妖勢不兩立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子辰你這樣又是何苦。墨染為了替一次又一次被妖血汙染心口的子辰恢覆仙氣，已從悠然洞搬到了鎖星閣。

“等雨軒出現了告訴我。”子辰拋下這句話，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修心。

一關就是幾個月，墨染感覺到房內的仙氣越來越強烈，起初的擔憂也就沒有了。

兩世一夢、隔界相望。

涼世異夢、無路可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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