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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我寄人間雪滿頭(七) 引歌定會好好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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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堂下學之時孩童們尚能還家。待引歌擦了桌椅將屋內拾掇幹凈, 甫一推門便被風雪拍了回來,深吸一口氣, 一腳踏出門,大風將她那條伶仃的腿吹的晃了一晃。

糟糕。回不去了。

她燃起油燈坐在窗前聽外面大風呼號,心中漸感不安。直至天黑透,風雪還不見弱,但引歌不能再待了。夜宿將軍府這話頭講出來不好聽,會給韓城惹麻煩。她裹緊衣裳,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去。此時韓城還未從營地歸來, 將軍府只有那看門人,引歌在門房向他點頭,終於走進風雪中。

街巷空無一人。狂風暴雪, 飛沙走石, 道不盡此刻西北的荒涼。引歌的臉生疼, 甚至能察覺出腫脹。費盡力氣, 不過走出三五丈。黑暗中一個人從她身旁經過,撞到她的肩膀, 引歌頓覺肩頭一熱, 回身看那人,卻已看不清了。

引歌直覺不對, 轉身朝將軍府走,遠遠見將軍府的大門在風中開合,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引歌一顆心順時提到喉嚨, 猛跑幾步,見到適才還與她打招呼的門房大爺雙目圓睜躺在地上,周遭除了風雪聲再無動靜。

死人了。

引歌看到韓城的書房亮起一盞暗燈, 屋內人影在動,她想回身去喊人,口張了張,終於沒能發出聲響,一頭栽進雪地上。

再睜眼之時,見到眼前坐著一個人,引歌看不清他長相,只見到一個輪廓。而她手腳被縛著,如待宰的羔羊。

“還跑嗎?”那男子聲音寒涼狠戾,引歌不知他是何人,只得咬緊牙關,眼望著他。只見那男子自手邊拿出一沓紙放到引歌面前:“得空看看,想要他活,只需幫我做一件事。”他將頭湊到引歌耳邊,耳語一句,而後伸手敲在引歌脖頸,她眼前一黑,又失去知覺。

......

待她再睜眼之時,她已在自己的床上,手邊的那一沓紙提醒她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外頭響起敲門聲,她慌忙將那紙塞到床下,而後去應門。

“引歌先生,韓將軍請你到府上一趟。”是土堆。

“韓將軍有事?”引歌問道。

“是,急事。”土堆說道。

“那我隨你去。稍等片刻,我進去加件衣裳,外頭太冷了。”引歌說完轉身進門,將那紙丟進火盆中,而後找了件厚棉襖套在身上,見那紙燃完了,又在上頭加了一塊碳,這才隨土堆走了。

風雪停了,外頭極寒,呼出的氣凝在前額和眉上,耳朵凍的發麻。將軍府外沒有任何異樣,土堆推門而入,引歌看到那看門人的屍首停在院中。這會兒天大亮,終於看得清他的死態有多可怖,引歌慌忙捂上眼睛,手一直在抖。

荀肆見她如此,輕聲說道:“先生進來說話。”而後上前拉住她胳膊,將她帶進屋內。引歌見韓城凝神站在書桌前,不知在想什麽。

“先生昨兒下學離開將軍府之時,可察覺到有何異樣?”荀肆問道。

“走時天黑透了,門房先生叮囑我慢些走。風雪太大,我走的費力氣...門房先生...他...”引歌紅了眼睛。

“門房先生昨夜死了。將軍府昨夜進了人。”荀肆說道。若是按照往常,將軍府是有暗哨的,但昨日因故將暗哨調往宋為那裏,不成想卻出了事。太過蹊蹺:“你離開之時,可在路上見過什麽人?”荀肆又問道。

“見過。”引歌答道:“一個男人,他還撞了我肩膀。”

“什麽樣的男人?”

引歌搖頭,眼中淚光閃動:“當時風雪太大,只顧著趕路...沒有看清。”

“沒事。”荀肆將她按在椅子上:“喝點熱水。”

韓城始終未講話。

將軍府沒有丟任何東西,除了曾送給荀肆的那顆獸牙。又有誰會為了一顆獸牙殺人?他想不通。

幾人在屋內靜坐許久,荀肆才又開口問引歌:“昨日風雪大,你為何不留宿將軍府?你這樣瘦弱,那樣的狂風可能會將你刮跑。”

“留宿將軍府會落下話柄,對韓將軍不好。”

荀肆與引歌切實接觸過幾回,知她沒有說謊,便拍拍她肩膀。這一拍,引歌覺出了疼,忍不住嘶了一聲。

荀肆一楞,問她:“怎麽了?”

引歌忙搖頭:“沒事。”

“我看看。”荀肆拉著引歌走進內室,解開她的衣扣,將衣衫微微下拉,看到她肩頭青紫一片。而一個幾不可見的小小針眼在那青紫之上。

荀肆轉身出去拿了一壺熱酒回來,用手搓了放在她肩頭,什麽都沒再問。只是引歌按住她的手,仰起臉看她,那眼中蓄著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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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川坐在驛站內烤火,當外面馬蹄聲響起之時,他眉毛揚起。起身推開窗,看到荀肆剛下了馬,自手邊拿起一顆蘋果朝荀肆丟了去。荀肆順手接過又朝他丟了去。

“荀將軍有事?”

“阿大和宋叔今晚設宴款待,要我來跑個腿。”

“沒旁的事?”呼延川又問。

“沒有。”

“哦?”

荀肆朝他笑笑,而後問道:“你那個隨侍呢?”

“去街上打酒了。怎麽?”

“他昨夜去哪兒了?可出了驛站?”

呼延川搖頭:“昨夜的風雪可不比北敕的小,他出去做什麽?一不小心就送命了。為何這樣問?”

“將軍府昨夜死了一人,例行問問。呼延太子呢?昨夜可出門了?”荀肆又問道。

“昨夜喝了酒,睡得早。”

荀肆擡眼看著呼延川,他這人心機頗深。若說心機,雲澹身為帝王,縱橫捭闔運籌帷幄,心機會更深一些。荀肆見過他不動聲色的處理賤籍一事,亦見過他待朝中大臣的模樣。但雲澹的心機用在了正道上;呼延川呢,實打實的壞人。

呼延川站於高處看荀肆,身著一襲紅衣,是荒涼西北的唯一一抹亮色。這樣的女子死了多可惜,為她尋個體面的死法,自己也算做件慈悲事。

“今日荀將軍以何名義宴請?”呼延川問道。

“今日是小年,你父皇來信了,托西北衛軍照料你,陪你過個年。北敕就是這樣待客的?講半天話連口茶都不給,連個座都沒有。”荀肆低頭揉了揉脖子,聽到身後咯吱咯吱的雪聲。她回過身,看到呼延川的隨侍手中抱著一壇酒。荀肆笑著與他招呼:“買酒回來了?”

“是。”那隨侍低低出聲,不得不停下步子看著荀肆。

“總見你跟在呼延太子身邊,還不知你姓甚名誰呢?”荀肆眼掃過他的棉鞋,厚底、卻未沾什麽雪。

“回荀將軍,小的名為司無。”

“司無...真是個怪名字,快上去吧,天冷路滑。”荀肆手一擺,再回身之時,見到呼延川已站在她身後:“走吧。這會兒就去府上,與荀大將軍閑談會兒。”言罷牽過他的馬:“走。”

荀肆翻身上馬,呼延川跟在她身後。

“你出來不帶人?”呼延川見四下無人,問道。

“你不是也沒帶?”司無都未跟來。司無...這是什麽名字?不像北敕人名,倒像是隨意被人賜了一個名字。

“你還未正經答我,派個人來請就好,為何你要親自前來?”

“午間吃多了,這會兒出來跑個馬,不然晚上吃不下。”荀肆拍了拍肚子,惹呼延川笑出聲。他松開韁繩要馬快跑幾步,與荀肆並肩。

“孤出生那天,北都也下這樣的大雪。”呼延川突然說了這樣一句,他眼望向北方,仿佛要將風雪打透:“你時常揶揄孤數年來受盡侮辱,那是你不懂。孤的母後與父皇鬧了半輩子,但你看,無論怎麽鬧,母後永遠是皇後,孤亦便被立了太子。”呼延川頓了頓,而後問她:“你也做過皇後,你們大義皇帝名義上仁厚,不一樣與你和離?”

...見荀肆無言,又緩緩說道:“沒人能撼動孤的位置。”

“你母後是西涼公主,你父皇若是欺辱你母後,西涼人早打過去了。”荀肆這樣說完,猛然意識到一件事,他母後是西涼公主,是以在北敕無人敢動。若他做了皇帝,那北敕等同於與西涼合國?

呼延川見荀肆終於懂了,輕笑出聲:“孤敢只身前來隴原,不怕被你們殺了,你可知為何?你阿大和宋為,可曾接連兩次款待過敵國使節?你連這些都不知,就被賜了西北衛軍的將軍之位,可見大義皇帝果然仁慈。”

“你與我說這些做什麽?”荀肆皺著眉問他。

“你說呢?”呼延川朝她眨眨眼,眼內的譏諷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惋惜:“可惜你不願嫁我。”

“昨兒不願,今日可未必。”荀肆笑著看他一眼,眼中有流光舞動,用力夾緊馬肚子沖了出去。那一眼令呼延川心神一動,也飛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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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城並未參加宴請,他午後打馬去了軍營,歸來之時已近深夜。在途經一塊巨石之時,馬兒猛的發起瘋來,將韓城甩了下去,忽兒一陣妖風襲來,韓城的身子在風中晃了晃,終於倒了下去。

待他睜眼之時,人在一個山洞之中,一盞昏暗的油燈將死一樣亮著,一個女子的手探到他額前:“您醒了?”是引歌。

“我怎麽在這裏?”韓城問道。

“您的馬受驚了,您摔下了馬,摔暈在路邊。引歌恰巧經過,救了您…”引歌湊身上前,手指輕撫在他的臉上:“您怎麽出了這麽多汗?熱麽?”

韓城直覺頭突突的跳,熱力自腹部源源不斷洶湧兩散,直沖頭頂和命門。一口濁氣堵在胸口,無論如何呼不出去。再看引歌,緩緩脫了衣裳,江南衣局的肚兜是她逃亡所帶的為數不多的貴重物品,此刻罩在她如雪的肌膚上,生生將人襯出一道艷光。

韓城奮力起身,卻摔倒在地。引歌的手搭在他肩膀,輕輕一推,他便向後仰倒,不知是她的力氣大還是他主動遂了她的心意。引歌傾身向前,在他耳邊吐氣如蘭:“韓將軍,引歌在樓外樓受鴇母教誨,著實學了許多本領,今日就由引歌伺候您。”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救你!”韓城倒吸一口氣,而後任命似的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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