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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我寄人間雪滿頭(六) 肩上是江山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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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小樓聽雪, 清早換了人間。

雲澹站在兵器室裏,看著宮人將那些兵器一一裝好。千裏馬在一旁叮囑:“哎呦, 輕點,壞了砍你頭!”

雲澹忍不住制止他:“別整日砍頭砍頭,你砍過誰的頭?”

千裏馬嘿嘿一笑:“奴才知錯了。”而後扭頭道:“輕點輕點,壞了打板子!”

雲澹見他屢教不改,便也不再做聲,想起荀肆在這兵器室舞槍弄棒那些日子,乒乒乓乓的聲音至今還響在心頭上,也不知她還願不願收下他的心意。眼見著那些兵器裝好了, 擡上了車。出了門對外頭的雲珞說道:“山高路遠,拜托你了。”

“就沒有旁的東西帶給她?”

“譬如?”

“一封信?口諭?”雲珞提醒他。

“那你等我片刻。”雲澹走進書房,拿起毛筆, 琢磨許久才落筆, 寫了撕, 撕了寫, 最終畫了一幅小畫裝進信封,一個字沒有。寫了字她恐怕也不愛看, 倒不如一幅畫來的實在。

“那臣便啟程了。”雲珞將信塞進衣襟。

“去吧。”

“殷家的事…”

“歐陽瀾滄在處理, 該如何辦就如何辦,你不必擔憂。”雲澹頓了頓:“見了她給朕來封信, 讓朕知曉她過的好不好。”

雲珞見他這般啰嗦,忍不住笑出聲來:“自己去多好?”

雲澹搖頭:“眼下著實走不開,有要事處理。若是為了她撇下這江山, 她會看朕不起。待處理了亂局再去。”

“晚了若是她有了心上人呢?譬如跟韓城生米煮成熟飯…”雲珞與雲澹相處久了,也不似從前那般拘謹,這會兒也敢逗他一逗。果然, 雲澹皺了眉:“那便是命。”

“成。那臣弟這就走了。”雲珞朝雲澹拱手施禮,帶著幾車兵器浩浩蕩蕩出發了。途經永安河,見到程素正在教幾個小人吹糖人,便叫停馬車:“等著,我有事。”下了馬走到程素面前,喚她一聲:“程姑娘。”

程素擡頭見是他,又看他身後浩蕩的排場,微微笑了:“小王爺這是要去哪兒?”

“出趟遠門兒。”雲珞從她手中拿過一個糖人兒,仔細看了看,將其插在旗桿的縫隙中。

“祝小王爺一路順風。”

雲珞在程素家中用過幾回飯,又日日與程母學生意經,早與程素相熟。遂問道:“你想不想去走走?之前不是說天下那麽大,想游歷一番?”

程素搖頭:“那都是往後的事了,父母在,不遠游。”

“成。”雲珞轉身走了幾步,又調轉回來:“我這回大概去三月左右,回來將近開春了。你若有事就去找孫掌櫃,她會照料你。”

“那便多謝王爺了。只是昨日與母親商議,大仇得報,京城也不必久待。待過了年,天氣暖些,小女便與母親打道回府了。這些時日多謝王爺照拂。”程素所言屬實,二人在京城住不慣,想來想去,還是要回去。在老家開一間鋪子,為母親頤養天年。只是這話說出來,令雲珞心頭一空:“定了?”

“定了。興許與王爺碰不上了,在此先行與王爺拜別。祝王爺順心順意。”

雲珞知她不打誑語,是以點頭:“好。那便就此拜別。”翻身上馬後,又看了眼程素,她正笑著頷首,雲珞朝她揚了揚下巴,臉上笑意盎然,鮮衣怒馬少年郎。

雲澹看雲珞出了宮,一回身,見舒月站在他身後。

“這一車車的往外頭拉什麽呢?”舒月打趣道。

“她在宮內時常玩的那些玩意兒。”雲澹見舒月眼神一閃,要算計他一般。轉念一想,不能,自己親親的娘親,哪能呢!但心中那股子疑竇卻消不了,又看一眼舒月:“父皇呢?”

“永明殿裏等你呢!”舒月說完隨他一道走,口中卻還說著:“你是準備將宮中這些玩意兒一點點倒騰去隴原?在隴原建個行宮?那也忒遠了些。”講完兀自笑出聲,心中多少寬慰一些,不管怎樣,他終於想通了,能低頭了。哪怕這手段跟小兒玩鬧一樣呢,卻是一顆赤誠的真心。

雲澹與舒月一同進了殿,見景柯正拿著一本折子在看。他隨舒月浪蕩十餘載,這會兒看這些折子倒也有趣。見雲澹進門便問道:“荀良說北敕派太子前來議和,你如何想?”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北敕北都眼下不太平,之所以前來議和,許是他們的緩兵之計。但眼下緊要的還不是此事。”雲澹看了景柯一眼,而後從奏折最下方拿出一份密報來:“您瞧瞧。”

景柯見他神情肅穆,拿起來細細讀了,濃眉不由皺起,問雲澹:“此事當真?”

雲澹點頭:“消息可靠。”

“那你預備如何解此題?”

“兒子想親自去一趟無鹽鎮,朝中瑣事還請父親代勞。”

“去無鹽鎮?”一旁的舒月終於說話,拿過那封密函看了,這才說道:“是要去無鹽鎮。依我對穆宴溪和春歸夫人的了解,他二人也定然會全力助你一臂之力。朝中諸事不必擔憂,還有你父皇和歐陽瀾滄荀錦等人,再不濟,請穆老將軍出山。”

“那兒子便謝過父母親。”雲澹朝他二人彎身:“兒子明日便啟程。”

雲澹為帝十餘載,肩頭扛著大義百姓的日子。此時兒女情長已無暇顧及,只在心中暗暗奢望荀肆能等他,哪怕她身邊就站著她曾日思夜念的韓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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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瞬還是晴天,轉眼便北風呼號,夾著巨大的雪片子,斜著落下來。小羊緊緊縮在一團,遠遠望去,像一朵巨大的棉絮。荀肆的馬受了驚,前蹄擡起,嘶鳴一聲,而後被荀肆死命按下,帶著它尋了一個山洞將它綁在那,這才朝韓城和呼延川那走。

“點完了?”韓城大聲問眼前的土堆。

風將土堆的賬本子吹的呼呼作響,他用衣袖擋著,拼命睜大眼睛又對了遍數,而後說道:“點完了,數對得上。”

荀肆走上前去抱住一頭瑟瑟發抖小羊:“哎,就是你,又回來了吧?待你長大了就燉了你。”風將她的聲音吹到呼延川耳中,令他對荀肆的恨意又深了些。

“既是對得上,那孤便啟程回北都了。”呼延川走上前去,大聲說道。

“不是要待月餘?”荀肆問道。

“不了。”他傾身上前,湊到荀肆耳邊,聲音被北風吹的寒涼:“待孤來娶你。”

“什麽?”荀肆聽不清他的話,只得大聲問。

呼延川意味深長看她一眼,而後迅速後退,見荀肆眉頭皺著,大笑出聲,翻身上馬,朝荀肆拱手:“再會。”揚鞭而去,片刻不留。北敕人馬術高明,即便在這樣的風雪中也不見他費力氣,穩穩坐在馬上。

荀肆偏著頭思量片刻,而後對韓城喊道:“韓城哥哥,我覺得咱們馬上要有大仗要打。”

“為何?”

“他此番回去,八成要謀權篡位。”荀肆將他吃酒之時無意之言講出來聽了,而後笑出聲:“你說若是他當真謀權篡位,是成是敗?”

“你期望他是成是敗?”韓城問道。

“成敗無所謂,打誰都是打。只是阿大和宋叔這幾日眉頭緊鎖,似是有心事。”荀肆凝神思量許久,也想不出為何。這會兒風終於見小,荀肆的臉上被風雪打出幾道紅痕,手摸上去微微痛著。

“回府說吧!”韓城指指她的臉:“看著架勢待會兒還有狂風暴雪,老人家都說隴原的天是孩童的臉,說變就變。”

“好。”荀肆回頭看著那些馬牛羊,對土堆說道:“千萬看好了。到地方後前別急著吃,多看幾日,北敕人心腸狠辣,別是在這些牲口中下了毒。”

那頭呼延川打馬二十餘裏,終於停下來。勒緊韁繩,任由那馬在原地轉了十數圈。一旁的隨侍也都停下來,等他定奪。呼延川任那風雪將他吹的清醒明白,這才調轉馬頭。

隨侍問他:“不歸?”

他嘴角噙著一抹壞笑:“不。”就在剛剛他改了主意。此時回北都於戰事無益。當前最應當解決的事是荀肆。

“回隴原。”

呼延川又朝隴原疾行,遠遠的在官道上見到正在緩行的荀肆和韓城,風雪見小,卻仍不可小覷,他二人卻悠哉悠哉,身後跟著北敕的牛羊馬匹。荀肆如那牧羊女一般,偶爾調轉馬頭揮動馬鞭將離群的小羊趕回去。呼延川打後面追上去,馬聲在她身旁嘶鳴停下,荀肆回頭見到他,倒也不意外,笑道:“舍不得這些馬牛羊?”

呼延川半真半假道:“舍不得你。”話落察覺韓城眼中一道寒光射過來,於是朝韓城笑笑:“韓將軍與孤感同身受?”

“這裏是隴原。”韓城慢慢說道:“呼延太子許是在北敕橫行慣了,在隴原也這般口無遮攔。”

荀肆攔住韓城話頭:“韓將軍這樣說不對,呼延太子前些年在北敕可不橫行,收斂著呢!”

呼延川早已習慣荀肆的冷嘲熱諷,此刻不想戀戰,反而輕笑出聲,朝他們拱手:“先走一步。”率先去了驛站。

進了驛站,扯下狐裘,摘了官帽,對隨侍說道:“之前說的荀肆常去的那座山頭,找一幅詳細的輿圖來。”

“是。”

“將荀良、宋為、嚴寒、韓城各自的出城進城規律摸清楚,那個學堂的女先生也摸清楚。”

“是。”

“下去吧。”呼延川走到窗前,徑直推開窗,外頭北風呼號著灌進屋內,他打了個哆嗦,眼底狠戾一閃而過。呼延川不是北敕那些笨人,腦袋裏裝著漿糊,一條道跑到黑。

他要劍走偏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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