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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我寄人間雪滿頭(二) 怪不得皇上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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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肆第二日睜眼頭痛欲裂, 昨兒夜裏發生的事已然忘在腦後。聽到荀良在院內咳了一聲,騰的坐起來:“正紅正紅。”

正紅端著水盆進來:“醒啦?”

“昨兒喝了酒可鬧出什麽醜態來?”荀肆問道。

正紅搖搖頭:“雖說沒有什麽醜態..但您抱著奴婢要奴婢不許管你喝酒, 還說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哦。”荀肆一邊穿衣裳一邊應聲,往後這酒算是不能喝了。

穿戴好了出門見到荀良正對著院中的樹吐納,見她出來便說道:“用了早膳便去驛站吧。”

“見呼延川?”

“對。昨日提前進城了。”

“昨兒與他打過照面了。”荀肆速速幹了一碗粥,擦了牙漱了口,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哪裏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影子。見荀良又要吹胡子瞪眼,幾步跳到他身前頭靠在他肩膀:“阿大,走嘛!”

驛站附近寂靜無聲, 連只驚鳥都沒有。

北敕的人在驛站門口一字排開,呼延川身著北敕朝服居中而立,遠遠看到穿甲胄的荀肆, 眼底的深海有微波蕩漾, 嘴角那抹笑意並未藏了去。

一行人碰面施禮後, 呼延川的眼落在荀肆手腕上:“荀將軍手腕可還痛?”

明擺著在揶揄她。

荀肆擡起手, 手腕動了動:“不痛了,殺頭牛不費力氣。”

呼延川聞言神情一頓, 而後笑出聲:“諸位, 請。”說是來議降,氣勢可不輸, 閑庭信步,悠閑自在。荀良和宋為互看一眼,對他的姿態視而不見。

幾人落座, 呼延川笑道:“此番前來議和,我北敕帶著十足誠意。牛羊馬匹各三千,山珍奇味帶足了五十車, 而今正在山那頭停著,只待大義派人查驗。”

“此事不急。”荀良將茶碗放在手邊:“太子此番前來山高路遠,我大義理應款待。今晚在城外設宴,誠邀呼延赴宴。”

呼延川不直接答他,轉頭問荀肆:“荀將軍一起?”

“自然。”

“那好,昨日見荀將軍酒量甚好,不如今晚痛飲一番?”

荀肆莞爾一笑:“對不住,今早睜眼之時決議戒了。”

呼延川興致盎然:“為何?酒後失態?”全然不將其他人放在眼中。

荀良發覺呼延川其人城府頗深,在座諸人除荀肆和韓城,均比他年長。韓城是男子,荀肆是女子,他自以為觸到了大義的軟肋。

荀肆自然也察覺到他的策略,卻不接招,軟軟一句:“是啊...”而後朝他眨眨眼:“呼延太子也當少喝,萬一醉酒那些貢品出了紕漏,再要我大義賠。”她說“貢品”二字,令呼延川眉眼瞇了起來。

他從前聽說荀肆是草包,嫁了大義皇帝,即便有西北衛軍撐腰,那皇帝仍然忍不得她,全天下人都知曉,說是和離,不過是給西北衛軍顏面,實則休妻。而今再看荀肆,發覺她似乎並不如傳言那般,加之從前與她交手那次,不得不重新審視荀肆。不管傳言如何,她鐵定不是草包。

他喉間含著一聲笑,低低的,聽不出其意。宋為和嚴寒在一旁看著,也不做聲,都是見慣大場面的人。當年在北線收拾韃靼場面不知多兇險,今日這風平浪靜,還未到出手的時候。何況這是荀良的地盤。

荀良和韓城也不做聲。呼延川將矛頭對準荀肆,那便由他去好了。

荀肆卻自在,翹起二郎腿,端起茶碗,安心喝茶。

在北敕,鮮少有女人不怕呼延川。他兒時病弱,母後性子弱,常年被人壓制。若不是他有雷霆手段,而今也不會擡起頭來。北敕人有言:“北風到,太子來。”意為察覺到冷了,那便是太子來了。今日荀肆非但不怕他,還出言挑釁,這倒是新鮮。一雙鷹眼看著荀肆,揣測她何時會生出懼意。

荀肆喝夠了茶,緩緩將茶碗放下,自衣袖間拿出一本冊子交給定西:“給呼延太子瞧瞧。”

“何物?”呼延川問道。

“停戰條件。”荀肆朝他眨眨眼。

“不是說不急?”呼延川笑道。

“阿大不急,我急。”

呼延川打開那薄冊子一看,登時笑出聲。那冊子上潦潦草草歪歪扭扭幾個字:蘭赫山脈向西二百裏。將那幾個字攤開到眾人面前:“當真?”

宋為睥睨一眼,心中樂開了花,這荀肆好玩,煞有介事,卻只有那幾個字,卻算作字字誅心。蘭赫山脈向西二百裏,綿延不盡,兩個江南。可真敢寫,後生可畏啊!

荀肆嘿嘿一笑:“自然當真。本來想寫向西八百裏,轉念一想,向西八百裏便到了北敕北都,著實有些欺負人了。”北敕地形奇特,故三都而治,西都、東都、北都,北都為北敕皇朝所在,荀肆這一句又戳人心窩子了,頗有些挑釁的意味:你不給我這二百裏,我便打到你北都去,讓你國滅。若放在三年前可是萬萬不敢說這種話,見好就收,圖個三五年太平。但如今的大義有了底氣,便要厲害一些。北敕勒國從來不會學乖,那顆稱霸天下的野心從未斂過,既是如此,大義不能讓。

呼延川將那冊子交給隨從:“這個切記要裝好帶給父皇。”而後轉向荀肆:“孤不似荀將軍這般說的算,孤只是一個傳話的。”他眼底笑意彌散,笑的人心中發麻。

荀肆才不在乎,頭一點:“成,此事不急。”端起茶碗喝了口茶,見呼延川還在看她,便朝他嘿嘿一笑,缺心眼一樣。

荀良終於開口:“眼看就要過年了,這兩年仗打的疲累,好好過個年,年後再議和不遲。依本將軍看,停戰三個月再好不過。”

“孤也認為再好不過。”

“停戰三個月不需要傳話?”一旁的荀肆忽然出聲,那雙眼亮晶晶,又無辜又可恨。

宋為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心道妙,甚妙,誰說女子不能上戰場?皇上欽點這位真是絕了,渾不吝一個,錙銖必較,該裝傻時裝傻,該進攻時進攻,時機掌握恰到好處,一點虧沒吃,你又不能與她計較,免得失了風度。

呼延川也隨之笑出聲,說道:“荀大將軍虎父無犬女,果然是做過大義皇後的女人,不一般。”

劍指和離一事,他可不是君子,戳人短處產生的巨大快感令人愉悅。荀肆卻撇撇嘴:“崢嶸歲月,不提也罷。好好打仗,不負皇恩浩蕩。”雙手朝天抱拳,一點看不出心虛。

荀良見時機到了,也不願廢話,起身告辭:“夜裏擺了酒,既是來了隴原,便是我大義的貴客,喝酒看戲,享樂一番。”

“多謝。”呼延川起身送客,途經荀肆身邊突然耳語道:“這下知道為何大義皇帝要休妻了。”

荀肆站下看著他:“本將軍自己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

呼延川指指一旁的隨從:“好好練練字吧,字寫成這樣,別說做皇後了,就連去孤府裏做妾,孤都嫌。”

... ...

“那本將軍也終於知曉為何太子至今未婚配了。”

“哦?為何?”

“北敕怕是沒有會寫字的女人。”說完雙手抱拳:“回見!”

呼延川嘴角一動,望著荀肆的背影挑了挑眉,對隨從說道:“再去查,將她查個清清楚楚。”呼延川可不是父皇,懦弱可欺,他既是來了,便要將大義的底氣摸清楚。前幾年吃的敗仗,要一仗一仗贏回來,不然真如那荀肆所說,大義朝打到蘭赫山以西八百裏,打進北敕北都。荀肆這女人,像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也似乎有那麽一些本事。

荀良等人出了驛站,打馬回城,宋為想起“蘭赫山以西二百裏”便問荀肆:“皇上的口諭?”

“哈?”荀肆一楞。

“你提的歸降條件。”宋為解釋道。

“哦哦,不是,隨便寫著玩的。”荀肆笑出聲:“怕阿大臨時沖我要功課,清早出門匆匆寫了,沒想到派上用場了。宋叔可是要教訓小輩?”

宋為忙搖頭:“不敢。”誰敢惹你,今日這一出算是看出來了,這女娃不好惹。興許就連那清冷孤傲的萬歲爺都要讓她幾分:“但你寫蘭赫山以西二百裏,應不是在亂寫。你估算過,若繼續打下去,到明年此時,應是打到那了。”

“看皇上的意思。”荀肆淡然一笑。她離京後二人便徹底斷了聯系,回隴原這些日子,軍中諸事也是由阿大和宋叔寫折子遞上去,他寥寥幾筆批了折子,也從不多說。荀肆昨日看過他寫批的折子,只有“準奏”二字。

“阿大,當真要休戰三個月?”荀肆想起荀良說休戰,這不是荀良的性子。

荀良聞言大笑出聲:“逗他玩呢!與北敕學的,滿口胡言。”言畢打馬而去,其餘人等也笑出聲,進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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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間,山腳下支起了營帳,火紅的燈籠高高掛著,西北衛軍將殺好的羊架到火上。營帳內燃著火盆,韓城和荀肆正在屋內研究輿圖。土堆在外喊了一聲:“報!”

“進來。”韓城說道:“如何?”

“末將去刺探了,呼延川說那批貢品屬實。”

韓城與荀肆對視一眼,而後齊齊笑出聲。二人都有了鬼主意。

“韓城哥哥先說。”荀肆說道。

“把那牛羊馬匹嚇跑,跑到哪兒咱們管不著。”

荀肆哈哈笑出聲,雞啄米似的點頭:“對對,我也是這樣想,甭管如何,先給那惹人厭的北敕太子出一道難題。過些日子再去與他要。”

“聽大將軍說,大概四十年前,北敕就是這樣待我朝的。還是穆老將軍那一輩打了十幾年,才扳回局面。”韓城說道。

“在京城聽說過。咱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先與他小打小鬧。你看他那人,陰森森的,求和是假,來刺探是真。那咱們便與他玩些不尋常的。”荀肆將筆一撂,摩拳擦掌。而後朝土堆勾手指:“這事兒咱們這樣辦…”

土堆一邊聽一邊笑:“是,是,末將這就去辦。”

待土堆走了,韓城問荀肆:“此事報朝廷嗎?”

“誰寫折子誰報,反正我不報。”荀肆說完穿上披風:“待會兒要喝酒,我鐵定不喝了,我就坐在一旁,你們喝。”言畢將那輿圖一燒,與韓城出了營帳。外頭飄起雪,荀肆仰頭看了會兒,喃喃道:“又下雪了。”

韓城偏過頭看她,見她眼底有柔光閃動,忍不住輕聲喚她:“肆姑娘。”

“韓城哥哥。”荀肆也喚他:“那時聽說你為救阿大死了,簡直要了我的命。我本已有孕近兩月,本就懵懂無知,聽聞你死的消息,也要了他的命。他不聲不響的,來的時候沒與我招呼過,走的時候也沒有與我商量過。”荀肆眼底有淚光閃動:“我沒與旁人說過,但失去他,讓我的心碎成隴原城外的風沙,再也合不上了。”

“對不起。”韓城心痛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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