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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無情笑嘆他人癡(七) 不如委身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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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城看她胳膊, 又覺得她在唱一出苦肉計。但那胳膊上的血跡是真,西北衛軍向來優待細作。於是起身去拿藥匣。

“伸手。”是對引歌說。

引歌遲疑伸出手, 見韓城用棉絮挑了草藥,而後覆在她手臂上。他手重,本就斑駁的皮肉因他這一下驟然劇痛,引歌喉間抖了一抖,咬緊牙關不許自己哭出來。韓城察覺她異樣,擡眼見她淚水沈在眼底,於是住了手:“你自己來。”西北衛軍此番前來之人都是鐵錚錚漢子,可沒人能幫她擦藥, 起身走了出去。聽到屋內女子輕哼一聲,知曉她已塗上藥粉。她身上斑駁傷口,塗了那藥粉自然會疼。

“你去查查今晚永安河上可有樓外樓的花魁跑了。”韓城對鐵牛說道, 又叮囑一句:“別走漏風聲。”

鐵牛點頭。

韓城站在門口等了片刻, 聽到屋內倒抽幾口冷氣, 過了許久才倒過氣來, 轉而窸窣聲音住了,便說道:“我進門。”

“是。”她輕聲答道。

引歌這會兒靠坐在窗下地上, 抱著雙膝, 更顯伶仃。見韓城進門,朝他頷首:“多謝大…將軍相救。”適才她想過無數手段, 與其在樓外樓任人踐踏,不如委身於他。好歹是個正人君子,待他日脫離虎口, 再全身而退,好歹搏了一條生路。引歌顫抖著手探到自己衣扣之上,卻又頹然放下。打小飽讀詩書, 她做不出這等腌臜之事。若是出等下策,與留在樓外樓又有何分別?不可不可!

韓城並未應聲,反而拉了把椅子坐在她面前,他身高腿長,占了引歌身前大片地界,令引歌覺得無法呼吸。又將自己的腳收緊,而後擡頭看著韓城,那眼中淒楚,即便是韓城亦深覺她可憐。

“可知我是誰?”韓城問她,聲音中那塊兒寒冰算是化不了了。

“您自稱將軍。”

“西北衛軍,韓城。”

“見過韓將軍。”韓城眼神中的殺氣令她毛骨悚然,但他身上的正氣卻也昭昭。引歌怯意退了幾分,眼前人興許只是不近人情。

“為何逃出樓外樓?你可知逃出樓外樓有何下場?”

“上元節那一日,樓外樓要為小女掛頭牌,小女不願。”

倒是個有氣節的。“不怕本將軍把你送回樓外樓?”

“將軍一身正氣,不是那腌臜之人。”

韓城打量她,一身書卷氣,這等人若是在青樓,應會被無數達官貴人追捧,他日過的興許也風光。若她當真這樣逃出來,這一身風格卻也叫人欽佩。

“你歇在此屋中。有事敲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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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肆和雲澹在宮外蹉跎到晨曦初露,二人都不願坐轎,索性走路回宮。

“朕隨你去永和宮吧?今兒是初一,去給泰水大人拜年。”

“您可別,臣妾阿娘可受不住…”荀肆手擺的緊。

“你這會兒又講規矩了。”二人拌嘴之時,定西回來,雲澹有意快走幾步,留他二人說話。

定西將那女子如何從畫舫下逃進韓城的轎子,又是如何被韓城帶走的細細說了,荀肆點頭:“去給韓城哥哥送個口信,那女子查查底細,若是幹凈清白,便救下吧?”

“得令。”

荀肆回身,見雲澹在宮門口等她,忙快走幾步到他身前:“那女子救下啦!”

“哦?”雲澹假裝不知眉頭挑起:“誰救下的?”

荀肆又見來龍去脈與雲澹講,一句不摻假,而後問道:“臣妾有一事不懂。”

“說。”

“為何一人有罪要牽連全家?好好的女子入了賤籍這一生都不會再翻身了。今兒咱們遇到的是個有骨氣的,哪怕為賤籍,亦想活的體面些。那些認了命的人,從此就算入了地獄了。這點臣妾不懂。”

雲澹見她眉頭緊鎖,顯然是為此事煩擾。於是正了神色說道:“朕從前亦問過這個問題,你猜老祖宗如何說?”

荀肆搖頭。

“老祖宗說賤籍制度在我朝已有三百餘年,之所以立賤籍,是因從前百姓作奸犯科多被鞭笞或關於牢獄,發落從輕,放出後又會再犯,且比從前更甚。若有賤籍,則可約束他們。”

“那皇上如何想?”

“它存在自有存在之理…”雲澹話未說完,便見荀肆走了。胖墩兒生氣了。快走幾步拉住她:“有話好好說,不許生氣。”

荀肆眼睛紅了:“西北衛軍中好些人是賤籍,腦袋別在腰帶裏,為大義拼殺。到頭來還脫不了一個賤籍。有失公允。”荀肆不知自己這委屈究竟從何而來,竟嚶嚶哭了起來。

“大過年的,怎麽還哭上了?”雲澹忙去擦她淚,見她止不住,又嘆口氣將她攬進懷中:“你說的事朕都清楚。朕也曾與歐陽丞相商議過此事,只是目前尚未有定論,是以不能對你信口開河。你不許再哭了啊,待會兒泰水大人看見你哭,該以為朕把你怎麽著了。”

又低頭為她輕輕拭淚,荀肆也不明白自己怎麽哭上了,這會兒倒是覺出尷尬來,破涕為笑。

“哭哭笑笑,喜怒無常。”雲澹假意兇她,而後拉住她手:“快走,給泰水大人拜年。”

荀夫人早已起身,見二人一前一後進來,忙彎身施禮。

雲澹攔住荀夫人,而後後退一步,雙手抱拳,身子大彎,口中說道:“給泰水大人拜年。”端端正正,認認真真。荀夫人心中一暖,上前虛扶他:“多謝皇上。”

荀肆則端正跪下:“女兒給阿娘拜年。”隴原的規矩一點沒忘。

荀夫人扶她起身,自腰間掏出兩個紅福袋,一人一個塞到他二人手中:“討個好彩頭。本來昨夜裏就該給你們,可打個瞌睡的功夫,一睜眼你二人便不見了。”

荀肆嗤嗤笑出聲:“皇上帶女兒出宮看煙火啦!永安河的煙火比宮中好看!本來想帶著阿娘,又擔憂阿娘疲累。”

荀夫人寵愛的看她一眼,而後說道:“待會兒是不是還要受各宮嬪妃的拜?”

“不啦。減了一道規矩,午後那場宮宴前一道。”

“那快與皇上小憩片刻,一宿未睡,待會兒該頭疼了。”

荀肆忙點頭:“好,那女兒去睡啦。”扔下雲澹朝裏走,雲澹見她忘恩負義,心中一滯,輕咳一聲:“皇後不如隨朕去永明殿小憩,這會兒宮人要備年飯,興許會有些吵。”說到底是不願一個人過年,有這個胖墩兒在有些熱乎氣兒。

荀肆一聽倒也有幾分道理,於是與荀夫人打過招呼便隨他回了永明殿。

路上雲澹一眼又一眼瞪荀肆,瞪的荀肆直發毛,忍不住問他:“皇上為何這樣看臣妾?臣妾今日可是一點兒錯沒犯。”

“帶你出宮玩一晚,輪到睡覺之時扔下朕自己去了?你是不是沒良心?”雲澹手指點在她眉心:“就你這樣兒的,換個夫君,早被你氣死了!”

荀肆一聽是為這個,忙陪笑道:“您錯怪臣妾了,皇上之前不是說臣妾睡覺呼嚕震天響擾您清夢嗎?臣妾是為皇上好。”

雲澹本就不是真生氣,見她牙尖嘴利,笑出聲。進了永明殿,叫千裏馬將殿門一關,不許任何人來吵,二人脫了鞋上床,帷幔一放,各自睡去。

雲澹發覺自己多了個毛病,從前淺眠之人,有荀肆在之時,睡的竟格外香甜,就連她那小呼嚕的聲音都可充耳不聞。傾身向前,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方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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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西到驛站之時,天已大亮。韓城正就著一盆冷水洗臉,水花濺的四處都是,冰的他手通紅。見到定西咧嘴一笑:“定西,你怎麽來了?”

定西朝前走了兩步,小聲問他:“昨夜是不是救了一個女子?”

?韓城一楞:“你如何得知的?”

定西靠上前去:“那女子是肆姑娘想救的。碰巧到了你這,肆姑娘的意思是查一查底細,若是幹凈,便救了。”

“肆姑娘要救她?”

“是。”定西點頭。

“那我知曉了,給肆姑娘回個話,叫她放心。”

定西傳了話,又見韓城眼睛通紅,便問他:“昨夜又飲酒?”

“閑來無事。”

“可不興再這樣了,萬一肆姑娘知曉了,又不知該難受成什麽樣兒。”

韓城聽到他說荀肆會難過,便對他說:“不會了。你切勿與她說。”

送走了定西,想起昨夜審那引歌,應是將她嚇到了。即是荀肆要救,自然要善待她幾分。於是打了熱粥和肉包子端到屋內。見引歌並未上床,生生在墻根窩了一夜,心道這是個缺心眼的。到她身前喚她:“醒醒。”

引歌不動。

韓城手探到她鼻前,活著;放到她額頭,滾燙。

於是彎下身去抱起她,將她置於床上。這下犯了難。此行的女眷都隨荀夫人進了宮,留下的都是精壯的漢子,沒人能照顧她。一咬牙,只得自己來了。

將她衣袖拉上去仔細瞧了瞧傷口,並未化膿,應當只是受了風寒。於是起身去尋了藥用水沖了,端起碗餵她。韓城不會餵藥,加之引歌又死咬著牙關,那要楞是流了出來多半。韓城氣餒,將引歌放倒,拿起湯匙再試一回。

引歌終於肯喝藥,朱唇微起,飲下那口。韓城見管用,又餵她些許,直至藥碗見底。

引歌喝了藥後又沈沈睡去。

留下韓城獨自犯難,荀肆說救她,該如何救?自是不能將她丟在京城,否則那些人尋到她,還是死路一條。而自己又將護送荀夫人回隴原,罷了!待她醒了再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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