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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君若揚塵路(八) 荀肆是個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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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澹整日搬石凳兒的事兒到了後宮嬪妃耳中,又成了另一番模樣。

“聽說了麽?”良貴人這幾日新學了一個吐納法,說是能令口津生香,這會兒正帶著姐兒幾個操練,身子站的筆直,雙手扶在後腰上,頭微仰,吐氣之時腹部收回,納氣之時腹部鼓出,各有殊色的妃嬪站在一起吐納,場面堪稱壯觀。

“什麽?”賢妃吐出一口氣問道。

良貴人深吸一口氣:“一個江湖術士傳授皇上九千歲不倒之法,第一道便是搬動永明殿那石凳兒。”

“皇上為何要修煉這個功法?皇上已經不倒了呀?”講話的是梅嬪,雲澹的龍馬精神,不是鬧著玩的。

她講完這句,身邊的人紅了臉不再做聲。

良貴人又說道:“那江湖術士特地叮囑,在練成第一道功法前不得行房,否則前功盡棄。”



賢妃吐出一口氣,擺了擺手:“這吐納法太累人,肚子都酸了。”

於是大家夥紛紛收了勢,坐下閑聊。

“倒是想見見永和宮的新主。”良貴人說道。

“那不成,皇上不許。”

“再有幾日就冊封大典了,到時自然就見到了。”

“新後若是難相處該如何是好?”梅嬪突然問道。

“新後連大皇子都動手打了,能是什麽好相處的主?姐妹們各自安好罷!”良貴人這會兒有些頭疼,昨兒夜裏敬事房來人說是皇上來,收拾妥當後,眼見著那禦轎在宮門前轉了一圈,扭頭又回去了。

搬那石凳兒就這樣上癮嗎?不免有些許恨上了永明殿那個石凳。

“瞧咱們良貴人,滿腦門子官司,這是被誰招惹了?”

良貴人亦是個傻的,水蔥似的手指指著永明殿方向:“咱們合力將那石凳兒偷走吧?”看看賢妃,又看看梅嬪。賢妃楞了半晌,訥訥一句:“倒也不是不能偷?”又有些許擔憂:“偷了,耽誤了萬歲爺練神功,會不會惹怒萬歲爺?”

“萬歲爺又不知誰偷的。”

“偷了這個石凳,還會有下一個石凳。”梅嬪這會兒腦子清明了些,道出個中真諦。可不嘛?後宮石凳成千上萬,偷石凳管屁用?“依妹妹看,咱們莫不如想想法子,要皇上知曉那江湖術士的手段都是騙人的,皇上正值壯年,哪就需要練那勞什子功夫了?”

“倒是有幾分道理。誰去說?”賢妃看了看良貴人:“要麽…你去?借著皇上看小公主的機會…”

“賢妃姐姐去最合適不過,皇上要將大皇子過到繼後名下,鐵定是要召姐姐商議此事的…連借口都不用尋,水到渠成就說了。”良貴人連忙推脫。

幾個人商議許久,竟是沒人敢出這個頭,於是搖頭作罷。罷了罷了。良貴人尋個轍子出了靜賢宮。

這會兒宮內暑氣漸盛,禦花園綠樹成蔭,是個難得的好去處。坐在亭中納涼,頭痛漸強,不知怎的,竟是一頭栽倒了。貼身丫頭喜珠慌了神,急急喚了聲:“主子!”一旁的侍衛聞聲過來,三步開外定睛一瞧,貴人面色慘白,額頭有汗珠,想必是中了署氣。忙去湖邊濕了一塊帕子叫喜珠蓋在貴人額頭,又拿出一顆解暑丸要喜珠服侍她吃下,忙活半晌,良貴人舒爽些了,緩緩睜了眼,看到眼前這個面目朗俊的侍衛,久居深宮的人兒騰的紅了臉。

這侍衛她見過的,從前來禦花園,總見他站在涼亭邊,身姿筆挺,目不斜視,像個假人。

慌忙起了身,朝他點頭:“多謝。”帶著喜珠速速遁逃。

出了禦花園方停下來,問喜珠:“那侍衛叫什麽?”

“之前聽別人喚他裴虎。”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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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臨夏,白日風沙蔽目,夜裏銀河天市。

一匹馬受了傷,哧哧噴著熱氣,再多走幾步,便嘶鳴一聲倒了下去。馬背上滾下一個人,身上的鎧甲已七零八散,儼然一個血人。

這一摔,令他悶哼出聲,猛/喘了幾口氣,搖搖晃晃起了身,又倒了下去。

擡頭望著天上銀河,竟是咧嘴笑了,血亦將牙齒殷紅,嘶啞道:“今天老子要是交代在這,也算是給自己尋了一塊好墓。”而後閉起眼睛,這一閉,再睜就難了。混混沌沌夢境光怪陸離。

那個小女子穿著鎧甲跳到他面前:“韓城哥哥!今兒個跟在你身後殺敵。”夢裏的韓城如當日一般驚惶:“你一個小妮子殺什麽敵!回去!”趕是趕不走的,大將軍都準許了,她自然不會走。她第一回 殺人,是為了救自己,那人的長刀眼看著到他脖子,他躲閃不及,那妮子跳上來,一劍封喉,血竄到她面上,她閉了閉眼,轉身又走了。

夢境再轉,是她身著一襲湖藍布裙,鬢邊那朵鵝黃野花襯的人嬌艷欲滴,面色卻不悅,叉著腰站在將府門口:“不許再來提親!要嫁你嫁!”

再就是她臨行那天,翻身上馬,那馬在地上轉圈,她四處張望,在尋著誰。韓城連見都不敢見,坐在一棵樹上,眼見著她,出了隴原。

還想再看她一眼!眼淚不爭氣流了下來,將他血色的臉洗出一道痕跡,用力睜開了眼,看著遠處天將破曉,馬倒在一旁,已沒了氣息。

他爬起來,踉蹌朝前走,得回軍營,將消息遞回去。不知走了多久,遠處馬踏黃沙,荀家軍的大旗由遠及近,韓城緩緩伸出手,倒在了來人腳下。

荀肆從夢中驚醒,面上已被汗濕透,伸手抹了一把,坐起身,撫了撫劇烈跳著的心口:“正紅。”

“在,小姐。”

“隴原來信了嗎?”

“沒有。”正紅搖搖頭。

“有折子嗎?”

“這...皇上從未說過。”

哦。荀肆趴在床上,側臉貼著枕頭,那身汗無論如何落不下去。“京城夜裏太熱了正紅,我睡不著。你把窗打開好不好?”

窗開了,一絲茍延殘喘的風吹到荀肆的花布鞋上,連吹到床上的力氣都沒有。荀肆貪涼,幹脆起身將被子鋪到地上,嘆了口氣:“到了六月該如何過啊?”

“聽聞宮裏六月會有冰...”

“往年也沒覺得這樣熱啊,隴原六月也熱著呢。”

“往年您也沒這許多肉膘啊!”正紅忍不住逗她,荀肆一聽咯咯咯笑出聲:“對對,忘了我身上這層膘了!”說罷用手捏了捏,嘴上念著:“珠圓玉潤訥!”

正紅被她逗笑了,躺到她身旁,手執一把大蒲扇,為二人扇風,荀肆就著這點涼意,又緩緩睡去。

雲澹卻一夜未睡。西北的加急折子就放在他桌上,天氣漸好,西北戰事愈發吃緊,雲澹在守與攻之間抉擇。

攻,出了隴原界,便是洪城關,那是兩位太上皇夙願;守,眼前更容易,朝廷可以再養精蓄銳兩年。

“先生覺得呢?”他問面前的歐陽瀾滄。

“無論是攻是守,都得由荀家軍來,依臣之意,此事倒是可以與皇後商議。皇後長在隴原,興許隴原的事比皇上和臣看得更清楚。”歐陽瀾滄見過荀肆的本事,去年災年,朝廷的官糧未到,她摸了一處敵人的軍庫,將路線圖完完整整畫好交給荀良。

隴原人都說荀肆放肆,做人不受約束,歐陽丞相卻覺得,這荀肆看似混賬,但心裏卻明白著呢。

“她鐵定是要守。”雲澹想起荀肆那樣子,整日混吃等死,定不願荀家人身陷險境。

“問過總比不問好,皇上得問問自己,當初為何要娶荀家女兒?”

“天亮再去吧!再過五日就是冊封大典了,師娘說她連坐都不端正。這些日子怕她鬧出笑話,一直按著嬪妃們不許去擾她,總想著規矩學好了再見人。看眼下這情形...”雲澹嘆荀肆不爭氣。

“醜媳婦早晚要見公婆。”歐陽笑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依臣看,未必規規矩矩才是好。這後宮,始終缺少那麽些熱鬧勁兒。”

“說道公婆,太上皇來信了,趕不上冊封大典了,說是太後在婺源看上一處宅子,住著不肯走。”雲澹哭笑出聲,連冊封大典都得不出空閑參加的父親母親,恐怕世上就這一對了。

“太後不回來挺好,太後若回來,恐怕臣又十天半月見不到內人了...”太後還做王妃之時就與歐陽夫人要好,這麽些年過去了,二人到一起總還有講不完的話,時常將太上皇和自己撂在一旁,叫人好生妒忌。

“那老師恐怕也怕了穆夫人和宋夫人了..”雲澹想起兒時,這幾個女子在一起,京城的天要變一變的。但那會兒他少不更事,並不覺得有何不妥。而今這宮裏一個學不會規矩的荀肆,就要了他半條命。對這滾刀肉使橫自然不可,人家阿大正在西北為朝廷賣命;來懷柔的,自己又總會別扭。聽之任之,她又總是胡來。

自打那一日修年的事情定了,她不知怎的對修年生出一股子熱乎勁兒來,整日派人去尋修年,說要教修年徒手劈樹,美其名曰學了這一招便能獨步天下。修年怕她,下了學便躲進永明殿,一步不敢出。

那破樹有什麽好劈的?盡是些莽夫之舉!思及此一股怒氣自丹田緩緩而起,直達天靈蓋:“千裏馬,朕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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