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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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逐漸走上正軌， 但目前只靠雙胞胎和灰霽還是少，接下來的日子裏， 頹不流把工作重心放在了業務拓展上。
得知這一消息， 裴霞琴立刻翻了一堆劇本出來。
“當初IP熱時，我打包買了一堆小說版權，本來打算趁熱拍幾部網劇， 但後來我懷孕被排擠出管理層， 唯一的一部網劇被永保勝接手撲街，就再也沒有影視化的想法了。”
裴霞琴翻看劇本大綱， 有些感嘆：“你可以挑挑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利用的， 不過很可能大部分都是文字垃圾。”
頹不流讓人把劇本送到他辦公室。
他本來沒報太大希望，畢竟這種打包版權，遇上精品的概率是萬中挑一。但沒想到竟然真被他發現了一個精彩的故事。
小說名字有些奇怪，叫《賽博龍王》， 靈感來源於《封神演義》，但放在了中式賽博朋克背景下。主角是東海龍王三太子，講述他被哪咤剝皮抽筋後向哪咤和天界的覆仇歷程。
頹不流看完故事梗概， 又花一晚上看完了小說，覺得有一定改編價值。
頹不流讓池路陽聯系作者， 邀請對方作為編劇修改劇本。但聯系了三天， 池路陽都沒有得到任何回覆。
“換號了嗎？”池路陽有些茫然，“但不至於全都換了一遍吧？手機、郵箱、社交軟件全都聯系不上。”
頹不流拿過資料，作者名叫沈餘，B大中文系， 今年32歲， 簡介欄職業寫的是詩人、作家、編劇。
一寸照片裏是個短發的年輕男人， 五官端正，帶著細框眼鏡，清秀中帶著一絲苦相。
頹不流：“聯系地址呢？”
“唔，在濱海新村128號……”池路陽在地圖裏輸入地址，驚訝的發現，“就在附近，開車過去只要半個小時！”
此時，頹不流剛在船上談完了一筆灰霽的代言，現正從碼頭返回市區。
他看了眼窗外掠過的街景，說：“那去他家看看。”
司機改道去往濱海新村，這是劃入本市開發新區的一片土地，雖說已經劃入了開發區，但拆遷還未進行，整個村子透著一股貧窮破敗的氣息。
村子都是自建房，路窄而小，停滿了摩托車和三輪車，轎車開不進去，頹不流只得讓司機把車停在村口，步行進村。
和那些老齡化的村子不同，這個村裏的年輕人相當多，他們三五成群地站在路邊，踩著拖鞋，夾著香煙，毫不收斂地打量著進村的他們。
池路陽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是我錯覺嗎？我怎麽覺得這村子怪滲人的？”
“老板別怕。”司機是個人高馬大的退伍軍人，前段時間剛被頹不流招入，任司機兼保鏢。此人為人老實，忠心耿耿，聽他這麽說，立刻挺起厚實的胸膛，擋在了頹不流面前。
池路陽：“……”
怕的是我好伐？
他默默往頹不流身邊靠近，把自己納入司機的保護範圍。
“就是這個村子，看起來真的有點奇怪。”池路陽疑惑道，“我也是村裏出來的，但我們村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他們這裏竟然這麽多人，都不用工作嗎？”
“很正常，”頹不流不以為意，“村子裏的大學生是少數，有穩定工作的不多。而更多的年輕人是輟學打零工，現在村子即將拆遷，自然不願意在外面受苦。”
“這麽說倒也沒錯，”池路陽點點頭，有些感嘆，“就是沒想到沈餘竟然住在這裏，能在這種環境中讀書出去，看來一定是個很認真努力的人。”
談話期間，他們一路往裏，最後站在了一個破敗的卷簾門前。
“就是這裏了吧？”池路陽擡頭看了眼門牌號，確定無誤後上前拍門，“沈餘你在嗎？在的話開一下們，我們有事情找你。”
池路陽把手都拍紅了，卷簾門依舊紋絲不動。他有些尷尬地收回手，去問旁邊看熱鬧的鄰居。
“阿姨你好，請問你知道沈餘在哪兒嗎？我們有事找他。”
“不知道。”婦人滿臉冷漠地關上了門。
“叔叔您好，您知道沈餘……”
“他不在這兒，滾。”
“……”
“總裁，”池路陽碰了一鼻子的灰，有些委屈地向頹不流匯報，“我問了一圈，都說沒人見過他。”
頹不流擡眸看向二樓，防盜窗裏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跡。
“你說他會不會不在這裏？”池路陽揣測，“畢竟他都從村子裏出去了，更有可能住在城市裏吧？但這麽說也不對勁，他當初幹嘛不留居住地址？我們可是給他送錢來著……”
“你們找小餘？”就在這時，旁邊一道小門拉開，一個老婆婆探出半個身影。
“對啊，”池路陽眼睛亮了起來，連忙說道，“您知道沈餘在哪裏嗎？”
老婆婆目光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邊，警惕道：“你們找他什麽事？”
“我們是星塵……”
“砰——”
與此同時，一旁的卷簾門突然發出一聲巨響。池路陽驚訝地擡起頭，發現他們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西裝男，個個長相彪悍，看起來就非常不好惹。
其中一個光頭男正在拍打卷簾門，嘴裏大喊著：“沈餘！有種就別他媽縮在房間裏，趕緊給老子滾出來！”
這……這是怎麽回事？
池路陽嚇了一大跳，等他反應過來才發現，面前的老婆婆已經縮回了房間裏，就像是蝸牛進殼一樣，飛快關上了門。
池路陽：“……”
這些人都是幹什麽的啊？怎麽這麽兇？
池路陽偷偷打量，一旁的大漢卻陡然註意到了他，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
“餵，那邊那個，看什麽看？”
池路陽：？
我靠，看看都犯法嗎？
池路陽心裏瘋狂吐槽，現實中卻大氣也不敢出。他從小到大規規矩矩，連架都沒打過，最害怕和這種人交手了。
見他不說話，大漢走了過來，質問道：“你們是誰？也是來找沈餘的？”
“我、我們……”池路陽心頭慌亂，但他不能讓自己在總裁面前丟臉，硬著頭皮道，“我們是星塵……”
“我們是星塵資產管理有限公司，”頹不流卻先他一步開口，用彬彬有禮、但絕對不好惹的表情說道，“各位找人，是否要講究先來後到？”
“星塵資產？”來人取下墨鏡看了他一眼，疑惑道，“我怎麽沒聽過？”
頹不流：“我們大本營在京市。”
“我靠，這小子欠錢都欠錢都欠到外地了？”大漢罵了一句，試探道，“他欠了你們多少啊，值得你大老遠過來？”
頹不流伸手比了一個數，大漢霎時睜大了眼。
“媽的，這小子怎麽欠了這麽多債？”大漢罵了一聲，似乎放下了防備，“你來這兒守了多久了？要是找到他，記得通知我們一聲啊。”
頹不流：“今天剛到，還沒見著人。”
“這小子特會躲，”大漢深有同感，禿了一口唾沫，“他大爺的，我們蹲了他十幾天，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頹不流挑眉：“他也欠你錢了？”
“可不是，”大漢一拍腦門，憤憤道，“他們父子倆欠了一屁股賭債，老的直接跳海死了，小的又不知道躲到了哪裏，我們找了好久都見不著人！”
頹不流：“原來如此。”
“你這邊呢？”大漢好奇，“他怎麽欠了你們這麽多錢？”
頹不流：“我們是專業機構，從不過問客戶的隱私。”
大漢楞了一下，隨即露出佩服的表情：“還是兄弟你們專業啊，這西裝穿起來，看起來就跟都市精英似的。”
頹不流眼色微沈：“工作需要。”
“不過話說回來，”大漢垂眸看了他一眼，試探道，“看你這模樣，不像是催收部的吧？”
頹不流：“我是分公司經理，來本市拓展業務，聽說這邊有特殊的還款渠道。”
每個行業都有自己的黑話，這種催債部門更是如此。
所謂特殊還款渠道，就是可以利用債務人的身體還款，暗網上能包括的都可以提供。本市靠海，確實有天然的地利優勢。只是沒想到這人看著衣冠楚楚，一開口就是這麽血腥。
聽說有人天生壞種，明明什麽都不缺，但就是喜歡折磨人，可能這個人就是如此吧？
大漢表情瞬間嚴肅起來，他重新打量了一遍頹不流，然後遞了張名片過來：“大老板有機會一起合作，我們在本地可是最專業的。”
頹不流接過名片，矜貴地點了點頭。
大漢不敢再問，又轉身開始喊沈餘，他在門口罵罵咧咧十幾分鐘，喊得口幹舌燥的半點用沒有，最後又帶著小弟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媽耶，這些人也太兇了，嚇我一跳，”等人離開，池路陽終於回過神來，松了口氣，“還好您剛才聰明，把我們偽裝成催債人。要是說我們是找沈餘合作的，估計就要找我們追債了。”
頹不流：“還算有長進。”
至少這次不用他再親自解釋了。
“嘿嘿，畢竟跟了您這麽久，剛才我就是一時沒反應過來。”池路陽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
但緊接著，他語氣變得遲疑起來：“不過沈餘好賭，還欠了這麽多債，我們還要找他合作嗎？他人品暫且不論，萬一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找到公司，那我們不是很虧？”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那道小門打開，先前那個婆婆再次探出半個身體，小心翼翼道：“你們是找小餘合作的？”
池路陽看了眼頹不流，拿不準要不要說。
頹不流頷首，示意他不用隱瞞。
“哎，確實有合作，”池路陽這才開口，緩緩道，“本來有個劇本找他來著，但是一直找不到人。”
“劇本，劇本啊……”婆婆點點頭，感嘆道，“沒錯，小餘是作家，他是我們全村最有才華的人，寫的東西可好了。”
池路陽板起了臉，一本正經道：“可是聽說他欠了賭債，我們找他合作，也要考慮他的人品。”
“賭債不是他欠的，是他那個沒用的爹坑了他！”老婆婆搖頭，滿臉憤憤不平，“小餘當初給他寄了好多錢回來，可是他爹全都拿去賭了，一分沒存下，最後甚至欠了一屁股的債。他自己跳海死了，卻害得小餘現在有家不能回，真是作孽啊！”
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麽曲折的故事，池路陽楞了楞：“那您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老婆婆看了頹不流一眼，她見識不多，但也能看出這個人才是做主的那位。
她定了定神，繼續問道：“這位大老板，你們沒有欺騙我這個老婆子吧？”
“千真萬確，”頹不流點頭，並向她允諾，“如果沈餘和我們合作，我們可以提前預支報酬給他還債。”
這話無疑是一劑定心丸，老婆婆終於放下防備，緩緩說道：“他在港口的漁船上，船頭掛了一張國旗。”
……
港口碼頭，池路陽手裏提著老婆婆準備的食物，一艘艘捕魚船跟著看過去。
“小夥子，麻煩你了啊，如果看到他，幫我送一下吃的吧。”離開前，老婆婆握著他的手語重心長道，“小餘已經一周沒回來了，他身上又沒錢，不知道被餓成什麽樣了。”
老婆婆淚眼婆娑的拜托他，池路陽一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就是這個沈餘在哪裏啊？”池路陽提著籃子，嘴裏不停嘟噥，“光告訴我掛了國旗，可我過來了才知道，這裏的每一艘漁船都掛著國旗啊！”
“總裁？哎，總裁你去哪裏？等等我啊！”
頹不流在海堤上看到了一個人。
今天是陰天，烏雲沈沈壓在頭頂，腳下海水混濁，泛著陣陣魚腥氣息。
海堤宛如一堵城墻聳立在海岸旁，又像是一柄厚重的大劍，深深嵌入大海。
海堤盡頭站著一個瘦削的青年，他垂著腦袋，半長的頭發被海風吹亂，像是一只被風吹起的破爛塑料袋。
“沈餘。”頹不流走上堤岸，遠遠叫他名字。
這就是沈餘？池路陽連忙跑了過來。
遠方的男人渾然不覺，往前又走了半步，身體幾乎完全懸空。
“你不要命了嗎！”池路陽嚇得就要沖過去，卻被頹不流一把攔下。
頹不流緩緩搖頭，示意池路陽不要刺激他。
“那怎麽辦啊？”池路陽急得手足無措，又問，“要報警嗎？”
“不用麻煩警察，我這就還給你們。”遠處的男人突然開口，他擡起頭，露出一張死氣沈沈的臉。
“沈餘，我不是來找你討債，”頹不流沈聲道，“我是來找你做編劇的。”
沈餘緩緩轉動腦袋，空洞的眼睛終於聚焦，落在了頹不流臉上：“編劇？”
“我看了你的短篇小說《賽博龍王》，有改編的意向，”頹不流接過池路陽手裏的食盒，說，“這是婆婆讓我給你送的飯，你過來，我們邊吃邊談。”
沈餘擡頭安靜地看著他，目光中多了幾分探究。
有戲？
池路陽隱隱松了口氣。
然而下一刻，沈餘臉上浮現出嘲諷，表情變得更加陰沈：“勸你別白費力氣了，這種垃圾根本沒人看。真當我不知道嗎？你們拍這種垃圾，還不是為了洗錢。”
“我們才不是洗錢，我們總裁人可好了！”池路陽看不下去他不分青紅皂白就誣陷人，連忙反駁，“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憑什麽這麽誣賴我老板？”
“我誣賴？”沈餘冷笑出聲，“或許吧，畢竟壞人從不覺得自己在做壞事。”
“你這人怎麽這麽不知好賴呢？”池路陽有些生氣。
他跟了頹不流這麽久，比誰都清楚頹不流的為人。可是現在，他最敬佩的人卻被一個陌生人不分好歹、肆意汙蔑。
氣得他脫口而出：“我們總裁大費周折過來請你，甚至還承諾了周婆婆，可以提前支付報酬給你還債。你不領情就算了，還開口汙蔑人？哪有你這樣做人的！還說我們做壞事，我看你才做了一堆壞事吧！”
沈餘表情沈了沈：“還債？”
“對啊，”池路陽憤憤不平，“我們來找你時遇到了追債的人，我們總裁都答應周婆婆了，只要你參加項目，就可以先給你還款。”
池路陽說得情真意切，沈餘卻垂下眼，冷冷道：“用不著你們假惺惺。”
池路陽：“……”
啊啊啊啊可惡，他好久沒有這麽生氣了！
沈餘冷笑一聲，滿臉不屑：“你們這些可惡的資本家，在你們眼裏，一切都是賺錢的工具。故事、感情、甚至是人格，你們都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利用。”
“所以你甘心就這麽死了？”一直沈默的頹不流突然開口，然後往海堤方向走去。
“你不許過來！”沈餘有些慌。
頹不流卻說：“我過來你就要跳下去嗎？”
沒想到自己臺詞被人搶了，沈餘一時間有些語塞。
“你要死要活我管不著，”頹不流面不改色，穩步往前，“我只是有些失望，那個寫出了《賽博龍王》的作者竟然是個孬種。”
“你又懂什麽？”沈餘被刺痛，憤怒出聲，“你根本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麽！又有什麽資格評判我的價值？”
“或許吧，”頹不流並未被激怒，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我只知道你筆下的三太子被剝皮抽筋後，可以置之死地而後生，把所有欺負他的人都踩在腳下。可你遭遇挫折後，卻只知道站在堤壩上哭，甚至沒用到要去死。”
“看看你這副喪家之犬的模樣，哪裏有半點三太子的影子？”
沈餘一張臉紅了又白，最後卻只是擠出一個冷笑：“別想對我用激將法，三太子只是一個虛構的英雄，現實中沒人能做到他這樣。”
頹不流已經走到了堤壩盡頭，隔著一臂之距與他靜靜對望。
許久後，他有些失望地搖頭：“也好，既然你執意如此，那你就一無是處的死去吧。”
池路陽心臟都桑心，沈餘卻往回後撤了半步，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頹不流，眼中流露出一股深深的好奇。
“你想把我的小說改編成電影？”
“否則我也不會大費周章來找你。”
“可那個故事很短。”
“所以需要你來擴寫。”
“世界設定很覆雜，改編難度也很大。”
“但很有趣。”
頹不流看向他，目光平靜堅定：“在我眼裏，只要故事足夠好，其他的一切都不是問題。”
腳下海浪拍打著堤壩，激起陣陣白浪。頭頂海鷗翺翔，發出啾啾鳴響。
沈餘站在高聳的海堤，與頹不流對視數秒，再次開口，聲音已經沙啞：“……你為什麽還要來找我？版權早就賣給你們了。”
頹不流：“因為這是你的故事，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這個劇本。”
“我的故事……”沈餘覆述著，隨即冷嘲一笑，“你知道上一個我寫的故事，是什麽結局嗎？”
“上個劇本我辛辛苦苦寫了兩年，熬了無數個大夜，整部電視劇36集，從大綱、小傳、分集劇情都是我一個人，我自以為不愧於心，但電視劇播出後我才知道，劇本早已經被改得稀爛，我甚至沒有一個署名！因為這部劇從最開始，就是拿去捧這個新人編劇的！”
“你懂那種感受嗎？那明明是我最用心的一個故事，但後期作品被改得稀爛，豆瓣全都在罵編劇。可那真的是我的問題嗎？明明是你們這些拍電視的不安好心！”
“更離譜的是等我回家才發現，我父親欠了一屁股的賬跳海死了，給我留下一百多萬的負債……哈，他可真是我親爹……”
頹不流：“所以你就認輸，自暴自棄。”
沈餘雙眼通紅，大吼出聲：“那你告訴，我應該怎麽辦？”
他的夢想破滅了，他的親人也背叛了他，他自詡滿腹才華，可最後卻活得像是一個笑話。
“你還可以和我合作。”
頹不流沖沈餘伸出右手，在冰冷的海風中向他允諾。
“加入我的劇組。和我一起把當初踐踏你的人，全都踩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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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這一消息， 裴霞琴立刻翻了一堆劇本出來。
“當初IP熱時，我打包買了一堆小說版權，本來打算趁熱拍幾部網劇， 但後來我懷孕被排擠出管理層， 唯一的一部網劇被永保勝接手撲街，就再也沒有影視化的想法了。”
裴霞琴翻看劇本大綱， 有些感嘆：“你可以挑挑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利用的， 不過很可能大部分都是文字垃圾。”
頹不流讓人把劇本送到他辦公室。
他本來沒報太大希望，畢竟這種打包版權，遇上精品的概率是萬中挑一。但沒想到竟然真被他發現了一個精彩的故事。
小說名字有些奇怪，叫《賽博龍王》， 靈感來源於《封神演義》，但放在了中式賽博朋克背景下。主角是東海龍王三太子，講述他被哪咤剝皮抽筋後向哪咤和天界的覆仇歷程。
頹不流看完故事梗概， 又花一晚上看完了小說，覺得有一定改編價值。
頹不流讓池路陽聯系作者， 邀請對方作為編劇修改劇本。但聯系了三天， 池路陽都沒有得到任何回覆。
“換號了嗎？”池路陽有些茫然，“但不至於全都換了一遍吧？手機、郵箱、社交軟件全都聯系不上。”
頹不流拿過資料，作者名叫沈餘，B大中文系， 今年32歲， 簡介欄職業寫的是詩人、作家、編劇。
一寸照片裏是個短發的年輕男人， 五官端正，帶著細框眼鏡，清秀中帶著一絲苦相。
頹不流：“聯系地址呢？”
“唔，在濱海新村128號……”池路陽在地圖裏輸入地址，驚訝的發現，“就在附近，開車過去只要半個小時！”
此時，頹不流剛在船上談完了一筆灰霽的代言，現正從碼頭返回市區。
他看了眼窗外掠過的街景，說：“那去他家看看。”
司機改道去往濱海新村，這是劃入本市開發新區的一片土地，雖說已經劃入了開發區，但拆遷還未進行，整個村子透著一股貧窮破敗的氣息。
村子都是自建房，路窄而小，停滿了摩托車和三輪車，轎車開不進去，頹不流只得讓司機把車停在村口，步行進村。
和那些老齡化的村子不同，這個村裏的年輕人相當多，他們三五成群地站在路邊，踩著拖鞋，夾著香煙，毫不收斂地打量著進村的他們。
池路陽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是我錯覺嗎？我怎麽覺得這村子怪滲人的？”
“老板別怕。”司機是個人高馬大的退伍軍人，前段時間剛被頹不流招入，任司機兼保鏢。此人為人老實，忠心耿耿，聽他這麽說，立刻挺起厚實的胸膛，擋在了頹不流面前。
池路陽：“……”
怕的是我好伐？
他默默往頹不流身邊靠近，把自己納入司機的保護範圍。
“就是這個村子，看起來真的有點奇怪。”池路陽疑惑道，“我也是村裏出來的，但我們村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他們這裏竟然這麽多人，都不用工作嗎？”
“很正常，”頹不流不以為意，“村子裏的大學生是少數，有穩定工作的不多。而更多的年輕人是輟學打零工，現在村子即將拆遷，自然不願意在外面受苦。”
“這麽說倒也沒錯，”池路陽點點頭，有些感嘆，“就是沒想到沈餘竟然住在這裏，能在這種環境中讀書出去，看來一定是個很認真努力的人。”
談話期間，他們一路往裏，最後站在了一個破敗的卷簾門前。
“就是這裏了吧？”池路陽擡頭看了眼門牌號，確定無誤後上前拍門，“沈餘你在嗎？在的話開一下們，我們有事情找你。”
池路陽把手都拍紅了，卷簾門依舊紋絲不動。他有些尷尬地收回手，去問旁邊看熱鬧的鄰居。
“阿姨你好，請問你知道沈餘在哪兒嗎？我們有事找他。”
“不知道。”婦人滿臉冷漠地關上了門。
“叔叔您好，您知道沈餘……”
“他不在這兒，滾。”
“……”
“總裁，”池路陽碰了一鼻子的灰，有些委屈地向頹不流匯報，“我問了一圈，都說沒人見過他。”
頹不流擡眸看向二樓，防盜窗裏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跡。
“你說他會不會不在這裏？”池路陽揣測，“畢竟他都從村子裏出去了，更有可能住在城市裏吧？但這麽說也不對勁，他當初幹嘛不留居住地址？我們可是給他送錢來著……”
“你們找小餘？”就在這時，旁邊一道小門拉開，一個老婆婆探出半個身影。
“對啊，”池路陽眼睛亮了起來，連忙說道，“您知道沈餘在哪裏嗎？”
老婆婆目光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邊，警惕道：“你們找他什麽事？”
“我們是星塵……”
“砰——”
與此同時，一旁的卷簾門突然發出一聲巨響。池路陽驚訝地擡起頭，發現他們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西裝男，個個長相彪悍，看起來就非常不好惹。
其中一個光頭男正在拍打卷簾門，嘴裏大喊著：“沈餘！有種就別他媽縮在房間裏，趕緊給老子滾出來！”
這……這是怎麽回事？
池路陽嚇了一大跳，等他反應過來才發現，面前的老婆婆已經縮回了房間裏，就像是蝸牛進殼一樣，飛快關上了門。
池路陽：“……”
這些人都是幹什麽的啊？怎麽這麽兇？
池路陽偷偷打量，一旁的大漢卻陡然註意到了他，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
“餵，那邊那個，看什麽看？”
池路陽：？
我靠，看看都犯法嗎？
池路陽心裏瘋狂吐槽，現實中卻大氣也不敢出。他從小到大規規矩矩，連架都沒打過，最害怕和這種人交手了。
見他不說話，大漢走了過來，質問道：“你們是誰？也是來找沈餘的？”
“我、我們……”池路陽心頭慌亂，但他不能讓自己在總裁面前丟臉，硬著頭皮道，“我們是星塵……”
“我們是星塵資產管理有限公司，”頹不流卻先他一步開口，用彬彬有禮、但絕對不好惹的表情說道，“各位找人，是否要講究先來後到？”
“星塵資產？”來人取下墨鏡看了他一眼，疑惑道，“我怎麽沒聽過？”
頹不流：“我們大本營在京市。”
“我靠，這小子欠錢都欠錢都欠到外地了？”大漢罵了一句，試探道，“他欠了你們多少啊，值得你大老遠過來？”
頹不流伸手比了一個數，大漢霎時睜大了眼。
“媽的，這小子怎麽欠了這麽多債？”大漢罵了一聲，似乎放下了防備，“你來這兒守了多久了？要是找到他，記得通知我們一聲啊。”
頹不流：“今天剛到，還沒見著人。”
“這小子特會躲，”大漢深有同感，禿了一口唾沫，“他大爺的，我們蹲了他十幾天，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頹不流挑眉：“他也欠你錢了？”
“可不是，”大漢一拍腦門，憤憤道，“他們父子倆欠了一屁股賭債，老的直接跳海死了，小的又不知道躲到了哪裏，我們找了好久都見不著人！”
頹不流：“原來如此。”
“你這邊呢？”大漢好奇，“他怎麽欠了你們這麽多錢？”
頹不流：“我們是專業機構，從不過問客戶的隱私。”
大漢楞了一下，隨即露出佩服的表情：“還是兄弟你們專業啊，這西裝穿起來，看起來就跟都市精英似的。”
頹不流眼色微沈：“工作需要。”
“不過話說回來，”大漢垂眸看了他一眼，試探道，“看你這模樣，不像是催收部的吧？”
頹不流：“我是分公司經理，來本市拓展業務，聽說這邊有特殊的還款渠道。”
每個行業都有自己的黑話，這種催債部門更是如此。
所謂特殊還款渠道，就是可以利用債務人的身體還款，暗網上能包括的都可以提供。本市靠海，確實有天然的地利優勢。只是沒想到這人看著衣冠楚楚，一開口就是這麽血腥。
聽說有人天生壞種，明明什麽都不缺，但就是喜歡折磨人，可能這個人就是如此吧？
大漢表情瞬間嚴肅起來，他重新打量了一遍頹不流，然後遞了張名片過來：“大老板有機會一起合作，我們在本地可是最專業的。”
頹不流接過名片，矜貴地點了點頭。
大漢不敢再問，又轉身開始喊沈餘，他在門口罵罵咧咧十幾分鐘，喊得口幹舌燥的半點用沒有，最後又帶著小弟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媽耶，這些人也太兇了，嚇我一跳，”等人離開，池路陽終於回過神來，松了口氣，“還好您剛才聰明，把我們偽裝成催債人。要是說我們是找沈餘合作的，估計就要找我們追債了。”
頹不流：“還算有長進。”
至少這次不用他再親自解釋了。
“嘿嘿，畢竟跟了您這麽久，剛才我就是一時沒反應過來。”池路陽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
但緊接著，他語氣變得遲疑起來：“不過沈餘好賭，還欠了這麽多債，我們還要找他合作嗎？他人品暫且不論，萬一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找到公司，那我們不是很虧？”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那道小門打開，先前那個婆婆再次探出半個身體，小心翼翼道：“你們是找小餘合作的？”
池路陽看了眼頹不流，拿不準要不要說。
頹不流頷首，示意他不用隱瞞。
“哎，確實有合作，”池路陽這才開口，緩緩道，“本來有個劇本找他來著，但是一直找不到人。”
“劇本，劇本啊……”婆婆點點頭，感嘆道，“沒錯，小餘是作家，他是我們全村最有才華的人，寫的東西可好了。”
池路陽板起了臉，一本正經道：“可是聽說他欠了賭債，我們找他合作，也要考慮他的人品。”
“賭債不是他欠的，是他那個沒用的爹坑了他！”老婆婆搖頭，滿臉憤憤不平，“小餘當初給他寄了好多錢回來，可是他爹全都拿去賭了，一分沒存下，最後甚至欠了一屁股的債。他自己跳海死了，卻害得小餘現在有家不能回，真是作孽啊！”
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麽曲折的故事，池路陽楞了楞：“那您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老婆婆看了頹不流一眼，她見識不多，但也能看出這個人才是做主的那位。
她定了定神，繼續問道：“這位大老板，你們沒有欺騙我這個老婆子吧？”
“千真萬確，”頹不流點頭，並向她允諾，“如果沈餘和我們合作，我們可以提前預支報酬給他還債。”
這話無疑是一劑定心丸，老婆婆終於放下防備，緩緩說道：“他在港口的漁船上，船頭掛了一張國旗。”
……
港口碼頭，池路陽手裏提著老婆婆準備的食物，一艘艘捕魚船跟著看過去。
“小夥子，麻煩你了啊，如果看到他，幫我送一下吃的吧。”離開前，老婆婆握著他的手語重心長道，“小餘已經一周沒回來了，他身上又沒錢，不知道被餓成什麽樣了。”
老婆婆淚眼婆娑的拜托他，池路陽一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就是這個沈餘在哪裏啊？”池路陽提著籃子，嘴裏不停嘟噥，“光告訴我掛了國旗，可我過來了才知道，這裏的每一艘漁船都掛著國旗啊！”
“總裁？哎，總裁你去哪裏？等等我啊！”
頹不流在海堤上看到了一個人。
今天是陰天，烏雲沈沈壓在頭頂，腳下海水混濁，泛著陣陣魚腥氣息。
海堤宛如一堵城墻聳立在海岸旁，又像是一柄厚重的大劍，深深嵌入大海。
海堤盡頭站著一個瘦削的青年，他垂著腦袋，半長的頭發被海風吹亂，像是一只被風吹起的破爛塑料袋。
“沈餘。”頹不流走上堤岸，遠遠叫他名字。
這就是沈餘？池路陽連忙跑了過來。
遠方的男人渾然不覺，往前又走了半步，身體幾乎完全懸空。
“你不要命了嗎！”池路陽嚇得就要沖過去，卻被頹不流一把攔下。
頹不流緩緩搖頭，示意池路陽不要刺激他。
“那怎麽辦啊？”池路陽急得手足無措，又問，“要報警嗎？”
“不用麻煩警察，我這就還給你們。”遠處的男人突然開口，他擡起頭，露出一張死氣沈沈的臉。
“沈餘，我不是來找你討債，”頹不流沈聲道，“我是來找你做編劇的。”
沈餘緩緩轉動腦袋，空洞的眼睛終於聚焦，落在了頹不流臉上：“編劇？”
“我看了你的短篇小說《賽博龍王》，有改編的意向，”頹不流接過池路陽手裏的食盒，說，“這是婆婆讓我給你送的飯，你過來，我們邊吃邊談。”
沈餘擡頭安靜地看著他，目光中多了幾分探究。
有戲？
池路陽隱隱松了口氣。
然而下一刻，沈餘臉上浮現出嘲諷，表情變得更加陰沈：“勸你別白費力氣了，這種垃圾根本沒人看。真當我不知道嗎？你們拍這種垃圾，還不是為了洗錢。”
“我們才不是洗錢，我們總裁人可好了！”池路陽看不下去他不分青紅皂白就誣陷人，連忙反駁，“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憑什麽這麽誣賴我老板？”
“我誣賴？”沈餘冷笑出聲，“或許吧，畢竟壞人從不覺得自己在做壞事。”
“你這人怎麽這麽不知好賴呢？”池路陽有些生氣。
他跟了頹不流這麽久，比誰都清楚頹不流的為人。可是現在，他最敬佩的人卻被一個陌生人不分好歹、肆意汙蔑。
氣得他脫口而出：“我們總裁大費周折過來請你，甚至還承諾了周婆婆，可以提前支付報酬給你還債。你不領情就算了，還開口汙蔑人？哪有你這樣做人的！還說我們做壞事，我看你才做了一堆壞事吧！”
沈餘表情沈了沈：“還債？”
“對啊，”池路陽憤憤不平，“我們來找你時遇到了追債的人，我們總裁都答應周婆婆了，只要你參加項目，就可以先給你還款。”
池路陽說得情真意切，沈餘卻垂下眼，冷冷道：“用不著你們假惺惺。”
池路陽：“……”
啊啊啊啊可惡，他好久沒有這麽生氣了！
沈餘冷笑一聲，滿臉不屑：“你們這些可惡的資本家，在你們眼裏，一切都是賺錢的工具。故事、感情、甚至是人格，你們都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利用。”
“所以你甘心就這麽死了？”一直沈默的頹不流突然開口，然後往海堤方向走去。
“你不許過來！”沈餘有些慌。
頹不流卻說：“我過來你就要跳下去嗎？”
沒想到自己臺詞被人搶了，沈餘一時間有些語塞。
“你要死要活我管不著，”頹不流面不改色，穩步往前，“我只是有些失望，那個寫出了《賽博龍王》的作者竟然是個孬種。”
“你又懂什麽？”沈餘被刺痛，憤怒出聲，“你根本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麽！又有什麽資格評判我的價值？”
“或許吧，”頹不流並未被激怒，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我只知道你筆下的三太子被剝皮抽筋後，可以置之死地而後生，把所有欺負他的人都踩在腳下。可你遭遇挫折後，卻只知道站在堤壩上哭，甚至沒用到要去死。”
“看看你這副喪家之犬的模樣，哪裏有半點三太子的影子？”
沈餘一張臉紅了又白，最後卻只是擠出一個冷笑：“別想對我用激將法，三太子只是一個虛構的英雄，現實中沒人能做到他這樣。”
頹不流已經走到了堤壩盡頭，隔著一臂之距與他靜靜對望。
許久後，他有些失望地搖頭：“也好，既然你執意如此，那你就一無是處的死去吧。”
池路陽心臟都桑心，沈餘卻往回後撤了半步，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頹不流，眼中流露出一股深深的好奇。
“你想把我的小說改編成電影？”
“否則我也不會大費周章來找你。”
“可那個故事很短。”
“所以需要你來擴寫。”
“世界設定很覆雜，改編難度也很大。”
“但很有趣。”
頹不流看向他，目光平靜堅定：“在我眼裏，只要故事足夠好，其他的一切都不是問題。”
腳下海浪拍打著堤壩，激起陣陣白浪。頭頂海鷗翺翔，發出啾啾鳴響。
沈餘站在高聳的海堤，與頹不流對視數秒，再次開口，聲音已經沙啞：“……你為什麽還要來找我？版權早就賣給你們了。”
頹不流：“因為這是你的故事，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這個劇本。”
“我的故事……”沈餘覆述著，隨即冷嘲一笑，“你知道上一個我寫的故事，是什麽結局嗎？”
“上個劇本我辛辛苦苦寫了兩年，熬了無數個大夜，整部電視劇36集，從大綱、小傳、分集劇情都是我一個人，我自以為不愧於心，但電視劇播出後我才知道，劇本早已經被改得稀爛，我甚至沒有一個署名！因為這部劇從最開始，就是拿去捧這個新人編劇的！”
“你懂那種感受嗎？那明明是我最用心的一個故事，但後期作品被改得稀爛，豆瓣全都在罵編劇。可那真的是我的問題嗎？明明是你們這些拍電視的不安好心！”
“更離譜的是等我回家才發現，我父親欠了一屁股的賬跳海死了，給我留下一百多萬的負債……哈，他可真是我親爹……”
頹不流：“所以你就認輸，自暴自棄。”
沈餘雙眼通紅，大吼出聲：“那你告訴，我應該怎麽辦？”
他的夢想破滅了，他的親人也背叛了他，他自詡滿腹才華，可最後卻活得像是一個笑話。
“你還可以和我合作。”
頹不流沖沈餘伸出右手，在冰冷的海風中向他允諾。
“加入我的劇組。和我一起把當初踐踏你的人，全都踩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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