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是個難得有人陪伴度過的夏日祭典。

家裏還保存著一件母親留下的浴衣。當時母親說：你遲早會用上的。這句話雖是應驗了卻遲了差不多七年樣子。

傍晚天色逐漸暗淡下去，瑰麗色的雲朵和夕陽一並潛藏在攢動的頭頂之上。直到完全變成了濃郁的墨色，整個祭典的燈火才搖曳起來。

橙黃色溫暖喧鬧的氣息在這片土地上空彌漫開來，映亮了半邊天。

雲朵的蹤跡都清晰可見。

我比約定的時間大約早到了十分鐘左右。腳踩著木屐一步一步，一不註意就會絆到路上的石子，顯得幾分滑稽。初次嘗試顯然不成功甚至丟臉，一瞬間有了想逃跑的想法，但也僅是一閃而過然後被拍了回去。

赤司的身影在往來的人群裏顯得優雅而出眾。

他氣定神閑的原地，雙手略隨意的環在浴衣的胸前位置。被街燈渲染的側臉，在溫暖的橙色燈光下顯得寧靜而溫和。

是錯覺嗎？

他身著白色的浴衣。略顯昂貴的布料上繪著霸氣的龍圖騰，恰到好處的貼服在身上。襯托著他高貴而冷然的氣場。

我在距離他三米的地方就停下了向前的腳步，像是欣賞一幅絕世的書畫一樣如此欣賞著讓我驚艷的少年。

赤司微微測過臉視線隨之望過來。

他隔著人群卻瞬間在閃爍喧囂的世界裏捕捉到了我。

他牽動起一個淺笑，報以溫和而禮貌的態度。

我輕擺著浴衣的衣袖，加快了些腳步靠近他所站的地方。

“晚上好，赤司君。沒有等太久吧？”

少年走上前幾步。

“不會。我剛到一會兒。”

和他客套了幾句就在赤司身邊略慢一步半的位置跟著欣賞夏日祭典。

“吶，赤司君。那麽多的人群裏你是怎麽一眼就看到我的？”我輕聲開口問他。

少年偏過視線看了我一眼又把視線移向了街邊的各種商鋪。

他回答我：“這並不是什麽難事。”話語裏參雜著滿滿的自信，他的視線卻未曾看著我。

“啊，是嘛？那下次有機會的話我一定化好妝戴上面具。”

少年微微一笑心情看起來似乎不錯。

“無論你怎麽變我都能認得。”

赤司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有些不真切的溫柔。

不是我的錯覺。

我側著腦袋露出久違的快樂的笑容：“赤司君剛剛，是在笑吧。”這次的猜測絕對不會帶上任何的疑問句式。

他是個溫柔的人，無論何時。

【2】

夏日祭典後就是期末考試。

我把自己沒日沒夜的泡在圖書館裏覆習。

每一張草稿紙用的幾乎都找不到可寫字的空白處。

寂靜如斯的場所裏僅有“沙沙“的筆聲和紙張的翻動，“撲通撲通”伴隨著心臟有力而規律的跳動著。

覆習完語文後我的腦袋這才從考前抱佛腳的暴走狀態調整到腦袋空白的放空狀態。

身邊沒有人，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麽了。

我重新拿出一張空白的草稿紙打算寫寫畫畫點什麽，可是抓著筆好久就頓在那裏。

空空如也的腦袋裏完全沒有任何的靈感。

我從椅子上做起走向玻璃窗，從這裏向下俯視，操場上的一切一覽無餘。

眾多青春的身影在偌大空曠的場地肆意奔跑著，就如同眼前根本沒有任何的阻攔，只要想就可以做到一切。

在我看來陽光下的這些虛無的東西都是毫無意義的。

我聽見自己在窗前沈默的嘆氣。

是羨慕吧？是失落吧？

我又轉身準備回到座位，放在一旁覆習過的英語筆記被陌生的同學拿在手裏翻看起來。對方是個長得挺機靈的少年。

我疑惑的看著他又示意他手裏的筆記本，他反應過來這是我的東西，幾分歉意的笑道：“啊，對不起。那個筆記能借我覆習嗎？”

唉—？

頭一次被人這麽拜托。

“好，記得還我。”然後在少年高興的目光下筆記本被迅速抽走。

“謝謝，我是一年（A）的葉山小太郎，請多指教喲！”果然是個機靈的少年，和之前遇到的赤司相反的性格。

元氣活力和成熟穩重。

“請多指教，葉山君。”

葉山看見了自己的同伴，高興的揮了揮手嘟嚷著：“鈴央姐，看我借到筆記了！！”他的同伴是個長相較女性化的少年，和顏悅色的沖葉山笑著：“不錯啊葉山。不能總讓小征幫你覆習學業的。”

我聽見了這樣的稱呼：小征。

後來在找葉山要筆記的時候才知道這是對赤司的愛稱，顯得親近而可愛。

而我一直稱呼他赤司君，禮貌而疏遠。

像理智一樣在提醒著我，溫柔如他也無法讓我親近甚至蠻不講理的依賴。

在我孤獨的世界中心，我只是一個人在行走。

和世界格格不入的觀念讓自己整個人都不能很好融入這樣的一個城市。

所以大概我對赤司最初感興趣是因為感受到同類人的原因吧。

可結果呢，這個同類人最後也和我不同路。

我想，命運這種東西大概就是這麽安排好的。

【3】

在家裏收拾過去的日記作文之類的東西時恰好翻出了一本初中時期的回憶錄。

回憶錄的封面選擇了寧靜的藍色大海。

撚著紙張的過去感，一面一面小心的翻悅開，不時從中間掉出幾張做小甜點的配方表。

熟悉的記憶一下被清出腦袋在眼前浮現開來。

每一個做甜點的細節和過程伴隨著毫不畏懼的純真笑意。羨慕和努力的結果被生生的壓在了這些淡薄無力的照片或者文字裏。

反正無論籃球也好西點也好。

我都徹徹底底的失敗了。

家父嚴厲的神色抿著嘴：“如果拿不到第一那就幹脆放棄，然後低頭承認自己是個廢物。”這個中年男人冷眼看著我，沒有任何的情感色彩。

就像機器人，只會潑冷水的機器人。

我厭惡透了他。

在他限制了我廚房的進出自由，銷毀了所有的西點相關書籍雜志後我安分了下來。徹底的用同樣冷然的眼神看著男人，一言不發。

之後我被打的幾乎說不出話，這個學醫學又是醫生的男人下手非常有分寸。皮膚暴露的地方沒有一絲痕跡，遮掩處卻清晰的猙獰。

他是何其的厭惡我，直到他和旁觀的母親雙雙去了國外。

我唇齒間呼之欲出的疼痛感頓時蔓延開來，視線模糊了。

完全沒有想流淚的打算，只是心下有些苦澀感堆積在胸口，不癢不痛。

不少的西點配方還是被我機智的留了下來，還有相關聯的文字記錄。

我獨自一人的住所不用擔心水電費，儲蓄卡裏每月也會有定期的欠款打進來，數額不小，我自己生活完全綽綽有餘。

我盯著賬戶發著呆想著一定是母親給的。這樣的闊綽大概是為了彌補自己的冷眼旁觀吧，她不了解我已經到了以為錢能贖罪的份上。

我挪開電腦桌前的視線轉移到偌大的落地窗前。窗簾被風輕輕拂起，湛藍的天空和白色飛翔的飛鳥若隱若現。

玻璃的反光裏赤發的少年在毫無防備時鉆進了我的視網膜裏，我吃驚的怔楞了幾秒。也就是這麽瞬間他又如魔術般的不見了。

哦，我記得那叫視覺殘留。

整個夏天就在蟬鳴的消失裏走過了短暫的餘熱末尾。

貫穿過身體的風漸漸鍍上了涼意，氣溫在緩緩降落。濃郁的綠色開始變黃然後大片大片的掉落。

穿插在生命裏的那些故事又開始上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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