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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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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沢田綱吉像被人生生挖走肺裏的所有空氣那樣,連掙紮的力氣也沒有了。

露娜是活活凍死的。在冷藏室裏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用僅有的那麽一丁點兒力氣和意識,從冰櫃裏爬出來,然後親手將冷藏室和冰櫃的溫度調到了最低。

自殺。可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也算是“自救”。後來,當彭格列的醫療人員嘗試著救治露娜時才發現,雖然外表完好無損,她身體裏的內臟器官已然被蟲咬得千瘡百孔。根本不能想象那時的她究竟承受著怎樣的劇痛,或許正是因為生不如死,所以才選擇了讓低溫終結自己的生命。死於低寒,跟體內的蟲同歸於盡,總好過被咬得面目全非,連個全屍都不剩。

而極具諷刺意味的是,另一邊,當得到了解毒劑的京子小姐安穩熟睡之時,自始至終都守在她身邊的風間才得知了AZ745號航班失事的消息。由於先前只關註著中毒的京子,只為她一個人擔心,他什麽都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此刻,當露娜死去之後,愕然地看著那些有關幾小時之前的空難報道,他終於反應過來沢田綱吉所說的“如果沒有露娜,京子已經不在了”意味著什麽。不僅如此,那瓶碎裂在冷藏室結成冰的液體也在檢驗後被證明,確實是某種劇毒……

然而,那些代表著傷害的銳利言語已經收不回來了。如果說阻止了京子登上飛機且攔住險些給京子灌送下毒藥的露娜是天使,所謂的天使,她已經不在人間了。

“十代目……抱歉……”

在心愛的人安然無恙後,終於恢覆了理智的風間才開始為自己的言行感到懊惱和愧疚。可是已經太遲了,無論是誰,哪怕不去看沢田綱吉臉上的表情,僅僅是和他處在同一個空間內,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感受到他的悲痛。

沒有說任何多餘的話,沢田綱吉只是命令所有人都離開。獨自一人,他站在露娜所在的房間。

安靜躺在病床上的露娜,她的肌膚像冰一樣透亮泛青,小巧的下巴就好像一根小冰錐,狠狠刺痛著沢田綱吉的心。沈默不語,凝視著她的他,他的眉宇,他的眼神,他的側臉,無一不透漏出令人心碎的絕望,只要回想到露娜臨終前的樣子,沢田綱吉的心就像冰塊一樣漸漸碎成細細的粉末。

那是被監控器所錄下的景象,艱難地從冰櫃裏出來的露娜在摸索著調低了室溫後又躺回了冰櫃。從某一秒開始,她忽然停下了所有因為扭曲的痛苦而做出的動作,只是茫然地睜著仿佛凝霜的眼睛,以虛無到什麽也抓不住的眼神看著天花板。或許,就在真正的死亡來臨之前,她的心已經被殺死了。

如同失去了靈魂的人偶一樣,露娜的絕望透過冰冷的顯示屏透出來,將沢田綱吉的心染得一片黑暗。然後,就在畫面裏的她緊緊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沢田綱吉忽然有一種錯覺,就好像露娜出現在了他眼前,用摻雜了憎恨和哀傷的大眼睛,憂慮地凝視著他。

是你殺了我。

是你殺了我。

是你殺了我,綱吉……

胸口產生心臟被貫穿般的劇痛,像是被黑色漩渦卷入的恐懼襲來,沢田綱吉這才發現,他承受不了露娜的憎恨,更承受不了她已經不在的現實。

——“綱吉就是我小時候握在手心裏直到出汗都舍不得吃的那顆糖果,美好得不得了。那些說星星亮的人一定沒有見過綱吉的眼睛,那些說太陽暖的人一定沒有見過綱吉的笑容。”

——“喜歡你是一件特別偉大的事,比我所有的夢想都偉大。你對我笑對我溫柔地說話時,我覺得自己像沐浴在恒溫二十五度的暖陽之下;發現你騙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泡在冰冰冷冷的小溪流裏。雖然情緒總是會跟著你的一舉一動變來變去的,可就是這份喜歡你的心情,讓我覺得喜歡綱吉就是全世界最值得的事。”

——“你會不會喜歡我呀,你最喜歡的人什麽時候能變成我呀?你會不會在乎我呀,你最在乎的人什麽時候能變成我呀?你會不會心疼我呀,你最心疼的人什麽時候能變成我呀?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重要呢,我都這麽可愛了,你總有一天肯定也會覺得我重要的是不是呀?”

……

口袋裏的懷表早就靜止了,會哭著笑著對他說這些話的人已經不在了。

露娜的笑容。

露娜的聲音。

露娜的眼神。

腦海中傳來某種珍貴事物碎裂的聲響。那些鮮活生動的畫面飛快地回閃,卻又在一瞬間全部凍結,崩毀殆盡。

強忍悲痛將意識拉回現實,沢田綱吉捂緊左側胸口及靠近心臟的位置,就在他覺得自己快要站不住時——

叮鈴……有什麽東西發出清脆的聲響滾路在地。

沢田綱吉擡眸,從露娜已然變得僵硬的手心裏掉出來的,是他曾經給她的那枚A級大空屬性的戒指。直至最後,她還緊抓著它不放,或許,她是想騙自己,給她戒指的人還陪在她身邊吧。

用顫抖的指尖將它撿起,沢田綱吉用快要哭出來的脆弱眼神凝視著它。然後,他用雙手緊緊將戒指握住貼在嘴前,低垂下頭,顫抖著肩膀……

在沒有任何人看見的時候,至此,沢田綱吉的眼淚終於悄無聲息地滴落了下來。

***

幾天以後,小小的葬禮在雨中的教會悄然舉行了。

黑衣,黑傘,風琴,低轉沈重的死亡聖歌。閉著眼睛躺在棺木裏的露娜,被埋在白色百合花之中的遺容,蒼白脆弱得就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不見一樣。

從幾天前就不再吃任何東西的小茲納趴在一邊的空地上,仿佛已經知道了主人的離去,它從喉嚨裏發出的嗚嗚聲好像在哭。除此之外沒有人再哭,但伴隨著敲打在黑色雨傘之上的雨聲,在場的寥寥數位都能感覺到周遭那令人窒息的疼痛氛圍。也就在這種時候才能意識到,這世間,原來還有無法訴諸於淚水的悲傷。

沢田綱吉也沒有哭。至少,在旁人面前沒有。

但是,和旁人不同的是,他沒有打傘。

蒼茫的灰色天空飄起細細的雨絲,淋濕了低頭佇立的沢田綱吉的頭發和肩膀。當獄寺隼人為他撐過黑色的傘時,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靜默無言,沢田綱吉就這麽直直地盯著前方白色的花海,盯著花海掩映中的那個人,直到每一朵百合花的輪廓開始在他的眼中變得模糊,混成一團含混不清的單調的白。漸漸地,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色,仿佛置身於一個全白的世界,被動地感受著周圍沈重到無以覆加的壓抑和窒息感。

被雨水打濕的淺棕色發絲下,沢田綱吉的面孔依然柔和清秀,但是他的臉頰明顯消瘦了,看起來異常憔悴,那雙暖棕色的眸子裏交錯著仿若無休止的苦惱、絕望與傷痛。註視著身旁仿佛已經承受不住任何疲憊的沢田綱吉,獄寺隼人流露出不忍的悲傷眼神,想要伸手攙扶他時,卻聽到沢田綱吉這樣回答:

“不要緊,獄寺。我還站得住,只是……有點累。”

“……”

那是輕而又輕的聲音,幾乎能被雨聲所掩蓋。

撤回了即將伸出的手,就在帶著悲痛表情的獄寺隼人向後退了一步時,不遠處的雨幕之中,出現了匆忙朝這邊趕來的身影。轉頭,當沢田綱吉看清那個人的瞬間,他的神情變得更為悲傷,就好像要竭力隱藏起什麽那般,他悄然捏緊了冷得像冰塊一樣的手。

是德維特。

因為不想他太過悲傷,直到葬禮的前一天,沢田綱吉才將露娜不在的消息告知了杜法家族。

“……沢田綱吉,你怎麽……怎麽能讓露娜死了呢!”

二話不說就上前狠狠揪住沢田綱吉的領口,德維特簡直像是像是泣血般大聲吼道。一邊顫抖一邊說話的他,眼睛充血,臉上布滿了沈痛的傷痛與苦惱。

無法回答,即便在電話裏沢田綱吉也說不出來,說不出來是他的選擇造就了這樣的結果。垂下眼簾,他只是咬緊嘴唇,任由德維特發洩著心中的情感。那種悲痛、絕望,還有喪失感,恐怕也只有他們兩個人最能明白。

“為什麽沒有保護好她……你是這麽沒用的人麽……回答我啊,沢田綱吉,為什麽讓露娜死了啊!!!”

德維特的視線緊緊地盯著沢田綱吉,幾乎要將他射穿。他眼中燃燒著怒火,仿佛有火花在裏面爆裂。本就蒼白的面孔微微泛著青,簡直就像亡靈一樣。

“……抱歉,是我的錯……”

低聲開口,沢田綱吉略顯嘶啞的聲音中混雜著苦悶和悲痛的感覺。聽到他這樣的回應,肩膀和手一直都在不停顫抖的德維特,表情在瞬間的悲痛後變得扭曲,然而,就在他正要沖沢田綱吉揮起拳頭時,一個冷靜淡然到令人心悸的聲音從所有人身後的雨簾中傳來。

“需要我告訴你,那孩子在躺在棺木前經歷了什麽嗎?”

以一個後登場者經常采取的方式,身後跟隨著兩位金發青年的男人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註意。與整個葬禮的氣氛格格不入,穿著一襲煙灰色長大衣出現的諾曼先生,他的表情和語氣都是那樣的風輕雲淡。

“你……諾曼!”

怒目圓睜,就在諾曼先生出現在視野裏的一瞬間,松開了沢田綱吉,德維特的眼睛裏即刻投射出烈火一般熾烈的恨意。可還沒等到他發作,僅僅在兩人目光交匯的那一秒,他卻像是目睹了什麽古怪的東西似的,眼神渙散地愕然僵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想要用眼淚博同情麽?哭得再大聲一點兒啊!直接說讓十代目把解毒劑給你不就好了,裝什麽可憐!”

“不是的!我沒有設計京子小姐,事情會演變成這種局面難道我就會高興麽!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的你憑什麽這樣說我!”

……

“露娜,諾曼先生應該給你解毒劑了吧?”。

“沒有。綱吉,他沒有給我那種東西……”

……

“臉皮還真厚,你真的中毒了嗎?京子明明那麽痛苦,但露娜小姐看起來卻安然無恙……說實話,我現在真的很想動手掐死你,這樣京子就會平安了。”

……

“那是毒藥,不能……不能給京子!”

“給我滾開!混、混賬!看看你都做了什麽好事!”

……

“……對不起,露娜。我必須先救京子,可以等我一下麽?”

“綱、綱吉……”。

……

由諾曼傳輸過來的露娜的記憶,在德維特的頭腦中猶如放電影般上演著。如同受到了劇烈的沖擊,臉上棲息著絕望的他茫然地睜大了眼睛。楞了一陣子後,雙手握拳,德維特低下頭,早就被雨打濕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然後,下一個瞬間,猛然擡起頭的他直沖某個方向走去,二話不說就揮出了拳頭。

“砰!”地一聲,風間聖臉上忽然挨了這麽一下。他踉蹌著向後退了幾步,可緊接著又是一記重拳,那飽含著怒火的強勁力道竟是將他整個人直接打飛,直直撞向後方堅硬冰冷的墓碑。

跌坐在地上,從灼熱的臉頰和脈搏震動的太陽穴一起傳來的劇痛,才讓風間終於明白自己挨了揍。走上前來,德維特狠狠揪住他的衣襟,硬是把他拉了起來。那逼近的蒼白臉龐上完全不見平時的穩重,湛藍色的眼眸裏閃爍著盛怒而悲痛的光輝。

“畜生,你有什麽資格對露娜說那些過分的話?什麽都不知道的你憑什麽傷害她!”

盡管是杜法家族的首領,此刻的德維特毫不在意周遭人的眼光,完全不掩飾感情地發出怒吼。從被揍的恍惚中回過神來,顫抖著嘴唇,風間斷斷續續地發出低.吟:

“對、對不起……我那個時候只顧著京子,所以不知道……對——”

“夠了!少在這裏痛改前非了!已經太晚了!對我道歉有什麽用,你去向死了的露娜懺悔下跪吧!你這個人渣,我要殺了你!!”

德維特紅紅的雙眼閃出銳利的光輝,嘶吼完畢,他又是一拳重重地揍上了風間的臉,猛烈的力道直接打斷了風間的牙齒。霎時,有血流出來,一滴一滴地淌下,無聲地融進冰涼的雨裏。

德維特沸騰的怒火並沒有因此止息,反而愈演愈烈。瞪視著嘴角不停流出鮮血的風間,隨著雨點般直揮上他臉頰的一記又一記重拳,德維特的周身漸漸包圍起赤色的火炎,那猛烈的聲勢簡直像是熊熊燃燒的大火,幾乎要在灰色的天空上映襯出世界毀滅前最後一抹夕陽的光輝。

然而,就在整個空間即將被猶如泣血般的殺氣所充斥之時,德維特卻哭了。

“她該有多痛苦多絕望……為什麽要對她做那麽殘忍的事?你們這些畜生……”

比起是在揍人,德維特揮下的拳頭更像是自殘。就在細密的雨中,在所有人面前,原本只是顫抖著肩膀小聲哽咽的德維特,忽然像個孩子一樣失聲痛哭。

“……為什麽死的人是露娜……她做錯了什麽事……去死吧……所有人都去死吧……去死吧……”

沐浴著從空中降下的冷雨,滿臉流著淚水,德維特一邊顫抖著一邊如此喊叫。然而更令德維特覺得痛心的是,露娜在彌留之際以凍結的嘴唇輕聲呢喃的那些話。

——“好疼,好冷,好害怕……綱吉,你真的會回來麽?”

——“對不起,很對不起京子小姐,她是無辜的。可喜歡著綱吉的我難道就活該麽?不對,不是喜歡……”

——“我愛你,我愛你啊。我愛你。”

——“一個人的世界又冷又黑,真的很想永遠待在你身邊,真的忍不住想要再見到你一面,但是,已經做不到了……”

——“不想去天堂。”

——“不想去天堂。”

——“不想去天堂。”

——“不想去天堂,綱吉。”

……

哪怕露娜喜歡的人從始至終都不是自己,德維特也希望可以一直看到她幸福的笑臉。可是現在,好像靈魂墜入洶湧的海洋,墜入無邊的黑暗波濤中,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悲愴表情在德維特臉上顯現,沒有了露娜的世界,對他來說就好像已經粉碎了。

低著頭,沢田綱吉被雨水打濕的臉上看不到表情。除了一直站在一旁以冷靜的態度看著這一切的諾曼先生,包括被揍的風間在內的其餘人等都露出悲傷的眼神,沒有人再說話。

然後,許久之後,有個聲音仿佛劃破無限的漆黑那般在雨中響起——

“我可以讓她回來。”

整個空間,就像是被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給支配了。擡起頭,沢田綱吉和德維特兩人註滿沈痛悲傷的眸子裏浮起希望的光芒,其餘人也都屏住呼吸,不可思議地看向作出如上發言的人。

視線徑自穿透雨簾,用毫不動搖的冰冷眼神看著德維特,靜了一瞬,諾曼先生以悠然的口吻淡淡地說:

“不過,要用你現有的一切來換,包括你的命。杜法十八世,你做得到麽?”

作者有話要說:

小特特要是這麽死肯定不能HE,阿飄懂的……

PS:清伽醬說莊心妍的《好可惜》很適合露娜的心境,阿飄去聽了,簡直淚奔……大家不怕虐的話可以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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