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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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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晚上陳讚說過不能喜歡他之後,談天就將自己完全收斂起來了,不能讓陳讚發現自己言行有半點出軌的地方,否則會讓他傷心難過的。

從表面上看,談天是個很倔強很固執的人,他不太循規蹈矩,不太按常理出牌,甚至有點吊兒郎當。實際上他是個憎惡最分明的人,最懂得知恩圖報,別人對他好,他全都記在心裏,默默尋找機會回報。比如上次開收魚鋪子,他就想讓他師父來做,但這事他師父一個人做不來,他也沒有辦法,只能隔三岔五買點煙酒去孝敬師父。

談天知道,陳讚並不討厭自己,否則不會這麽全心全意為自己打算,他是關心自己的。陳讚是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他沒有想過緣由,總覺得是投緣了吧。陳讚對他好,他也對陳讚好。

他覺得陳讚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個人,便想要把這世上最好的都回報給他。他喜歡陳讚,喜歡到了骨子裏,但是陳讚哭著說他不能喜歡他,這樣會讓他們所有人都陷入困擾之中,他約束不了自己的心,那麽就只能約束自己的言行,不能讓這事成為陳讚的困擾和煩惱。默默地把喜歡藏在心底,留著獨自品嘗。

談天每天都在密切註視陳讚,看見他笑,便覺得這個世界都在笑,看見他皺眉,就恨不能替他將所有的煩惱都消除掉。他知道自己魔障了,這樣的情況,他根本就不可能去喜歡別人的,無論男女。他想著既然自己不能幸福了,那麽就讓陳讚感到幸福吧,他幸福了,自己不也就幸福了嗎?

開學了,迎接他們的是繁重的高中生涯。這一年的二中空前繁榮,一共招收了十個班,光實驗班就有兩個。

全縣前五名的考生,有三個選擇了二中,其中就有鄭伯齊和陳讚,另外還有一個從別的學校考來的。談天考得也不錯,但是前五名沒他的份,他的語文沒有考好,只有八十四分,所以盡管其他的科目全都很接近滿分,也不能保證他進入全縣前五名,甚至前十名都沒有。不過進實驗班是足夠了。

陳讚和談天被分開了,陳讚在二班,談天在一班,鄭伯齊也在一班。兩個教室都在三樓,隔著一個樓梯間。宿舍自然也不是同一個,中間隔著一間屋子。

談天感覺分外失落,這是他們第一次分開,雖然只隔著幾堵墻,但他失去了第一時間看到陳讚的機會。

剛開始幾天,談天經常跑到二班去找陳讚玩,陳讚既沒有很高興,也沒有不高興,態度淡淡的。

這種淡淡的態度,談天發現自從那天晚上之後就差不多是這樣了,不過因為後來那段時間他們一直忙著做黃骨魚生意,兩人差不多總是朝夕相處的,這種冷淡還不那麽明顯。現在開了學,兩個人各自分了班,又住不同的宿舍,正好讓陳讚有了機會與談天疏離開來。

一天中午,談天去隔壁教室找陳讚,陳讚正要和班上同學出去打球。談天興沖沖的說:“我也去。”

陳讚站住了,低聲對他說:“壇子,你去找自己班上的同學玩吧。我們班的球只有一個,自己班的人都玩不過來。”

談天楞住了,眨了幾下眼睛:“一起玩也沒什麽啊。”

陳讚垂下眼簾不敢看他:“壇子,試著去尋找你自己的生活,不要處處以我為中心,你會找到新的樂趣的,真的。再見!”說罷匆匆追他的同學去了。

談天擡起頭,努力眨了幾下眼睛,將眼中的脹澀感逼回去。再去搜索陳讚的身影時,他已經和自己班上的同學打打鬧鬧地下樓去了。

鄭伯齊正好從樓下上來:“誒,談天,陳讚打球去了,我說你今天怎麽沒跟去呢,原來在這裏扮深沈。”

談天嗤了一聲:“你才故作成熟吧!我看看,又在偷偷地用胡子刀刮胡子了吧,我說你個小白臉有什麽好刮的,再刮也男人不起來。”

鄭伯齊聞言一腳就踹了過來,談天縱身一跳,躲開了他的攻勢,然後勾著他的脖子:“我說天才,跟我去踢球去吧,那個才是培養男人味的最佳方式。”

這就是談天和鄭伯齊兩人的相處方式,互相揶揄,互相擠兌,倒也顯得格外自在。鄭伯齊因為喜歡上了陳讚的姐姐,所以想讓自己變得成熟一些,男人味足一些,便常常拿把剃須刀在自己還沒硬起來的胡茬上試刀,被談天取笑了多回。

還是那個熟悉的校園,換了教室,身邊的同學也多是新鮮面孔,原本的三劍客此刻又變成了二人行,其中的角色還換了一個,歡樂似乎減了不止三分之一,談天的心有些空落落的。

他常常在宿舍門口、教室門口、食堂裏、晨間操和課間操時搜尋陳讚單薄的身影。有時候能夠去說兩句話,或者對視一下,更多的時候則是只能看上一眼。

談天猜想陳讚可能還會做班長,畢竟他在初中做了三年的班長,便自告奮勇也去自薦了一個臨時班長,這樣也許會有職務之便能和陳讚多相處一下。

但是陳讚婉辭了班主任邀他做班長的決定,他說要安心學習,不再做班幹部了。所以在學校召開全體班長團支書會議的時候,談天沒有發現陳讚的身影,他心裏別提有多失望了。

陳讚的心裏又何嘗是好受的。他在竭力回避談天,他覺得自己這麽多年跟談天朝夕相處,讓談天大概有點雛鳥情節,所以他得為他戒掉這種沒斷奶的心理。但是他發現,沒有了那個時時刻刻都站在自己身邊的人,自己也有了一種沒斷奶的不適感。他無比無奈地發現,這些年,他在養成談天,而自己何嘗又不是在被養成呢。

無法否認,他還是時刻都惦記著談天。路過談天宿舍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朝裏面張望一下,看看談天有沒有在裏面。早晨跑步的時候,會留意操場上有沒有談天的身影。

做操的時候,會回頭看一下一班男生隊伍的最後幾個,已經快一米八的談天目前是他們班男生最高的一個,他總是排在隊伍的最後一個。看到那個竹竿子一樣的身影,他空落的心才會滿足。

有時候在食堂打飯,遇上人多的窗口,陳讚總是安靜地等待前面的人散了,才會湊過去。談天有時候會走過來,拿過他手裏的碗和菜票,仗著身高和手長的優勢,輕易地幫他把菜打好。

這個時候陳讚的心是雀躍歡喜的,也不好意思對談天漠然不理,兩人會找一處蹲下來吃飯,說一些學習上或者生活上的情況。但是沒有更多,竭力保持兩個普通朋友一樣的距離。

鄭伯齊有些好奇他們倆不再像以前那樣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私下裏問過談天,被談天含糊過去了。又去跟陳讚打聽,陳讚無辜地眨眼:“沒有啊,我們還跟以前一樣啊。”

鄭伯齊雖然情商不那麽高,察言觀色的本領少了點,但也是看得出好賴來的,談天幾乎都不跟陳讚廝混了,怎麽可能還像以前一樣呢。難道真是人長大了,所以隔膜就厚了起來?

沒有了談天陪伴的陳讚其實是個很孤獨的人,這些年來,他的生活重心全是談天,一旦將談天趕出自己的生活,發現竟是前所未有的虛空,他的生活目標都少了一大半。

陳讚十幾歲的軀殼裏,裝著一個三十多歲的靈魂,他有著同齡人所沒有的成熟跟沈穩,雖然會跟班上同學相處得還不錯,但那是帶著距離的彬彬有禮。

那一種無形的疏離感讓他和他的同學保持了距離,而且實驗班的學生,全都是各地學校考進來的小學霸、尖子生,大家削尖了腦袋要考第一、爭上游,沒有誰會停下解題的筆來問一問:你怎麽看起來心情有點不好?陳讚在新的班級裏,沒有朋友。

說實話,實驗班的氛圍實在不算好,因為並非所有的人都能適應這種競爭強大的環境。授課老師都是各個教學組裏最優秀的老師,面對一群接受能力勝過普通學生的學生,這些老師自然要卯足了勁把這些知識以最快的速度灌輸給學生。每天都是大量的筆記、習題和試卷,像填肥鴨一樣兜頭填下來。

雖然大部分學生的接受能力很強,但在一群六七十人的尖子生裏,總有一些相對較弱的,這些人就成了這種高強度教育方式的犧牲品。

陳讚知道,這樣的班級裏,最後總有一批人泯然眾人矣。陳讚其實就不太喜歡這樣的學習氛圍,他喜歡輕松自在一些的環境,壓力可以有,是自己給的,而不是外界強加的。勝在他多活了一輩子,這些內容是他上輩子都學過一遍的,如今只是重溫,他心性比這些青少年又堅定些,在一群被趕著上架的鴨子裏,一直保持著自己的節奏,有自己的學習方式,所以才能夠從容應對這種高強度的填鴨方式。

上了高中之後,陳讚唯一還在堅持做的就是廣播站的播音員。他是廣播站的老人了,開學不到一個星期,廣播站的站長便來邀他繼續參加播音。陳讚沒有拒絕,起碼廣播站的幾個人還是熟人,讓他有些溫暖感,他依舊負責每周二的播音。

星期二早上,下課鈴剛響起,學校廣播裏就傳來了音樂,很快,便有一道溫柔的男聲響起。拿著飯盆正在下樓的談天突然楞住了,這不是陳讚的聲音麽,他又去廣播室播音去了?有人給他打飯嗎?

後面下樓的人推了談天一把:“走不走啊!”

談天也不生氣,讓對方先走,自己逆著人流又回到教室,打開抽屜,拿了三張菜票,這才重新出來。匆匆上食堂打飯吃完,又擠到水龍頭邊上將自己的碗刷得幹幹凈凈的,然後擠到賣米粉的窗口,打了一碗粉,又要了一根油條,徑直往廣播室走去。

他已經有三天沒和陳讚說上話了,他總在人群中搜尋陳讚的身影,陳讚老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看起來十分孤獨。他想要過去跟他說話,但是陳讚在瞥見他之後又迅速拉了自己身邊的同學說話,擺明了態度拒絕自己的親近。

這讓談天心裏很難受,他知道陳讚是為了自己好,與自己保持距離,就是不想給自己任何念想。但是他真的不想和陳讚這麽生分,就好像陌生人一樣。

談天站在廣播室外,一直等到廣播裏傳來了歌聲,他才伸手敲門。不一會兒,門開了,露出陳讚吃驚的臉:“壇、壇子,你怎麽來了?”

談天露出一張笑臉:“我聽見你在播音,給你送早飯來了,米粉和油條,趁熱吃吧。”

陳讚垂下眼簾,小聲地說:“謝謝。”

談天擠進門去,將東西放桌上:“你吃飯吧。”

陳讚將門掩上:“要不你先回去吧,我還要念篇稿子,得一會兒才能吃。等我吃完了,會將碗刷好給你送去的。”

談天轉過頭來看陳讚:“你有時間去刷碗嗎?”

陳讚連忙點頭:“有的,咱們教學樓下就有個水龍頭。”

談天頓了片刻:“那好吧,我先走了。你記得趁熱啊。”說完慢慢往外退。

“嗯,知道。”陳讚站在屋子中央沒動,目送談天離開。

談天轉過身,緩緩地將門拉上,他的心,卻如被掏空了一樣空蕩蕩的,陳讚還是在拒絕他,他們要怎樣才能恢覆到以前那種毫無芥蒂的相處模式呢。他不想讓陳讚難受,也不想看陳讚孤單一人,他就想陪著他,照顧他,不想奢求更多了,但是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談天不知道,在他關上門的那一刻,陳讚用力眨了幾下脹澀的眼睛,將憂傷驅除。陳讚在竭力命令自己的理智拒絕談天,其實又何嘗不是在拒絕自己。他不能任由談天墜落,更不能放縱自己墜落,把一切交給時間吧,時間是最好的治愈良藥,等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他不斷地催眠自己,暗示自己。

陳讚端過熱騰騰的米粉,大口嚼著油條,想起來那年冬天,談天第一次去參加運動會,回來時給自己買的那根冷掉的油條,不由得笑起來,笑著笑著,眼眶又不由得濕潤起來。

陳讚吸吸鼻子,站起身將已經放到頭的磁帶拿出來,重新翻面再放。再回來時,情緒已經穩定了,他默默吃完了米粉,湯都喝得不剩幾滴。看著面前的碗筷出神了許久,最後長嘆了一口氣,轉身去播音。

課前早讀時,陳讚回到教室,將碗送到談天教室外,談天一直都留意著,一見陳讚來了,趕緊跑出來了:“吃好了啊?你的碗給我吧,中午的飯我幫你打。”

陳讚擺擺手:“不用了,我讓我同學幫我打。”

談天的眼裏流露出極度失望的神色。陳讚又鬼使神差地補了一句:“你去我們班打飯不方便,我同學可能會說閑話。”

談天的眸子裏又恢覆了一點神采,陳讚這是在為自己考慮吧:“那你找得到人幫忙麽?”

“沒事,找我同桌就行。”陳讚轉過身,“我去上課了。謝謝你的米粉和油條。”

談天的心如在油鍋裏煎炸一般,有些失魂落魄地看著陳讚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教室裏,正在分水的值日生問:“班長你還接不接水?”

談天回過神來:“哦,接的,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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