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游宮道場今日格外熱鬧。

一個月以前，通天聖人講道途中離去，今日是續講，以全道法。

這本也不算什麽，聖人去留豈是他們這些弟子能左右的。可奇就奇在，聖人這次中途離開的緣由——也是今日開壇前，大殿中熱鬧非凡的緣由。

“聽說了嗎！老師新收了一個小師妹！”一個五大三粗的黑臉道人強行擠入人群，聲音小，語氣卻激昂。

誰知一聽這道人的消息，眾人都頗有些不屑一顧。

“早就知道了。”

“誰不知道啊！”

“大家正分享消息呢，你跟著聽，別插嘴。”

黑臉道人訕訕，“我這不才回來……”

沒有人再理他，而是央著十天君之一的趙江快說。

趙江，“這事啊，還得從烏雲仙師兄救了東海龍宮三太子敖丙開始說起……”

“說是小師妹差一點落入西方那位之手，咱們教主一步跨出碧游宮，徒手撕裂虛空，將人攔住。

大喝一聲——準……爾敢傷吾弟子！

霎時間，駭浪驚濤，聖人聲若雷霆，怒懾蒼穹……餘威壓下，震死了百千條蛟龍，那是血海滔天……”

“……老師只淡淡掃了一眼，那西方教弟子便瞬息灰飛煙滅，莫說真靈，連渣都找不到……”

“嘶——老師威武啊！”

“西方那位如何能願意？”

“西方那位自然不願意，當即放出了萬丈法相金身，有十八臂，二十四首。腳踏十二品功德金蓮至寶，十八臂持滿靈寶……可咱們老師，青萍劍都未曾出鞘，只以劍意為刃。一瞬間，將那位的法身打得支離破碎，口吐鮮血倒飛三千裏……”

不知道什麽時候擠進人群的黑衣蘿莉，聽到此處抹了抹頭上的汗，表情微妙。

小聲道，“那位亦是聖人，哪至於此……”

圍觀聽眾太多，趙江連看都沒看說話的人一眼，就道，

“吾等老師，豈是西方貧瘠之地的聖人那比的。”

旁人也沒有留意，只關心他們關心的問題。

“那小師妹得是何等天資，才得老師這般沖冠一怒為紅顏啊？”

“聽說小師妹仙姿絕色……”

“我聽說是洪荒開天辟地以來資質最高的——”

“不不，應是大能轉世……”

“據說盤古元神化的不是僅三清，還有一道清氣今朝方出，正是小師妹……”

“親傳弟子……”

“我有小道消息，老師說小師妹是他的關門弟子。有了小師妹，老師未來將不再收徒了！”

“聽說小師妹已是準聖巔峰，比之聖人只差一線啊！”

“嘶，那到底是該叫小師妹還是大師姐？”

“說不定是師娘呢……”

鄧仙姿絕色大能轉世三清第四清關門弟子準聖巔峰大師姐嬋玉：這都是誰造的謠給老娘站出來！

忽聽得鐘聲響起，悠遠渾厚。

鐺——

大殿中弟子紛紛停下八卦，找了蒲團坐下。

又一聲，鐺——

只見多寶道人、龜靈聖母、無當聖母等親傳入室弟子從殿外進來。所過之處，眾弟子低頭，有熟悉的問大師兄安。

那多寶道人笑瞇瞇應了，讓龜靈等人到第二排坐下。

自己卻停在了——金鰲島十天君所在的第五排邊上。

十天君亦是教主記名弟子，在陣道上頗有些心得，因而與多寶等親傳弟子相熟一些。

見多寶停在此，十位天君面面相覷，不明緣由。

便由秦完天君代表發言，起身疑惑道，“大師兄可是有什麽指教？”

多寶搖搖頭，目光看向那趙江天君身後裝鵪鶉的玄衣蘿莉。

失笑道，“有人坐錯了位置，吾怕老師不悅，卻是要來調整一二。”

十天君：？？？

多寶笑瞇瞇滿是和氣，“小師妹，再不挪動，待鐘響三聲老師就要至了。”

那身著玄色道袍，嬌小玲瓏的小女童站了起來，對多寶道，“大師兄何必嚇我，嬋玉只是怕讓諸位師兄師姐們失望罷了。”

嬋玉心裏也苦。

上月她聽了多寶的建議，去找教主賣萌，想請求減少些課業。

誰知一向好說話的通天這一次格外堅決。直言說大劫將起，大師伯推斷她天仙劫極有可能面臨排名第一的紫霄神罰。什麽時候有了能渡過天罰的實力，什麽時候才能出得金鱉島玩耍。

為小命著想，嬋玉只得放棄所有娛樂，努力學習。

在偏殿熬了有一個月，好不容易今日教主講道，可以出來晃一晃。嬋玉便早早來了。

誰知能恰好碰上了自己的謠言八卦傳播會呢？

心裏苦是苦，面上還是對周遭記名弟子拱手施禮，道，“嬋玉見過各位師兄師姐。”

大殿，驟然陷入詭異的寧靜。

問，傳謠言遇到正主該怎麽辦？

截教弟子們給出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小師妹真是玉雪可愛，日後必定是個仙姿絕色的佳人。”

“哈哈哈哈小師妹小小年紀已有地仙修為，天資卓絕，卓絕啊！”

“哈哈哈哈我等失言，小師妹莫怪啊哈哈哈……”

笑！都往死裏笑！

只要笑的聲音夠響，時間夠長，尷尬就追不上我們！

寂靜以後，大殿中笑聲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最後還是多寶道，“我等具是同門，傳幾句閑話小師妹也不會計較。”

嬋玉被他們笑得更尷尬，聽了大師兄解圍連忙讚同，“不介意不介意，嬋玉年幼，修為低微，還指望日後能得諸位師兄師姐關照呢。只希望師兄師姐們，不要因見了嬋玉失望疏遠小妹才是。”

“不會不會。”

“小師妹有事只管找我等。”

“那些謠傳者真不當人子，小師妹明明比傳言還要好嘛！”

獨之前講故事的趙江天君面紅耳赤，伶俐的口舌這時也說不出話來。

嬋玉見了，笑著促狹了一句，“趙師兄的故事講得極好。”

趙江訥訥，拱手對嬋玉道，“讓小師妹見笑了，吾也只是道聽途說。”

卻是相視一笑，放下了尷尬。

多寶又敲打眾弟子，“諸君也需得長個記性，切莫再傳謠，再信謠……

時辰將至，小師妹快隨吾去前面坐下吧。”

嬋玉極不情願地被大師兄帶到了第一排中央。

她左邊是多寶，右邊是無當，擡頭是講壇，背後全是師兄師姐。稱得上是萬眾矚目，視覺中心。

嬋玉：我何德何能……求低調求放過！

唏噓之餘，想到待會要聽道，便拿出一粒玄都所贈的凝神有助於入定的丹藥磕了。

丹藥入口，辛辣直沖喉嚨。

小聲嘀咕，“明明是凝神養氣的丹，味道竟然這麽沖……上次還是甜的呢……”

靜坐片刻，鐘聲三響。

但見得，青光萬道，瑞氣千條。陰陽極氣流轉，五行靈光游曳。霭霭香煙，氤氳遍地。聽得玄音妙樂，聞得異香馥郁。萬多金蓮齊開，慶雲綿綿。

有那隨侍七仙，分立兩旁。個個是大羅金仙。

雲臺上，聖人落座，慧眼垂光。

在場弟子，更無一人敢直視聖顏。

統統伏地曰，“弟子拜見，願老師聖壽無疆。”

縱使嬋玉一向與通天親近，暗地裏不知腹誹多少次師尊。在此等氛圍排面的影響下，也只餘下滿心虔誠，不敢生一絲雜念。

少傾，眾弟子在聖人準許下起身，正襟危坐於蒲團上。

玄妙聖音響徹大殿，曰，

“上清紫霞虛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閑居蕊珠作七言，散化五形變萬神

……”

聖人講道，天花亂墜，妙音連連。

黃庭經乃道藏基礎，不同於上次在首陽山三聖論道那般高深莫測。直聽得殿中人如癡如醉，嬋玉心生無限歡喜，沈浸其中。

似烏雲仙的蛟龍宴已是嬋玉心中絕味，然聽聖人講道，可三月不知肉味。

若要形容那種感覺，只可謂：朝聞道，夕死可矣。

雲臺上，青年道者看見小徒弟已入定中，唇邊微微含笑。

如此，苦學的日子雖艱難些，但也過得飛快。

五年時光匆匆而去，年十五，學有小成的嬋玉終於獲得老師認可——面臨地仙境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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