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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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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州不光天黑得早,太陽下山之後氣溫也會隨之大幅下降。楚州的凡人即便穿著溫暖厚實的裘衣也不敢在夜間於野外行走,怕的就是晝伏夜出的妖獸魔獸,以及不似妖獸魔獸那般猙獰,但可無聲奪命的嚴寒。

天空中還有殘陽,謝薇在路上就已經看不到人了。她這會兒換了一身普通的粗布勁裝,勁裝的原料是多年生古松,也因此謝薇的身上隱隱帶著些松柏的氣味。

趕在天黑前找到一個鎮子落腳,謝薇進了一處客棧。客棧的房間盡數爆滿,不得已謝薇就在大堂裏找了個位置坐下,要了一斤牛肉和三兩燒刀子——楚州地寒,為了禦寒,凡人幾乎人人都是酒豪。看著那一個個對罐吹的男男女女,謝薇只覺得頗有戰鬥民族人人都能拿伏特加當水喝的既視感。

長夜漫漫,謝薇無事可做,便手撕著牛肉慢慢嚼咽,時不時喝上兩口又辣又烈的燒刀子。

住店的有沒有修士謝薇不知,但在這六十平米見方的大堂裏坐著的都是凡人。謝薇是自己拿腳走過來的,凡人們便沒拿她當修士。

“……這世道可真是不太平吶。”

“可不是?我聽說又有幾個修仙的宗門被滅了。”

“何止是幾個唷!這會子那些修仙的宗門一月要滅好幾個!”

幾個凡人說著,其中一人可能喝高了,舌頭還有些大:“那破什麽玩意兒的坨什麽來著的……哎呀總之就是那個盛產妖僧妖尼的宗門死了好多人!我妹夫剛從章州回來,說是那血啊從廟裏流出來,流到旁邊湖裏,把湖水都染紅了呢!”

另一個凡人撇撇嘴:“嗐,還不是怪那些妖僧妖尼負隅頑抗,死不認罪?”

“就是呀。一群妖僧妖尼非得說他們沒殘害人,可誰不知道他們是拿人精血修煉?我小時候我爹娘就經常那這個破磨什麽來嚇唬我,說是不乖的孩童會被妖僧妖尼給抓去吸成幹屍!”

“哈哈哈!我家也是我家也是!”

破磨?

謝薇撕著牛肉的動作微微一頓。

難不成是波牟提陀?波牟提陀出事了?……不,不可能,波牟提陀有佛母杜爾迦鎮派。杜爾迦不死,哪個宗門再看波牟提陀不順眼都奈何不了波牟提陀。而杜爾迦,佛母並不是那麽好相與的。

大概只是哪個叫“破魔”修佛宗門遇上了不幸吧。

嘎吱——

客棧的大門響了一響,一背著弓箭,滿身雪花的老者擠進了門內。

老者進門後開始拍打身上的雪花。認識他的人則是站起身來沖著他招呼:“二爺!這邊、這邊!”

二爺見了熟人,臉色微霽。他脫下腦袋上的兔皮帽子,走過去同熟人喝了幾杯,被凍成醬紫色的臉這才有了血色。

“二爺,您今日怎麽這麽晚?是不是昆侖那些眼高於頂的仙人為難您啦?”

“這回不是。”

二爺在衣袖上抹了抹手,一伸爪子就從燒雞上拽下個腿來,跟著把油膩膩的雞腿往自己覆蓋著大胡子的嘴裏送。

吧唧吧唧啃了幾口雞腿,二爺又吞了一口燒刀子,這才道:“是那瘋和尚!”

瘋和尚?

謝薇眼前出現了大郎那張溫和的臉。

……怎麽自己聽見妖僧妖尼就往波牟提陀想,聽見和尚兩個字腦內就自動彈出那人的臉呢?自己腦內是裝了個關鍵詞聯想模式?

忍住拍自己腦瓜的沖動,謝薇告訴自己不要再下意識地把路人甲乙丙丁戊的話都和自己認識的人掛上鉤。這種反射是不對的。

但謝薇的耳朵就像是自己開了靈智,哪怕謝薇已經努力不去在意周遭的嘈雜了,謝薇的耳朵仍是將與和尚有關的內容一字一句地聽進心裏去。

“瘋和尚又跑去昆侖鬧事了?這都幾回了呀?二爺,你說那瘋和尚是不是傻的?怎麽會有人那麽不自量力,被人給打傷了無數次,連好好一張臉都給毀了容還不知道教訓,依然鬧著要見昆侖的大人物。”

“回?這是能用回數算的事兒麽?據我所知,那瘋和尚這失心瘋已經發了整整八年了!我和他說過好多次話,他一點兒都不傻!他就是瘋!他硬是說他娘子或許在昆侖,要到昆侖找他娘子!”

謝薇努力控制住了自己,這才沒讓手裏那碗燒刀子潑灑出來。

……不會的,不是的,這人嘴裏的瘋和尚絕對不會是大郎。

畢竟世界上哪裏會有那麽湊巧的事情呢?她不過是隨便找了個鎮子落腳,隨便在這兒坐著吃了點肉喝了點酒,怎麽可能這樣湊巧正好就聽到路人說大郎的事?

再者,那叫“二爺”的人說瘋和尚已經瘋和尚了八年。她就算入境,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入境了八年吧?

“二爺”說的必定是別人。

“哈哈哈,果然是個瘋和尚!不瘋哪裏說得出自己有娘子這種話?和尚如何能成親?再說他怎麽確定他娘子就在昆侖?昆侖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去的!”

興許是想到了什麽可氣的事,二爺瞪著眼睛重重地“哼!”了一聲:“瘋和尚說他娘子是昆侖仙人的老相好!”

“咦?那不就是個破鞋?”

“他還覺得他那破鞋娘子是被老相好給藏起來了呢!”

二爺氣急,把沒啃幹凈的雞腿骨拍在桌上:“我就不明白了!大丈夫何患無妻!就算他以前真有娘子又如何?她娘子是何等的天仙,比得上我家小蛾麽!?我看他可憐,好心想讓他娶我家小蛾為妻,小蛾也說了不嫌棄他破相,他竟然不肯!?豈有此理!真是氣死我了!這種貨色也就配被昆侖的仙人給打成肉泥!橫豎他腦子也壞了——”

寒風卷過,正生氣的二爺一個沒坐穩,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來。他“哎呀!”一聲,大堂裏的人都被他的叫聲給吸引了過去,沒人發現方才還在角落裏坐著吃牛肉喝燒刀子的年輕小哥一瞬就沒了蹤影。

謝薇腳踩一片雪花,禦風而行。她入境時又稍微回想起了一些前前世的事情。

前前世她即將破碎虛空之時就會用這樣的術法。不光是雪花,雨點、草葉乃至一線飛絮她都能當成器來禦。只要有風,她就哪裏都能來去自如。

只是這種術法不到一定大境界是無法體悟的,無法體悟也就談不上使用。謝薇能夠想起這種另類的禦器術法,恐怕是因為修為達到了可以用這種術法的地步。

根據狀況來推算,謝薇若是日後她的修為繼續提高,她應該還能回憶起更多前世和前前世的記憶。

風過無痕,謝薇瞬行百裏。昆侖那巍峨的山頭已經在謝薇的可見範圍之內。

“——諸位施主的意思是,八年來你們從未向盧海鈞施主提起過貧僧來訪?”

一點聲音隨著風傳進了謝薇的耳朵裏,謝薇在這一瞬差點兒沒心肌梗塞。

“盧師叔的-名諱也是你這種無名之輩能掛在嘴邊的!?”

“哈哈!不過區區一個煉氣期的散修,居然也妄想盧師叔能夠見你!”

“你以為你是誰?!你也配見我昆侖高人!?”

七個昆侖弟子口中罵著,呈合圍之勢收緊了對中間那人的包圍。

“打得你靜養幾月你學不乖,廢了你那張好臉你還是學不乖,你說,是不是要我們挑斷你的手筋腳筋,讓你永遠都爬不起來你才會學乖?”

為首的昆侖弟子冷笑著,反手就拔出劍來。

那是一把尚未成為本命劍的靈劍劍胎。盡管只是劍胎,在出鞘之時,那靈劍已然發出嗡鳴,想來日後必會是把吹毛斷發的利器。

“行,那我今日就成全你。”

為首的昆侖弟子笑得完全不似名門正派,他那一身仙氣飄飄的白衣也掩不住他身上湧動的汙濁惡意。

謝薇啐了一口。下次她若再見到盧海鈞,她定要問問昆侖是不是打算成為仙雲十三州上最大的垃圾場,否則怎麽什麽阿貓阿狗人-渣垃圾都要。

“看劍——!”

為首的昆侖弟子擺出攻擊態勢,跟著一聲呼喝就往和尚招呼了過去。和尚站在原地,右手立掌,不閃不避——那昆侖弟子的劍招一出,他的靈劍便瞬間分-裂成了四把,從四個方向直襲和尚。

和尚無論怎麽閃怎麽避,必然會被戳成刺猬。反倒是待在原地,這四把劍才會只傷他皮肉。

劍刃銳利,眼看著就要撕裂和尚的皮肉。和尚纏在右手之上的佛珠被劍氣切裂了一粒,串著佛珠的繩子頓時斷裂,佛珠應聲而落。

就在這一切都仿佛成了慢鏡頭的一刻,一點松柏的香氣混合著女子身上柔軟的味道出現在了臉上滿是劍痕的和尚身後。

“以多欺少,倚強淩弱,好一個昆侖呀。”

一身雪袍,白發白衣的女子如同夢幻一般驟然出現。她以寬袍大袖將破了相的和尚護在懷中,周身纏繞的冰雪竟猶如刀片般淩厲地狂卷而起,朝著昆侖弟子們絞去!

慘叫聲起,昆侖弟子們血濺當場。七人不光手腳都被劃出幾百道傷口,臉上也不再有一塊好肉。

“薇娘……?”

和尚微微回頭,被瞧個正著的謝薇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了視線。

“閉上嘴,別說話。雪花會嗆進你嗓子裏去的。”

謝薇說罷以寬袍大袖卷起和尚就跑——她給昆侖弟子臉上手上腿上都開了大紅花,不跑等著這些昆侖弟子喊了人來圍攻她?

她絕對不是因為心虛,絕對不是因為不知道怎麽面對大郎,這才找個借口先不去面對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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