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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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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事情,當所處環境不同,視角不同,那麽也許這就已經是另一件事情了。

比如白月笙認定了自己對蘭索·斯蒂恩很不錯了,但很多時候,這種浮於表面的溫柔,還不如從未給予。

中庭淩駕於虛空海子之上,是一座浮空之島。靠著無邊神力托起了這片大陸,隔絕了狂暴的泰坦巨人,凝聚了一份屬於神族的和平景象。

蘭索·斯蒂恩誕生在一個極為普通的神族家庭,或者該說是有些卑微的。因為他的母親是一名受人蔑視的半神(神族與人族的混血),他的父親也只是低等神族,唯一擅長的是冶煉,勉強靠微薄的神力來維持著兩人的生活開支。

蘭索的誕生沒有給他們帶來幸運,反而是一場厄難。

主神降臨會有神諭。

而從蘭索誕生那一刻起,整個中庭經歷了九天九夜的聖光籠罩,那是從天邊落下的光輝,刺破蒼穹,照亮晝夜,讓全部大陸褪去陰霾,拋棄黑夜,沐浴在神聖的光暈之中,恍若浴火重生的神獸鳳凰。

這樣的神諭,是九大主神誰都沒有過的待遇。

在蔓延了整個大陸的歡呼聲逐漸褪去後,引起的是一場喧鬧不休的爭論。

九大主神在位,這降臨的神祇到底是誰?

可到底是誰對蘭索來說並不重要。因為在他睜開眼的瞬間,先看到的卻是父母的屍體。

主神的神力是非常強大的,可他卻誕生在這樣一個普通的家庭。半神的母親、低階的神族父親,都完全沒辦法承受他的“神諭”——那籠罩了整個中庭的神聖光輝中帶著他父母的鮮血與生命。

蘭索並不會記得這些,但是卻一定會有人不斷地提醒他。

提醒他,這與生俱來的太陽神之名,是從灼燒血脈至親開始。

一歲的蘭索什麽都不懂,兩歲的蘭索也不太明白,即便是三歲了,也挺多是意識自己無父無母……但四歲的時候,他卻全都明白了了。

明白自己背負著怎樣的原罪,同時也知道周圍的人,都不喜歡他。

他一直一個人,懵懵懂懂地活著,小心謹慎,卻也看盡了人情冷暖。

直到他遇到了那個男人。

五歲大的孩子,還是懂不了太多東西的,在之後漫長的生命中,這點兒記憶似乎都會淡化消失,但是蘭索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仰頭看到那銀發男人時所受到的震撼。

他起初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一個修長的輪廓,那淺藍色的長袍恍若靜水溪流,銀白的發似是天邊的皎月。而在男人微微俯身的時候,發絲又像是溫軟的霧,輕緩撥開時將那精致的容貌顯露出來,漂亮的雙眸,秀氣的鼻梁,淺色的唇輕輕揚起……在他開口的瞬間,蘭索體會到了一種感官被盡數滅殺的強烈沖擊。

他說:“可以跟我回水神殿嗎?”

蘭索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甚至都聽不明白他說了什麽,可是他卻點點頭,懵懂地應了下來。

後來他才知道他是誰。

現任水神,尊號辛霖,有個奇怪的名字,喚作月笙。

蘭索並不知道這倆個字是什麽意思,但他卻覺得它們很美,像他這個人一樣,美得幾乎讓人不敢再多看一眼。

他居然成為了自己的教父,真好。

五歲的孩子從誕生以來睡得第一個安穩覺,就是在今天。

白月笙的確是沒有虧待過蘭索·斯蒂恩,他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是絕對的高高在上,哪怕有激戰派一直聲討著蘭索的不詳,卻也不敢越過他來毀掉蘭索。

他身為九大主神之一,水神殿更是富饒華貴,仆人眾多,吃穿用度皆是上上品,白月笙雖公事繁多,卻也盡量每天都過問一下蘭索的情況,甚至在有時間的時候去見上他一面。

而每次見面,小蘭索都異常乖巧,穿得也幹幹凈凈,金發白膚,又嫩又小,任誰看了都覺得賞心悅目。

白月笙和他說的話倒是不多,無非是“晚上睡得好不好?”“吃的可合心意?”“有什麽需要盡管告訴管家。”這類的家常話。

小蘭索每次的回答也幾乎是一樣的:“睡得很好。”“吃的合心。”“沒什麽其他需要。”

白月笙覺得他挺讓人省心,又這樣一副粉雕玉琢的模樣,養在身邊還挺不錯。

這一晃卻是三年時間,蘭索長到了八歲,他安分守己,沒有任何一個小孩子該有的調皮搗蛋;他勤奮刻苦,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毅力和韌勁,那枯燥的、幾乎和他半個人一樣厚的《神學》竟被他全部熟讀,銘記於心。

白月笙初初聽聞的時候很是訝異,叫來他問了幾句,竟真是對答如流,半點兒錯處都沒有。

這真不是天才兩個字可以輕松描述的。

即便白月笙能夠過目不忘,可那磨死人的神學,他也是死都吃不下的。

當時白月笙問他:“喜歡這個?”

小蘭索的聲音很軟糯:“喜歡。”

白月笙是有些不信的,但是這麽大個小孩子,如果不是喜歡何必要去看這樣乏味的東西?

其實他不信是對的,卻並不知道真正的緣由,可其實這緣由……只要白月笙對蘭索稍微用心一些,也能查出來。

起因只不過是蘭索有且僅有的一次對管家提了一個要求。

“我能見一見教父嗎?”那時候白月笙去了中庭最南方的森托蘭城,已經整整三個月沒有回神殿了。

蘭索卻並不知道,他等著每隔七日的一次見面,哪怕只是短暫的一刻鐘,哪怕只是沒什麽意義的三言兩語,可卻成了小蘭索最大的期待。

但是等了七日又是七日……三個月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是多麽的漫長,蘭索真的等不下去了,所以他找了管家。

因為白月笙說過:“有什麽需要,就去找管家。”

可這位管家卻給了蘭索這樣一個答案:“殿下還是等等吧,也許等您背過那本書,主神大人便回來了。”

他指的正是那本厚度累積到了小蘭索腰部的厚重法典。

所以蘭索把它背熟了。

可最後等來的也不過是白月笙些許訝異,幾個問題,還有最後那句“喜歡這個?”

小蘭索輕聲說的“喜歡。”到底是喜歡什麽,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這些心意,白月笙全然不知。

甚至在諸神前往神殿議事時,白月笙還與關系親近的主神們提起這事,一起驚嘆蘭索的聰慧。

這時大地女神德墨嬌笑著說道:“辛霖你也太不會養孩子了。”

白月笙看向她:“怎麽?”

德墨身為主神中的女性神明,生得非常貌美,那垂地的柔順墨發曾一度被譽為神族的驕傲,因為它幾乎連接著中庭所有的土地,強大的神力更是滋養了無數的生靈。

大地女神是主和派的,與白月笙關系還不錯,她繼續說道:“七八歲的孩子,天天拘在水神殿裏做什麽?早該將他送去中央學院,和同齡人多玩玩,性子才能活潑些。”

白月笙想了下,倒也不無道理。

德墨又道:“你當他真喜歡那《神學》?約莫是無聊透了,終日無事,只好鉆研那老頭子才看的東西了。”

白月笙壓根不懂養孩子,經她一提醒,還真覺得是這麽回事,於是說道:“倒是我疏忽了。”

德墨笑道:“也不晚,雖然錯過了新生入學日,但當個插班生也沒什麽,總好過再悶一年。”

這點兒小事對白月笙來說根本不是事,身為主神之一,連這點兒權利都沒有,他還當什麽神。

於是他著手安排了蘭索去中央學院。

入學日,白月笙親自送蘭索去了念書,一路上,小蘭索都很高興,那碧藍色的眸子亮的像漂亮的小寶石,白月笙越發覺得,自己果然是把這孩子給關太久了。

可其實,蘭索只是欣喜於:這一天他和白月笙待了足足三個時辰,哪怕並未說什麽話,可只要在父親身邊,他都覺得非常開心。

這時候的蘭索單純得如同一張只畫著白月笙的白紙,而且因為畫的太滿,完全裝不下其他東西。

可惜紙太單薄了,能夠輕易讓人損壞。

入學對蘭索來說並不是件好事。

他是水神辛霖的教子,可同時他也是極富爭議的未來主神。

太陽神?破壞神?

兩種極端的認知將蘭索放在了一個搖搖欲墜的天平上。

一邊是對他推崇到了極致的追捧,一邊是將他蔑視到了極點的侮辱。

八歲的孩子,能夠適應嗎?左耳是光明善良,右耳是邪惡陰暗,到底要去怎樣分辨對與錯?

蘭索到底是個乖孩子,他仰慕白月笙,熟悉水神辛霖所有的歷史功績,所以他知道白月笙是光明的,是正義的,是喜歡陽光與明亮的。

所以他希望自己是能夠給予中庭新生的太陽神,而不是破壞神。

可陰謀早就埋伏在平靜之下,只等著時機成熟,破土而出,給予其重磅一擊。

一次野營,蘭索被激戰黨的子弟團團圍住。

七八個十幾歲的孩子欺負一個八歲的孩子……即便蘭索有足夠反抗的能力,但是他卻不能。

學院禁制私鬥,如果被發現了會遭到警告處罰。

他不能給教父丟臉,所以他不能反擊。

可是這些孩子卻是年幼的惡魔。

其中一人尖銳地喊道:“你知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被你殺死的!你一出生就把自己的親生父母殺了,你是個只會帶來的厄運的破壞神,你是個早該去死的魔鬼!”

這是壓在蘭索心底的死結,最深的也最不可碰觸的傷疤,貿然被揭露出來,他有種無處可躲的倉皇感。

幼小的孩子笨拙地辯解著:“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那時候我……”

“你不是故意的又怎樣?難道過失殺人就不是罪了嗎?你殺的可是生下你的父母!你背負著這樣的罪孽,怎麽好意思待在水神大人身邊?”

蘭索的身體陡然緊繃起來,他很害怕,特別害怕:“我……我……”

“應該讓水神大人看看你的真面目,你這汙穢骯臟的魔鬼遲早會毀掉一切,連水神大人也會跟著遭殃!”

“快點滾出水神殿,快點去死,你這個玷汙了水神大人的垃圾……”

所有的聲音在此刻戛然而止。

蘭索陷入了一片空茫之中,他的心臟似是被人緊緊握住,喘不動氣,呼吸不了,直至大腦都一片空白無物。

可什麽都思考不了了,一個如同噩夢般的聲音又在他腦中不停地會回蕩著。

滾出水神殿,離開水神大人,你這個骯臟汙穢的垃圾。

唯獨、唯獨這件事,他無法接受,他做不到。

他不能……不能失去教父。

陡然睜開眼的時候,蘭索已經站在了一片血汙之中。

那些辱罵他、毆打他、欺淩他的人全都成了沒有生機的屍體。叢林偶有鷹隼飛過,呼嘯聲中帶著寂冷的肅殺之氣,他安然無恙得站在原地,手上沾滿了別人的鮮血。

他……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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