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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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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唐妙棋痛苦極了,她覺得自己簡直是“天煞孤星”,當初看準了傅清明,結果傅某人如冰山一般,差點把她撞得頭破血流,幸好她自詡也非尋常女子,依然懸崖勒馬回頭是岸,才沒有在傅清明這棵大樹上吊死,結果她轉戰宮廷,想要在宮鬥之中平步青雲,起初倒也是一帆風順的……一直到她用了點兒方法鏟除了皇後之後,爬上了鳳位的唐姑娘在接受後宮三千佳麗的膜拜同時,只有一個念頭:高處不勝寒。

漸漸地,這種貌似圓滿之下的敗絮一點點漏了出來,先是慕容善似乎有點厭煩她的床上一百零八式了,畢竟,再美的面孔看久了也會有點麻木,而周圍還有那麽多新鮮的花朵可供隨意采擷,天生風流的慕容善像是一只永不止滿足的花蝴蝶,東邊飛,西邊停,結果飛來飛去,被一顆紅丸堵住了喉嚨,七竅流血,龍去歸天。

唐妙棋非藏悲傷,嚎啕出聲,這自然不是為了短命的皇帝慕容善,而是為了她自己。

唐姑娘悲傷逆流成河,心想:“老娘才做了幾天的皇後,你他媽就不知道節制點……”要不是眾目睽睽且有誅九族的嫌疑,一定要把慕容善從棺材裏挖出來鞭屍。

唐妙棋不是沒有做過當“女皇”的夢,可惜她到底是有自知之明的。

尤其是被紅綾女打了一巴掌之後。

那女人惡毒地罵她:“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在我們主公的眼裏,捏死你如捏死一只螞蟻,如果不想去皇陵陪葬,就老老實實地呆在宮裏當擺設吧!”

唐妙棋也算是會幾招武功的,起初又心高氣傲,很想跟紅綾女比劃比劃,只可惜她那幾招在身為南溟第一“美女”高手的紅綾女眼中完全不夠看,何況紅綾女渾身還有那麽多足以讓人後悔來到世上的蠱毒。

果真,她的忍氣吞聲是對的,在紅綾女離開之前,又冷笑著看了唐妙棋一眼:“好好想想,你毒死皇後的藥是從哪裏來的,別以為你所做的真沒有人知道。”

大太陽底下,唐妙棋一身冷汗:一直到走到這一步她才開始後悔,或許她從一開始的選擇就是錯的,她以為自己距離所要的越來越近,費盡心機才得到,誰知或許是別人早就安排好要給她的……她,橫豎也不過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而已。

回想往事,如一場大夢。

難道真要在宮裏當一輩子的皇太後擺設?在慕容善駕崩之後不久,原本被忽視的六皇子連昇忽然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有人提議六皇子應該立刻承繼皇位。

但立刻有人提出反對意見:因為六皇子是個啞巴。

而且六皇子連昇自己也表示說自己無法接受皇位。

“去他媽的皇宮,去他媽的死鬼皇帝,去他媽的皇後娘娘……”唐妙棋背著包袱,身著一身太監衣裳,站在皇宮的西華門前,語無倫次地把自己也罵了進去,然後覺得字字血淚,“我再也不想回到這個破地方了,再見吧你們!”

她盼了很久,才盼到那個煞星紅綾女忽然神奇地不見了,唐妙棋立刻抓住機會,當機立斷地逃出了皇宮。

包袱裏有幾件細軟,都是在宮裏收集來的絕世寶貝,有金銀財寶傍身,想想看還是外面的生活自由,老娘不跟你們玩了。

正當唐妙棋要念出那句千古名句“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時候,眼前忽然出現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老臉,皮公公陰晴不定地瞧著她:“皇後娘娘,您這是要去哪啊?”

唐妙棋後退一步,身後卻已經多了兩個宮廷侍衛,還不等她反抗,就已經被點了穴道。

皮公公吹吹手指上的灰,漫不經心道:“皇宮是你們家啊,你高興了就進來玩玩兒,不高興了就說走就走?真清閑,當我們這些皇家奴才也都是白吃幹飯的呢,不瞞你說,唐家老夫人早就跟我說好了,讓我費心盯著點兒,說他們家這姑娘不是個省心的主兒,別讓你作出什麽破格丟人的事兒來,果然竟給她猜中了,這棄宮而逃,可不是大罪?”把手指頭揣進袖子裏,皮公公看看天色,隨口又道:“是了,若說這皇宮是她家,愛來就來愛走就走的,倒的確是有這麽個人,只可惜你沒那福分……楞著幹什麽,回宮了,眼瞅著要下雨了。”

唐妙棋瞪大眼睛,眼前卻一片黑暗。

幾乎與此同時,有一輛馬車從城門處緩緩駛入。

車上有個清脆的聲音說道:“哈哈,我終於回來啦,六哥看到我,一定很高興!”另一個聲音懶懶地說道:“你消停點,我要被你煩死了,你別把你六哥也煩死。”

“怎麽會呢,六哥最疼我了!”那聲音叫道,“嗷嗷,我終於回來啦!”

忽然間有另一個聲音沈沈道:“不許吵。”只一聲,聒噪的童音即刻悄無聲息了。

馬車一路往前,漸漸地居然行到了禎王府前,早有人先入內通報,禎王府的書房裏頭,許多臣子擠在此處,有人便勸六王爺答應繼位,然而六王爺始終閉口不言,大家都知道他是個啞巴,只要他點一下頭就是了,但六王爺也不點頭,一副平靜似水的模樣。

一直到隨從進來通報了聲,平靜似水的六王爺忽然間就浪潮洶湧似的,起身從大臣們中間擠出一條路來,奪門而出,大有逃之夭夭之態。

大臣們一看,即刻追上。

一行人在門口會師了。

連昇跳出來的瞬間,先看到地上有個半人高的小童,那小童一看他,頓時叫嚷著撲上來:“六哥!六哥!”用力撲入連昇懷中,將他抱住。

而就在身後馬車上,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抱著一人轉過身來。

剛出王府門口的大臣們都驚呆了,有人看著那小孩兒,叫道:“啊,是將軍府的小公子啊……”

但多數人的目光卻看向馬車邊的兩人,有人失聲驚叫:“傅將軍!”

都是朝臣,千萬風浪裏歷練出來的,大家的反應都很快,一窩蜂似的湧上來:“傅將軍,好久不見,下官心中甚是牽念!傅將軍在虢北可好?”

“將軍,竟清瘦了許多!可見必然是軍機繁忙!將軍為國為民,可敬可佩!下官一直以將軍為楷模,見將軍順利歸來,心中不勝寬慰!”

傅清明咳嗽了聲,大家夥兒神奇地住了口,傅清明道:“我剛回來,想先休息片刻,知道大家有諸多事情,但留在明天再說可否?”

群臣見他風塵仆仆,又瞧見他懷中抱著的是誰,都心領神會,哪個敢不聽從,於是紛紛拱手作揖,告辭而去。

連昇跟南鄉久別重逢,十分親熱,兩人在外間湊在一起,南鄉唧唧喳喳,連說帶比劃地,說個不停。

傅清明抱著人入了內室,懷中的人才悶悶道:“你怎麽不帶我回將軍府,來這裏做什麽啊?”

傅清明溫聲道:“連昇在此處,而且我知道你也是想念這裏的。”

他懷中的人嘆了口氣:“我想念的不是這裏,而是這裏的人,現在人都不會回來了,我……還想他幹什麽。”說著,便解開遮著頭臉的紗巾,露出一張略見蒼白的臉來,雖然神態略見疲憊,又有些瘦了,但的確是阿緋無疑。

傅清明輕輕撫過阿緋的臉,愛惜道:“你若不喜歡,我就立刻叫人準備車馬,我們回將軍府吧。”

阿緋握住他的手:“不必了,就像是你說的,也累了,就暫時歇息吧,明兒再去也不遲。”

傅清明俯身,在她唇上輕輕親了口:“我聽娘子的。”

阿緋莞爾一笑:“你還不去沐浴更衣?”傅清明猶豫:“不然,我跟你一塊兒洗……”阿緋笑道:“壞蛋,你又在想什麽?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傅清明望著她,眼圈發紅,過了一會兒,才嘆了聲:“你、你會把我嚇死的,以後不許再那樣了。”

阿緋仍笑:“你逼我說了多少次了,真的不會那樣了,何況,風蝶夢當初只給了我那一顆藥,我也不知道吃了會那樣兒……我就是見你們兩個打起來了,好著急,想來想去沒有法子,而那些畢竟是因為我而起,傷了你們哪一個,都是我的罪孽,我就想到她給我的這東西,她說,走投無路的時候就吃了它,我、我就死馬當活馬醫了。”

傅清明心有餘悸:“這風蝶夢果真不愧是南溟之人,行事如此詭異!也不告訴你這藥是假死之藥,倘若當時朱子、朱子他舉手……自戕,我來不及攔阻,豈不是白白送了他一條命?又或者我們兩個任何一人,立刻把你葬了,這不是假死也成了真的?”

阿緋眨了眨眼,想想也的確有道理,然而卻只是笑:“看你緊張的模樣,我這不是沒事嗎?所以說這藥還是有用的,唯一有些不好的是……”

阿緋欲言又止,傅清明卻已經明白,傅清明一方面有些驚怕,覺得風蝶夢這一招委實太過邪門,另一方面,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確有用。

比如……對朱子來說。

阿緋的這一次假死,竟讓朱子選擇了放手,這在他們看來是極不可思議的事,好事。

傅清明思忖,或許,經歷了這件痛徹心扉的事,朱子當時甚至都選擇了自戕,他是真的愛著阿緋的,就像是傅清明自己對阿緋的感情是一樣的。

而傅清明比他幸運的是,阿緋也愛著他。

或許……正是因為阿緋的“死而覆生”,讓朱子也明白了“失而覆得”的道理。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傅清明抱住阿緋,貪戀無限地在她耳畔輕吻:“寶貝……我何其幸運,竟讓你愛上我。”

阿緋享受著他的愛吻,道:“當然了,因為我慧眼獨具……”

傅清明笑著表示讚同。

一個月過後,南鄉恢覆“慕容”姓,認祖歸宗,昭告天下,群臣才知南鄉是禎雪骨血。

國不可一日無君,六王爺連昇不肯繼位,眾人在確認南鄉血脈之後,便理所當然將小家夥推上了皇位,連昇輔政。

而就在小皇帝登基的頭一天,所謂不會開口說話的啞巴六王爺,站在小皇帝身邊的連昇,頭一遭說了一句話:“臣遵旨。”

此後連昇才告訴南鄉跟阿緋:原來那時候他說出了那首“南鄉子”的意思後,風蝶夢果真如同約定的一樣,替他醫好了嗓子。

而群臣皆驚。

有心人,卻明白了六王爺為何一度啞忍,今日才出聲的原因。

次年九月,阿緋誕下一名女孩兒,傅清明愛之欲狂,如珠如寶。

而有人自遙遠的南溟,送來一件禮物。

那是一縷長長地白發,發如雪,每一寸都是寂寞纏繞。

那一封信,只是一行詩:

天與化工知,賜得衣裳總是緋。每向華堂深處見,憐伊。兩個心腸一片兒。自小便相隨,綺席歌筵不暫離。苦恨人人分拆破,東西。怎得成雙似舊時。

阿緋握著發絲,眼前忽地想到離開南溟時候,去告別朱子的那一幕:那人坐在流水淙淙地溪畔,一身白衣,長發飄揚,寸絲如雪。

因為她那一場“假死”,害他幾乎碎了三魂七魄,痛心徹骨之餘,又加上跟傅清明比武真氣耗費過甚,滿頭的青絲,一夜之間竟轉作白發。

而原本屬於禎雪的容顏,也因為散功之故,再也維持不住,一寸一寸地,也恢覆了昔日那清俊少年的出塵容貌。

當時他看著眼前流水,便念了信上那數句,道:“風蝶夢化蝶***之前,念的便是這句,如今,我倒也明白了……”

阿緋無言以對,想了想就只說:“你、你以後要好好地……”

“不必擔心,”他擡頭,嘴角微挑,雪白的長發給風吹起來,聲音淡淡地說:“你好好地就行,你去吧,倘若有一日我變了主意,再作打算。”

阿緋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大概是他終於想通,肯放手了吧。

卻是一件好事。

但如今他送這封信來,又是什麽意思?阿緋看著那一縷長發,忽然之間似記起跟那少年的初遇,她把被宮人欺負跌倒在泥裏的他扶起來,蹲下來看他,問:“你沒事嗎?”他呆呆地看著她,小小地阿緋望著那雙仿佛永遠都含著淚卻還是很倔強的眸子,忽然就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可憐的孩子。”

阿緋以為自己是在記憶裏嘆息的,沒想到竟說了出來,旁邊的傅清明身子一震:“你說什麽?”

阿緋慌忙掩飾:“沒、沒有。”

傅清明眼神狐疑,然後就斜睨那封信,忽然嘆:“朱子還是死心不改啊,居然還青絲傳情,這人真是,當我是什麽,早知道那時候就不救他……”

阿緋見他一副打破醋壇子的模樣,便忍笑,想把發絲先放回信封裏去擱起來,卻不料傅清明懷中的女孩兒眼睛烏溜溜地看著兩人,忽然呀呀出聲,那小手揮舞了一陣,斜斜一抄,居然正好攥住了那縷發絲,一邊呵呵笑著,一邊緊緊地握著不肯撒手。

阿緋跟傅清明兩人面面相覷,見嬰兒細嫩的小手指牢牢地纏握著那一縷雪白的長發,天真無邪纏著那蒼蒼華發,世事不知對上閱盡千帆,兩相對比,兩相映襯,看起來竟有種觸目驚心地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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