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兩人洗完澡以後就寢，兩人租住的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小床，兩個人被迫一起睡，雖然前段時間她們也是一起睡的，但今天的氣氛明顯不同。

雲舒驚魂未定，她一開始還像原來一樣蜷縮在床邊睡覺，緊緊抱著被子，梁婧又心疼，又有些尷尬，哭笑不得地說：“雲舒，你抱走了被子，我怎麽睡？”

雲舒只好把被子遞一半過去，但她心下害怕，總想摟住點什麽，無奈懷中空空，有些不知所措。

正當她打算把枕頭抽出來抱著的時候，梁婧側躺下來，一只手把雲舒摟進了懷裏，試圖讓她緊繃的身體放松：“還害怕嗎？不怕不怕，我抱著你睡。”

“……不要。”雲舒緊抿嘴唇，慌張地擠出了一句，想要掙脫梁婧的懷抱。她剛剛經歷過一起qj未遂，現在一感受到別人的觸碰，就渾身不舒服，身子在發顫。

梁婧察覺到雲舒在顫抖，她把雲舒的臉扳過來一看，發現雲舒的嘴唇蒼白，毫無血色，臉上神情驚恐。

梁婧怕刺激到雲舒，連忙松開了手：“好好好，我不抱你了，你自己睡。”

雲舒這回把枕頭抽了出來抱著，整個人像只八爪魚一樣纏在枕頭上，梁婧怕雲舒想起那個黑暗的小巷子，不顧兩人平時省著的電費，徹夜不敢關燈，也不敢睡著，就那麽守在雲舒的身邊。

直到轉鐘兩三點，梁婧才抵抗不住睡意，沈沈的睡去，眼角濕潤。她今天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她畢竟還是個孩子，又是個紈絝大小姐，從小沒有見過底層這麽殘酷的世界，又遇到了這種事，自然平靜不下來。

只是，今天雲舒在她身邊呢，梁婧熱血上腦，竟然不害怕，直到回到家，站在洗澡間裏，在溫柔的熱水的沖刷下，她的恐懼才慢慢升起。

不過，梁婧不能表現出害怕。

因為雲舒在她身邊。

第二天，雲舒醒的比梁婧早，在廚房裏做早飯。她從小過著苦日子，日常的家務，小到洗碗做飯，大到接電線修水管，什麽都會一點，廚藝也挺好，至少在中上水平了。就連從小吃慣山珍海味的梁婧也能誇上好久，當然，不排除有粉絲濾鏡的作用。

梁婧醒來的時候，就聞到一陣蔥花的香味，她不禁有些今夕何夕的迷茫了，明明昨晚還驚險無比，今天早上，又是一副溫馨的景象了。

她抿了抿嘴唇，走到雲舒身邊，想說些什麽，卻羞於啟齒，嘴巴張張合合，最後還是閉上了。

雲舒卻好像知道梁婧想要說什麽似的，先開口說道：“阿婧，我們回去上學吧。”

回去上學？梁婧楞住了，有種被一語道破心事的感覺，她本來就想說這個，但奈何是自己“帶壞”雲舒，雲舒這個乖乖女才會出來打工，現在自己貪戀以前那個象牙塔，又要放棄……

但雲舒先說出來了，她一向溫柔細心，也不知是她自己的想法，還是察覺到了梁婧的欲言又止，或者二者皆有。總而言之，雲舒先說了，就不會是梁婧的錯。

梁婧當時不知道說什麽話好，她怕刺激到雲舒，也不敢抱她，心裏就只有一個想法。

媳婦兒真好，媳婦兒真疼我，媳婦兒美麗溫柔又體貼。

兩人風塵仆仆地回到家的時候，出乎她們意料的，沒有受到家裏人的大肆責罵，而是一派和風細雨。

兩個人都瘦了很多，梁婧成天風裏來雨裏去的，還黑了不少。梁婧的媽媽見到梁婧，當場就哭了出來，撲上前抱住梁婧說：“婧婧啊，你到底去哪兒了？讓媽媽好擔心，要是你有個差錯，媽媽……媽媽……”

說到這裏，梁夫人說不下去了，只摟著梁婧一昧地哭，梁婧也哭了，這對從前鬧得很僵的母女，哭得像兩只花臉貓。尤其是梁夫人，她本來化著厚重的妝容來掩飾自己的憔悴，現在臉上的妝被眼淚沖花了，名貴的衣服也被梁婧揩的全是眼淚，實在不能見人。

雲舒回到家，本來已經做好了被父親打罵的準備，連放傷藥的地方和讓弟弟雲陽暫時躲開的囑咐都想好了，可當她推開門的那一刻，她發現家裏安安靜靜的，雖然更亂了，但是沒有爸爸的那些狐朋狗友在抽煙喝酒打牌，只有爸爸一個人坐在沙發一角，爸爸一只手撐著額頭，深深埋著那顆臟亂的頭，像一尊雕像。

“爸，我回來了。”雲舒平靜地開口，全身卻緊繃了起來，以等待接踵而來的打罵。

但是沒有。雲舒的爸爸費國像是被按下了慢動作鍵，慢慢地擡起頭來，然後，在看到雲舒的一剎那，猛地起身，差點再次摔倒在沙發上。

“回來了啊……”費國伸手撓著不知道多少天沒洗的頭發，尷尬地笑著，“回來就好。”

好像害怕雲舒聽不見似的，他又低聲重覆了一句：“回來就好。”聲音呢喃，恍若蚊蠅振翅。但雲舒還是看見了，她那暴戾、沖動、無所事事的父親，流露出的那一點點愧疚和渴望。

“是啊，回來就好。”雲舒也呢喃了一聲，這時，聽見聲響的弟弟雲陽推開房間門沖了出來，猛地撲上來抱住了姐姐，放聲大哭。

費雲陽今年十二歲了，比姐姐要小四歲，在他六歲的時候，媽媽就一個人跑了。長姐如母，可以說，他人生的一半光陰都是姐姐照顧著的，雖然他一直自詡為一個小男子漢，但這段時間如姐如母的姐姐突然消失，爸爸又不爭氣，雲陽生命裏唯一的亮色也消失不見，這段日子，簡直黑暗無光。

“……對不起，雲陽。”雲舒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一時沖動是對弟弟的極其不負責任，伸手緊緊抱住弟弟，姐弟倆哭成一團。

在很多家庭兄弟姐妹吵架、互相不說話的時候，在這個不到六十平的、臟亂的房子裏，這對瘦弱的姐弟緊緊相擁，仿佛抱住了全世界。

“姐姐，你不要丟下我。”雲陽的聲音有一點低沈沙啞，雲舒這才發現，自己辛辛苦苦照顧長大的弟弟，居然已經開始變聲了，要成為一個大人了。

成為一個大人真好啊，是不是成為了一個大人，就能擺脫這樣的環境，走出這個窄小臟亂的貧民窟，走到幹凈明亮的地方，和彬彬有禮的人交談了呢？是不是，成為了一個大人，他們就能改變命運了呢？

幾乎這裏的每一個孩子，每天聽著父母吵架打架的聲音瑟瑟發抖之時，都忍不住幻想長大以後的生活。他們會想要幹凈敞亮的房子，要每天都吃得飽的菜肴，要能穿出去見人、不會被同學嘲笑的衣服，甚至，要一對願意呵護他們的父母。

“感情只是屬於富人的東西，如果連飯都吃不飽，水電費都交不起，談什麽感情？”這是這裏的居民常說的一句話，卻不曾想，他們年少時也有過激情，也曾幻想有一個體面溫柔的伴侶，過著溫飽甚至小康的日子。

緊接著的下一周，雲舒就回去上學了，領導居然一直沒有取消她的學籍，一個月後，她還能在這裏報考大學。

一切都像夢一樣，生活又回到了原點，雲舒又過上了與題海相伴的日子。好在她一直放不下學習，在外打工期間也一直有翻書，雖然沒有以前學起來輕松，但也沒落下很多。

梁婧回來以後也沒有以前胡鬧了，安安靜靜地讀書，化妝品不用了，卷發棒也不用了，更不叫上一幫人去打架泡吧。經過一番並不算美好的打工經歷，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太妹終於意識到了社會的殘酷，再也不敢不珍惜現在安逸的生活。

在外人看來，雲舒和梁婧的關系也好像回到了原點，兩人再沒有交集，像是已經忘卻了那段“荒唐的往事”，但只有兩人自己知道，她們的關系與從前大大不同了。像是最親密的人，卻又總隔著一層霧。

陳萱雖然還看不慣雲舒，但也沒有再那麽過分地欺負她，現在的雲舒被打上了“les”的標簽，還是有主的，反而和女生的關系比從前好了很多，畢竟不用擔心雲舒搶自己男朋友和男神了。至於男生倒是很討厭雲舒，只不過雲舒從來都不想去介意這些。

高考，就在一個炎熱的日子悄然而至。那天烈日當空，整座城市像被罩在一個巨大的蒸籠裏，稍微走動兩步就汗流浹背。費國沒有送雲舒去考場，雲陽卻請了幾天假，堅持要在考場外面等姐姐。雲舒笑著和弟弟揮手道別，走進了考場，漸漸淹沒在人群中。

高考就這麽渾渾噩噩地過去了，在等成績的日子裏，雲舒待在家中閑不住，幹脆把家裏很久沒有更換過的燈泡都換了，把家裏打掃得幹幹凈凈。現在費國也很少叫朋友到家裏來玩了，但還是死性不改，現在他天天往朋友家跑，換了個場地喝酒抽煙打牌，基本不幹正事。

雲舒雲陽都很懂事，爸爸成天不工作，工作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賺不到幾個錢，兩姐弟很小就想法子自己賺錢了。雲陽接了一份發傳單的工作，雲舒也在老師張悅的介紹下來到了老師朋友開的一家奶茶店工作。

歲月靜好。

也是在一個平凡而炎熱的日子，高考成績就這麽出來了，夏蟲還在無止盡地扯著嘶啞的嗓音鳴叫，要不是查成績時網絡的堵塞，雲舒都不能感受到這一天對無數人人生的重要意義。

成績出來的時候，雲舒平靜地接受了。她被國內很不錯的F大錄取了，本來以她的成績，是能夠拼一把B大的，但她相當於輟學一個月，雖然有自己看書，但畢竟沒花那麽多心思和時間，能被F大錄取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雲舒本來已經想好了要自己賺錢上大學的，半工半讀，她這次高考發揮普普通通，成績在上F大的人之中不算最好，也不算最差，自然是沒有獎學金的。不過她馬上就要成年了，雲舒有信心，自己賺錢供自己上大學。

可雲舒在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也收到了一份來自父親的禮物，完全在她意外之中的，禮物。

費國遞給她一張卡，沙啞著聲音說：“雲舒啊，這是爸爸媽媽給你和弟弟攢著上大學的錢，爸爸一直沒動。暫時就只攢夠了這些，不夠你們兩個人用的，你弟弟就得咱們另想辦法了……不過事在人為，不是嗎……”

雲舒楞住了，久久沒有伸出手去接那一張沈甸甸的卡。

“爸爸媽媽”，雲舒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兩個詞湊在一起出現了，雲舒媽媽跑了以後，別人提起雲舒媽媽，不是一臉鄙夷地說她和男人跑了，就是可憐她的命苦。

沒有人把這兩個詞匯連在一起說，就仿佛，這個溫馨的四字詞，從來不曾出現在人們的字典裏，就連雲舒都快忘記了有這個詞，也忘記了，別人家裏可能出現的其樂融融。

雲舒哭了。

她已不知有多久沒有在爸爸面前哭了，她努力讓自己強大起來，接過媽媽手中對爸爸、對弟弟、對她自己、對這個家的職責，卻忘記了自己還是個孩子。

費國把卡塞進雲舒的手裏，不自然地轉過了頭。

過了很久很久，就連雲舒都快要以為父親走神了的時候，聽見父親說：“其實，我是愛你的，女兒。”

雲舒說：“我知道，爸爸。我也愛你。”

她不恨父親給了她一個幾乎沒有溫情的童年，但有些傷害，是一個孩子永遠無法忘記，也無法原諒的。她愛她父親，但這並不能彌補那一絲陳年的裂痕。

雲舒在八月的一天和梁婧一起過了自己的成人禮。兩個人肩並肩坐在草坪上，一人抱著一罐啤酒。

梁婧笑著去摟雲舒的肩膀：“雲舒，你成年了，恭喜你考上大學。”她笑著笑著，卻哭了出來，“可是，你要離開這座城市，我是不是就見不到你了……”

雲舒試圖推開梁婧，終究還是沒忍心：“婧婧，你醉了。”

梁婧否認：“不，我沒醉，這才一瓶呢。”說罷，她笑嘻嘻地扳過雲舒的肩膀，就這麽吻了上去。或許是因為離別在即，雲舒也沒有推拒，只是難得主動地回應。

終於，兩人分開，她們都靜靜地凝視著彼此，然後雲舒把頭深深埋進膝間。就當梁婧以為雲舒睡著了的時候，終於聽到了雲舒的聲音，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很堅定。

“我不會不要你的，永遠也不會。”

梁婧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卻見雲舒擡起頭來，輕輕捧起了梁婧的臉，認真地凝視著她：“因為我喜歡你。”

很久很久以後，梁婧還記得這一天的夕陽，因為，這是她最快樂的一刻。

這一天，夕陽染紅了半邊天的火燒雲，也染紅了兩個少女嬌美的臉頰。

這一天，她們都希望，能夠擁有永恒。

（正文完，下章是作者後記）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喜歡的可以收藏一下作者專欄嗎～

有的人說，看我的文像在看我的人生，我確實在每一篇文中融入了很多自己的經歷，但我覺得我至少是幸運的，因為我現在很好很好，而且還會越來越好~下一章是後記，有興趣的就點開看看吧。

已經完結了，這篇會出一個非商業廣播劇，蠢作也有角色（因為這是蠢作電臺做的非商業不公開廣播劇，蠢作是cv）關註微博@Y雁字吟Chloe，或者加扣群五三六零五四零一四，聽蠢作飆戲喲～

話說，你們希不希望能看到雲舒和梁婧後續的故事呢？我在考慮要不要續寫一個長篇，因為我實在是太喜歡她們的故事了~可能是娛樂圈或者玄學背景，也可能寫美食文~~後面會甜甜噠！想看的報名留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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