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萱把雲舒拉到廁所裏的那一天，是雲舒有史以來最狼狽的一天。

但還不止。

又有一次，陳萱在放學一小時後把雲舒強制推到了廁所裏，笑著和同伴說：“唉，你們說費雲舒她這麽賤，會不會很想男人呢？我們給她找一個來好不好？”

雲舒嚇得差點哭了出來，卻感到眼睛幹幹的，沒有一點淚水。

陳萱她們找來了一個獐頭鼠目的男生，男生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雲舒，嘴角掛著一絲邪笑。

這個號稱他們學校校花的女生，他早就註意很久了，看著昔日裏一塵不染的女神狼狽的樣子，想到她待會很可能被自己壓在身下肆意欺辱，他就一陣激動，小帳篷也支起來了。

“這個……她身上這麽臟？”男生還要裝模作樣地嫌棄了雲舒一番，被陳萱吐了口唾沫：“你這死宅，能給你上就不錯了，還敢挑？”

說完，陳萱附身在雲舒耳邊，說：“你看，連男生都嫌棄你臟呢，一會兒啊，你就真的臟了，由內到外都又臭又臟，永遠洗不幹凈了。”

雲舒拼命搖頭掙紮，旁邊一個女孩說：“萱姐，既然她那麽想男人，連萱姐你的男人也不放過，我們幹嘛要滿足她的心願啊？她這麽賤，自然不能給男人，我們找個女人來搞她怎麽樣？”

陳萱一楞：“好啊，我怎麽就沒想到呢。小琪，你給我去叫高二的那個梁婧來，她不是高二的小霸王嘛，聽說是個蕾絲邊，我就給她個臉，看看費雲舒在比她小的女生身下□□的樣子。”

雲舒瞪大了眼睛，旁邊的男生也一臉失望：“不要啊萱姐，我們說好了給我的。”

陳萱眼睛一瞪：“你什麽你，給我滾出去！”

男生灰溜溜地出去了，然後，那個傳說中高二的小霸王梁婧來了。

梁婧有著短短齊下巴的內扣頭發，配著空氣劉海，十分洋氣可愛，可雲舒看了她一眼就不想看了，左右這個可愛的女孩子也像陳萱一樣，像個爛蘋果，外表漂亮，內心早就爛透了。

梁婧進來，看到雲舒，楞住了。

她知道高三的萱姐讓她來弄一個女生，她也興沖沖地來了，但沒想到是她。

費雲舒。

梁婧第一次見到費雲舒是在高一的時候，在體育節上，費雲舒報了個1500米的項目，跑了兩圈就暈倒在了跑道上，被醫務室的人扶起來，一群人亂糟糟的。

梁婧是體育生，她最瞧不起嬌嬌弱弱的人了，這個學姐明明跑不了，還非得堅持著跑，真是個沙雕。

但這沙雕長得還不錯。

彎成蚊香的梁婧一眼就註意到了這個柔弱而美麗的女孩子，後來梁婧知道了，那次體育節是學姐班裏沒有女生報1500米，班主任為了保住自己的臉面，一定要一個同學參加，同學們都不想去，就投票選了老好人費雲舒。

費雲舒從小不懂得拒絕，而且她一直向往體育運動，也就答應了。

梁婧對費雲舒越來越感興趣，她留意了費雲舒一年，然後，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她。

今天梁婧過來其實也是看個熱鬧，沒想真的弄那女生，可梁婧一看那女生，就火大了。

居然是自己頭頂的那道白月光。

梁婧看著費雲舒狼狽的樣子，雲舒常年紮著一個長長的馬尾辮，恰到好處地露出她那光滑飽滿的額頭和優雅的天鵝頸，碎發輕輕搭在額頭和頸後，美麗又青春，可此時費雲舒的馬尾辮早已散亂，濕淋淋的垂在頸後，她的神情看起來也狼狽而疲倦。

像個落難的公主。

梁婧十分火大，剛想把這樣對她的人打一頓，卻看見了雲舒驚慌的神情，想安慰一下她，就附身到她耳邊，說：“你別怕，有我。”

雲舒縮了縮脖子，她聞到一股熟悉的煙味，卻並沒有爸爸的那麽刺鼻。她用驚懼的眼神看向這個聽說即將對她做出不好的事情的女孩子，盡全力把身子向後靠，想離這個人遠一點。

陳萱見狀哈哈大笑：“你們看，母狗要被學妹上了，哈哈哈。”

陳萱身邊一眾看熱鬧的小弟也笑了起來，似乎把這個幹凈優雅像公主一樣的女生弄成這樣很有成就感。

可是陳萱馬上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她們叫來侮辱費雲舒的小學妹，此時抄起一把拖把，向她們毫不猶豫地甩來。

“餵餵，你打錯人了！”

拖把無情地揮舞，給了陳萱化著濃妝的臉一個濕吻。

“啊！不要打了！你這人神經病啊！”

拖把頭掉了，梁婧再抄起一把拖把，三兩下把另一把的頭也掰掉，幹脆用棍子捅人。

這一場架，打得天昏地暗，打得陳萱和雲舒莫名其妙。

最後陳萱氣沖沖地走了，認為這個梁婧一定是腦子有病，而梁婧則靠近雲舒，想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你走開，你想幹什麽？”雲舒用力地踢她，但這無濟於事。

身材苗條卻力大如牛的優秀體育生梁婧一把將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的雲舒抱了起來，還是公主抱，梁婧精心打扮過的亮片鉚釘牛仔外套頓時被一身臟兮兮的雲舒弄上了一大塊汙漬。

但梁婧不管。梁婧把雲舒抱走了，以公主抱的姿勢，公然把臟兮兮的雲舒抱著走過校園，讓雲舒感到羞恥。

後來梁婧就賴上雲舒了。

雲舒去哪兒，梁婧就去哪兒，死皮賴臉地跟著她，還放言說雲舒以後就是她的人了，誰也不許和她搶媳婦兒。

再後來，事情就鬧大了。

然後梁夫人就找到了雲舒，給了雲舒響亮的一巴掌。

雲舒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走出了校長室，周圍經過的同學都用一種鄙棄的眼神看她。費雲舒是個女同性戀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校園。

沒有人想過，不是費雲舒的錯，她只是一場校園暴力中的受害者，然後落入了另一種形式的校園暴力，來自同性的騷擾。

雲舒討厭梁婧。

是的，雲舒討厭她。

雲舒並不排斥同性戀，甚至覺得發生在自己身上也未必不可，但對象絕對不是像梁婧這樣的一個小太妹。

雲舒見過梁婧在校園裏抽煙，好幾次，梁婧就這麽靠在學校教學樓的墻上，拿著一根煙點燃了，深深地吸一口，然後陶醉地吐出一口煙雲。

“你才高二，重心應該放在學習上，抽煙有害健康，最好還是不要抽了。”雲舒這麽跟梁婧說，很多很多次。梁婧總是回答：“哎喲我媳婦兒關心我了，好滴好滴，一定不再犯。”

但雲舒下次看見梁婧的時候，她還是帶著一身煙味。

雲舒討厭煙味，這會讓她想到爸爸和他那群狐朋狗友，他們一起抽煙、賭博，大聲嚷嚷，那些夏天光著膀子走來走去的叔叔還會用一種惡心的眼神看她，雲舒已經快要成年了，自然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世界上會有香煙這種東西呢？它既傷害自己，又傷害別人，為什麽會有人喜歡呢？雲舒百思不解。

雲舒走進高三（3）班的課室，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收拾東西，她本來是個乖乖女，即使發高燒也一定要上完課，就連被校暴都沒有想過不來上學，但今天她實在是不想再在這裏停留了。

這裏簡直像是地獄。

雲舒收拾好書包往外走，有男生拿著團成一團的廢紙扔她的臉。不疼，但心裏不太好受。

雲舒冷笑一聲，不理會這些人，徑直走了出去。就在前幾天這些人還對她獻殷勤，現在呢？

在走廊上，雲舒遇到音樂老師張悅，張悅不同於漠視雲舒被校暴的班主任和歧視同性戀的其他任課老師，張悅在得知雲舒和梁婧的事情之後，一直沒有對雲舒區別對待。

“這是要回家了嗎？”張悅看著雲舒，溫柔地問道。她化著精致的妝容，穿著一條仙女風雪紡長裙，在此時的雲舒看來，也和仙女一樣。

“嗯。”雲舒抿著唇，生硬地擠出一個字。她生性溫柔，就連很不高興的時候，聲音也是溫吞軟糯的。

張悅沒有進行一番苦口婆心的長篇大論，而是溫聲道：“好，註意安全。”

雲舒點點頭，繼續向前走。

“哎，等等。”張悅在後面叫住雲舒。

雲舒回過頭來，張悅輕柔地笑著說：“雲舒，當你需要老師的時候，隨時來找我，我一直在教師宿舍。302你知道的吧？”

雲舒感到鼻子很酸，用力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走，生怕張悅看見她昔日的得意門生臉上瞬間滑落的淚水。

一路走回家，雲舒才剛剛踏進家門，一個空酒瓶就乓地一下砸在她的腳邊。

隨之響起的是一聲暴躁的吼叫：“你他媽的還知道回來！出息了啊，居然在學校裏和女同學搞上了！”

“我沒有。”雲舒直直地看著父親，“您聽誰說的？”

費國重重地把半瓶啤酒頓在桌子上：“你管老子聽誰說的？！呵，同性戀，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女兒！”

雲舒不想回話，也不願回話，便徑直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她打開書包拿出今天的作業，寫了幾個字，卻全然無法專心，鉛筆在草稿紙上畫圈圈。

雲舒想起梁婧，那個陽光叛逆的女孩，她總是在陽光下笑著，笑得有一點點欠揍，雲舒有的時候真的很想揍她，但雲舒沒有理由這樣做，也沒有實力這樣做。

想著想著，雲舒覺得自己很委屈，明明自己不喜歡梁婧，自己先是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一場校園暴力之中，再因為梁婧被傳言，明明就不是自己的錯！

要是沒有她……要是沒有梁婧，自己或許還是那個專心學習的好學生吧。

想到這裏，雲舒的心莫名空空的，她也不知道為什麽。

其實雲舒心裏明白，自己應該感謝梁婧，如果沒有梁婧，自己現在早就被那個男生……

想著想著，雲舒更加無法集中註意力做作業了，她看著房間裏糊了一層又一層報紙的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爸爸在外面罵罵咧咧地叫雲舒出來做飯，一邊叫一邊走過來踹她的門，踹得本來就不堅固的房門搖搖欲墜。這房門上的把手已經被爸爸扭斷好多次了，雲舒又自己安上去，她本來是個軟軟糯糯的女孩子，卻因為媽媽逃走、弟弟尚幼，而不得不承擔起家長的責任。

有的時候爸爸在外面喝高了，雲舒還得大半夜跑出去找他，雲舒生怕別人看她是個女孩子好欺負，每次都穿著廉價的增高鞋、披著大衣裝成個瘦小的男生出門，把頭深深地埋在爸爸充滿煙味的大衣裏。

有的時候雲舒感覺自己已經老了，像個中年的婦人一樣整日奔波操勞，其實她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孩子，在別人家，這往往還是被父母小心伺候著、動輒伸手要iphone的年紀。

雲舒想，她總不能一輩子這樣。所以她用心學習，只想考出去，改變自己令人絕望的命運。

但陳萱和梁婧，她們毀了她的一切，毀了她的夢想，毀了她。

那時的雲舒這樣想。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即明的營養液~~本文日更每晚21點，每章都很肥，3500-4500字~~喜歡的就收藏吧，要不要再去作者專欄逛逛呀……蠢作者碼字快要禿頭了qwq

感謝小仙女們能夠點開這篇文看！雲舒是我很喜歡的一個角色，梁婧也是！

讀者“即明”,灌溉營養液 1 2018-10-01 15:4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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