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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師姐說人間有知己二字(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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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歌再次見到葉安安已經是兩個多月後了, 師父和師娘在竹林小院的東西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但他們遲遲沒有動身離開,似乎也是放不下兩個徒弟。

這一天林歌照例來武館, 意外的發現葉安安就站在院門口的竹林旁。

“師姐!”男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幾步跑到葉安安的面前。

葉安安是背對他站著的, 這個時候聽到他的聲音, 轉過身來看著他。

曾經活潑開朗的小女孩,如今臉色蒼白的像紙一樣,她的眼睛又黑又沈, 如同兩個黑洞將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吸進去, 歸於沈寂。

林歌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 有些無措的站在原地, 又喃喃地叫了一聲,“師姐。”

這次葉安安回應了, “對不起呀, 師弟, 以後都不能給你帶棒棒糖喝雪糕吃了。”

林歌心裏覺得特別的難受,他想到自己兩次聽到父母的談話, 意識到那個特別沈重的事實,就更加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葉安安反而笑了起來,只是她的笑容完全沒了以往的活力,看的人心裏發堵,她仿佛在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這麽久了, 我還沒有見過你的弟弟和妹妹,以後也沒有做他們師姐的機會了。”

這個話題是林歌勉強能接上的,“你是我的師姐,也是我的姐姐, 我也讓他們叫你姐姐。”

葉安安目光落在他身上,卻像是在看更遙遠的地方,“我本來也要當姐姐了,媽媽已經懷小寶寶了。”

林歌覺得自己在瞬間就被丟入了臘月寒冬,還是穿著最單薄的衣衫被丟入的那種,他喃喃,“師姐……”

葉安安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依舊平靜,“聽說小孩子小的時候都像面團一樣柔軟可愛,你弟弟和妹妹可愛嗎?”

林歌覺得自己的弟弟和妹妹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他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葉安安看著他的反應,笑了起來,“師弟,老師說我們都要謙虛才是好孩子,你現在一點也不謙虛。”

林歌有些不好意思的也笑了一下,但他覺得葉安安始終沒有真正的開心,就提議道,“師姐,你想到我家去看一看我弟弟妹妹嗎?”

葉安安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有人說我是個不祥的人,會給所有人都帶來厄運的,我不想害你們。”

林歌完全不能理解這話,他只覺得很憤怒,幾乎是第一次和葉安安說話時提高了嗓音,“他這是在胡說!”

葉安安也沒有爭辯,只是沈默了一會兒又問,“師弟,你的爸爸媽媽對你好嗎?”

林歌有些遲疑,他的遲疑並不是覺得父母對他不好,而是不想在葉安安面前提起父母這個詞匯,但葉安安一直用那雙大眼睛看著他,他只能點頭,“好。”

葉安安想到師父和師娘以前討論到林歌的家庭時那些嘆息,又看著他現在臉上的認真和堅定,最終把原本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們對你好就好,作為小孩子,我們是有撒嬌和耍賴的權利的。”

葉安安認真的囑托著,“你有的時候如果想要什麽的話,千萬不要忍著,我想爸爸媽媽都不會拒絕你。”

林歌點點頭,他覺得自己的師姐變得不太一樣了,她說的話自己雖然能聽懂,但並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含義。

“你以後一定要和爸爸媽媽好好的生活,一定要珍惜他們,多關心他們。 ”葉安安說著神情重新變得低落起來,她垂著頭任眼淚滴在手背上。

“我都記住了。”林歌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小心翼翼的往葉安安身邊走了兩步,“師姐,你哭了嗎?”

他和葉安安在一起習武三年,卻從來沒有看到葉安安哭過,即使是練功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磕到哪裏了,她也只是在地上打個滾,或者直接撒嬌不起來。

葉安安的眼淚讓他覺得手足無措,讓他的心也跟著難受起來。

“沒有,師姐是想吃好吃的東西饞了,所以口水從眼睛裏流出來了。”葉安安抹去眼淚,重新揚起笑臉。

林歌想說師姐你又騙我,但最終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伸出同樣稚嫩的手臂將人抱住。

擁抱的動作如同打開悲傷的開關,葉安安眼淚劈裏啪啦掉得更兇,到了後面她幾乎已經不再克制自己,而是大哭出聲。

“師弟,我爸爸媽媽沒了,我看到他們跳下去了……”

“他們騙我,要我……要我自己回房間裏睡覺,說很快就好了……會帶我一起出去玩兒。”

“他們騙我,他們是大騙子,我看到他們打開窗戶,跳下去了!”

林歌只覺得周圍柔順舒適的風突然變得刺骨一般冰寒,鋪天蓋地的寒冷將他徹底凍結,他僵硬地抱著自己的師姐,感覺到對方身上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也一並傳染給了他,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也是淚流滿面。

兩個孩子站在院門口,哭聲簡直震懾人的心肺,師娘聽到聲音想要走出去,想要擁抱那兩個孩子,但是師父拉住了她的手臂,對她搖了搖頭。

“給孩子們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吧,這個時候,他們相互陪伴彼此才是更好的。”

師父溫和的聲音裏含著憐憫和嘆息。

……

兩個孩子在那個下午哭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最後都哭累了睡著了。

林歌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已經到了傍晚,暖橘色的斜陽灑在窗口,同樣為不遠處的樹木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這一切看起來都那麽的溫馨舒適。

葉安安就躺在他旁邊,兩個人應該是在師父和師娘的臥室裏,身上一人蓋了一條薄毯。

在他起來的功夫,葉安安也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哭過一場後,整個人看起來疲倦又平靜。

“師姐。”林歌睜大眼睛看著葉安安,“你現在還好嗎?”

葉安安拍了拍臉,“我沒事了,都已經過去這麽多天了。”

她伸出有些肉肉的小手,摸了摸林歌的額頭,“把你嚇壞了吧?”

林歌還是很擔憂的看著她,但心頭又有一種不一樣的暖流在湧動,他很少能在父母身上感受到這種溫情,更多的時候,他並沒有明確的意識到自己需要,但這種感覺他很喜歡。

如果師姐能夠成為自己的姐姐,成為自己的家人,那該有多好。

這個念頭又一次浮現了出來,而父母的談話也在他的腦中回響,如果父母真的可以收養師姐的話,那師姐不就能成為自己的姐姐了嗎。

這個念頭讓壓在林歌心頭那些沈重的情緒散去了一點,他抓住葉安安的手,“師姐,我讓我爸媽收養你好不好?從今以後他們也就是你的爸爸媽媽了。”

葉安安看著他一向沈靜的眼睛裏有異樣的光彩在閃爍,是真的對這個提議感到了興奮和開心。

但她最終只能對著自己的師弟搖搖頭,“我已經有爸爸媽媽了,也不想再叫別人爸爸媽媽。”

林歌像被人潑了一瓢涼水,不由顫抖了一下,然後又歉意的說,“對不起,師姐。”

葉安安搖搖頭,“沒關系,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如果是你的話,你也不想叫別人的父母爸爸媽媽,對嗎?”

林歌想了一下,最終還是誠實的點了點頭。

“可是師姐,你以後要怎麽辦?我們作為小朋友,不能一個人,如果你不想叫爸爸媽媽也沒關系,我可以和他們說。”

葉安安說,“師父和師娘說要收養我,我會和他們一起回故鄉。”

林歌有些失落的垂下頭,沒想到就這麽短短的兩個月時間內,他不僅要和師父師娘師弟分別,就連師姐也不能繼續陪伴他了。

但是心裏的另一個聲音告訴他,你不能這麽自私,師姐現在很難過,她和師父師娘一起走的話,他們會對她很好的,這樣她以後也會幸福快樂。

師姐如果能夠快快樂樂的,自己心裏這一點失落和不舍,也就算不了什麽了。

林歌努力將自己的低落情緒掩藏好,“這件事師父他們也告訴我了,我……我會經常給你們打電話的。”

葉安安用手拍了拍林歌的肩膀,“我也一樣,我會給你寫信的,師娘說故鄉那裏有很好吃的桂花糕,等我到了那裏寄給你吃好不好。”

林歌點點頭,他並不是特別的偏愛甜食,但是和葉安安一起分享的時光是非常快樂的。

那天晚上師父和師娘給林歌父母打了電話,想要孩子在他們這裏住一晚,同時把之前已經提出告辭的事情又提了一遍。

這對父母對待孩子多少有一點疏忽,但是在安全上考慮了很多,明知道竹林小院這裏很安全,還是派了好幾個保鏢過來。

這些事林歌都沒有註意到,他只是很高興能在師父這裏留宿一晚,畢竟在離別面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非常珍貴的。

晚上師娘做了一桌很豐盛美味的飯菜,這種菜式還是林歌第一次品嘗到,師娘告訴他這是他們家鄉特有的菜肴。

林歌將最喜歡的那道菜的名字和味道記在了心裏,後來經常要求家裏的廚師做給他吃。

師父也一掃平日裏的溫言少語,和三個孩子說起了之前游歷在外的很多趣事。

小師弟依舊不怎麽說話,但是他已經學會用行動表達,不停的給每個人加菜。

等到晚上休息的時候,師娘給他們鋪好了床,林歌忍不住拉住了師娘的手,師娘有些意外地看著他,柔聲問道,“怎麽了,想你的爸爸媽媽了?”

那倒沒有,因為父母經常出差,林歌已經習慣一個星期之內有三四天見不到他們,一個月之內只能有幾次一起吃晚飯的機會,一個晚上的分別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分別。

“師娘,明天早上我睜開眼睛,你們會不會就都不見了?”林歌小聲又不舍的詢問。

師娘看著他明明很難過,但又一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中不由一痛。

“不會的,告別一定要當面說再見,否則都不算數。”

師娘溫柔哄著他,“睡吧,明天早上師娘會來叫你起床的。”

林歌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晚安,師娘。”

師娘摸了摸他的頭,說,“晚安。”

然後她快步走出了房間,總覺得再對著孩子天真純粹的眼神,她會因為不舍而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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