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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十九回:業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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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到走廊的盡頭,呂仲明便跳下來,問:“為什麽這麽想?你不想成仙麽?”

尉遲恭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呂仲明答道:“其實當個仙人,也沒什麽特別好的,金鰲島上天長地久的日子,不如凡間來得熱鬧,當然,有我爹在,生活還是挺幸福。”

尉遲恭嗯了聲,想起了什麽,問:“你怎麽和你爹通信?能把這裏的消息傳遞回去麽?”

呂仲明打了個響指,說:“三味真火燒了信,再默念上清天音咒,送進虛空裏,那邊就會收到。以前道士們也知道這招,真火燒盡,可上達天聽,送到昆侖山玉清宮,給元始天尊。”

尉遲恭點頭道:“古代的祭司們都這麽做,直到現在還保留了這個儀式。”

呂仲明嗯了聲,說:“他們見下凡的仙人這麽做,也就都學著這麽做,但是,凡間的火焰,是沒有效果的。只是我爹現在收不到信,我又不知道怎麽把信送去碧游宮,而且最麻煩的是,我不知道韋護是不是在騙我,得調查清楚底細再說。”

這天,整個王府都處於一種緊張的興奮狀態中,沿途遇見的門客們沒有把起兵這件事掛在嘴邊,但可以看出,大家都有種隱忍的激動。

尉遲恭稍作打聽,便問到了善導與韋護還在府裏,呂仲明便決定上門去,反正大家都攤開來說了。這裏是凡間,想必月光菩薩也不會一見面就一巴掌拍下來。拍下來現在呂仲明也不怕了,打不過的話跑路總是可以的。

“你盡量不要單獨行動。”尉遲恭道:“我覺得佛門還是顧忌凡人的,只要有我,或者秦將軍他們在你身邊,他們就不敢對你動手。”

“嗯。”呂仲明自己也是這麽想的,昨天韋護之所以敢來叫戰,無非是仗著沒人發現,且動手前還布下消音結界,明顯是怕李家人發現了。

有這一層在,想必他們也不敢在凡人面前顯露什麽佛跡。

正尋思時,尉遲恭問了一名婢女,那婢女答道:“善導大師與韋護法正在明德殿內,陪唐王說話。”

呂仲明道:“還有誰在?”

婢女道:“三位世子,柴將軍也在。”

呂仲明暗道這是一家人在聽佛法了,於是一捋袖子,且看小爺怎麽去攪黃你們。尉遲恭帶呂仲明到明德殿前,侍衛還未通報,裏面李建成卻聽他們來了,笑道:“正想去請,這就來了,快快請進。”

唐王居中,左手下依次是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右手則是柴紹,柴紹再下的客席,才是善導與韋護。

“來,仲明坐。”李建成親熱地招呼道,婢女便在李建成與李世民之間加了個座位,呂仲明過來,坐下。柴紹則朝一旁讓了讓,說:“敬德,來我這裏。”

尉遲恭坐到柴紹身邊,婢女上前,分茶,李淵道:“仲明神機妙算,實在令人嘆服,相救小兒之恩,我李家無以回報,元吉。”

李元吉起身,笑著過來朝呂仲明行禮,答謝他相救,呂仲明忙道:“世子快快請起,此乃天佑李家,仲明不過是因緣際會,剛巧碰上而已。”

柴紹道:“先前只道你料敵機先,不料武功也如此了得,竟能空手折斷張仲堅的秋水劍,有空柴某還想討教一番。”

呂仲明心中一動,李靖的佩劍是虬髯客贈的?想必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空了還是得接續好還給他,笑道:“柴大俠的手法才是功夫,晚輩不過是占去些許法術便宜。”

李世民道:“昨天沒見你出府,回來時居然一身單衣,連袍子都沒穿,可是半夜用什麽縮地之術出去的?”

呂仲明暗道你們一個兩個怎麽都這麽精,笑道:“可以這麽說。”

李建成道:“晉人葛洪《神仙傳》上曾說到沈建能飛行往返,不料世間竟真有此奇術。”

李元吉道:“道長能不能教我?”

呂仲明忽然心中一動,想到如果要保全李家這兩兄弟性命,若是度其仙身,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畢竟昨天救回李元吉,多多少少有點照拂之情,若是來日看著他死在李世民劍下,想必心中有憾。

李世民朝諸人笑道:“我倒是無所謂學不學,但若將士們都學會了仙法,上陣去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尉遲恭哂道:“只怕世民不能如願了,學了仙術,是不能胡亂用的,就像一介武官,總不能去欺負小孩一般。”

呂仲明接話道:“說的是,仙人有仙人的道,凡人有凡人的道,彼此之間涇渭分明,不可逾越,一旦過了河對岸,就不能再回來了,塵世紛擾,與修道之人無幹。元吉,你若想學,就得遁入空門,摒棄紅塵,修仙之道存天理,滅人欲,且最後能否修得仙身,還要看個人的造化,你真的想學?”

一時間殿內鴉雀無聲,善導自呂仲明進來後,便猶如入定般不聞外事。李淵沒有介紹,呂仲明也不好貿然與他們打招呼。

李元吉思考片刻,然而就是這短短片刻,呂仲明便知元吉至少是現在,不適合去學這些。

“開個玩笑。”呂仲明道:“元吉來日還有大展拳腳之事,不必拘泥於此。”

李建成又打趣道:“既然仙人不宜幹涉凡人,那呂先生又是為了什麽下凡來呢?”

呂仲明知道昨天救了李元吉回來,諸人已經大約心裏有數了。

“自然也有我的任務,有凡人解決不了,須得仙人去解決的爭端。”呂仲明淡淡道:“倒也不是全不可幹預,只要別太越界,為唐王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可以的,對了……”

說著呂仲明裝作不認識韋護,看著他們,笑道:“我和敬德來之前,大家在聊什麽?”

李世民一笑道:“善導大師在說佛法,藥師琉璃光如來的妙處。”

呂仲明以道家禮節一抱拳,善導終於從入定中醒來,雙掌合十回應,呂仲明看見韋護,忍不住便討了句嘴上便宜,誠懇笑道:“藥師琉璃佛能治一切疾,令人延生續命,韋大師的傷,想必已經治好了。”

善導臉色微變,側頭看了韋護一眼,韋護極其尷尬,咳了聲:“有勞呂道尊掛心。”

這話一出,雙方雖然沒有挑明昨夜之事,但聰明人都聽得出,韋護似乎在呂仲明手下吃了個虧。李世民眉頭微蹙,想問個究竟,卻又回過神,便不再多提。

李建成笑道:“善導大師在函谷關下顯露佛跡,拯救了數以萬計的百姓,呂先生在代縣退去突厥大軍,保住了雁門關下生靈,都是天憫眾生的善心。”

“世子謬讚了。”善導溫和道:“修佛能使人心境平和,佛道俱是一樣的。”

一點也不一樣好吧,呂仲明心想,然而善導這麽說了,他只得哂道:“佛家見小,道家見大,佛家證自我,道家證天地,雖說有所差別,但歸根到底,還是勸人為善,倒是差不多。”

韋護開口道:“無我無非我,何來佛家證自我,道家證天地一說?還請道尊賜教。”

呂仲明心想你這手下敗將就別說話了吧,遂微微一笑道:“不敢當。”

說畢竟是輕飄飄地帶了過去,韋護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甚是憋屈,呂仲明又道:“各位請繼續,不必理會我。”

李淵便朝善導問道:“方才大師說到消災延壽,該如何做?”

“平心靜息,治貪、瞋、癡三性。”善導溫和笑道:“不輕啟殺戮,以修佛性,是能消災延壽。”

李淵緩緩點頭,善導又道:“唐王舉兵在即,是為解除眾生危難而來,請唐王善待生靈。人生而無常,對無常的敏銳感知,能令人享福除患,多以雙眼看看蒼生,憑本心決斷即可。”

呂仲明聽了個開頭便知月光菩薩雖然法力高強,在講佛理上不算是最強的,大多數人都對佛門有個誤區,認為佛家乃是出世的智慧,而道家才是入世的哲學,李淵即將大舉出兵,不會對佛門有太多倚仗。如果今天換了文殊或是普賢在,自己只怕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李淵正在思索,而李建成卻朝諸人笑道:“善導大師想在城中建一座佛寺,為父王出征祈福,呂先生是不是也……”

呂仲明一笑道:“不必建道觀,天地就是我們的道觀,無處不在的‘道’就是我們的神明。”

數人都笑了起來,李元吉道:“呂道長所言甚是。”

呂仲明心道這個時候,招兵買馬都缺錢,還要李淵給你修佛寺,也太沒眼色了吧,李淵有點猶豫,呂仲明又道:“唐王有天命在身,此戰必勝,他日乃是中原之主,我就不祈福了。”

這下眾人都大笑起來,善導看著呂仲明的目光卻現出一絲嚴厲,嚴厲之色一現即逝,淡淡道:“趨吉避兇,乃是人之天性,道尊,有許多事,你不去改變它,並不是就意味著不存在的。”

這話一出,李淵臉色微變。

呂仲明知道善導話中深意,正是暗指李世民玄武門之變一事,便笑笑道:“順應天地,自由自在,又有何不可?”

善導語氣平和道:“既什麽都不做,又何必入世?道尊,你對佛門有偏見,入世,便是為了改變,根除人的劣根,去除人的惡念,讓一切朝著至善發展,若一切交給虛無縹緲的‘天道’,那麽人就什麽都不必做了,是也不是?”

“非也非也。”呂仲明一笑道:“不是什麽都不做,而是做自己最該做的事,天地總會選擇最合適它的事物,讓它們延續下去,所以秋天時樹葉會變黃,掉落。動物會冬眠,而來年春到,田野會一片青蔥。世間萬物,大抵如此,硬要去改變什麽,乃是不智之舉。善導大師還請三思。”

在場諸人都聽得莫名其妙,只有呂仲明、善導與韋陀三人知道,話中機鋒正是針對李家在不久後遭遇的那場災劫而言。

玄武門之變中,李建成,李元吉身死,李淵被軟禁,最後李世民成功上位稱帝。通過短短幾句交談,呂仲明也摸清了佛門對李家的態度——或者說,以藥師佛為代表,在這場爭執中所站的立場。

善導打算以佛門之力,化去李家的戾氣,提前止息這場兄弟鬩墻的禍害。所以——

——他應當是選擇了李建成。

“如果不順應天道,會怎麽樣呢?”李元吉開口道。

這話突如其來,卻是把呂仲明給問住了。

“不會怎麽樣。”呂仲明想了想,說。

“不順天道,就會逆天而亡。”善導笑道:“是這麽說罷,呂道長。”

“倒也不至於。”呂仲明也笑道:“不順應天道會怎麽樣,我還真不清楚,可能會自添煩惱罷。”

善導淡淡道:“唐王,天道乃是外力,因果,才是內力。只要自己願意種下善因,他的命運如何發展,最終還是取決於過去的自己,換句話說,現在種下什麽因,未來,您就將收獲什麽結果。人的願力,才是主宰走向的關鍵。而外界賦予人的煩惱,往往來源於自身感知,若六根清凈,便不至於庸人自擾。”

呂仲明淡淡道:“是外力還是內力影響著我們的命運,這個另說,不過佛家不也有一句話麽?”

“人之所以痛苦。”呂仲明道:“是因為追求了錯誤的東西。我覺得佛陀這句說的很好,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逆反天性,硬要去追求不合適的東西,就會活得不舒服。”

韋護再次開口道:“我有一事不解,還請道長賜教,道長滿口天命,想必已

知天命,既然已知天命,無論如何取舍,如何努力,事情都會朝著宿命既定的路線發展,那呂道長還到這裏來做什麽?”

呂仲明心道簡直不想和你辯,遂淡淡一笑道:“韋護法說得甚是,天命在身,眾所趨之,仲明不過是隨波逐流,搭一程這艘順水的大船,閑著無事,過來見證歷史而已。”

數人又笑了起來,這句話的暗喻,各自都是聽懂了的,若是外力決定一切,那麽李淵既然有天命在身,呂仲明是否輔助,都會稱帝。如果沒了呂仲明,李淵就當不成皇帝的話,那也就無所謂天命了。

這是一個無解的題,就像它必須在那裏是它的宿命,有人去搬動了它,自然也就是它註定會被搬動了一般,那麽宿命和宿命之間,便互相沖突了。

佛家沒有命數一說,只有因果,韋護這麽設套,本想讓呂仲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然而呂仲明何等精明,還沒等韋護進正題便巧妙繞了個彎,避開了這個自相矛盾的說法。

“種什麽因,結什麽果。”善導知道再這麽辯下去,自己一方只會被呂仲明耍得團團轉,便索性不再與他糾纏,轉而朝著李淵,認真道:“唐王若想延壽消災,便請常常自省己身,清心,靜心,常懷善心。”

李淵點頭道:“大師所言甚是,受教受教。”

呂仲明也不說話,知道今天是自己贏了,而且審時度勢,李淵不待見佛家是很自然的,佛家講究舍己為人,講究慈悲,止戰,戒欲,李淵正是需下狠手,果斷取舍,欲望膨脹之時,佛家的說法,對他毫無幫助。

呂仲明喝著茶,善導又起身道:“在下告辭。”

呂仲明笑笑,說:“晚輩送法師一程。”

說畢呂仲明跟著善導出去,兩人走在前頭,善導看著呂仲明,深吸一口氣。

“菩薩,不可動了嗔念。”呂仲明小聲提醒道。

善導被這麽一說,反而半句話也憋不出來了,呂仲明狡猾一笑,客氣道:“菩薩慢走。”

善導轉念一想,答道:“道尊說的是,六根不凈,妄稱菩薩。倒是我太執著了。”

呂仲明心道既然知道六根不凈,就回去多修煉幾年再來罷,嘴上卻說:“哪裏,菩薩所言也是對的,只是唐王現在……”說著搖搖頭,笑道:“非是菩薩願力不強,而是唐王佛緣未至。”

善導一笑置之,手裏握著念珠,低著眼,說:“縱是刀山火海,為普度眾生,也願為之一闖,有時候,縱知逆天而行,獨力一試,成敗在所不計,又有何妨?道尊,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呂仲明拱手道。

那一刻,他忽然因善導的話有所觸動,反而覺得自己才是輸了。

“世子。”善導又朝過來的李建成雙掌合十。

李建成忙道:“大師,近日並州事務繁多,一時間無暇顧及,待父王得空,我再前往進言,為大師修建廟宇。”

“不妨不妨。”善導道:“有心修行,並不論寺在何方,我便住在城西,世子無論何時,都可過來。”

李世民有點詫異,看看呂仲明,又看善導,似乎察覺出二人水火不容之勢。

“昨天的話還沒說完,韋護。”呂仲明低聲道,聲音裏帶著威脅之意:“元始天尊究竟怎麽了?”

“我不知道,走著瞧。”韋護也冷冷威脅道:“想知道為什麽,去問文殊與普賢罷,他倆能回答你。”

“88!”呂仲明咬牙切齒道:“賭輸了就別回來了。”

韋護與善導俱雙掌一合十,轉身遠去,李世民伸手在呂仲明背上一拍。

呂仲明被拍中傷勢,登時啪的一聲神經斷線,一道霹靂劃過天空。

“怎麽了?”李世民問。

“沒……什麽。”呂仲明淚流滿面道。

“呂先生似乎不太喜歡他們?”李建成攏著袖子道。

“沒有!”呂仲明搖頭道:“本道長非常喜歡他們,簡直不能再喜歡了!都是明白人吶!”

數人:“……”

這麽有眼色,怎麽可能不喜歡?呂仲明心道謝天謝地,終於識趣走了,然而他們還留在並州,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我倒是覺得,呂道長說話很風趣。”李元吉笑道:“所言也句句在理,呂道長,你收我當徒弟罷。”

呂仲明作禮,李元吉忙回禮,呂仲明摸摸他的頭,本想說句你來日前途無量,如何如何的客套話,然而轉念一想,李元吉和李建成的下場都好不到哪裏去。一時間又說不出口。

李元吉又笑著問:“道長,那和尚說,我們三兄弟,都有劫數,道長覺得呢?”

一時間三兄弟都看著呂仲明,呂仲明想了想,說:“相不相信善導大師,唐王心中必定有數,此事,須得聽你們父親。不過他說的行善積德,杜絕惡念,是有道理的。”

李建成點點頭,作了個請的手勢,呂仲明又道:“事情準備得如何了?”

“練兵時日久長,關中傳來消息,又有農民軍叛亂。”李建成解釋道:“李密占據了洛口,假以時日,便將挺進長安,長安說不定會是一場爭奪戰。父親想聘先生為王府參議,不知先生……”

呂仲明聽到這官職時嚇了一跳,繼而看了眼尉遲恭。

尉遲恭:“?”

呂仲明道:“參議是什麽?聽起來好威風。”

眾人:“……”

李建成有時候根本就不知道呂仲明是在犯二還是故意逗他玩,當即笑也不是,嚴肅也不是,幸而李世民知道他這脾氣,便解釋道:“參議就是參議軍事,政事,如隨軍參讚一職。”

呂仲明想到這是要讓他當幕僚,但是當了幕僚,就不好隨時抽身走人了,到時候秦瓊和羅士信在外面打仗,自己做什麽都不方便。

李世民隱約有點期待,看著呂仲明,兩人只是一個眼神,呂仲明便心神領會。

“說實話,我不適合。”呂仲明遺憾道:“行軍打仗,應當是可以的,參知政事,只怕不行。”

李建成早知呂仲明一直以來都在自己面前裝傻,這名客卿與其餘人都不一樣,但凡李府門客,無不是絞盡腦汁要為李家出謀劃策。而呂仲明,卻像是有選擇地說話,明顯瞞住了許多話。

要說求財求權,不像,送去的金銀甚至沒動過。

要說身在曹營心在漢,更不像,李靖叛逃,呂仲明救回元吉就是最好的佐證。或許此人確實無法以高位來籠絡。

“我的使命是守護唐,而守護唐,就是守護天下。根除外力影響,鏟除妖魔,不讓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偏離天命,這不是你們有力去幹涉的,但如果讓我為唐王出謀劃策,只怕就沒有閑心去照應別的事了。”呂仲明如是說:“眼前正是唐王鼎盛之時,接下來的境況,世子無須擔憂,若有蹊蹺,仲明會及時提醒世子。”

李家三兄弟又同時拱手,深深一揖,明白到呂仲明這麽說,實際上是對李家的莫大照拂,從來沒有一名客卿說過這樣的話,李建成本想再說幾句,然而聽到呂仲明這麽回答,只得作罷。

李家家教極好,呂仲明早料到李建成雖不情願,卻終究不會勉強,便朝他笑笑,又說:“長安、洛陽都是自古兵家必爭之地,李密手中已經有了洛陽,他再吃不下長安了,只要動作快,不會有問題。”

李世民又道:“若想活動筋骨,不如就在起兵時,跟我們走走,出去打打仗如何?反正府裏的武將,你也都認識的。”

呂仲明轉念一想,欣然道:“可以。”

李建成道:“那便請呂先生擔任右三軍參軍?”

呂仲明還是覺得這職位太大,參軍是要對全軍負責的,遲早要被累吐血,便道:“不妥,王府臥虎藏龍,自有人能勝任,我跟在世……敬德身邊,當個小兵就行。”

李世民道:“那就前軍參讚,說定了!”

呂仲明笑道:“這倒是可以。”

李世民笑道:“你一時靠譜,一時不靠譜的,今天狀態不錯,想是吃飽了。”

呂仲明哭笑不得,說:“哪裏,該說人話的時候,還是得認真說句人話的,除了參軍之外,有什麽事我能幫上忙,請盡管吩咐。”

李建成點了點頭,還要問什麽時,又有門客前來,李家三個兒子走過府門前時,都被人盯著,呂仲明也不甚在意,回頭見尉遲恭正在與一名侍衛商量,便有意落後些許。

李建成前去回報,呂仲明目送他背影,心裏微微嘆了口氣,心想李建成多半是覺得他這人很難籠絡,應當會有所忌憚。

呂仲明站在空地上思索,看見李世民也遠遠地,孤零零地站著。

“世民。”呂仲明朝他招手,李世民擡頭時又恢覆了那笑容,朝他走來。

“你爹說什麽?”呂仲明問道。

李世民:“扶持代王為帝,尊楊廣為太上皇,作為起兵名義。”

呂仲明點頭,說:“他應當不會聽那倆和尚的。”

李世民說:“其實我覺得,善導大師所言,也並非毫無道理。只是他倆都不及你會說,父親又先入為主。”

呂仲明哭笑不得道:“你別幹涉這件事就行,也別太相信他們。”

李世民一怔,繼而轉念一想,大笑道:“你吃醋了?”

呂仲明無奈了,說:“沒有,記得這句就行了。”

李世民道:“他們只是找我大哥,沒怎麽在意我,我只是覺得,善導大師說的有道理。當然,你說的比他們說的更有道理。”旋即又一本正經笑道:“你說,你的職責是守護‘唐’,令我想起一個人。”

“聞仲麽?”呂仲明問道。

李世民點頭,說:“聽到你剛剛那麽說時,我心裏突然有點觸動。你會留下來,一直到李家的人都變老麽?”

“應該會。”呂仲明想了想,笑道:“不一定常常在,不過守護你,是可以的。”

呂仲明說出那句話時並無他意,然而聽李世民這麽一說,忽然又有觸動,他回頭看了眼晉陽府的宏偉建築,瓦鱗披著日光,沐浴在朝暉之中。

他倏然有種奇異的感覺,就像見證了一個小孩,漸漸地長大一般。

李世民:“我去看看你哥哥們操演的新兵,去不?”

“你們去吧。”尉遲恭也交代完事過來了,難得地主動把呂仲明讓給他,說:“我正好去辦點事。”

李世民便朝尉遲恭笑笑,搭著呂仲明肩膀走了。

這天呂仲明陪著李世民一路在軍營裏轉,先是去看過秦瓊與羅士信,又認識了幾名將領,李世民還想帶他去找長孫無忌,然而長孫無忌不在家,去為王府裏籌備事了。

當天傍晚,二人坐在河邊看夕陽時,李世民說:“我想打仗,想帶兵,有你,有秦瓊、羅士信、有敬德,大家一起參戰,一定很有意思。”

“不要著急。”呂仲明道:“有機會的。只要開戰,你父親一定會派你帶兵,讓你大哥留守晉陽。”

李世民道:“別的我倒是不指望了,只希望有一天能帶領天策軍,縱橫關中。”

“以後天策軍都是你的。”呂仲明笑道,他還有一句話未曾說,那就是:連這個天下,都是你的。

“我認真問你一句。”李世民認真道:“別騙我,善導大師說我們三兄弟會有命中註定的劫數,是真的麽?”

呂仲明看著面前夕陽下的長河,與金光粼粼的河水,輕輕嘆了口氣。

李世民在那一刻,臉色就變了。

呂仲明側過頭看他,兩人久久對視,不做聲。

“告訴我……”李世民的聲音發著抖:“你知道許多事,是不是?你說,你是上天派來幫助我的……我大哥是不是……”

“如果有一天,當你必須在家,與天下百姓之間取舍。”呂仲明低聲道:“你會選哪一個?”

李世民難以置信地顫抖起來,問:“他們會發生什麽事?”

呂仲明想了想,他還是不忍心告訴李世民這一切,不是因為怕改變他們的命運,而是覺得,當告訴李世民這些話後,事情如果仍然一路朝著無法挽回的方向發展,會令他覺得無法承受。

“每一位來看我的師父,幾乎都說過一樣的話。”李世民道:“他們說,在我的心裏,住著一只魔,而在李家的命運裏,就背負著一個古老的劫數,須得設法化解,所以……父王才不相信,會將他逐出並州。”

呂仲明道:“不,不是這樣的。”

李世民長嘆一聲道:“我還記得,從小開始,見過的僧人,說的話都差不多,更早以前,在我剛出生時,有一位沒有名字的法師,在滎陽看過我,就說我在我之後,還有兩個弟弟,而我們四兄弟,註定會面臨劫數,就連我們的後代身體裏,也流淌著一種罪孽的血。這種業報,會一直伴隨著李家……”

“不是這樣的!”呂仲明眉頭深鎖道:“千萬不要這麽想!世民!”

李世民看著他,呂仲明道:“你的身體裏沒有什麽魔,動蕩與平靜,毀滅與創生,本就是太極輪的兩極,猶如一陰一陽,沒有人能完全摒棄內心的惡,也沒有人能墮落得無法拯救,更何況,你還什麽都沒有做呢。是對是錯,千百年後,自有人去評說。”

李世民明白了,點了點頭,笑了起來。

呂仲明站起身,說:“不要再想這件事了,你們李家的血脈裏,沒有什麽罪孽,相信我。什麽臟唐弱宋,都是瞎掰的,沒有誰會搞死自己的兒子女兒,也不會有什麽安史之亂,更不會有什麽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

李世民:“???”

呂仲明說:“你就是你,你必須直面你所有的陰暗與光芒,盡人事,聽天命,就這樣。”

尉遲恭找到了他們,遠遠地站在夕陽下,呂仲明身上隱隱泛起金光,說:“天佑你大唐。”

呂仲明轉身朝尉遲恭走去,與他牽著手,晃了晃,離開了站在河邊的李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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