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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回: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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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恭沒有回答,秦瓊道:“尋常一鐵匠,怎麽可能心思如此慎密,察知突厥的劫掠計劃後,還把內應打昏了藏在酒窖裏,帶仲明去看?但我不明白,你為何要讓仲明幫你解決此事。想試探我們?誰授意你試探我們的?羅成早就看出你想打聽我們消息……”

尉遲恭道:“秦將軍恕罪,敬德絕無試探之意,待仲明,確是真心使然。”

秦瓊道:“那天出發前你匆匆忙忙離開,想必也是通知手下,讓人前去朝劉文靜搬援兵了。”

尉遲恭一笑:“沒想到都被秦將軍看出來了。”

秦瓊道:“我開始還在奇怪,李濟又是什麽人?是你上司?”

尉遲恭道:“李大人不日間,還會上門拜訪,這次他會分說清楚,敬德不敢妄論李大人之事。”

秦瓊道:“你真正露出馬腳的那次,是劉文靜看你的一眼,那天你倆明顯認識,又裝作不認識。”

尉遲恭嘆了口氣,解釋道:“塞外突厥人肆虐日久,連唐國公都無計可施,並州雖說兵力強盛,但要一搦突厥可汗,太難,被連番洗劫,又無法抵抗,只得設法保住百姓,減少損失。”

秦瓊又問:“現在呢?為什麽要把你調走?”

尉遲恭淡淡:“突厥進犯晉陽,來年將有一場苦戰,敬德一來必須回晉陽協助,二來……”

“二來。”秦瓊悠然道:“裝不下去了,怕被仲明識破。”

尉遲恭笑而不語。

“罷了,後會有期。”秦瓊道。

尉遲恭忽然道:“秦將軍留步。”

秦瓊擡眼瞥尉遲恭,尉遲恭道:“突厥兵馬進犯,請二位協助一事,乃是敬德老友李靖大人告知,得他書信指點,著我尋仲明,才有此唐突之舉,盼兄弟朝羅兄代為分說。”

“李靖?”秦瓊略一沈吟。

尉遲恭便解釋道:“就是那天在算命攤前,受了仲明二兩銀子那人。如今已往晉陽,投奔唐國公。”

秦瓊明白了,說:“只朝羅成解釋?”

尉遲恭遲疑,秦瓊道:“仲明我就不管了,再會。”

秦瓊要走,尉遲恭又道:“秦兄弟。”

秦瓊知道尉遲恭想說什麽,嘲笑道:“仲明其實聰明得很。”

尉遲恭笑道:“是。”

秦瓊道:“之所以一時糊塗,是因為他先入為主,沒將你當外人,你說什麽,他就信什麽。否則早就看穿你這點小花招了,我和羅成都不去揭穿你,不過要騙人,你最好就騙到底,否則……嘿嘿,惹惱了他,來日有的你受的。”

尉遲恭:“……”

呂仲明回到家裏,只覺人生一片灰暗,羅士信一臉漠然,正在玩一把小刀。

呂仲明回來就朝胡床上一趴,蠕動到被子裏去,不動了。

羅士信也見怪不怪,懶得理他。

不多時,呂仲明又從被子裏伸出半個腦袋,眼睛看著羅士信,問:“秦大哥呢?”

羅士信:“買菜。”

呂仲明:“尉遲要走了。”

羅士信:“去哪?”

呂仲明:“當兵。”

“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羅士信自嘲般地笑笑,不知道在笑尉遲恭,還是在嘲笑自己。

呂仲明自言自語道:“我還好多話沒問,怎麽這就走了。”

呂仲明趴著又漸漸睡著了,迷迷糊糊聽見秦瓊回來了,和羅士信說了點什麽,再睜眼時,看見秦瓊在和面,羅士信在包餃子。

“餃子——!”呂仲明登時就精神了,捋了袖子過來幫忙。

一炷香過去。

“求你了,別包了成不……”羅士信與秦瓊苦苦哀求道。

呂仲明的餃子包得亂七八糟,歪瓜裂棗,羅士信的餃子則包出來都是白白胖胖的,呂仲明堅持要包,羅士信便道:“自己包的自己吃。”

於是是夜,三個人就湊在一起吃餃子,最後果然還是秦瓊和羅士信分著吃了呂仲明包的餃子,而呂仲明吃的餃子都是囫圇的。

呂仲明邊吃邊把尉遲恭的話說了,秦瓊與羅士信交換了個眼色,說:“讓他去罷。”

“說不定哪天再出現在你面前。”羅士信漫不經心道:“就成了個大將軍呢。”

秦瓊附和道:“就是,說不定再回來,就官居一品了。”

呂仲明沈默良久,搖搖頭,他相信尉遲恭會混得很好,也相信他們很快會再見面,然而尉遲恭一走,他的內心總覺得空空蕩蕩的。更要命的是,這種每天有餃子吃,有酒喝,和羅士信秦瓊倆人一起過小日子的生活,居然感覺還不錯。

走了個尉遲恭都有點受不了,要是哪天和秦瓊羅士信分離了怎麽辦?呂仲明想都不敢想,太可怕了。以後有機會得回去點仙丹,大家一起吃了白日飛升,永遠在一起。

嗯,必須的。

“小二楞子又在傻笑什麽?”羅士信莫名其妙道。

“沒笑什麽。”呂仲明淚流滿面。

夜,晴月萬裏,呂仲明聽到窗格上一聲輕響,瞬間就醒了。

窗外一個人影閃過,呂仲明遲疑要不要去追,然而那人影已消失了。

尉遲恭放下弓,躍出院墻去,羅士信穿著一條黑色武褲,顯是才起來,站在巷子口處,冷冷道:“站住。”

尉遲恭拎著個包裹,搭在一側肩後,駐足巷內。

羅士信左手拳,右手掌,拉開些許,冷冷道:“羅成不才,家裏也容不得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朝尉遲兄討教幾式。”

尉遲恭笑笑,朝羅士信抱拳,沈聲道:“羅兄弟,今日在下身有要事,改日唐王府中再會如何?”

羅士信冷冷道:“不敢?”

尉遲恭道:“楊廣避走揚州,突利汗窺見中原積弱,高麗之戰遲遲未定,將大舉進關,南下擄掠。懇請羅兄,將此事暫且一放。”

羅士信淡淡道:“你要去何處?”

尉遲恭答道:“朝北走。”

羅士信瞇起眼,尉遲恭道:“這一去,不知能否再歸來。中原戰事頻繁,各地義軍已再控制不住,但突厥人萬萬不可進關,否則中原大地休矣。他朝有緣,期望再會。”

羅士信警覺地意識到了什麽,問道:“你要去刺殺突厥的可汗?”

尉遲恭沒有回答,一躬身,繞過羅士信離開。

呂仲明點起燈,握著尉遲恭給他的那把弓,長弓通體漆黑,鱗紋中泛著金色,弓弦看不出質地,但顯然是費盡心機所制。手指一彈,金鐵聲嗡嗡作響,弓腰刻著四個古篆:****

呂仲明不認識這四個字……

第二天,呂仲明拿著那把弓去問羅士信與秦瓊。秦瓊也看不出來,羅士信則更看不出來了。

秦瓊和羅士信在門外貼春聯,羅士信躬著身子,秦瓊踩在羅士信背上,將橫批貼上。

“給你你就收著。”秦瓊道。

羅士信躬身,擡頭看著呂仲明,說:“待你這麽好,不容易。”

秦瓊拍拍手,笑道:“就是,哥哥們還沒給你東西呢。”

呂仲明遞給他們兩塊鱗片,說:“喏,這個給你們。”

羅士信:“???”

秦瓊看了一眼便收著,呂仲明便抱著那把弓,坐在門外看自己寫的春聯。

秦瓊讚道:“當真好字。”

呂仲明道:“以前當兵那會,軍營裏過年嗎?”

“哪有什麽年。”羅士信隨口道:“都是戰場上過的,還得提防著掉腦袋。”

秦瓊笑道:“跟你倆逃出來了,才這麽過日子,換了從前是想都不用想的。也不知道能再這麽過上個幾年。”

“可以過很久。”呂仲明笑道:“大家都會功成名就,過一輩子,然後,好好地呆在床上,兒孫滿地,自然老死的。”

羅士信道:“過完年,這裏就不能呆了。”

秦瓊看了羅士信一眼,示意他別多說,呂仲明卻在想未來的事,一時半會也沒聽見。當天晚上,雁門關下代縣家家戶戶放鞭炮,慶賀過年。

又過了將近半個月,冰雪消融之時,北方傳來消息,劉文靜在阻擊突厥的戰鬥中落敗,突厥人即將大舉入侵。中原調來不少兵馬,一時間代縣百姓人人自危,登時緊張起來。

隋兵挨家挨戶拉壯丁,讓從未受過訓練的男丁拿上武器,前往雁門關下,抗擊突厥。

元宵還沒過,城東登時空了一大半,家家戶戶都在擔心突厥入侵的事,已有不少人舍下家業,南下逃生。

“去哪?!”隋兵統領在外圍巡邏,大聲喝斥百姓,怒吼道:“都給我滾回去!再出來一步,格殺勿論!”

隋兵牢牢把守住出城口,已有不少百姓翻出土郭去,試圖逃離,隋兵便在喉頭射箭,有人發出慘叫聲,摔下墻去。

恰好這日秦瓊出來買菜,一路過看見,便怒不可遏,吼道:“殺百姓做什麽!你們還是不是官兵!一群土匪!”

秦瓊在城墻下這麽一吼,隋兵便紛紛圍上來,百姓也已經忍無可忍了,雙方劍拔弩張,沖突一觸即發時,呂仲明終於找到了秦瓊,快步追上來。

“別吵架別吵架。”呂仲明道:“大家都回去罷,別朝外跑,現在外頭更不安全。”

呂仲明四處看看,爬上一個板車,朝百姓們道:“南邊傳來消息,突厥人已經侵占了整個並州,現在外頭官道上都是突厥游擊,離開代縣也沒用,走不了多遠就得被打劫。東邊又有叛軍作亂,哪兒都不安全,留在城裏,聽我一言。”

“那小子是誰?”隋兵統領道。

“本地的一個算命先生。”部下道:“是個道士。”

呂仲明又雙手外揚,趕鴨子般將他們趕回去,百姓們聽呂仲明所言也有理,便一時間都散了。呂仲明回頭望隋兵隊長,見其兇神惡煞,本想與他交流幾句,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下來搭著秦瓊肩膀回家去。

“怎麽出來了?”秦瓊問道。

“羅大哥說外頭亂。”呂仲明道:“讓我找你回家。”

秦瓊嘆了口氣,問:“怎麽辦?這一仗能勝不?”

“不知道。”呂仲明搖頭,他是真的不知道,這種小戰役他根本不記得。問秦瓊道:“要走麽?”

“走去哪?”秦瓊道:“整個天下,竟然沒有一個能住的地方。”

秦瓊所言不假,現在的中原大地已經戰火四起,沒有一個能落腳的地方了。反正以能力,也足夠自保,呂仲明是不擔心自己三人的。

然而回到家門口,就聽見羅士信與隋兵正在爭執。

“國難當頭!”隋兵道:“我管你什麽人!馬上拿起武器去參軍!”

羅士信也炸了,怒道:“說了不去就是不去!你有什麽權利使喚我?我兄弟沒回來!哪裏也不去!”

秦瓊與羅士信進去,見兩名來征兵的隋兵一身鎧甲,拿著武器,羅士信一言不發,進屋去提長槊。

呂仲明生怕羅士信一動起手來,庭院內血濺五步,待會又要擦洗半天,忙道:“羅大哥,別動手!有話好說!”

“你兄弟回來了。”隋兵道:“現在就去。”

秦瓊抱拳道:“軍爺,我這兄弟脾氣爆,待會我勸勸他,您先請。”

那隋兵也不想真的動手,畢竟此時城內人心惶惶,極易激起民變,便悻悻看了他們一眼,說:“早點來軍營報道。”

隋兵走了,呂仲明關上門,三人在院子裏面面相覷。

“打仗麽?”羅士信問二人。

呂仲明道:“打吧,兵荒馬亂的,也沒地方去了。”

秦瓊點頭道:“先吃了飯再說,才有力氣打仗。”

於是三人吃了午飯,秦瓊又囑咐呂仲明多吃點,畢竟一進軍營,就又要回到每天躺在床上避免消耗體力的生涯了,呂仲明便拼命塞,吃了三大碗飯,去報道時還猛打飽嗝。

軍營外到處都人,全是被抓回來參軍的老百姓,隋兵推推搡搡的,給他們發武器,盔甲是沒有的,每人一把生銹的鐵劍,就可以拿著上陣去捅人了。

“你!到這邊來!”

隋兵罵罵咧咧道,呂仲明被推到一個隊伍裏,拿了一把連木柄都沒有的大柴刀,又被推到方陣裏去練兵。秦瓊則領到一把劍,羅士信拿了條鐵鏈子,呼呼飛了飛。

呂仲明扛著刀過去,登時引起一陣哄笑。

“呂道長!你也來了!”有百姓笑道。

呂仲明莞爾道:“可不是麽,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道長也得上陣打仗啦。”

這話又引起一陣大笑,那一隊足有兩百多人,都蹲在地上拉家常聊天。又有人問:“道長,給算一卦罷,咱們能活下來嗎?”

呂仲明笑笑道:“我說能,你信嗎?”

眾人又笑了起來,呂仲明道:“求道,修道,不是為了避死。是為了悟道。”

“悟道就能不死麽?”有人問道。

呂仲明笑道:“悟道能讓你不怕死。”

那一下又是全場大笑,一名隋兵過來,大聲道:“不要再在那裏妖言惑眾了!都站好站好!集合了!你到後頭守城墻去!”

那隋兵見呂仲明扛著把大刀都吃力,便要把他趕出去,秦瓊忙道:“軍爺,這是我小弟,我們仨是一起的。”

隋兵看著秦瓊,羅士信道:“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你將他拎出去,我們也不打了,這就回家去罷。”

隋兵見羅士信這麽說,便道:“那就留下來罷。”

說畢,隋兵便將諸人集合在一起,開始練兵,先是說了點和突厥人交手時要做什麽,怎麽打,又教了些格擋,招架的手法,呂仲明聽得一臉麻木,這夥人連戰馬都沒有,拿著銹刀鐵劍,就要上去跟人騎兵打仗,根本就是當炮灰的命。

休息時,民兵們仍在似是而非地習練把式,秦瓊過來問道:“怎麽打。”

呂仲明無奈嘆了口氣。

“打不過。”呂仲明道。

“用上次那招行得通不?”羅士信問道。

“紅磷嗎?”呂仲明皺眉道:“不可行……現在沒風。而且這一仗,不是咱們說了算,再多的辦法,也無法實施。”

“突厥人擅平原突擊,不擅攻城。”呂仲明道:“如果讓我守這座城,我會讓所有民夫都把武器扔了,馬上推土,加固城墻。再朝城墻上澆水。”

“好辦法!”秦瓊一聽就道:“接下來呢?。”

“死守。”呂仲明道:“代縣本來就不是他們的戰略目標,只是在侵占並州的過程中的一步,守上個十天,等到上黨,晉陽幾城率軍來援,突厥必去。”

羅士信道:“萬一晉陽不來救呢?”

呂仲明道:“那就……”

“七竅流血而死了。”秦瓊無奈道:“我去找守城的,找他談談。”

羅士信拿起武器道:“我陪你去談。”

秦瓊:“我是用嘴談,不是用棍棒談!”

羅士信訕訕,呂仲明忍不住好笑,秦瓊便轉身走了。他從軍多年,雖說現在成了逃兵,卻仍深谙軍隊系統交涉之道。想必能說服守軍將領。

呂仲明拿著大刀,與羅士信二人劈砍練習,沒到半個時辰就累得不行,隋兵通知道:“今天先回去各自練罷,記清楚番號,明天早上準備過來。”

於是眾人便作鳥獸散,各自回家幹活陪老婆了,秦瓊一時間還未回來,羅士信便讓呂仲明先回去睡覺,自己在校場外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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