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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番外——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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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行止出辦公室的時候還特意看了眼手表,現在是上午時間十點半。

助理已經替他工作了四五年,早有默契,只一個微妙的小動作,他便立刻上前低語:“會議的安排是一個小時,散會至少也要到中午了。杜總,您看需要像之前一樣安排人邀請章總中午吃飯嗎?”

杜行止皺起眉頭:“今天是幾號?”

“六月二十號。”

“那就不用了。”杜行止嘆了一聲,“他今天有采訪。我們去會議室吧。”

會議室就安排在頂樓,他一路緩步慢行,繞來繞去的,竟然也走了快十分鐘才到場。

這裏是北京行者大廈的行者地產總部,行者地產近半數的高管都長期駐守在這裏辦公,雖然行者集團的總部落在行者大廈的C區新樓,但杜行止平常也多數會留在這處老大廈工作。因為再往下三層就是杜氏生煎的總部,挨的近一些平時來往交流也方便。

行者地產隸屬於行者集團,然而行者集團可不僅僅只有行者地產。行者地產日常業務涵括樓盤開發、銷售、租賃,就像他們所處的這處辦公樓,便是徹頭徹尾的行者地產的成果。然而集團內還有其他的子公司,涉及了商場開發管理和酒店行業,那就和行者地產是完全不搭界的兩個行業了。

杜行止冷著臉,面對下屬的時候從來不假辭色。剛創業時他偶爾還會順應心意地在臉上掛著微笑,可是十多年下來,他早已被層出不疊的磨難歷練成了一個可稱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合格領導。行者地產鋼鐵般堅硬的集團風格也不需要他使用懷柔政策。這些一路追隨他走來的老臣子們反倒也更吃他面冷心硬這一套,偶爾出現矛盾,杜行止只需稍稍改變策略軟化一下,就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收買人心的效果。

雖然只是個例行小會議,偌大的會議室內還是坐了不下於三十個正襟危坐的人。某些省分公司的上層恰好在這些天逗留北京,例行會議是臨時組召的,下次再想碰上這樣巧合的機會就有些困難了。開次會還勞民傷財地讓全國各地的下屬乘飛機趕來,到底不如順帶將事情解決要來得方便。

門在身後關上,他聽著自己的腳步聲,眼睛盯著一屋子站軍姿般身子筆挺的老員工,心中卻開了片刻的小差,想到了章澤和一會兒兩人下班後要商量的問題。

章澤正坐在辦公室接受采訪,在他刻意的要求下,雜志社沒有帶來攝像機。章澤是很少以真面目應對外界的,他的外貌特征太強,貿然出面未免高調。而且杜行止也覺得章澤在生活上的粗神經會讓他在曝光之後生活充滿危機,畢竟這個社會越來越浮躁了。為了安全考慮,他已經為章澤配備了四個貼身保護的保鏢,這還只是只有業內人士知道他真面目的前提呢。

雜志社為表重視,派來采訪他的是一個資深記者,這個叫做唐珍的姑娘從見到他開始情緒就顯得有點亢奮。因為收了攝像機,等到雜志刊印的時候只能用石磊白面饅頭的彌勒佛笑來作為彩頁,唐珍盯著章澤的臉,心中止不住地說著可惜。

“章總要是願意出面讓我們拍個照,不用後期,這一刊的銷量也能飛漲好幾倍吧?”

章澤哈哈一笑,眉眼溫柔,眉心中間的一點紅痣色澤越發濃郁,整個人便像是被罩上了一層光圈。如果說石磊是因為長期以來外形的貼近被業內稱作“翻臉彌勒”的話,章澤這一身的氣質和出色的外貌,除了觀音,唐珍真是再也想不出更貼切的形容詞了。

歲月的流逝到底在章澤身上留下了些許痕跡,三十歲男人該有的沈穩內斂章澤已經掌握的越發熟練,現在的他已經很少會在除了家人之外的公眾面前展露出自己真正的情緒了。耳朵也越來越少會發紅,只不過眉心的那顆痣大概是因為和神經關聯的太緊密的緣故,章澤每每出現一些心理活動,總之最快會在這之上透出端倪。

只是這一笑,原本柔和的眉眼就顯得越發靈動了,他還犯規地微微垂下頭,纖長濃密的睫毛便借著光在臉頰上打下了一圈暗影,一舉一動,都讓唐珍感覺到心在砰砰亂跳。

唐珍捏著錄音筆的手都在發抖了:“章總,求您快別對我笑了。我都已經結婚了,我是個正直的人,我不想放棄我幸福的婚姻去追求沒有未來的愛情啊!”

這姑娘太逗。

章澤咳嗽了一聲:“抱歉,咱們進入正題吧。”

作為內地業內首驅一指的大雜志,《萬貫天下》刊面可不是有錢就能上的。這種國營企業官僚味道十分濃重,能登上這種雜志,必須滿足自身資產豐厚、企業形象健康且對社會公眾公益有相當影響力種種條件。

就好像時代證券,明明也同樣是青年企業家,明明也積累下了十分雄厚的實力,明明也有正常運營的慈善機構,可是就因為最高層領導當初為了創業移民美國,哪怕是成為了亞洲首富,這雜志的刊面她也是登不上去的。

“其實啊,章總,我再來之前一直想要問您一個問題。杜氏生煎現在運營的範圍已經遠遠不止是生煎包一種產業了,可是集團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重新命名,不覺得這樣會降低貴集團的概括力嗎?”

唐珍第一個問題便問在了點子上。

杜氏生煎發展到如今,已經絕對可以被稱作國內食品行業的領軍人物了。只不過因為銷售範圍不局限在中國,領導力比起專攻國內的一些企業分散一些,才讓杜氏生煎看上去並不如那些其他行業的跨國大企業那樣充滿冷高氣質。從一開始,杜氏生煎就一直走的是高端親民路線,十多年的時間,品牌的名號早已經打成了沈甸甸的黃金置地,在中國,生煎文化畢竟傳承了上千年,杜氏生煎從根本上來算不能說是中國面食的權威。可是出了國內這塊土地,亞洲、歐洲、美洲和澳大利亞甚至如今涉及到非洲境內,一提起中國面點,所有人第一時間想到的絕對只有杜氏生煎。

改名的提議公司內部就已經提出過很多次了,“生煎”這麽個後綴範圍畢竟是小了一些,管理層的一些人認為,太有針對性的名詞很容易讓杜氏生煎的其他產品被蓋過風頭。但是章澤一直遲遲沒有同意。

一是從長久以來打下的知名度考慮,換名字並不是一個劃算的生意,二是章澤和許多其他的股東也認為,杜氏生煎不論做到什麽地步,必須都應該有一個能令市場消費群體印象深刻的主打產品。

就像可樂之於可口可樂,生煎對杜氏生煎的意義,也是非同尋常的。

從過去到現在,不論推出了多少種口味新穎的產品,不論停止過多少種銷售量被同系列產品擊敗的存在,生煎包的配方都一如既往。十年前是多厚的面皮,十年後就一毫都不會增加,十年前是多大的餡兒量,十年後就絕對不會減少丁點。價格一直不停地隨著成本增長,但是因為長久以來的堅持和群眾對這個品牌的信任,杜氏生煎的銷量表上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下傾的劃線。

光只在廣州一個地方,杜氏生煎名下就有三處大規模的只生產生煎包的加工廠,算上浙江、江蘇、上海、福建、河南和河北等地,純粹的煎包產業便有近二十處,這些產品只有很小一部分是銷於國內的,其餘的大部分都被裝上冷庫以各種交通方式運出國內銷往世界各地。其實在其他國家杜氏生煎也有工廠,可是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外國的客戶群似乎更喜歡購買中國產區的產品。章澤也確實發現到,其他國家大概是原材料的微妙差異,生產出的成品確實和中國出口的有那麽一點點區別,於是杜氏生煎便一直將大本營駐紮在中國。杜氏生煎的出口風暴,也算是扭轉了外國人印象中中國產品廉價的觀念。

這還是不算上冷鮮面條和餛飩水餃湯圓那些產品的生產量,杜氏生煎的興旺帶動的就業率已經越來越可觀。這就像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藝人慢慢潘登上了演藝圈的巔峰,大多數人都會為此生出一些偶像包袱,杜氏生煎的一些管理者也不例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一些人便開始端著“大企業”的冷艷身價開始表演端莊了。可是章澤需要的是一個能讓人幾十年如一日感覺到如同家人般熟悉的企業名字,而並非盲目地追求大企風範失去了本意的改頭換面,杜氏生煎走到如今,親民路線從未改變,偶像包袱?那是什麽東西?

第一次在會議上聽到改名的提議時章澤不以為然,後來這種聲音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的出現,便有些觸怒他了。章澤雷厲風行地發作了幾個端著身架越來越脫離企業本意的管理層,自那之後,這種帶著奇怪優越色彩的聲音便再沒有出現過。

可是對外,章澤自然也是笑瞇瞇不會談起家醜的,反倒一副頗具赤子之心的架勢:“這個提議在您之前確實有許多員工談起過,但經過很多次的探討,我們最終沒有通過這項改變的決策。”

“哦?”唐珍笑著問,“我可以知道為什麽嗎?”

章澤點點頭:“如果我們的經營範圍只局限在國內的話,那麽生煎這個名字確實不如其他的諸如集團之類的字眼朗朗上口。可是杜氏生煎的主要銷售地區還是歐洲美洲這樣的西方國家,也許各位沒有那麽深入的了解,但就我在業內所知,中國的傳統文化,在這些地方已經越來越被埋沒了。談起中國美食,他們只有北京烤鴨和宮保雞丁這樣的概念,談起茶藝,竟然越過我們想到日本。老祖宗的東西,因為一直以來缺乏宣傳,被學走技藝的後起之秀奪去,就是因為我們太過追求‘大國風範’出現的弊端。現在這個時代,媒體太過發達,信息瞬息萬變,早已經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杜氏生煎的命名,至少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他們根植下中國美食傳統多樣的概念。我們這些年一直致力於傳統文化的宣傳,比如中國的傳統節日,每個國家的直營店都會發起一些帶有節日色彩的活動。或者說挑選漢服周唐服周以更換店內工作人員服裝的方式來慶祝,又或者推動當地的中華禮儀培訓班等等等等,都是在盡我所能地為我們的傳統文化多宣傳一些。”

唐珍張著嘴,一邊聽一邊點頭,卻下意識順著章澤的解釋想到了自己幾次驚鴻一瞥時看到的在國外播放的杜氏生煎的宣傳廣告。

其實她對於杜氏生煎這個企業的好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油然而生的。

杜氏生煎對於宣傳的看中已經成了業內的奇談,有專業人士粗略估計過,只美洲這樣一個地區,杜氏生煎每年投入在廣告的費用上恐怕就不下九位數。從服裝到畫面,十多年下來從未改變過濃郁的中國風味。木色的牌匾、金色的龍鳳、武術、刀劍、瓷器、青花,還有琵琶二胡珠簫這樣的傳統元素,總是能被巧妙地糅合進這個短暫的畫面裏。唐珍那個時候就覺得這個廣告簡直拍得像是紀錄片,場景厚重的讓人隔著銀幕似乎就能感受到那沈甸甸的文化,後來深入了解之後,才得知杜氏生煎為了取材和拍攝邀請到的拍攝隊伍究竟有多麽大牌。

能請來好萊塢巨制導演和央視的策劃來籌拍每季的廣告,只這個大手筆,業內便無人能及。

杜氏生煎的漢服周唐服周她也有所耳聞,也因為他們的宣傳,唐珍現在市場能接到位於國外的西方朋友的節日致電。清明、端午、重陽……杜氏生煎的用心,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唐珍也能了解到為什麽國內政府對杜氏生煎的發展這樣大開綠燈,從某些意義上來講,他們也是感激著杜氏生煎的做法的吧?畢竟這樣的宣傳對企業來說完全是不必要的一筆開支,在國外發展的中國企業不少,能舍得花大價錢推廣傳統文化的,卻也只此一家。

唐珍的笑容越發欽佩,想到今天采訪稿上與往期為了沖銷售和爆點都帶著些尖銳問題完全不同的溫和畫風。恐怕在媒體業,像她這樣對這家企業抱有好感的人並非少數吧?生長在這片土地上,誰又沒那麽點歸屬感呢?杜氏生煎替他們完成了自己無法做到的事情,他們便也投桃報李地在盡量多的場合為杜氏生煎的品牌聲譽做正面宣傳。

唐珍這樣一想便又笑了起來:“章總您恐怕不知道,現在我們業內給您起了個外號,叫做雷達小能手,還商量著要不要在民間給您頒發一個獎項。您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章澤一楞:“還有這回事?我確實對這方面沒什麽了解。”

唐珍捂著嘴雙眼瞇成月牙:“還不是因為零八年那場地震嗎?在那之前杜氏生煎搞了那麽一大場聲勢浩蕩的活動,我在業內多少年了,從來沒見過組織那麽一大塊地區的人一起獲獎的。雖然只是周邊旅游,可是肯定還是花了相當大的一筆錢的吧?我記得那時杜氏生煎還派人去那些縣區將不願意參加活動的人都聚集到廣場吃席宴,結果就在下午的時候,爆發了大地震。我的天,當時中央有多震動我們媒體業每次一想起來都覺得心有餘悸,結果最後統計災情,遇難人數居然只有兩位數……”

她有些語無倫次,卻難掩激動:“我們都在猜測,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那裏會出現地震?”

章澤微微一哂:“真是高估我了,我哪有那個能耐。那段時間是因為……恩,我姐姐結婚,然後我特別高興,就覺得賺那麽多錢也應該跟公眾一起分享一下,才組織了那一場。獲獎的除了四川也有河北的村鎮啊,只是這就像天意,說不定上天只在借我的手彌補一些錯漏罷了。”

唐珍咧著嘴,剛才雖然那樣問,可是她心裏也是有數的。只是杜氏生煎那場活動來的太巧合了,才讓大家八卦的時候帶上了一些迷信色彩。

章澤低頭不語。為了那場大範圍的有獎活動,最後統計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揮金如土地用出去近九個億。因為上輩子並沒有很仔細地去記地震的受災具體範圍,他只能將有印象的區域內的所有城鎮都列入了獲獎名單。由杜氏生煎組織並出全款,送他們到雲南旅行。只是仍舊有一些性格守舊或者是內向的村民不願意前往,章澤沒辦法,只能派人將他們從很深的山坳內接到條件相對來說完善一些的鎮子上來參加聚餐活動。為了說服這些地區的學校給孩子放假參加旅行,杜氏生煎的公關簡直跑斷了教育局的腿,才終於審批下了兩天的假期。消息才下來的時候,業內對這種近乎黑·幕的的文件罵聲一片,但等到地震過後,這種罵聲便齊齊轉為驚嘆了。

可是仍舊有一些太過固執不肯參加活動的人沒能逃過去,只是兩位數的死亡名單,甚至比不上一場大型煤礦事故的受災者多,這樣一個結果,已經是章澤力所能及範圍內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中央在那之後甚至為此特意為杜氏生煎批下一個牛頭不對馬嘴的“最熱心公益企業”的表揚書。畢竟在所有人的認知中,這種如同天意般的事情只能被解釋為巧合,且得到旅行獎勵的除了受災地之外也有一些相隔甚遠的其他村鎮,預知這種說法開玩笑的時候還能提提,誰放在臺面上來講,那就絕對是傻逼了。

章澤倒是很有一種微妙的自豪,雖然一場活動經費掏的他元氣大傷,可是他總算做成了一件重生以來最具影響力事情。彌補上了千萬家庭持續一生的遺憾和悲痛。與之相比,區區九個億,實在是微不足道了一些。

杜行止在那之後的一段時間裏看他的眼神有些怪異,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在章澤膽戰心驚的了好久之後,他都沒有如同他想象中那樣真的問出什麽。

這就是典型的杜行止式體貼了,這種不過問的態度,也著實讓章澤有了種松口氣的感覺。

應對外界的各種猜測,他只要當做沒看到沒聽到閉上自己的嘴就好,等到風頭過去,大家頂多會笑談他實在是太有運氣,記得這件事情的人,也會越來越少。

一場訪談開始的有些拘謹,但因為章澤的配合和溫和,結束的時候唐珍已經完全放開了,各種對答征詢完全不像是在進行工作,而像是飯桌上最普通的朋友對話那樣充滿了親近。

唐珍的記事本上,對章澤的印象也被重重劃上——親和、低調、赤誠、謙虛等等帶有明顯褒義的詞匯。

唐珍出門的時候錄音筆丟給助理,反倒死死捏著自己的手機。

章澤在最後還是同意了跟她拍一張私人的合照,這當然就是不能洩露出去的秘密合照了。照片上的唐珍咧著嘴笑的一臉花癡,而章澤只是微微擡眼,嘴角勾起,分明沒有比唐珍更多的動作,卻在靜態都像是在發光一樣吸引註目。那眉毛那眼睛簡直絕了!

唐珍捧著筆記本上章澤筆鋒鋼銳的簽名陶醉地欣賞著,幾乎已經能想象出公司裏那幾個花癡程度不比她低的大齡女在看到照片和對比了談吐溫和的音頻後會對她報以多大的羨慕了!

章澤舒了口氣,看一眼墻上的掛鐘,居然已經中午十二點了。

他給杜行止去了個電話。

“下班沒?”

那邊的杜行止似乎剛剛從嘈雜的會議室裏出來,背景音從嗡嗡嗡猛然轉為寂靜,聲音倒是一如既往帶著金屬嗡鳴:“差不多了,你在公司嗎?我下去接你?”

從頂樓到杜氏生煎坐電梯也就幾秒鐘的功夫,杜行止這個地產公司老總的出現壓根沒讓杜氏生煎出現丁點騷動,前臺擡頭看了他一眼,只是笑笑,同時朝著章澤辦公室的方向一擡手。

杜行止很自覺地就邁步走了。

相比起行者地產的三層辦公區,杜氏生煎的一層樓倒是顯得逼仄了一些,只是C區的大廈杜行止同樣為章澤留了兩層的富餘,目前正在做進駐前的裝修排味,再過幾天,說不定他倆又可以一起在C區同進同出了。這些年兩個公司的總部一直在變動,越辦越大,越換越寬敞,杜行止每到這時就忍不住想到章澤剛開公司時用自己的一處居民房作為臨時辦公地點的場景。那個時候的章澤還很認真地為劃分辦公區大廳傷腦筋,現在短短的十年,卻已經發展到如此規模。

章澤在他進辦公室之前心有靈犀地推門出來,一瞧見杜行止,下意識就露出個笑。

老夫老妻了,這就是默契。杜行止回應了一個充滿寵溺的瞪視,上前握住章澤的肩膀,無名指上的指環劃過一道不那麽明顯的輝芒:“去哪?回家還是先吃飯?”

“回家吧,等會兒還要去參加我媽的婚禮,我剛才和我姐打電話,她帶著小寶已經到家了,家裏肯定準備了吃的。”

時至今日,章母終於答應了李長明的求婚,在快要退休的年紀又要重新踏上婚禮的殿堂了。章母是不想大辦的,畢竟是二婚又那麽大年紀了,她總覺得瘋瘋癲癲的不像樣。可李長明卻說什麽都不肯答應,他自己張羅著看婚紗看場地連宴請賓客的菜色都一樣一樣嘗味道改良,顯然是對和章母的婚禮抱了極大的熱情和期待的。

章悌跟諸雋侯結婚後沒多久就生了個男孩,取名叫做諸棣,到如今已經兩歲,牙牙學語的年紀頂著胖乎乎的包子臉很是可愛。作為諸家的長孫,這孩子可謂是帶著所有親人的期待出生的,落地後自然也受到萬千寵愛,不說別人,單只兩家的老長輩便視如珍寶。章澤一開始打的搶過來做自己兒子的念頭便被無情擊敗了,後來倒是試圖騙諸棣叫他爸爸,被諸雋侯的爹媽發現後,立即一臉驚恐地將他和小孩進行了隔離。

杜行止挑眉:“你姐不是懷孕了嗎?挺著大肚子還那麽早回來?”

“我媽結婚,開玩笑!天南海北也得趕回來好不好。”

章澤一擺手和跟他打招呼告別的員工揮了揮,心中倒是充滿激動的。

留在公司內的員工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盯著章澤和杜行止兩個人無比相稱的背影,嘴裏嘖嘖嘖,倒是難得有膽量在背後開始打趣老總。

兩人從進入停車場開始就手牽著手了。在外為了一些不得不有的考量,該保持的距離哪怕再不願意他們也得保持,可是私下裏就沒了這種顧慮。手牽手掌心相貼十指交扣的感覺對杜行止來說是任何字眼都無法形容的美妙,雖然已經結婚十多年,可是與章澤對視久了,現在的他仍舊會有面紅耳赤的沖動。各種科學不科學的紙媒做的那些有關腎上腺素的研究完全沒有在他們身上顯示出多大的特性。保持了十多年的愛情,現在加上親情,他們早已密不可分無法割舍。

兩個人的性格都不是會隨意吐露心聲的存在,但有些話自不必說,對該知道的人,此時無聲勝有聲比任何衷腸告白都要來的浪漫。

家裏很熱鬧,老小區的那處躍層的小覆式幾乎就成了全家人的革命根據地。不論漲到怎樣一個身價,章母和張素都沒有選擇別的看上去更加高端的別墅區,這個家從她們來到北京的時候便落成,時至今日,已經成為所有人心靈的港灣。

還沒進門章澤便聽到笑聲了。

和杜行止對視一眼,他們推開門,入目便是一個小胖丁坐在地上一臉茫然擡頭的畫面。

諸棣穿著背帶褲和藍色的海軍衫,大概是被餵的營養太過,整個人圓的就像被吹大的氣球那樣均勻。他就像個從奶裏泡出來的存在,從聲音到動作都軟綿綿的,帶著這個年紀的孩子特有的幹凈和治愈感。

章澤的心情一下子飛揚了起來,撒開跟杜行止交握的手朝著諸棣的方向一個飛撲:“寶寶!”

“噗——”孩子一雙溜圓的大眼睛盯在他臉上,聞言渾身一顫拍了下地,“papa!”

章澤下意識看了周圍一圈,沒發現諸家二老存在,一張臉立刻笑的像花兒一樣,抱著孩子猛親了一口:“爸爸在這兒呢!”

“唉唉唉!”那邊的諸雋侯不幹了,茫然地瞪大眼伸出爾康手:“爸爸在這兒啊!”

諸棣看都沒看他一眼,笑瞇瞇地抱住章澤的脖子不肯撒手。還站在門口處的杜行止撇了撇嘴,沒好氣地瞪了諸棣一眼,這孩子別人不知道,他可太門清了,從小就是個好色鬼。章澤帶他出門玩的時候,因為長得實在是可愛,總有人要給他吃糖,給糖的要是個美女,那他肯定是笑瞇瞇收下的,要是長得不太好看,這小子就一臉義正言辭地拒絕:“媽媽說不能吃陌生人的東西!”

雞賊地杜行止都不忍心看。

全家人裏就章澤長得最符合他審美觀,這小子也不知道是真被騙啊還是心裏有小九九,章澤教他說爸爸的時候,沒重覆兩句他就給學會了。從那之後章澤可真是把自己一心都系在這小子身上了,杜行止看到偶爾也會吃味。

章悌捧著自己的大肚子,她這肚子這回吹到大的有點出奇,還沒四個月呢看著就跟人五個月似的那麽大。一臉笑慈祥笑容捧著果盤站在一邊朝諸棣喊:“諸小棣,不許偷親你舅舅!”

諸棣渾身一顫,賊溜溜地從章澤的頸窩裏探出個頭來找他媽。

章悌眉頭一挑,上前去給了他一個腦瓜崩兒。

諸棣捂著額頭慘兮兮地貼緊了章澤的側臉,他剛才就偷親了一口,還只親到脖子那裏,媽媽的眼睛也太尖了。

章澤不知諸棣的真面目,還一臉心疼地替小孩聲討章悌:“你怎麽能這樣呢?打壞了怎麽辦?”

章悌翻了個白眼,給杜行止飛了個眼神。

杜行止接收到章悌的嘲笑,滿不在乎地聳聳肩。

反正章澤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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