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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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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澤的大舅媽楊芬芬走地胯都擺起來了,滿臉都是快意,一家人出了堂屋,她跟在幾個小姑子身後絮絮叨叨:“讓她狂!一點來見公婆的樣子都沒有。”

別看她奉承甄妮,這可不代表她喜歡這姑娘。甄妮要不是城裏人,她能這樣低聲下氣?都是當人媳婦的,當初她跟章澤大舅好的時候才十五歲,來見公婆的時候小心翼翼,不說扮地多麽賢惠,可絕沒有像甄妮這樣隨心所欲的。再看甄妮,來家裏第一天連招呼都不打倒頭就睡,睡到晚上十二點起床鬧著要吃東西,婆婆還真的就起床去給她下面條。來家裏幾天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看什麽不順眼了張口就抱怨,杜寶剛還疼的跟什麽似的,平常恨不得把飯給餵到人嘴裏,不都是當媳婦,她怎麽就從沒有這樣的待遇?非但自己沒有片刻清閑,還得去洗沒進門的妯娌的短褲內衣?難不成拿了個農村戶口就低人一等了?

可她也實在沒法當面說自己的不快,哪怕再不喜歡,這個姑奶奶也只能捧在手心裏寵著。甭說別的,老杜家現在唯獨的出息人就是趙寶剛,日後想要求人辦個事什麽的,恐怕還得求到人家的頭上。再說自家兒子杜壯沒考上大學已經在家裏連歇帶玩留了好幾年了,楊芬芬有意讓杜寶剛這次回深圳時帶著自家兒子也出去見見世面學點東西,不消說別的,能像杜寶剛那樣做個小生意開個店面她也滿足了,至少這樣一來一家人的生活也有了盼頭,不必一輩子指望悶葫蘆似的丈夫遲遲不來的能耐了。

話說如此說,但看到那個嬌滴滴的公主吃了癟她心裏還是痛快的。打定主意在看完熱鬧後晚些偷偷去安撫安撫混個臉熟,楊芬芬捧著章母給她的珍珠項鏈打量半晌,心中喜歡,也忽然想起了這裏還有一個混出了本事的二姐在。

她湊上來說:“還是二姐厲害,幾句話臊的寶剛臉都紅了。”要她自己,取笑取笑杜萬紅這些人的本事還有,讓她給發達了的小叔子沒臉,那是萬萬不可能。不是她市儈勢力,實在是活得久了看清了這世上的現實,自己沒能耐的時候做什麽都得留一線,人家一巴掌扇到臉上來了,還得笑瞇瞇地把血沫子咽回胃裏。人窮志短,能怎麽樣呢?

章母卻並不接她的奉承,而是想到飯桌上她說章澤被寵壞的話後冷笑了一聲:“我能有多厲害,就寵寵孩子的能耐了。弟媳婦竟然也不喜歡她嗎?我瞧你們明明很投緣嘛!”

楊芬芬臉色一僵,笑容一下子收斂了不少,訕訕的看了章澤一眼,識趣退到丈夫身後。她想到自己方才在飯桌上口沒遮攔的那句話,恨不得照著嘴巴摑自己兩下,方才沒發現,現在她可想起不對勁了。

章母白了她一眼。楊芬芬從進杜家門開始就跟家裏的小姑子們不對付,章母幾個姐妹,竟然沒一個跟她關系好的。這裏頭誠然雙方都有責任,可章母是死都不會忘記自己出嫁時這個弟媳婦想方設法不讓家裏出嫁妝的事情的。那個時候楊芬芬年紀還小,嫁的又早,丁點不知道收斂自己的小心思,嫁入杜家以後就刻意將杜家的女兒排成了外人,章母恰好在她進門不久後結婚,那時候嫁妝這事情可鬧了場大熱鬧。章母骨子裏脾氣還是倔的,見大弟弟從一開始站在自己這邊逐漸動搖然後慢慢閉嘴,家裏父親母親一日沈默過一日氣氛也越來越膠著,她索性發了脾氣一分不要,賣了幾天菜買了一袋大米背了一床被子就過門了,更是為了賭氣三天沒有回門,還是章澤的外公外婆偷偷摸摸跑到栗漁村來給她塞了根銀鐲子,又說明了自己老兩口的辛苦,關系才慢慢緩和了。

女兒們慢慢遠嫁,他們日後總是要在大兒子或者幺兒家住,前半生辛辛苦苦拉扯大兒女,後半生戰戰兢兢討好兒媳婦兒子,老兩口一邊說一邊抹眼淚,鬧的章母也跟她們結結實實哭了一場。

這鬧劇在章澤的二姨出嫁時又出現了一次,章澤的二姨脾氣可沒章母那麽好,出嫁前跟楊芬芬打了一架,後來十多年沒說過話。後兩個姐妹就沒那麽倒黴了,不過也對,那時候的楊芬芬已經長大了,也沒有小時候那麽沖動無腦。

現在她日子過得好了,楊芬芬來奉承卻又失去了那種感覺。其實她的脾氣已經被如今優渥的生活養叼了,一早就不喜歡有怨懟的舊人,章母壓根連交道都不想打。如果不是覺得單獨不送她一個人禮物會讓人難堪,連禮物她都想跳過這個弟媳不送出手。

方才楊芬芬口出無狀的時候章母仔細打量過一家人的反應,父母的臉色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變黑的,大弟弟聽老婆說這話的時候臉色變都沒變,大妹和小妹也知道不對,但在掃向甄妮之後很快又低頭恢覆沈默。章母知道,他們是顧忌杜寶剛的能耐,多好笑,一家姐妹兄弟,竟然也靠著錢財分出了地位高低。叫她越發慶幸自己來前因為張素的一番叮囑沒有露富,這樣的一群兄弟姐妹,早已經不是她所熟悉的模樣了。

家裏孩子多了便也分出派系,二妹和三妹商量著是否要去找杜寶剛和好,杜萬紅卻很是不屑:“他要真的為了個沒過門的老婆和我們鬧翻,再去討好又有什麽意思?他有錢了不假,可那也只是他自己的錢,愛幫忙幫一把,不愛幫忙我們自己也不是那種搖尾乞憐的。”她叫甄妮弄的有些傷心,兒子的殘缺是她的逆鱗,甄妮這樣無所顧忌地在兒子面前表達出嫌惡,這個小弟妹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去交好的,章母在一旁聽著,拉她進了側屋。

章澤章悌兩個人被章母打發自己去玩,在杜家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該幹什麽好,李清水氣性過去了,又是個溫潤的人,見兩個弟弟妹妹一臉茫然的樣子便笑了:“我、我帶,帶你們去看電、電視吧?”

想起酒桌上甄妮說道的從深圳帶回來的彩色電視機,章澤姐弟倆點了點頭。除了看電視似乎也沒有別的娛樂了。

院子裏一堆人看他們離開,兩個老人早已去休息了,剩餘的姐妹們便圍做一堆,章澤的小姨杜逢春瞇起自己的雙眼,目光中流出些許無奈:“現在這口氣爭了,日後有她後悔的。寶剛在深圳做的是大生意,但凡願意伸把手把我們帶出去,她也不用辛辛苦苦地像現在這樣拉扯兩個孩子。”

大舅媽楊芬芬被諷刺了兩句正在生氣,聞言冷笑一聲:“騎驢看唱本唄,等到我們發達了,日後說不定也能拉她一把。只希望她以後別再這種古怪脾氣了。”

沒人理她,但杜家剩餘女兒們的心中卻未嘗沒有讚同。

電視有信號,但節目不多,李清水調到在放還珠格格的頻道,自己坐在一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紫薇!紫薇!”

“爾康!爾康!”

“小燕子!小燕子!!”

“永琪!永琪!”

“少爺!少爺!”

“皇額娘!皇額娘!”

章澤聽得腦仁疼,章悌也不喜歡看情情愛愛的,抱怨了一下紫薇臉大,她側頭問章澤:“你說媽去跟大姨說什麽了?”她有點擔心母親藏不住秘密把自家的現狀和盤托出,雖說大姨看起來很踏實可靠,李清水也溫柔清淡讓人易生好感,但被父親那邊的親戚弄怕之後,她總對母親這邊也異常的擔心。

章澤攤開手:“我也不知道,不過媽也不是小孩了,她做什麽事情自己肯定有想法,我相信她。”世界上也不應該全是壞人吧?

章悌心思多些,有點憂心忡忡。那邊的李清水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疑惑不已:“你、你、你們……在說、說什麽??”

章悌費力地聽著,心中急得不行,好容易聽他說完了,苦笑了一聲:“清水哥,你那個什麽,有女朋友嗎?”

李清水臉騰的紅了,吶吶地張了張嘴,一張白凈的臉蛋連眼皮子都成了粉色,章悌原本是想讓他不說話,這一下卻又看呆了。李清水的模樣是溫柔俊秀的,沒有攻擊性的帥氣,這樣一臉紅,莫名多了種繾綣的味道,卷成一股風迎面吹來,令人精神都昏眩了兩分。

這是一種跟章澤的正氣完全不同的英俊,同樣易叫人難以自拔。

章悌咂舌,這不是他的款,可放在淮興肯定也會吸引目光無數。除了身上有些畏縮的怯意外,簡直是個光憑外表能達到九分的男人。

只可惜……是個結巴又是個瘸子。她不免嘆息天妒英才。

李清水害羞了,卻怎麽也不肯再說話,章悌因為他長得帥不停找話說,李清水也只是故作嚴肅地咳嗽一聲,眼神一直膠著在電視機銀幕上,細一看立刻能發現他的視線是渙散的。

章母和杜萬紅談完出來,章澤的小舅已經在門口等急了。

見到章母和杜萬紅,杜寶剛愁眉苦臉立刻扒了上去,連聲說:“姐!姐!”他雖然叫著姐,目光卻一直落在章母的身上。

很奇怪,雖然杜萬紅才是最受委屈且最大的姐姐,杜寶剛卻就是沒辦法對她產生多麽大的敬畏,其實以前對章母這個二姐也是沒有的,可是這回一見面,挺多東西都變得不一樣了。

就如同章母沒回來的那些天,甄妮也是使喚著杜外婆和杜萬紅幹著幹那的,杜寶剛絲毫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因為小的時候一家人都是這樣伺候他的。但這個使喚的對象一旦轉移到章母的身上,杜寶剛就止不住感覺到心虛,也許是潛意識裏認為……章母的地位和他是平等的。

他撒嬌道:“姐,那個項鏈你送給我吧。甄妮她知道錯了,你走了以後她在房間裏哭了好久。她還那麽小,你別跟她計較了好嗎?”

章母見他的註意力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絲毫沒有分給分明最先離場的大姐一眼,心中那些僅存的慈愛也煙消雲散了。杜寶剛早已不是她熟悉的那個嬌憨可愛的小男孩,這個男孩子長大了,學會用地位劃分人群,連家人也不例外。

章母說:“你覺得自己應該來找我商量嗎?你大姐和清水呢?”

杜寶剛一楞,站直了身子吶吶看向杜萬紅,道歉的話遲遲未出口。杜萬紅眼睛立馬紅了,心中湧上無限的失落。她擺了擺手:“不用了,大姐知道你的意思了。項鏈是你二姐的東西,你還是問她吧。”

說完她也不再看弟弟,朝章母揮了揮手便離開了,腳步越來越快。章母說的那些話回蕩在腦子裏,她鼻子一酸差點流下淚來。這輩子能靠得住的人當真沒有幾個,單憑著二妹在自己落魄時送來的這碗炭,她杜萬紅記在心裏,一輩子不敢忘記!

杜寶剛好像松了口氣,只回頭掃了杜萬紅一眼,立刻轉臉盯著章母,目光期冀。

章母對他冷笑一聲,嘆了口氣,扭頭便走。

這……這是什麽個意思?

杜寶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在原地發著傻,又擔心起在屋子裏一直哭的女朋友。第一次回家就鬧的如此難看,他有些生氣女友的不懂事,可女友還小,足足小了他十歲,杜寶剛尋常都對她寵愛非常,哪能為這一次的失望就把人拋諸腦後呢?

他正在焦躁,肩膀忽然被拍了一把,回頭看去,大嫂楊芬芬朝他眼前遞了一個粉色的長盒。

“拿去吧,甄妮還小,不懂事也難免,我做長輩的哪能真生她的氣?你二姐就是氣性大,我這份給她拿去吧,叫她別哭了,也省的你擔心。”楊芬芬看似不在意,心中還是相當疼的,這項鏈圓潤飽滿她十分喜歡,貿然送出去,還送的是個討厭的人,心中能好受才怪,話裏也不免帶著怨氣踩了下章母。不過這只是放長線釣大魚,能在已經出息的杜寶剛心裏留下個名兒,日後得到的回報,絕對是一條珍珠項鏈無法比擬的。

杜寶剛果然高興起來,難得和顏悅色地對大嫂點了點頭,拿過項鏈就朝著甄妮的屋子跑,半路又被截了下來。

一看,是三姐,三姐遞過來一個跟楊芬芬給他的盒子一模一樣的粉盒,說了一番類似的說辭,不容拒絕地將項鏈塞到他懷裏轉身就走。

接著是四姐,如同影院重播劇目,又上演了一遍。

這樣一鬧騰,他原本的感激立刻被啼笑皆非給取代了,哪能再不明白這些姐姐嫂嫂們的意圖?他捧著三個盒子挨個打開看了眼,回屋後隨意挑出一個,另兩個全不在意地丟進行李箱。

甄妮還在哭,他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不耐地走上前……

*********

章澤和章悌便發現母親開始跟大姨接觸地頻繁一些了,小小的一個杜家派系涇渭分明,小舅舅身邊圍繞著大舅和兩個小姨,總是有意無意地誇讚小舅出息甄妮漂亮,而大姨則多留在章母身邊,對小舅不多做理睬。

但其實情況又有些奇怪,被多方奉承的小舅對大舅一家和兩個小姨態度只是平平,反倒有功夫了就湊上來想跟章母說話,總提出要開車帶章母去村子裏遛彎,但大多數時候都被章母拒絕了,偶爾答應一次,小舅看起來都異常的興奮。

大年夜時小舅對小輩們分發了一遍紅包,守歲時找到章澤姐弟偷偷又補了一個。一個紅包裏放了兩百塊錢,後來補上來的紅包裏則是五百。小舅拉著他們小聲的叮囑:“紅包記得要跟你們家老媽說,她現在在生我的氣呢,記得幫我說句好話啊。”

章母在得知小舅補上的那個紅包後嘆了口氣,對上兩個孩子疑惑的目光,也不解釋,收回紅包後第二天轉成一個大紅包送回給小舅。

小舅很是失落,但不待他多做什麽,章母便帶著章澤和章悌預備離開香梨村了。

他掩不住的驚詫:“那麽早就走?”

在家中呆著沒什麽意思,章母執意離開,走前給父母一人留下五千元錢。因為老兩口的感情並不親密,她只叮囑說自己只給了對方一人,老兩口便默契地將錢的存在隱瞞下來了,連帶兄弟姐妹們一個都不知情。

章母原本也只是想要盡孝心而已,對名聲如何並不執著,眼看情形如此不由放了心,又跟杜萬紅約好兩家人一前一後地離開,這便動身了。

其他姐妹們並不阻攔,說實話,章母裏不離開跟她們也沒什麽關系,小舅倒是自告奮勇要送章母去縣城,被拒絕後帶著白衣飄飄的女友一路送到了村口。

甄妮不知道被叮囑了什麽,也不像飯桌上那麽放肆了,低頭牽著杜寶剛的手慢慢地走,眼睛直視著地面,眼眶發紅。

委屈是委屈的,但她未嘗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錯誤的。只不過來前母親千叮嚀萬囑咐女孩剛到夫家一定要學會拿架子她才做的如此理直氣壯,前幾天明明跟自己想象的也相去不遠,可章母一家一回來,情形就出現了變動。

她有些怨氣,但章母上次一點面子不給她的舉動令她不想再自討沒趣,加上後來杜寶剛拿回來的項鏈,她又覺得快意了——在人前那麽不給她面子,人後又偷偷托杜寶剛拿項鏈來道歉,說明這個二姐心中還是蠻喜歡她的嘛。看在杜寶剛的面子上甄妮打算原諒對方,但只是在心裏而已,她不會主動開口和對方說說話的。這反倒讓章母松了口氣,她並不希望臨走前再跟對方吵上一架,快要上車的時候,她見甄妮憋的臉通紅楞是不敢說話的可憐模樣,心中那股氣慢慢的消褪了下去,從提包裏拿出放了項鏈的盒子遞過去:“以後成熟點,好好跟寶剛過日子吧。爸媽年紀大了,不求你多孝敬他們,以後有什麽事情托家裏幾個姐姐去幹,盛飯什麽的,別叫我媽忙活知道嗎?”她知道幾個妹妹和大弟弟一家有意想在小弟面前露臉,這不礙著她什麽,能幫她也幫一把,總歸是皆大歡喜的事。這些親人她不放心親自拉拔,假如他們有能耐叫小弟願意扶持,也算是本事了。

臨著車窗,章母詫異地發現甄妮拿到項鏈後竟然沒有絲毫笑意,而是面色蒼白地怔楞了半晌,蹲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莫名其妙。

兩天後杜萬紅的離開,卻沒有驚起絲毫漣漪。

唯獨老兩口擔憂女兒辛苦,偷摸給她塞了一千塊錢,兄弟姐妹們只是象征性提出是否要送送,最後杜寶剛連車都沒開,送母子倆到了門口,便不願再走。

帶著一瘸一拐的兒子慢慢地離開,杜萬紅面朝朝陽背對祖屋,只覺得脊背一陣發涼。李清水倔強地挺直了脊背,努力讓自己的腿腳簸動的不那麽厲害,他握緊母親的手,心中發誓自己總有一天會做出成績來,讓這些看不起母親的親人們再不敢對自己一家如此輕慢!

*******

回趟老家比談場生意還累,章母放空了精神休息整整兩天才恢覆了心情,面上的晦暗消褪以後,她便去給杜萬紅租了間房子。

房子不能算多好,二室一廳有廚房有生活基本電器。她雖然想幫助姐姐一把,卻也不打算立刻將他們的改變地翻天覆地。貧窮時乍然接觸富裕,心態很容易變得不平衡,財富這東西還是自己一丁一點打出來的才更有安全感。

她安排杜萬紅去了淮興百貨的P·D專櫃,只做個營業員,以待她慢慢學會更多的知識更進一步。李清水目前還在長汀縣讀大專,學的也跟財經有關,章澤母子倆挺喜歡他安靜的性格,很快大專畢業後,便打算安排他就近工作,杜氏生煎也好P·D服裝也好,李清水願意來,那都是很有發展前景的。

說實話,如今店裏這些店員中章澤最信任的也只有鄒勇和段金剛,連趙明明也頗叫他信不過,等到段金剛去了北京,淮興這裏的老店如果不願意放棄,他還是得找一個信得過的人來全權管理。

見過了段金剛的那位左膀右臂,年紀不小,臉上有歲月留下的滄桑痕跡,章澤考校了她幾個問題,再觀察了幾天後,升她做了中山路分店的店長,日後段金剛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就全由她接手了。

南門廣場旁的商廈也建造地初具規模,章澤大概地打聽了一下招商進度,隨後又通過了設計公司為中山路躍層新房設計的設計稿,一切全部完成就緒,寒假已然悄然流逝。

章澤安排好三個要去北京的店員後,跟著章母和章悌一並坐上了去北京的返程飛機。

許久不見杜行止,他好像又瘦了一點,穿著一件純黑色長度及膝的羽絨服走過來的時候,五官分明氣質風流,讓章澤頗有些怦然心動的感覺。

他上前喜氣洋洋地接過章母手中的行李,眼神掃過章澤時停頓了一下,旋即不著痕跡地笑了起來:“在出站口一直看不到人,我都快急死了。假期過得如何?”

章母淡笑,杜行止如今就跟她的半子沒什麽區別,她眼神很是和藹:“我們都很好,只是很想你們,是吧?”後面兩個字,問的則是章悌和章澤。

章悌沒猶豫笑瞇瞇地應了,章澤頓了頓才有些遲緩地嗯了一聲。杜行止心中有著不易察覺的失落,然而很快收拾好了心情,載著一行人回了家。

章澤還沒坐熱屁股便出門直奔朝外大街而去,新年時節工程隊也放了幾天假,但假期一過便相當自覺地回來開工。店鋪內部的裝潢已經初具雛形,桌椅板凳已經固定好,燈飾正在安裝,只等一切準備就緒後搬入廚具就好。

他立刻出面在附近找起房子,最後在街尾處十字路口附近發現一家價格適中的樓房,有些類似農村的土造樓,從中央的樓梯上去後全部是分隔好的小套房,防盜門和內部的硬件裝潢都是現成的,一個月一套房一千塊,五十平方。

這便是日後章澤給員工們準備的宿舍,男女分住,每個套間裏都有單獨的小間,放上高低鋪如同宿舍那樣,可以住下不少人。

弄好這些後時間又將近傍晚,他匆匆趕回家,正碰到章母張素朝桌上端菜、章悌和杜行止圍坐桌邊的畫面。

張素生氣了:“小澤那麽久不見,回來了立刻就跑出門不肯讓我看看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章澤的臉有些發熱,什麽女朋友啊,連影子都沒有呢。張素在國外受過西式教育,有時候說話就不太顧忌,常常將章澤弄個面紅耳赤而不自知。

然而他這臉紅不回答的態度卻頗像是默認了似的,張素原本還只是懷疑,見狀面色一整,立刻了然地笑了:“哦哦哦,阿姨說錯話了。不過談戀愛雖然是好事情,也不要因為這個忽略了家人嘛,陪女朋友要緊,媽媽姐姐也很重要啊。”

章悌也相當有興趣,自家弟弟的個性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那實在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典範,現在居然交女朋友了:“什麽時候的事情?居然都不跟我們說!小澤澤你現在不誠實了哦~~~~”她說著瞥了杜行止一眼,想聯合對方一起戲弄章澤,“杜哥,你說對吧?”

杜行止的表情有些硬,被章悌問到後,臉上的笑容像是故意被拉大了幾分,眼中卻全無笑意:“是啊,瞞著我們交了女朋友,居然不報備一下,一定要懲罰。”

章澤不知道怎麽的心中一慌,連忙擺手:“沒有沒有!真的沒有!我是去朝外大街看店了,我在那裏要開生煎包的分店,去看看工程進度怎麽樣。你們真的不要瞎說。”

張素擺明了不相信,笑容越發暧昧起來,最後還是章母出面給章澤解了個圍:“章澤膽子小臉皮薄,你們別戲弄他了。到時候把他弄哭了怎麽辦?”

章澤苦笑一聲,女朋友他是真的沒想過,現在被這樣一說,也覺得頗沒面子。周圍有點能耐的同學哪個不是嘗遍美色?他雖然沒人家那麽能耐,可這輩子一個朋友都不談實在是太過可惜了。

可偏偏他自覺自己喜歡的是個男人,無論如何也不敢胡亂找個女孩子來談戀愛。既然不喜歡人家何必又要去欺騙感情呢?章澤自問自己的良心不容許自己做出那種事情來,既然如此,現在被笑一笑也就罷了吧。

他落座時下意識將目光朝杜行止那瞥去一眼,卻立刻被對方深不見底的眸光嚇了一跳。杜行止維持著低頭吃飯的動作,神經病似的將目光直勾勾落在章澤的身上,對上章澤的視線後他飛快地躲閃開一秒,隨即不知道為什麽,越發兇狠地望了回來。

那目光如同一柄奪人的鋼刀砍進心中,頗有些血光淋漓的味道,嚇得章澤一下也不敢動彈,怪異的是火熱的知覺卻從腳底升騰了起來,轉瞬間溫暖了整具身軀。

一時間他幾乎驚喘出聲,胸口悶了一股不吐不快的濁氣,卻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又在胡思亂想。以往便算了,現在是在一家人的餐桌上!章澤羞慚地恨不得將腦袋埋進碗裏,張素還坐在自己的對面,他這個無恥之徒卻在心中幻想著她的兒子……

明明張素對他那麽好,如同第二個母親,他不懂知恩圖報也就算了,還恩將仇報地想要剝奪她唯獨的孩子的正常人生。他這樣的行徑,與自私自利的小嬸一家有什麽分別?甚至更加的醜惡!

章澤臉刷的就白了,飯桌下的手都開始微微顫抖,再不敢去看杜行止,卻又忍不住瞥了一眼對方。

就看到杜行止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隨後便是皺起眉頭。章澤膽戰心驚,他剛才幻想的太過火,被對方發現了嗎?

杜行止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惡氣,吐不出又咽不下去,遇物則燃,燒地五臟六腑火辣辣地疼。一想到剛才章澤有可能交了女朋友,那堆惡焰便燃燒地越發大。他一時不能接受,哪怕章澤不是他的,不會是他的,可這樣一塊珍寶將被另一個也許自己連面都沒見過的女人擁有,心中的痛意便掩不住地洶湧。

總有一天這個可能會變成現實。章澤那麽好,他長得好看,身材完美,氣質出挑,性格溫和又可靠,女人們一定都喜歡他,男人們興許也不例外。而他相比下來卻太平凡了一些,性格不好,心理陰暗、占有欲強、也不會說好聽的話,更是連一個拿得出手的事業都沒有,正在經營的煤礦還未逢迎春天,一旦有各方面都能和章澤匹配的人出現,他甚至連挑剔的資格都沒有!

杜行止不敢想象那一天的到來,那時的自己該如何崩潰如何瘋狂,如何在人前強裝無事不露一絲端倪。因為他知道一旦自己的心思外露出一星半點,膽小的章澤一定會如同蝸牛般縮回自己的殼子裏。而他對此沒有任何對策,他有太多顧忌了,章澤的母親,自己的母親,章澤的姐姐,以及……章澤心中的自己。

對上章澤水蒙蒙的無辜目光,杜行止氣得不行,這個沒心沒肺的!

然而下一秒這家夥的臉居然從耳根開始發紅,杜行止又擔心自己把他嚇到了,趕忙恢覆平靜,不料章澤剛剛生出的血色迅速的消褪而去,如同落潮般迅速突兀,來的實在莫名其妙了一些。

杜行止開始憂心了,章澤是不是身體有問題?怎麽臉色紅紅白白轉變地那麽迅速?

擔心章澤生病或者累壞,杜行止那麽點小心思也沒辦法時時轉動個不停了。飯吃罷後他立刻開口提議休息,又問章澤:“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章澤沈浸在自己的罪惡感裏,此時擡起頭莫名其妙:“啊?”

他慘白的臉色讓長輩們也覺得不對勁了,也紛紛不顧章澤的意願就要求他去休息。這個房子是沒有多餘的房間的,一旦到這裏休息章澤便必須要跟杜行止睡。一想到自己剛才的內心戲,章澤怎麽可能完全不在意,害怕跟杜行止糾纏越多越容易露餡,他哧溜一下就站起身來:“不不不不不不不……我我我去外面睡好了!”

張素一楞,章澤不是第一次說類似的話了,每一回她都能完美地鎮壓下來,此時也不例外。

火玫瑰般驕傲的表情幾經改動,立刻變得泫然欲泣:“小澤真的那麽討厭行止嗎?行止真的是把你當做好兄弟的,以前有什麽矛盾阿姨都替他跟你道歉,就不能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嗎”

章澤被她眼中的淚意擊地連連後退,完敗。

杜行止的床很軟,其實長時間睡這種床並不健康,可兩個人其實都不住在這裏,杜行止自己的家裝潢簡單過的並不精致,章澤則在宿舍裏每天輾轉,偶爾享受一下如此柔軟的床感覺倒也不錯。

但今天的章澤可就很難如此想了——床太軟,兩個人都無法避免地要朝中央滾動,章澤一肚子的廢料再碰上真實的肢體接觸體溫互換,便如同幹柴遇上烈火般開始熊熊燃燒,煙霧將腦袋都迷了。

冬天睡覺時都穿著睡衣,杜行止一手照如往常那樣擱在章澤的身上,只是松松攬著腰並不動作。今天的他心中也很是不定,餐桌上提到的有關章澤女朋友的問題令他意外的在意,躺下來後四周都是黑沈寂靜,他不由得又開始回想起剛才的那些問題。

他思索時手下便無意識地開始緩慢揉動,姿態輕柔,跟撫摸孩子時也沒什麽不同。然而這對章澤來說可就並非好事了,熱氣從被揉動的部位緩緩開始發散,肌膚的知覺似乎全部被支援了過去,且杜行止掌下的那一小塊皮膚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變得敏感無比,僅僅是撫摸而已,火熱和酥麻便無窮無盡地洶湧了過來。

章澤咬住嘴唇難堪地握緊拳頭——下面,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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