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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愛底囚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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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女性前輩對他們賦予了美好的祝願,但是佳子頭一次見到清一郎的公寓時,那印象實在——

地處偏僻、大門門鎖上有撬過的暴力凹痕,灰色的墻壁沒有粉刷、還留有滑板青年的噴罐塗鴉,任何女性所青睞的軟性裝飾都沒有、連電器都沒有配備,甚至連洗手間和淋浴間……都長出了許久沒人打理的青苔。

這就是她想象中惹人害羞且神秘的異性公寓嗎?!根本就是一家流浪漢的庇護所吧!

穿著整齊淺色套裙的靚麗女性站在這樣破敗的屋室當中,像誤闖兔子洞的愛麗絲,實在格格不入。

“你就住這樣的地方嗎?”她呆呆地問道。

清一郎誠實道:“對。”

“不會覺得有哪裏不便……嗎?”

清一郎不解地歪頭:“不會。”

有一張床能夠入眠,有任務的薪金能夠在外就餐,有雨水能夠洗刷掉蛇類本就低下的新陳代謝產物,還有哪裏不便?

“哈哈,是嗎……”

這家夥根本就不是正常人類!身手這麽厲害,住得又這麽荒破,不會他其實是□□的殺手吧!佳子內心警鐘爆響,心慌了起來。

映畫裏不都是這樣演的嗎?選擇住在偏遠的貧窮地點是因為人口流動大、不容易被盯上,不設置任何家裝是因為不能透露自己的審美偏好,不修繕門鎖是因為反正隨時需要丟棄。

青年的形象在她心目中更加樸素迷離了起來。

在他穿過她身邊走到床邊的時候,她甚至下意識想要後退一步,但從小的禮貌還是讓她忍住了腳步,免得刺傷別人。

她看到這位神秘的青年從鋼絲床邊的櫃子裏拿出眼熟的粉色錢夾,從裏面取出銀行卡和印章交到她手中,抽屜深處還留有其他看起來很不妙的東西,像是小刀和釘棍……

不會真的像她想的那樣吧……她拿到東西,捧著它們楞楞地說了聲‘謝謝’。久久沒有等到青年的回應,她便鞠躬後匆忙離開了。

“……”清一郎眼睜睜看著這位令他心滿意足的女性離開,卻一句話都沒有挽留。

之後的幾天,佳子都在回想這個神奇的青年:回想他在月色下驟然出現在她背後、被她一下撞上的那一幕,回想他輕松打倒小混混的身影,回想他手足無措扶她上樓的模樣,回想他冰冰涼涼的小臂。

或許女人就是容易產生這樣的困擾:惱恨自己被危險的邊緣情誼所吸引,努力想要克制住自己,卻怎麽都沒法控制自己四處發散的腦袋。

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當時的人們沒有手機、也不習慣使用網絡,不能依靠推特或LINE或多或少得知對方的近況。

想要交流,只能選擇碰運氣去找對方見面,好運見到本人之後將選擇權交給對方的心情和心意,因此才會格外珍惜任何一次面對面的機會。

對佳子而言,她和八軒清一郎的緣分著實罕見,可是也經不住對方的身份實在太過神秘了些。

如果事情就這樣下去,這段遐思或許很快就會被她輾轉遺憾忘卻,然而也許是神明垂憐,事情突然出現了轉機——

那是在一個寒冷的冬日,氣溫直達零下,出雲這個海邊市鎮甚至難得地下了雪。

佳子喜歡下雪,這意味著她可以穿厚外套,噴應景的香水,不用穿凍腳背的通勤高跟鞋,而可以穿及膝的保暖靴子。

她在工作裙外套上了新買的大衣,又圍上了手織的羊毛圍巾,心情很好。

可就在出門的前一刻,門鈴忽然響了。

“滋——”

“誰?”她正戴著羊皮手套,疑惑地趕去開了門。

門外的走廊上,一個許久不見的青年正面色鐵青地按在

門鈴上。

他一只手的食指死死地撳著門鈴按鍵,另一只手則緊緊地攏著自己的領子,一身單薄的皮夾克,顯然是冷得不行。

佳子嚇了一大跳:“呀,八軒君!”

對方從打戰的牙關裏親昵地擠出她的名字:“佳、佳子……”

“怎麽穿得這麽少!這可怎麽行,總而言之快進來吧!”她沒有多想,將他拽進了她的公寓中。

不碰不知道,一碰佳子又嚇了一跳。

青年渾身摸起來像冰塊一樣又冷又硬,沒有半點人氣,如果不是他還能說話走動,簡直和凍僵了的屍體沒什麽兩樣。

佳子連忙把他塞到客廳的被爐裏,打開加溫開關,又把帶有自己體溫的大衣匆匆脫下來蓋到他背上。做完這一切,她跑去廚房開始燒熱水,在等待水燒開的時間裏叮叮當當地準備起了咖啡粉和方糖、奶精。

清一郎軟綿綿地融化在被爐中,臉貼在被爐的桌板上,看著佳子為他的忽然造訪忙來忙去,忽然道:“抱歉。”

佳子當時正在攪拌咖啡,沒有聽清:“誒?”

“我說,抱歉。”

“真是的,你確實應該感到抱歉,但不是對我,而是對你自己!”佳子把冒著熱氣的馬克杯重重放到清一郎的臉前,“怎麽會對自己這麽不負責任呢?好歹也是成年人了……”

“說起來,你確實成年了吧?”她不確定道。

清一郎對法律規定的成年年齡並沒有概念,只是客觀地道:“我已經19歲了。”

佳子:“……救命,我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對19歲的男性產生好感,她之前莫不是瘋了吧!

清一郎卻莫名對她的話產生了執著,擡起上半身目光灼灼地問道:“我也想知道你在想什麽。”

即便在溫馨柔軟、充滿咖啡香味和碎花裝飾的女性公寓中,他金色的豎瞳仍然像爬行動物一樣給人冷漠而凝視的狩獵感,讓獵物一動不敢動,生怕一動就會遭到攻擊。

佳子的舌頭磕絆起來:“沒、沒什麽……啊啊,我的工作!糟糕,再出門的話就該遲到了!”

“很重要?”

“當然重要了!遲到的話可是會被扣錢的!”

“錢很重要?”

“你這家夥,住在那樣的地方,竟然還不知道錢的重要性嗎?”

到這裏,佳子基本已經沒有將清一郎看作是遐想的對象了,否則,她怎麽都不可能和對方談論錢這麽凡俗的東西,至少也應該說些風花雪月、花前月下的浪漫心事吧……

“如果很重要的話,我的可以給你。”

“誒?!”佳子腦袋打結,猛地一轉身,瞪視著他,就像在瞪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我的可以給你。”清一郎忽然回想起佳子當時雇傭他送她回家的模樣:期期艾艾,雙眼中好像有絲線一樣,迫不及待地往他瞳孔裏鉆,一點也不像現在那麽不可接近。

“用來雇傭你的……”他的視線往下一掃,再擡起時面色平淡如常道,“被爐。”

佳子卡了一下,拒絕的話明明就在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口,只好嘟起嘴辯駁道:“你就不能自己去買一個嗎?”

“買不起。”

“我給你的錢呢?”

“不想花你給的錢。”

“……”這下,佳子怎麽都說不出話來了。

她甚至忘了詢問對方為什麽要在這樣的冬天來造訪她的住處,是沒有其他人可以求助嗎?還是說在他的心中,她所在的地方就是溫暖的代名詞呢?

於是這個冬天,八軒清一郎便住到了鈴山佳子的公寓中,一住就住到了來年開春。

而佳子也拿到了清一郎口中對於被爐的雇傭費,整整五十

萬圓,足夠她再買幾十個被爐了!!

但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或許是因為憐愛、或許是因為一些沒有掃清的情緒……她並沒有因此就將清一郎掃地出門,也沒有動用這筆錢,而是將它用報紙包好收在了床頭櫃的抽屜裏,最下面的一層。

在合住的期間,她發現了對方許多離譜的一面——

比如洗澡,她洗,他卻不洗。一開始,兩名一行同處一間公寓內,要面對這樣洗漱問題,總會多少有些難為情,可是時間長了,她發現自己實在沒法忍受這家夥待在她的公寓裏卻不洗澡!

於是她將他趕去洗澡,還特意囑咐他要在浴缸外面清洗幹凈才準進去泡,誰知道他一泡就就是兩個小時,她都擔心他是不是泡暈在了裏面,在盥洗室門口問他又沒有回應,於是遮著雙眼旋開房門,卻發現青年頂著濕漉漉的短發,一身白皙的肌肉浸在若隱若現的白色水霧中,金色的雙眸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佳子:“……”

還比如吃飯,她吃,他卻不吃。她一下班,就提著各種各樣的菜蔬回到家,有時候做土豆色拉,有時候煮蛤蜊湯,有時候炒一點五花肉,可是每當她端著精心烹制的菜肴來到餐桌上的時候,卻發現清一郎一點起身離開被爐的意思都沒有。

後來她才發現,他覺得菜肴是她烹制的,那就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在她明確邀請他共進晚餐前,他碰了屬於她的食物就是一種挑釁的行為。

佳子:“……”

佳子:“拜托,請多少吃一點東西吧,不然會餓死的吧!”

清一郎:“我並不會輕易感受到餓,不過你要求的話……”

他慢吞吞地從被爐中挪出來,坐到了餐桌上。

他先是將佳子愛吃的食物精心挑選好醬汁充足的部分挑進她碗中,再將剩餘的邊角部分掃進自己的米飯中,一整碗倒進嘴裏。

佳子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豪放的進食方式,一時半會竟沒有察覺到自己碗中的分量正好就是平時自己的一般飯量。

原來清一郎這些天並不是全然在解凍,佳子喜歡做什麽、喜歡吃什麽、能夠吃多少,幾點出門、幾點回家,今天上班是否順利,全在他的觀察中。

後來,因為某一天佳子無意識抱怨了一聲下班後在菜市買不到心儀的新鮮食材,他漸漸就接手了料理的工作——但是成果實在並不好吃,所以佳子在嘗試過一次後沈默著叫停了這件事,只拜托他買買菜就行。

又某一天,佳子在下班回家後被樓道裏的釘子劃傷了手,他在送她去醫院打完破傷風後,又接手了洗衣晾衣的工作。

又又某一天,佳子因為用左手給右手塗指甲油塗出界,嘴裏小聲咂了一下,於是他再度接手了替她塗指甲油的工作。

八軒清一郎並不是這些瑣事上的天才,只是為了讓她不要皺眉、永葆美麗,他便願意花費時間去學習這些其實對他來說並不簡單的事情。

同時,佳子工作的百貨大樓裏,也逐漸傳出了些莫名其妙的流言,大部分在說她找到了能夠交往的男友,也有小部分說她在家悄悄養了小白臉。

因為她天天一下班就回家,再也不參加會社的各種酒會、卡拉OK這樣的聯誼活動,也不肯再在會議結束後和對方品牌的商人共用晚餐,顯然是家裏有人需要照料。

對此,佳子在得知後終於鼓起勇氣,回到家問了清一郎:“你、你是□□的殺手嗎?”

當時清一郎正在替她的花澆水,聞言回頭站直了身體:“不。”

“那,那你是怎麽拿出那些錢的?”

“是任務的薪水。”

“不是殺人的任務嗎?”

“不是,是咒術師的任務。”

“咒術師?”

“沒錯,擁

有生得術式,可以看見詛咒的人,我就是這樣的人。”

“哦……”佳子露出了似懂非懂的神情。

難得地,清一郎主動追問了一句:“你想看嗎?我的術式。”

“這是我此生難得為之自滿的東西。”

佳子為他的話感到有些難過,但臉上卻十分期待,雙手握拳抵在下巴上,眼睛裏一閃一閃的:“可以嗎?那請讓我看看吧!”

“對我不用說請,我們是……雇傭關系。”

話音剛落,白皙無害的青年便好生放下水壺,在佳子面前變成了一條足以填滿整間公寓的金眸巨蛇。

漆黑的鱗片在早春的薄陽下折射出瑰麗的彩光芒,尖細的蛇尾若有若無地纏繞在佳子細瘦的腳踝邊,帶來冰涼的觸感,蛇信嘶嘶吐露著,是不詳的深紫色。

一切都是陌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只有那種金色的豎瞳,還是一如既往執著地看著她。

佳子的尖叫就在這樣熟悉的目光下被安撫了下來,甚至令她鼓起勇氣,上前摸了摸巨蛇光滑的吻部。

蛇類的信子在她掌心乖巧地吐了吐,留下一記瘙癢的痕跡。

第二年五月,傳來了鈴山佳子和八軒清一郎的婚訊。

同年的八月,佳子因為工作時間身體不適到醫院檢查,得到了已懷有身孕的診斷結果。

“誒?”她看著B超機裏一團根本看不出人形的模糊影像,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

坐在她手邊的清一郎看著她感動到熱淚盈眶的雙眸,警惕地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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