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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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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無人,萬籟俱寂。

夜空中的圓月散發著慘白的月華,在靜謐的湖面上投射下粼粼波光。

龐大的陰影帶著震動從湖底洶湧翻滾而來,鏡子一般的水面被破開,水霧沖天而起,可怖而曼妙的巨蛇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黃澄澄的豎瞳在迷蒙的視野中發現了岸邊佇立的少年,巨蛇悄無聲息地擺動身姿,潛伏在深不見底的暗綠湖水中搖曳而來。

少年在巨蛇的頭顱前渺小如滄海一粟,冰涼的水汽帶著腥味撲面而來,蛇的吻部吐出信子,輕輕搔刮著他的全身。

陰森而瑰麗,攝人心魄。

這潮濕的夢境如溫涼的舔舐一般讓人沈溺其中,不願醒來。

直到上學的鈴聲響起,五條悟才從床上驚醒。

他赤著上半身,只穿一條長褲,脖頸上掛著的漆黑鱗片緊貼在他結實白皙的胸膛上。

他是個睡眠需求異常低下的人,在掌握反轉術式之前就能三天三夜不合眼,掌握了之後便愈發猖狂了,仗著自己可以修覆腦細胞,天天在SNS上做守夜達人。

像這樣一睡不醒的情況實在屬於失態。

悟捂住臉,深深地嘆了口氣。

糟糕,真是太糟糕了……

他這才發現,女友帶人外屬性這一點真是太刺激了。

八軒被洗衣機的噪聲吵醒,迷茫間在想悟一大早發什麽神經。

不是說今天是齋藤秀一父親的火葬日,所以學校停課一天的嗎?

火葬場的煙囪濃煙滾滾,不能被他人所窺探的屍首化為灰燼。

這本該是令秀一和桐繪松一口氣的事,可他們望向天空,卻發現帶著骨灰的煙霧縈繞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在眾目睽睽之下仿佛有自主意識一般遙遙飄向了蜻蜓池。

當場,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陣毛骨悚然,無法解釋的怪異現象就發生在身邊,難免讓人疑神疑鬼。

桐繪想到她在五條同學和八軒同學那裏得知的真相,頓時煞白了臉孔。

前些天八軒和悟追尋著異味去尋找她白天見過的怪大叔,可在到門口之後悟卻憑六眼發現了蜻蜓池下空洞的秘密,他們便沒有找借口進入齋藤家,而是選擇了以身犯險去湖底一探究竟。

悟的無下限術式能夠抵擋攻擊,攻勢越靠近他就會越接近無限的停滯,卻無法阻擋水下的窒息。

即便他能無限修覆自己破裂的肺泡,可這個過程非常痛苦,所以只好由八軒下潛。

夜晚的湖底暗不透光,只有些許浮游生物散發著微弱的生物光,況且蛇的視力本就低下,所以她只能大致看清下面的場景。

黑渦鎮的中心,蜻蜓池的底部,存在著一個巨大到能涵蓋整個小鎮的空洞。

穿過湖底的巨大裂孔,便能發現下方別有洞天。

它和正上方的蜻蜓池相連,形成一個上下大小1比10的不規則沙漏形狀,蜻蜓池是1,那空洞就是10。

詛咒的氣息混淆在每一滴湖水中,咒術師眼中的湖底世界殘穢橫生。

在這惡業中,無數盤繞成漩渦狀的蒼白屍體密密麻麻鋪滿了空洞底部,悟鑒定這是將近一百年前的屍體,詛咒的力量保持了它們沒有變為白骨。

六眼的視野再寬廣,終究是有盡頭的。

水底的情況讓他產生了興趣,決定要去下面看一看才行。

要八軒說,直接一發[術式順轉-蒼]下去炸它個稀巴爛不就行了,到時候不管下面是人是鬼,吃了悟一招還能不死再說吧。

可是悟拽著她說‘潛水耶,我還沒試過呢!’,她就變成了‘好像也沒什麽不好’。

第二天,悟購買的下潛裝置悄悄送到了。

本來以日本會社的拖拉性格,這樣的配送服務沒有兩周絕對不會達成,可是在加價加價再加價的鈔能力下,沒有什麽不可能。

放學之後他們就擺脫掉新鮮勁還沒過的同學,帶著氧氣瓶和防水手電來到了蜻蜓池邊。

傍晚的日光在湖水下影響微弱,手電的燈光照亮水中漂浮的顆粒。

白發的少年興致勃勃地拉著少女的手向深處游去,呼出的廢氣冒成一個個氣泡上浮。

巨大的裂孔如深淵巨口將二人吞噬,沈睡了一個世紀的水葬坑迎來不速之客。

就裝備效果來說,他們還挺像以身犯險的恐怖游戲主人公的,就差手上來把撬棍了。

這個深度,如果身上沒有攜帶負重的話,僅憑個人是絕對無法潛到的。

不但如此,深潭恐懼、窒息恐懼和黑暗恐懼也會將人的精神壓垮,驚厥呼吸而開始無意義耗氧,最終不得不上浮,或因為氧氣耗盡而永遠沈睡在水中。

可惜咒術師都不是正常人,這二人更是尤其。

百年前的詭異屍體就在腳下,悟還能在遺跡中找著他感興趣的東西。

RPG游戲誠不欺悟,還真讓他找到了在水中漂浮的紙張。

要他說,恐怖游戲主人公喜歡寫日記已經成為了一個梗,他們不但要寫,還要撕開藏好:最好一張塞在玩偶肚子裏,一張埋在花盆土裏,最後一張在壁爐的灰燼中,還要被燒掉最關鍵的保險箱密碼。

他並不能去抓那些紙,不然只會讓它們分崩離析,只能順著水流的浮動靠手電隱約讀取。

六眼的分析能力足夠他在這樣艱難的條件下順利解讀。

[鎮子上的人開始瘋了,他們非要擴建屋子、連成一片,難道不知道這樣會將黑渦鎮圍成一個圈,裏面的人再也出不去嗎?]

[我的戀人小香說自己後背變得很癢,我發現她似乎開始長蝸牛殼。該怎麽辦,要幫她切掉嗎?切掉能解決一切嗎?]

[我發現周圍的女性都發生了詭異的變化,頭發變得很卷,很想吸引別人的註意。只要人們的目光聚焦於她們,她們便更加得意,更加努力去卷曲頭發。]

[啊啊,我也感受到‘漩渦’的召臨了,小香在等待我去團聚……不管是誰讀到這本日記,你也逃脫不了它的詛咒!!]

少年指指那些內容,對少女露出了一副‘這真經典誒’的表情。

屍體們透過蒼白的眼翳註視著混不在意的少年少女。

不難想象這便是上一批不知不覺被‘漩渦’咒殺的鎮民。

如果不從根源上阻止,死去的人還將源源不斷。

果不其然,秀一的父親幾天後就以詭異的方式自殺而死了。

可惜,悟訂購的氧氣瓶已經耗盡了,下一次到貨還需再等待幾日。

那麽,這裏就不得不提到一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悖論了。

詛咒與人的負面情緒息息相關。

如果沒有咒術師的插手,秀一父親對‘漩渦’這一概念引出的驚惶便會反哺詛咒以養分,令其壯大去影響其他鎮民,使詛咒進一步蔓延滋生,直至事態無法遮掩,引起總監部的註意。

不難概括這永動機一般的來來回回:黑渦鎮孕育出‘漩渦’,‘漩渦’再逐步掌控黑渦鎮,陷入恐慌的小鎮開始滋養漩渦,漩渦進一步升級給與人們更大的恐怖。

直到它們雙雙吞噬彼此,鎮民成為被湖水淹沒的又一批犧牲品,‘漩渦’則失去土壤再度沈睡。

可是事態發展到此,就形成了一個無法銜接的斷代。

一個能影響如此廣泛的詛咒在客觀上來說必須要集齊一千萬人長達四年的負面情緒才能形成,僅憑小鎮那一點點人口,還不足以驚醒如此龐大的絞殺機器。

必然有什麽東西做了它的發動機,一踩油門將詛咒驟然喚醒。

不管是不是宿儺的手指,他們都要搞清楚它的真面目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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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早餐的動力,八軒並不想起床,於是她只在被褥中翻個身拿起手機,給他發了條郵件:[為什麽早上洗衣服?To悟様]

十分鐘之後,對方才回覆。

[想說是我的錯,可是也不盡然。From悟様]

看不到對方的臉,八軒沒法通過文字解讀到他的言下之意:[所以為什麽?To悟様]

[算了,就當是我的錯吧。From悟様]

對方講出了理應被殺滅的渣男發言,好在八軒並沒有這方面的常識,硝子和日和也不在左近,否則非逮著悟大肆譴責一番不可。

說曹操曹操到,硝子的郵件就在這間隙發了過來。

同樣作息日上三竿的酒鬼竟然大早醒著,想必是北海道的愉快出行讓她樂不思蜀。

[黑渦鎮調查得怎麽樣?我們這邊已經聯系好開挖河道的施工隊了。From獺祭硝]

[潛了水。To獺祭硝]

[詛咒在水下?說起來你醒得好早。From獺祭硝]對方顯然對她的答非所問非常習慣,自然而然地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對,不過還不成氣候。被悟吵醒了。To獺祭硝]

[聽著真麻煩啊,還好我不用去。冬天的劄幌真漂亮,你不能來一起玩真是太可惜了。Ps:不用理那個人渣。From獺祭硝]

接下來就是幾張在滑雪場的風景照和眾人的合影,還有蟹肉火鍋的特寫。

八軒思索再三,只能回覆出六個點。

那邊目的達成,便不再發郵件過來。

反倒是傑又傳來了問候:[我阻止過她了,可是她說你重色輕友,需要懲罰。From Ob]

順便一提,Ob是Older brother的意思。

在背後將人揭發也足夠損了吧,老哥。

八軒再度回覆六個點過去,於是那邊也不再為難她貧瘠的語言系統了。

就在她的睡意被兩位可惡同伴相繼打消時,她再度聽到了庭院外傳來耳熟的腳步聲,一樣的躊躇、不安,仿佛被什麽所驚嚇,跑來尋求心安。

很快,門鈴聲便響起。

五島桐繪從火葬場離開,再度來訪。

悟大清早洗衣服,一定很有精神,可以獨自接待她的。

八軒想著,懶懶地又翻了個身,美美抱住卷成一條的被子。

可是心思歹毒的少年雖然認下了錯,卻仍舊不會放過害他早起的罪魁禍首。

他裝模作樣地上樓來敲她的房門:“五島同學來了,快下樓啦,不然很失禮誒。”

八軒伸手撿起床邊的脫鞋,一把扔到門上。

已經換了一身居家衣褲的少年故技重施:“早餐已經做好了哦?”

屁咧,她都沒有聞到香味。

悟似乎可以知道她在想什麽:“芝士火腿三明治,還是涼的比較好吃吧?”

唔,有點道理。

於是五島桐繪就見到了一點不拿她當外人的八軒同學穿著睡裙就下樓待客的樣子,只是很顯然她的目的並不是自己。

她一在餐廳坐下,就理直氣壯地問五條同學:“三明治呢?”

被這一打岔,桐繪竟覺得自己慌慌張張跑來的樣子有些傻氣。

沒見到這二位被知悉真相的轉學生毫不緊張,還在悠哉悠哉地過自己的日常生活嗎?

她對再度在她身邊坐下的八軒同學拘謹地打了個招呼。

而被眾人傳得沸沸揚揚的傲慢大小姐終於看了她一眼,像點讀機一般有來有回地恬淡道:“你好。”

被回應的桐繪便好似摸到和她相處的秘訣,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

她是過來告知他們火葬儀式上的駭人景象的,他們沒有出席,所以可能沒有看見天空中盤旋傾倒入蜻蜓池的滾滾濃煙。

可是她的禮數約束著她不能在他人用餐的時候說這樣倒胃口的話……她的心中其實還是擔心詭異的事件會讓他們拋下這個不詳的小鎮選擇逃命自保。

畢竟有人死了不是嗎,反正才轉學沒幾天,再轉去別的地方也是一樣。

她沒有想到的是,她眼中不幸被卷入的轉學生正是為此而來的,對她所要說的場景早有預料。

“其實現在有兩個選擇,”五條同學咬著冰鎮過後的奶油泡芙,對她豎起兩根手指,“一個是交給我們慢慢調查,不過這期間死掉的人我們可不負責哦?”

“第二個嘛,我去一炮轟了那個湖,看看能不能把詛咒直接轟掉。不管說是地震也好、演習也好,大家那邊就由你去解釋了哦?”他輕描淡寫道。

[窗]也不在,傑也不在,這種麻煩的活他才不要幹。

第二個選擇很明顯嚇到了桐繪這位普通的女高中生,先不說轟擊蜻蜓池的火炮要從哪裏來、是不是違法,她一個未成年人去向所有鎮民解釋,大家也不會聽從她的。

可她也擔負不起其他人性命的責任……

桐繪看向一邊的八軒同學,想著她或許會阻止這樣亂來的談話,可她只是充耳不聞地啃著厚實的三明治,好像他們在說什麽稀松平常的學生對話、並不值得她的註意力一樣。

桐繪眼中的求助淡去了。

將這樣的選擇交給她來做,真是太聳人聽聞、太不講道理了。

她下意識忽略了與她同齡的二人或許並沒有這樣的能力的這種假設,反而急病亂投醫地思考起來,並懇請他們給她一天的考慮時間。

在她離開後,悟用手肘拐拐八軒,小聲道:“我說,今晚可以睡一個房間嗎?”

八軒對他微一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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