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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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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宴坐在誠心堂,看著左側原是鐘靈坐的位子,空無一人,突然覺得心裏也空蕩蕩的。

鐘靈女子身份暴露,齊天佑古板至極,自然是不會讓她再來國子監,虞月卿亦然。

沒了鐘靈的國子監,處處都無趣的緊。

齊天佑一臉凝重踏入誠心堂,在唐安宴桌邊停下,輕敲了敲他的桌,下巴往誠心堂外一擡,示意他出去說話。

昨夜。

戶部尚書程人威,落水死了。

齊天佑昨日正準備去赴輕煙的約,吏部突然上門,說有人舉劾齊鳴貪汙受賄,齊天佑忙著給齊鳴周旋,自是脫不開身去赴約。

事後才反應過來,這應該便是唐安宴說的,順其自然不去赴約。

吏部毫無所獲,帶人離去時,便聽到了戶部尚書溺亡的消息傳來。

他震驚萬狀。

深以為程人威之死,和唐安宴脫不了幹系。

據他所知,程人威不是什麽好官,這些年強搶□□所犯下的惡事,樁樁件件都聳人聽聞。

此人死不足惜。

他找唐安宴,也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只是奇怪,為何唐安宴能如此準確地算到程人威的一舉一動,就好似眼睛長在他身上一般。

“這有何難?”

唐安宴跟著齊天佑來到僻靜無人的三元亭,懶洋洋地斜靠在亭柱上,悠然道:“只需知道程人威此人對輕煙的執念深入骨髓,便能輕易猜到他的舉動。”

當初輕煙在唐德壽宴上,舞了一曲《平沙落雁》,至今無人可比,由此一舞成名,加上其艷絕天下的容姿,讓程人威惦記至今。

程人威時常相邀,甚至重金相求,次次遭到冷拒。

禹陽人皆知輕煙背後有人,只當是時常護著她的唐家,唐德的名號足夠威懾眾人,程人威同樣忌憚,自是不敢硬來。

如此佳人,見不著,摸不著,又得不到,程人威心癢難耐,卻也沒有辦法。

所以在得知輕煙答應赴齊天佑的邀約之時,他定不會錯過這樣的良機。

唐家兵權在握,他得罪不起,可齊家眼見沒落,他不會放在眼裏。

所以唐安宴才讓唐豆,故意將齊天佑戌時約了輕煙泛舟這消息,以流言的形式透露給程人威。

以程人威對輕煙的在意,定會派人查驗這消息的真偽,如此大手筆的勾人魚餌都拋了,好色成性的老色鬼絕對會咬鉤。

“所以昨夜向吏部舉劾我爹貪汙受賄,便是程人威的手筆?”

唐安宴點頭,他還擔心程人威想不到這點,特地收買了當前最得程人威寵愛的第十八房小妾,讓她時不時在程人威耳邊提一提:京察在即,吏部為了升官發財,跟瘋狗似得,到處咬人一事。

如此一來,齊天佑便無法赴約,而程人威自會伺機而動、取而代之。

“還記得我那日讓唐豆放出去的三條消息嗎?”唐安宴豎起三根手指,朝齊天佑問道。

齊天佑微仰頭想了一會,沈吟道:“除卻約輕煙游湖這一條,我只知你故意放出我和月卿私奔的流言,在茶樓設下誰能娶到月卿賭局,如今程人威死了,我爹又那般放了話,你應當是借此大賺了一筆。”

唐安宴咧著嘴笑得恣意,絲毫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對,甚至臉上還帶著得意之色。

他確實靠賭局賺了好大一筆私房錢,還打算用這筆錢在城郊的梅花林建一座別院。

——等建好了,就送給鐘靈。

也省的她老是惦記燕京的宅邸,動不動將燕京的浮雲山掛在嘴邊。

齊天佑無奈地搖了搖頭,眼神強烈地譴責唐安宴的不道德,為了賺這點錢,賠上了虞月卿的名聲。

這場賭局可以說是唐安宴獨贏。

齊天佑只知禹陽廣為流傳的,大理寺卿的公子為了拯救心愛之人,與其私奔這一流言。

卻不知眾口爍金,不同的人聽到相同的流言,對其加之自己的想象,這便又成了新的流言。

在齊鳴的認知裏,齊天佑這樣恪守己禮之人,又豈會帶人私奔?

因而當他聽到傳言,便認定是那商賈之女不知廉恥,為了不嫁給程天佑那色老頭,將齊天佑拐騙逃出禹陽。

先入為主的念頭,最致命。

齊鳴的暴脾氣可媲美唐德,當即便帶人趕去虞家,抓了虞思源問齊天佑的下落,順道興師問罪。

虞思源這護妹狂奴,自是聽不得齊鳴辱他妹妹的名聲,兩人當街大吵了一架,齊鳴當眾放話,除非他死,否則虞月卿休想進他家門。

不出一盞茶時間,此話傳遍禹陽,因此給戶部尚書加註的人,絡繹不絕。

沒想到,當天夜裏,程人威竟會在花魁輕煙的畫舫上,落水溺亡。

屍首是由守河的護衛所撈,被巡城的禁衛軍帶回了刑部,一番查探下來,沒有疑點,便以失足落水結案。

誰能想到虞家小姐兩家都嫁不成?唐安宴因而賺的缽滿瓢滿。

唐安宴一看齊天佑的神情便知老古板又想要說教,搶先一步道:“虞月卿的名聲不毀,就以虞月卿她爹那唯利是圖的小人心性,解決了這個程人威,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我這一勞永逸的法子有什麽不好?”

何況虞月卿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名聲,皇帝不急太監急,齊天佑著的哪門子急?

齊天佑憂慮道:“可她名聲一毀,以後還有誰人敢娶她?”

唐安宴淺笑著看著齊天佑,那打趣的眼神,仿佛在說:你娶不就好了?

齊天佑蹙起眉,縱使他有心想對虞月卿負責,也無能為力,他生來便只是給兄長添加助益的,親事更是由不得他做主。

可他和虞月卿畢竟同睡一床許久,有過不少的肌膚之親,於情於理,他都得爭取一下。

至於鐘靈......卻是不敢再奢求。

齊天佑搖頭甩掉突如其來的悲傷,轉而向唐安宴又問道:“私奔暫且不說,可你又是如何知道輕煙姑娘會赴我的約?”

齊天佑猜測或許唐安宴是從唐德那知曉了他的身份,畢竟他隱姓埋名來禹陽,少不了唐德的相助。

可輕煙不過是一花魁,應該不可能知道。

輕煙孤傲的名聲在外,被她拒之門外的高官不在少數,他兩又從未有交集,為什麽輕煙會答應赴他的約?

齊天佑是百思不得其解。

此問一出,輪到唐安宴困惑了,“你不知道輕煙的身份?”

齊天佑微微蹙了下眉,不是花魁嗎?

唐安宴一臉嫌棄,伸手拍上齊天佑的肩,搖頭感嘆道:“你好歹也是個皇子,怎麽消息這麽不靈通,竟連輕煙是什麽身份都不知,說出去會讓人笑掉牙的。”

齊天佑棕色眸光微閃,果然是唐安宴知曉他身份的,對上唐安宴玩味的目光。

“你都知道了?”

唐安宴雙手抱臂靠回亭柱上,點頭淡然道:“還是輕煙告訴我的。”

輕煙雖沒直說,可謹慎的舉止還是讓唐安宴猜出齊天佑皇親國戚的身份,讓加上齊鳴對齊天佑的恭敬,以及菀妃和齊鳴叔侄女的關系,不難猜那個常年臥病在床、閉門不出的六皇子,便是這齊天佑。

就是不知一個皇子,隱姓埋名,以這樣的身份來禹陽所為何事。

齊天佑目露訝異,他還以為是唐德透露給唐安宴,畢竟先前唐德要唐安宴給他設宴賠罪,唐安宴竟真的給他下帖邀他赴宴。

唐安宴這樣倨傲的人,若不是知曉他皇子的身份,又怎麽會乖乖聽話?

齊天佑確實不知,唐安宴這般要面子的人,自是不會說自己是被強行押到塵凡澗,按頭賠罪的。

“輕煙到底是什麽人?”齊天佑實在想不出來。

唐安宴沈思了一會,他借齊天佑的名號將輕煙約出來,就是篤定輕煙不敢駁齊天佑六皇子的面子,但他確實不知齊天佑竟不知道輕煙的身份。

不過既然輕煙會去見齊天佑,就證明他的身份沒打算瞞著齊天佑。

唐安宴朝齊天佑勾了勾手指,見他附耳過來,低聲說道:“輕煙原名秦言。”

齊天佑聽完,再也保持不住儒雅的風姿,連著退了兩步,眼裏皆是驚詫。

秦言的名號,旁人不知,皇家人卻是無人不曉。

東廠第二把手,聖上的專屬耳目,神神秘秘的,多年來神龍見首不見尾,見過他之人寥寥無幾。

可東廠的人......都是閹人,從未聽說過有女子,難不成!

盛名天下的花魁,是個閹人??

齊天佑不敢相信道:“他,他是......”

唐安宴知曉他在震驚什麽,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何必大驚小怪的,也沒規定說花魁不是能閹人啊,好看不就行了。”

如此驚世駭俗之事,也就唐安宴能說的這般雲淡風輕。

難怪坊間傳言,輕煙只賣藝,從不賣身。

齊天佑震驚過後,猛然想起唐安宴放出去的第三條流言,直覺告訴他,程人威之死,定然與這第三條流言有關。

結合程人威在輕煙的畫舫上落水死的,一夜時間倉促結案......

不難得出結論。

——人是輕煙殺的。

他看向唐安宴:“所以第三條流言,與輕煙是閹人有關。”

唐安宴點了點頭,齊天佑雖然遲鈍了些,也不算太笨,“我讓唐豆告訴他在丐幫的兄弟,塵凡澗的輕煙姑娘,最討厭東廠的閹人,閹人害她家破人亡,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她十分痛恨,而你能得到輕煙的青眼,也正是因為曾有次辱罵閹人,無意間叫她聽見了。”

此話由被唐德收為義子,又曾是乞兒的唐豆說出來,沒有人會懷疑他所言的真假。

畢竟禹陽和輕煙相熟的,只有唐家的人。

尤其是唐安宴。

唐大少爺時常出入塵凡澗輕煙的香閨,在禹陽不算什麽秘密。

程人威一旦聽信這則流言,為討美人歡心,必定使盡渾身解數,譏諷嘲罵閹人。

在東廠能坐上二把手的位子,又豈是好惹的人?當面被戳著腦門罵,會做出什麽舉動,可想而知。

看著一臉得意的唐安宴,齊天佑疑惑不解道:“這行事作風可不像你,程人威得罪過你?”

唐安宴行事雖張狂,卻極少會這樣直接粗暴要人命,東廠殺人,能讓人死前受盡折磨,還不留痕跡。

唐安宴這般算計,說兩人無仇,他可不信。

唐安宴卻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惦記過鐘靈的色鬼不死,他心可不會安。

悠揚的學鐘撞響,兩人從三元亭趕回誠心堂已經遲了,正當唐安宴準備入堂,就見一身青衣的小武突然出現在他身後,一臉凝重叫住了他。

“少爺,老太爺回來了。”

“二爺爺回來了?”

小武點頭,遲疑了一會又道:“老太爺還有老爺,和鐘姑娘一起在房中談了已有大半個時辰,貌似起了爭執。”

唐安宴聞言,擡手摸上胸口的雙魚白玉,暗道一聲糟。

撩袍邁腿,不顧齊天佑的阻攔,轉頭向國子監門口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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