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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妖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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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情樓,這是我如今安身立命的地方,也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

七歲那年,我被親人賣到這表面華麗內裏卻汙穢的銷魂窟,還是個孩子的我曾為它華貴妖嬈的外觀震撼、為它紙醉金迷的生活目眩,而醉情樓的老鴇則為我少見的美麗驚嘆。

琉璃瓦,白玉屏,金碧廳柱,還有錦服貴人。這個到處彰顯華貴與財富的地方,乃醉情樓的老鴇掏盡半生心血所建,不過她從中謀取的暴利也早已讓她賺回了老本。

這老鴇年輕時也是紅極一方的名妓,那時的花名就叫“醉情”,長得花容月貌勾人情醉。不過,美貌如她竟也被男人騙過,從此她就深信“婊子無情”這話。的確,相信男人感情的女人是傻子,而做了婊子的女人就更不該信任男人,他們的醜態早已看得太多太多。

現下,醉情樓裏的姑娘們都恭敬地稱徐娘半老的老鴇作“情媽媽”。

情媽媽,這讓我惡心的稱呼!

打從叫這稱謂第一日起,我就受不了!

可即便“情媽媽”這稱呼再怎麽讓我作嘔,我還是一如其她姐姐般恭敬地喚了七年。終於,在我十四歲那年,我有足夠的資本拿喬了。我做的頭一件事兒,就是改換“情媽媽”為“鴇媽”,這也是個奇怪且難聽的稱謂,但老鴇卻不敢反對,更不敢再用毒打來作威脅。

果然,樓裏的姐姐們說得是對的。在這兒想要活得揚眉吐氣,除了必須的美貌,更必須找一個強勢的男人作靠山。

沒錯,我的殊榮是一個男人給的。

一個俊美挺拔的男人,有著一雙墨黑冷酷的眼。

我遇見他,是在十四歲那年。

十四年華的我雖是個未成熟的小姑娘,但我少見的美貌已足夠壓下樓裏最美的花魁女。說白了,就等我滿十五及笄之年,那花中狀元的盛名就屬於我了。

他,第一眼就相中了我。並無任何特別的理由,僅僅因為我出眾的外貌,這就是男人。之後,他包下了我。

我算是幸運的,在十五歲來臨前逃過了千人枕、萬人壓的命運,鴇媽從此對我更是另眼相看。於是,我有了獨住的院落,比起那花魁卿紅居住的“紅菀”還要來得更大更奢華。可見,在財富上他一定是個很強的男人。

綠袖,是我的名字,鴇媽取的。

從此,我居住的院落門匾就寫著“綠閣”。

包下我的他,並不常來看我,至少不是我之前想象的頻繁。每月裏,他會來個三、四趟,我不知是哪一日,他一向隨興。若是不巧,我正在臺上彈箏唱曲的,鴇媽會立刻把我喚下,即使客人不甚滿意。

每次來,我與他之間都很少有交流。他總是看著我,若有所思的,仿佛在尋找著什麽,而我就這麽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乖乖任他看,直至他離去。其實,我心下一直是緊張的,我急於讓這男人迷戀上我,耐何我一見了他就成了塊朽木,心緒不寧,頭腦僵滯,竟是反應得如此無所適從。

他沒有碰我,一直以來未曾。當然,我也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他是在等我滿了及笄之年,反而心下更多了份戒心。

平日裏,他不來的時候,我照常賣笑唱曲、載歌載舞。但作這些並不是我願意的,我寧可整日留在綠閣發楞也不要到那醉情樓的前廳被那些惡心淫穢的眼神搜刮。

為此,我常常在心裏悄悄怨著他。既然花了大把銀子將我包下,為何還放我出來被別的男人覬覦。

貪心的鴇媽見他並無幫我贖身的意願,就大著膽子繼續讓我打著之前“賣藝不賣身”的噱頭幫她賺銀子。而他,竟也不在乎地同意,只要保證處子身不破即可。

可笑呵,當了妓女哪還來什麽“賣藝不賣身”的噱頭,破瓜只不過是個早晚問題。若長得好了,鴇媽就會想著法子拖著延著吊著男人欲念難耐的心,惹得他們心癢癢卻不得手,到時再把那初夜權賣個更高的價錢。

雖然我不必擔心被某個癡肥的老頭或猥瑣的男人強要,但仍是討厭那些淫穢的眼光,活象要把我生吞活剝似的惡渴,還有避免不了的惡心觸摸。但每當有男人點我陪寢時,鴇媽可就不答應了,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她總會想出法子幫我打發掉。幸好,她還記得,那個包下我的男人是她不能得罪的人物。

就這樣,從遇見他起也過了半年多,我慢慢變得越來越在乎他。為了他俊美的容貌,為了他強健的體魄,為了他出手千金的闊綽,更為了他一掌打死差點強占我的醉客。

時光用它獨有的魔力證明,這個包下我的男人究竟有多強。

當我發現他越強時,我就變得越在乎他!

可是,這個讓我如此在乎的男人,我卻連他的名字也不得知。我有問過,但他冷冷回應,讓我想怎麽叫就怎麽叫吧。那一刻,我感到受傷。那雙黑色的眸子那麽冷酷,是我不配得知他的名嗎……

鴇媽總是很敬畏地稱呼他“黑爺”,但我突然膽大包天地不想這樣稱呼他,似乎這一聲“爺”會讓我在他面前更渺小。

即使我明知,他有多強,我在他眼裏就有多渺小。

半年多的相處,我也慢慢了解到他的一些秉性。何況妓院也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我學會了從中探聽自己想要的消息。

他的名字,叫龍黑,是不是姓龍就不得知了。江湖上的人都叫他“黑魔”,這麽邪惡的封號一聽就覺得不是個好人。而他,也的確不是。

他身懷絕世武功,他行事作風詭異,他殺人不眨眼。

這個男人,是個獨來獨往的怪人,竟無人能探清他底細。

唯一確知的是,他練武成狂、愛劍成癡,還是個恐怖的怪人,給整個中原武林帶來莫大威脅。不少江湖人皆私下臆測他是西域某個神秘魔教的密使或魔頭,來到中原打探形勢。

懷疑他是西域來的魔頭也算有理可循吧。他的五官輪廓深刻如刀鑿,身形挺拔,高大威猛,及那一頭茶褐色的長發,這些特征使他怎麽看都不象中原地帶的人。

這個神秘的男人,每次來我都對他千依百順、萬般討好,極力想讓他迷戀上我。但結果,讓我失望。他的眼裏,從來就只有劍,即使美貌如我也只得他一時歡心罷了。

只有劍才是他最愛的,一直以來就是如此。

愛極成癡,足謂“狂”!

狂,是個可怕的字眼……

一日,我從個醉酒的劍客口中打聽到他近來的消息,據說是要去尋找一把妖劍。我不知什麽妖劍,聽名字我想該是一柄劍吧。可後來,我越來越覺得不妙,他很久都未來看我,而鴇媽那張藏在濃妝粉飾後的臉也變得越來越陰沈,瞧著我時的眼色時好時壞。

畢竟放著我這麽一副絕佳的皮囊卻不為她去賺男人的銀子,看了實在礙她眼吧。為了以防鴇媽害我,我愈來愈著急打探他的消息,及那所謂的妖劍。

原來,它是傳說中的詭異魔劍啊!據說,妖劍不但極為犀利、削鐵如泥,最可怕的是它本身神秘的力量。

持妖劍者,遇人殺人、遇魔滅魔、遇仙斬仙!

但這股力量在沈睡,只有喚醒它才能成為妖劍真正的主人。

他走了好久好久,一直沒有音訊。鴇媽對我只肯賣藝卻不賣身的堅持越來越沒耐性,不,她早就無耐性了,從前不過是不敢表露出來罷了。而現下,我沒了靠山,在鴇媽心裏是越發沒地位了。

我想,要不是我是醉情樓裏最美的姑娘,要不是我的容貌如此絕色,鴇媽早就把我賞給那群粗俗的打手。到時什麽廉恥貞潔驕傲全都腐爛,對於接客不接客的堅持也無意義了,就象上個月被賣來醉情樓的姐姐。

記得是叫翠英吧,比我大幾歲,剛來時死活不肯接客,鴇媽怒極鞭打了她一頓,接著就扔給妓院裏的打手發洩。過了幾日,從柴房被放出來時整個人都變了,不光是身體上的憔悴,當初的那股子倔氣傲氣早已消失無影。

只不過短短幾日的時間呵,是可以改變很多東西的,包括什麽所謂的堅持。

當初,鴇媽逼她接客時,她總尋死尋活地嚷著威脅鴇媽,最後被一群打手沒人道地折騰了幾日,原本清秀倔強的臉蛋經由摧折後只剩下認命的神情,從此就乖乖地聽從鴇媽的命令去接客了。

果然,尋死是需要勇氣的。嘴巴上念念是可以,但真要去死的話,這種勇氣可不是每個人都具備的,多數人寧可選擇茍且偷生,如我也是。

想在這樣的地方活下去,犧牲的代價是人的善心。生存的意義也變得越來越單薄,最後只剩下男人跟銀子,花枝招展、得過且過地活著。

我快滿十五了,鴇媽待我的態度竟越發好了起來,什麽吃的用的都挑最好的往我房裏送,直把我養得氣色紅潤、膚若凝脂,所謂人面桃花也不過如此吧。

表面上我裝著感激的甜笑,心下卻不屑於她的心思。她還不是打著主意想在我身上狠賺一票,而我變得越美就代表她到時進帳的銀子越多。

下月十六,鴇媽選在那天為我行及笄之禮,也是我即將喪失貞操的日子。

他,那個我在乎的男人快拋下我半年了,真的把我遺忘了嗎……

☆ ☆ ☆

夜涼如水,幾乎每一個人都沈眠於黑色的夢鄉。

我的意識卻逐漸清醒,因一雙蠻橫霸道的手。身體整個歪斜,被拉向床邊,身上的錦被已扔到一旁。但此刻我並不覺得害怕,反而輕輕把臉埋向他懷中,悄悄地笑了。

在昏黃的燭光搖曳下,我早看見了他。

是他,他回來了!

這是他的力道,不知輕重的懷抱,好痛,可是好真實。雖然他離開了我近半年時光,但我一直未曾將他忘卻。

是的,我在乎他,我思念他!

在他拋下我之後,有更多的男人意圖包養我,甚至欲娶我為妾者也不少。但鴇媽可舍不得這麽早就放了我這棵搖錢樹,而我也不願委身於那些男人,因為他們都不比他強。

我,要找一個最強的男人!

金錢、權勢、力量……我不知他的地位該如何形容,他未在朝為官,卻在武林中擁有可怕的影響力。而我,並不想要一個身在朝廷的官人,那只會阻礙我的願望實現,只有最強且最自由的男人才能幫我實現。

他,是我眼中最強的男人!

“啊,痛——”

突然,尖銳的刺痛爆發於掌心!我猛地擡頭,痛聲驚叫著望向他。

燭光愈加昏暗不明,嗚咽中我竟瞧不清他的神情,淚光模糊了眼前,單薄的身子不禁輕輕顫抖起來。

他黑色的眸淡淡瞥了我一眼,聲音裏沒有憐惜:“忍著。”

那雙有力的手抓緊了我的手腕,我無法掙脫,手心不知道握著什麽,汩汩鮮血早已染紅了整雙手。

好痛!

掌心最是細嫩,痛楚幾乎逼暈了我,卻又在下一刻被更強烈的痛楚驚醒。究竟是什麽東西,仿若活了過來,陣陣吮吸著我的鮮血。

將每一分痛苦忍下喉頭化做呻吟,眨去淚意,我極力打起精神向下瞥視。突然,整個身體都僵硬了。

那是劍嗎?抑或刀?

此刻,盡管燭光一樣昏黃,但這柄怪異的劍正發著光,象是能將光線凝聚似的越來越亮。細瞧這柄劍,竟是長及五尺、粗若碗口,不但劍身粗大,形狀也是怪異,連劍端都不是尖細的,整個看來象刀一樣,甚至比刀還寬闊的樣子。但瞧那邊緣,卻異常銳利,總有令人發寒的紅光閃過。

的確是紅色!不是白色!

我驚顫著發現,手心汩汩的鮮血不再四溢,竟真是被劍吸了去。劍身泛著紅光,並不刺目,象是暈染開的色彩,獨那劍柄碧綠碧綠得刺眼,如翡翠晶瑩,但其色更深,逐漸轉化成墨綠色。

“不要——”

這是頭一次,我對他堅定拒絕,可他不予理會。

痛極,心底竟升騰起異樣感,象是不甘心,象是壓抑,象是恨意……

好可怕,光色越來越耀眼,意識卻越來越模糊。原來死亡的感覺即是如此,好近好近,恐懼如同暗黑的深淵炸在我眼前,威脅著將我吞噬。

“還是不夠嗎……”耳邊似乎傳來聲音,我聽不清,象是好遠,又象是好近。

是他,他的聲音。

我拼命抓住那冷酷的聲音,逃開死亡深淵,我不要跌下去!

勉強聚起心神,可是好冷,越來越冷,全身發寒,雖然血的感覺是溫潤的。手心好象又濕了,我模糊地知道那不是我的血,雖然掌心刺痛更深,壓迫得雙手仿佛斷成兩半。

他低下頭了,我看見他的眼,墨黑墨黑的,仿佛比夜色更深,宛若深淵。

“忍著。”他又說了什麽嗎,耳邊的聲音模糊得象是幻覺,我怎麽也聽不明了。

好痛,血似乎倘得更多了,他的血,還有我的血……全都融合在讓我生不如死般劇痛的地方……

好痛好痛,我真的會死嗎……意識越來越薄弱,在完全被黑暗剝奪前,我似乎聽到一聲酣暢的嘆息自心扉升起、回蕩……

好甜……好甜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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