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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誓約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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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木圈那邊擅自決定同行者帶來的問題可不只是如此而已。從王都出發已經三天,拜好天所賜,到鄰國的行程相當順利。之前道路兩旁的人家都很多,旅館也不難找,現在則要開始野營和自炊的真正旅行。

到第三天晚上,多馬對少年可疑的態度實在無法視而不見了。吃完晚飯的壯漢站在先回雙人房的烏蘭波克身前,把一直有感的疑問不加掩飾地說出來。

“小子,為什麽不吃飯?”

“因為不能吃。”

“怎麽可能!人不吃飯就會死!”

“如果是人類的話。”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的少年對於多馬變了臉色的追問還是一樣淡淡地回答。

覺得自己被人愚弄了,傭兵伸出肌肉隆隆的粗壯手臂,一把揪住少年的衣襟。制止了他給這小子臉上來一拳的行動的,是背後傳來的聲音。

“住手,多馬。”抱著雙臂輕靠在門邊的高個青年確認多馬已壓抑住沖動後,靜靜地關上門進了房間。少年在床上坐起身,等他走近。

在多馬的床上坐下的青年面向著少年:“烏蘭,人類是不吃東西就活不下去的生物。你對水和酒喝得很多,卻不吃一切食物。在這種就要開始苦難旅程的時候,我很想知道你自我絕食的理由。”

“我當然吃了飯,只不過我並不是用嘴吃東西的。”

“那具體來說是吃什麽?”

“自然之氣。”回答簡潔過頭了,壯漢歪著頭一付不解的樣子,但做過僧侶修行的前聖騎士在意義上來說是理解的。

“在森林深處才有的清凈的異質空氣嗎。我是聽說過教皇陛下能以感覺來分別許多的人,但以吃氣維持生命的話可從來沒聽過。”

“也許吧。”

“以你的話來判斷,你不是人類了。”

“我不記得說過自己是人類。”

多馬的手再次橫伸過來。“這個臭小鬼!我從剛才聽到現在,全都是唬人的大話!”(*唬人日語字面意義為吃人)

“吃了人會發瘋的,我不會做那種事。”

“少廢話!你這小子,如果是不吃飯只吃人的正牌怪物,我第一個就宰了你!”

“多馬,拜托你安靜一下,你一開口事就會添麻煩。快點,放開手。”青年站起來,手放在多馬的手臂上穩重地催促著。

壯漢傭兵粗暴地放開黑發少年的身體。亞肯傑爾意識到了可以與這個寡言的少年溝通的方法。他在少年之前的地板上單膝點地彎下身來,將彼此視線的高度等平。

少年直直地回視他,表現著強烈意志的精悍表情,與那雙仿佛能看到人心底般漆黑眼睛的深遂眼神,這個年齡的少年所應該殘存的稚氣,在他身上分毫皆無。雖然他的表情很傲慢,面孔卻意外的纖細而端正,成為真正的男人的時候一定會引來無數女性的註目吧。這樣想著,前聖騎士青年打算按自己的直覺行事。

會話不帶任何情緒,極力理性化,同時必須將質問的範圍縮小。

“烏蘭波克,你說自己不是人類,那麽到底是什麽。”

“我是——”馬上就要回答出口的少年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唐突地停下來註視著亞前傑爾。平時那種強力的眼神消失了。

花了數瞬的時間,才發覺他在笑。

“——到時就知道了。”

多馬居然沒有抗議,也許是被少年那出乎意料的笑容轉移了註意的緣故。那不是孩子的笑容。

微笑的他,以可以被稱為慈愛的溫柔表情凝視著前聖騎士青年,說道:“以我之名起誓,我會守護亞肯傑爾,決不會令其受到傷害。”不知為何,這時的聲音聽來是如此地特別、悅耳而舒心。

聽到這聲音時有些迷醉、但並未深入考慮它的意義的青年,被多馬的嘲笑和接下來的話打破了夢想。

“怎麽,小子,你迷上亞克啦?嗯,的確他是把那些女人們統統比下去的最高級甚至更高級的大美人。不過為了你自己的貴體,還是別想啦,他可是守身如玉到無以覆加的冰之聖騎士大人啊。特別是被男人塔訕,他可是比死都討厭。管你是什麽傳說的幻獸獵人還是國王陛下,只要是敢亂來的人,他會連眉毛都不動地斬了你。抱歉讓你掃興了,還是現在就死心的好。”

“多馬,我也最討厭下流的玩笑,不許你在我聽得到的地方把這種話再說第二次。”

青年板著臉站起身來,把冰冷的話扔過去,壯漢卻露出壞笑繼續說下去。

“托你把愛智王那笨蛋第三王子的一只耳朵砍掉的福,我們連報酬都沒拿就得趕緊逃走,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了?以那方面的興趣出名的‘強力’史班丟了一條左胳膊,只能洗手了幹,聽說那也是你的功勞啊。”

“我一次出沒有在未曾忠告過的狀況下動粗,只是給無視忠告而意圖不軌的那些人一些相應的報應而已。我對同性之間的戀情沒有興趣,但有給不尊重我的意思的人以處罰的力量。”

“哦,這一點我非~~常清楚喲。”

“那就好,既然你覺得有必要,那就請為這個少年做出他也能理解的說明。”

這對青年來說是相當不快的話題吧。他問都不問不回答問題的烏蘭波克,帶著露骨的不悅表情走出了房間。

被扔下的壯漢和仰視著自己的少年對看了一眼,困惑地擺搔頭,坐回自己的床上。

“既然如此,只要不給夥伴們添麻煩,就隨你小子吧。長劍優勝者的你要保護亞克,對我而言也是件好事……哦,別會錯意,我可沒有那種興趣,只是作為朋友很喜歡亞克而已。就算臉再漂亮,我可一點都不想抱男人。而且比起高貴的大美人來,我更喜歡有著美腿又爽快的可愛女人。因此即使亞克是女人,恐怕我也不會喜歡。”

“這樣啊。”

“不許擺出那種露骨的敷衍態度。真是一點都不可愛又不愛說話的小子。”多馬邊發牢騷一邊脫下皮靴躺在床上。

“雖然我不認為比他矮一個半頭的你能把亞克壓倒,但還是警告你,別對他搞什麽鬼。那家夥現在也是討厭世俗與欲望的現任聖騎士大人哦。”

“為什麽他離開教團?”

“不知道。我怎麽套他的過去他也完全不說。原本是聖騎士,禮儀端正,又很和善,但他其實睡也不信。不巧他又有著奇妙的吸引力,看來像討厭撫摸的貓,現實卻是只豹子哦。小子,可別光看他的模樣漂亮就想出手,當心將來後悔。”

“——一樣。”在這裏大了個大呵欠的多馬沒有聽到少年的低語。

“哈呼……什麽?”

“獨角獸。那是清高、美麗而難得一見的幻獸。”

“啊,你說亞克像那個?你還真夠著迷的啊,就那麽喜歡亞克的臉?”

“誰都會對端正的外表產生好感,但超越其上的感情則取決於人的本質。我覺得你是個好男人,但假如亞肯傑爾個性如你,我是不會發誓守護他的。”

“抱歉,我就是個下流的家夥。”拔掉今早沒剃凈的胡渣,多馬苦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能明白吧,剛才你也說過亞肯傑爾有奇妙的吸引力,那個理由就是我的回答。”

“餵,就不能再說明白一點?”

就象已經把今天的話全說完了一樣,少年從此沈默了。

道路兩旁的人家越來越少,一行人已經走到了到下個鎮子前沒有住宿之處的地方。即使如此,慢慢走也能在日落前到下個旅店。克羅蒂亞不習慣走路,腳磨起了泡,為了她特意借了匹馬。

雖然她拒絕了對自己的特殊待遇,但蓋斯那裏的準備金比想象的還多,而且一旦不夠,還有可在鄉鎮的兌換處換錢的匯票,所以多馬也很大方。男人們也為馬馱了自己的行李而覺得輕松。

出發沒多久,少年以像在談天氣的語氣對多馬說:“前邊的右邊草叢裏有血腥味。雖然只剩一口氣,但還有一個人活著。”一行人當場停步,奇妙地沒有一個人懷疑少年的話。壯漢拔出腰間的大劍,撥開茂密的草叢走了進去。過了一陣子,傳出他和誰說話的聲音。

“是遇到強盜了?如果能幫上他就好了,我去施回覆魔法吧。”當僧侶一邊說著一只腳踏進草叢時,正碰上回頭的多馬。

“死了。手腳都扭斷了,慘極了。不管和尚你怎麽給他用回覆魔法我看也救不回來。”

“似乎不像人類能做的。”亞肯傑爾說,多馬點頭同意。

“他說是被餓鬼襲擊了。大白天餓鬼襲擊旅人的事情我也聽說過,但沒想到居然跑到離城鎮這麽近的地方來。好不容易沒什麽戰爭了,我還以為怪物們的活動也會來個小休止呢……”

“崩壞過一次的陰陽界平衡是沒那麽簡單就恢覆的。”

千年之前,人類與幻獸間的爭鬥不絕。對此感到擔憂的幻獸王與人類的女王,立下將世界分為陰陽兩個世界的誓約。遵從誓約,雙方選出的優秀魔法師們發動了將永遠分割世界的大魔法。

仿佛背對背的兩個世界在因陰陽之氣的調和下保持著安定。陽之人間界戰亂不休的話,人類的大量死亡會導致失衡,陰之幻獸界就會有幻獸流入人界。

那時,就像法則一樣,和人類外形相近的幻獸會成為流入的先頭部隊。小鬼的繁殖力很強,有些在上次大亂中存活下來的就這樣繼續留在人界了,時不時會襲擊旅人。一旦開始流入後,它們出沒的次數就明顯地在增加。少年消滅的斯芬克斯則可以說是開司正式流入的先趨。

在陰暗的氣氛中,克羅蒂亞以明朗的語氣與少年搭話:“哪,幻獸獵人。可以告訴我簡單地就能殺死餓鬼的方法嗎?”

“沒有那種東西存在。說起來主要使用弓箭的你的話,射眼睛是最有效的。像餓鬼和小鬼那樣不守誓約的幻獸,從一開始就要為殺掉他們而戰。

“啊!你聽我說哦。既然說起誓約啊,我把家寶‘誓約之劍’帶出來了喲。”

“公主殿下!這麽重要的事,還在這種地方說得這麽大聲!”

和毫無顧忌地說著的少女正相反的,原近衛軍僧侶蒼白著臉環顧四周。他把危懼的眼神轉向通行者們。

無視僧侶的警戒態度的多馬好奇地探出身子。

“就是那把劍嗎?殺掉在大亂最後出現的龍的劍?”

“那當然!立下將世界分割的誓約的人間界的聖女士的、愛上她的幻獸王交給她的劍哦!要看嗎?”

“公主殿下!”蓋斯發出慘叫,慌忙制止她將手伸向腰間的劍的動作。那是有持有者將支配人間界傳說的至寶,當然不能隨便地交與一個傭兵。然而,烏蘭波克對那把傳說中的劍看都沒看地就下了斷言:“那不是幻獸王的劍。”

“餵,你有什麽根據說得那麽了不起!在寶物庫的目錄上,它可是被正式記載著‘誓約之劍’哪。”

“克羅蒂亞公主,以我的名譽起誓,一定歸還給您,可以讓我看一下那把劍嗎。”考慮到蓋斯的心情,前聖騎士青年禮數周全地請求。

“不要叫我公主,叫我蒂亞好了。還有,如果你不再用那麽正經的口氣,那我就給你看。”

“是……不,我知道了。從此之後以夥伴的方式相處就是了。”

“那就好——看吧。”少女將家傳之劍連鞘一起從劍帶上拿下來,送給亞肯傑爾。

青年雙手接過劍,睜大了水色的雙眼。也許對她纖細的手臂而言,這把細身的大劍有點過於沈重了。鞘的鑲嵌工藝就像美術品一樣精致,但炳和鍔卻毫無裝飾,極為質樸。淚形的劍柄頭上刻著代表此劍曾被神官施予神聖化祝福的四相神圖案。以殺生為目的而被造出的劍會被祝福,這是相當罕見的。

教團授予聖騎上的劍是為了對抗邪惡守護四相神教,才會接受祝福的。除此之外,只有為了要消滅不死系怪物的騎士們的劍才會破格被祝福。握住柄,把劍半拔出鞘。

“從刃紋來判斷是夏歐罕鋼之劍,這相當值錢啊。不過,正如小子說的,它不是‘誓約之劍’。”多馬說,前聖騎上青年也點點頭,將劍還給宮木王的女兒。

“這是把相當強而鋒銳的好劍,的確充分具備做為王室家寶的價值。但是並不是你所說的‘誓約之劍’。”這次他解開自己的劍的劍帶,把那淚形的柄頭給少女看。

曾是聖騎士的他的劍刻有四相神圖案一點也不奇怪,他指著另一側刻著的數字,“這是百分之三十二。你的劍則是百分之五十八。”

“啊,真的!”

“那是顯示在一百把鑄好的同型劍裏是第幾把的數字。據說有名的鍛冶師工房現在仍在那樣做。夏歐罕鋼劍是在最初的大亂時所鑄造的很貴重的劍。只要是知道它的騎士誰都希望能得到一把。從這意義來說,也可以說它是傳說之劍了。所以請不要隨便給人看,也不要離身。可以的話,請換一把不顯眼的鞘,以免招來心懷不軌者的覬覦。”青年從簡樸的鞘中把劍身拔出來,給少女看過刃紋後又裝回劍帶上去,這樣忠告著。

“什麽嘛,好無聊~~我還以為幻獸王與祖先大人相愛的紀念品能給我的人生一點力量的呢。”

“請不要這樣失望。神聖化的劍可以一擊打倒不死系的怪物。在久戰的戰場遺跡和不凈之地,許多無法前往常世之國的迷惘死者在那裏出沒。這是公主殿下強力的守護之劍呢。”

對安慰自己的僧侶,少女報以調皮的笑容:“哎呀呀。你是說有聖騎士和僧侶還不夠啊?”

“我的力量所及,我定當全力保護公主殿下的安全,只是必須防備萬一。”

“哼,‘萬一’時的守護之劍未免太重太大了點吧。”

“也是啊。”壯漢笑著說。

“如果目錄上的‘誓約之劍’是和烏蘭波克那把一樣的特制怪物就好了。就算我愛胡鬧,也不會想扛著幅寬三寸的劍走路啊。”

“哦?你居然還有自己愛胡鬧的自覺?”比起說笑的多馬矮兩個頭的小個子少年,身上背的大劍卻比壯漢的雙手劍還要寬。

劍是越重打擊力也越大,但以攜帶趕路時及與敵人長時間戰鬥的體力消耗考慮,太重不但無益而且有害。烏蘭波克的劍是不向鍛治師的工房特別訂制就不可能有的、超乎常識的東西。對此感興趣的多馬在和他同屋時曾拜托他讓自己看,但立刻遭到拒絕。少年自稱不是人類,那麽帶著不合常識的怪劍也沒什麽奇怪的。

多馬突然想到,那時少年沒看克羅蒂亞的劍就斷言那不是“誓約之劍”的理由是什麽呢。轉過頭去想問他,卻沒看到他的人。他已經獨自走在道路前頭了。

“你給我站住!哪有人丟下夥伴自己先走的!你這小鬼有沒有協調性啊!”

“那是你太有協調性了。”亞肯傑爾為多馬過大的怒吼而在心裏嘀咕。

然而,少年卻轉向要跑近的多馬,高呼道:“別過來,有敵人!”

壯漢立即停住,手伸向背著的劍。

同樣戒備起來的亞肯傑爾和蓋斯則將少女護在背後。

對著在道路左側的少年,十幾支箭射將過去。

克羅蒂亞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被射中了……

誰都這樣想的時候,閃光一樣的火焰從少年緩緩舉起的右手中噴出來。

一瞬間箭就被化為飛灰,廣範圍蔓延的火苗燒著了草叢,看來是被這火燒到了,草叢裏傳出了有異於人類的咆哮般的驚叫與哀號。

“爆炎彈……!什麽啊,從來沒聽說那孩子會使精靈魔法!”

由於受到震驚而生起氣來的少女拿起馬鞍上的短弓,拔出背後箭筒裏的箭架在弓上。

少年毫不在意眼前的火焰,直沖進草叢中。很快裏面就開始了搏鬥,慘叫與怒吼聲不絕於耳。

“那個胡鬧的小子!”

多馬避開火焰從側面殺進去,看到了預料之外多的餓鬼集團,大吃一驚。除了冒著火苗在地上打滾的射手,竟還有三十餘匹之多。

長著豬臉的餓鬼穿著嵌有金屬板的皮甲,拿著彎斧與長劍圍攻烏蘭波克。而且它們背後還有首領級的餓鬼,還是三匹。

以前被委托消滅的食人鬼都有著比多馬的身體要大上一倍的軀體,動作卻意外地敏捷,那時多馬是和三個傭兵同伴一起才打倒的。而對付餓鬼更不是件輕松的差事。

但那拿著被叫做特制怪物大劍的少年卻像在割草似的,將餓鬼的頭或手一個個砍飛。當有紅色的東西一門時,餓鬼醜陋的頭和握著戰斧的手就與血的煙霧一切飛空中。

——紅色的……那是什麽?

那是少年的劍刃之色。

“血紅”烏蘭波克——少年的別名原來是從他那從尖至底都是血紅色的劍身來的。有著令人聯想到鮮血的顏色的大劍現出它無比的鋒利,根本無視餓鬼身上堅固的鎧甲,像切乳酪似的切斷肉體。

“這小子到底要脫離常識到什麽地步啊!”

壯漢不甘示弱地拔劍了,將劍尖刺入發現自己而改變了目標的餓鬼咽喉中去。

在短時間內,少年的周圍就堆起了餓鬼屍首的小山。兇暴的餓鬼們退縮了,包圍圈越擴越大,它們背著少年爭先恐後地想要逃走。

餓鬼首領們大罵著恐懼的手下,卻擋不住它們逃走的去勢,就失去理智地揮起手中的星球型錘矛向一匹餓鬼的頭上打去。

球型的錘頭和其上的尖銳長刺打碎了餓鬼的頭蓋骨,鮮血和腦漿四濺。然後這些餓鬼首領才想到要殺掉令自己手下敗退的元兇,分成兩處向烏蘭波克和多馬逼近。

活下來的餓鬼們是向著街道旁其他同伴在的地方逃去了,但多馬可沒有空閑為別人擔心。

餓鬼首領掄起的那令人膽寒的錘矛尖端就險險地從他身邊劃過去。手臂的長度再加上錘予的長度,使得多馬無法接近它到可以斬刺的距離,本來決心要找空隙殺上前去的,但餓鬼首領的動作太快了。

但是少年那邊卻一刀斬斷了食人鬼的兩條臂膀,他跳到與餓鬼同高的高度,在它的頭上揮起血紅的大劍,從餓鬼首領的側頭部第二只角的地方直劈下去。巨大的軀體從中裂為兩段。

攻擊少年的另外一匹看到這一幕,作出贏下了的判斷,馬上屁滾尿流地逃走了。其膽怯的行動使與多馬戰鬥的剩下的那一匹也跟著動搖了。

抓住對方動作慢下來的空隙,多馬縱身上前,將餓鬼的腹部一劍橫切開來,然後迅速地後退。食人鬼發出痛苦和憤怒的咆哮,揮動手中的錘矛的動作使它的內臟都從傷口掉了出來。餓鬼首領忙抱著肚子彎下身,多馬由下而上一舉砍掉了它的頭。

看著這情形的少年把劍收回鞘,向逃走的那最後一匹追蹤過去。他輕盈得好象沒有體重似地跳過灌木叢,著地的同時,就向著目標以最短距離全力沖過去。

但在他追上之前,在街道的面前就現出了前聖騎士青年。

躲過要排除擋住去路者而向自己揮下的星球型錘矛,亞肯傑爾揮劍出鞘。先是砍斷敵人右腕的肌健,再踏出半步轉過身,給膝彎一擊。

斜斜倒地的餓鬼的頸動脈在瞬間就被切斷了,最後在它仰面倒在地上時,劍像貫穿了地面一樣深插進它的心臟。

在瞬息間狙擊要害的正確無比的劍術,加上常人眼睛都跟不上的速度,是既完美又省力的殺法。

青年從死去的餓鬼首領身上拔出劍,在衣襟上拭去劍上沾的血與脂肪,又用手背擦掉四濺在下顎和嘴角的血。

他背後的烏蘭波克自言自語,“真不愧是‘閃光’亞肯傑爾……太棒了。”

回過頭的青年對於冷淡少年口中說出的純粹的讚譽微笑著輕輕點頭。適才不小心擦到嘴上的血跡使得他的嘴唇仿佛塗上了一層胭脂,那紅唇在他色素淡薄的清雅容姿上浮出近乎不祥的嬌艷。少年對有著清雅美貌的殺手報以讚嘆的眼神。

“看——人家這邊也很棒吧。”克羅蒂亞叫著他們,手指著塵埃滿地的道路上滾倒的餓鬼屍體。每一只都是左眼被射穿。

“哦,很不錯的本領嘛。”在少年還沒做出任何反應前,回來的多馬誇獎她。

“我們公主殿下畢竟是弓箭部門的優勝者。”

“可是,蓋斯剛才用魔法降低了它們的速度,我這邊狡猾了一點哦。”少女對僧侶的讚美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僧侶將雙手交叉按在胸前,為所有人的平安向四相神獻上短短的感恩祈禱。

“不過,要不是碰到路邊的那個人的話,那我們一定會全軍覆沒了,還真是可怕。我不太了解最近鄉鎮的情況,但在距城鎮如此之近的地方聚集了那麽多的餓鬼,這是不是很異常?”

“餓鬼集團或是餓鬼首領單獨襲擊邊境村莊的事遠比你想像的要多。我們傭兵只要通過餓鬼出沒的地帶,就會被村民委托去參加村莊的山中狩獵或伏擊。但像這樣有三頭首領的餓鬼集團我也是第一次見,以這數量和武裝程度來看,說不定就是要去襲擊我們剛離開的那個城鎮的。”原聖騎上青年的預測被少年和多馬證明了。

“聽到它們說今晚偷襲的事。”

“我打倒的餓鬼首領拿著這東西。”

壯漢手上拿著一端被血染紅的羊皮紙。

那原本是旅人的東西吧。正面畫著道路的周邊地圖,反面則是用粗線草草畫出的城鎮全圖,其中有幾棟房舍被塗黑了。

少女看看地圖,指著其中一個說:“這是我們之前住過的旅舍啊。遲個一天,我們就會被夜襲了。”

“是啊,不過夜襲的話我和亞克也不會被怎麽樣,小姐你可就危險了。那些家夥會把捉到的女人先侵犯了,然後再殺了吃掉的哦。”

不服輸的少女以嚴峻的眼光瞪著笑得一付好色樣子捉弄自己的多馬,口氣辛辣地說:“啊,可是,喜歡男人的餓鬼也一定有吧?如果先侵犯再吃掉的話,多馬看起來能吃個很久呢。”

“公主殿下……!”對公主的粗口慌亂起來的僧侶身邊,青年輕笑起來:“你輸了哦,多馬。快對你那對女士的無禮言行道歉吧。”

“我也告訴你,餓鬼也有母的,被稱為雌餓鬼。這下你就不能沒事一樣地笑話別人了吧。”被少年這麽一說,多馬不知所措地搔著頭。

“抱歉,是我不好,小姐。”

“好了,如果你不再叫我小姐的話,我就原諒你。不過我們比預定早半天地走過這裏註意到這件事真是太好了。看來那個城鎮的人和我們都受到了四相神的加護啊。”

“對啊,托小子那順風耳的福。”

“不。我是感到一團陰氣才一個人去打探的。”

“一團陰氣?那不就是你嗎。”

“漂亮的吐糟!”對多馬巧妙的反擊少女高叫著。

少年以那雙仿佛會被吸進去的深邃黑眼仰視著壯漢,神情認真地說:“陰氣是指幻獸發出的氣,背對背存在的兩個世界裏,幻獸界就是陰界,人間界就是陽界。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你這沒趣的小子,我真對你沒轍了。”

“你打不起精神啦。”亞肯傑爾又輕笑了一下。

對什麽都很認真的少年是有些奇怪,但多馬和克羅蒂亞實在是相當合拍的好搭檔。

“亞克,笑就隨你了,可是你別用那吃過人的餓鬼一樣的嘴笑好不好?快擦擦……嗯?這些屍體該怎麽辦好,小子?”

“會礙到別人走路,腐爛掉的話也會造成很多旅人的困擾。拖到草叢裏頭去,讓狼和鳥來清理。啊,殺掉一頭餓鬼會有獎金嗎?”抓住兩只餓鬼的腳踝往大路邊拖去的少年回過頭來問。

“不,話大錢在戰爭上的國王才不會為這種事出錢的。要更邊境的地方,村人才有可能會湊錢——唉!”

“嗚哇,好~~厲害!”

少年就像丟小石頭似的,輕松地把屍體拋進草叢後頭。

在僧侶蓋斯想說什麽之前,多麽趕緊裝出佩服的樣子打圓場。

“真不愧是幻獸獵人,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樣。”

如果是普通活著,不可能有不進食的人類。能做到那樣仍不死的,只有像吸血鬼一樣被詛咒的不死系怪物了。

但不死怪物是不能在陽光下活動的,因此少年是那種東西的可能性極低。

地做傭兵已經很長時間的亞肯傑爾來說,不管少年是什麽,只要不危害人類就無所謂,看得很開。

但對身為聖職者的蓋斯來說,不死怪物是必須消滅掉的存在,負責做向導去目的地的他又不能和關鍵的幻獸獵人起沖突,所以以同行者來說,他會十分困擾。

所以多馬只好說,有特殊能力的幻獸獵人必須常常進行嚴格的鍛煉,這樣來騙蓋斯。

以酒來攝取營養,在一定期間內絕食也是修煉之一,對這種話能不能讓對方相信多馬實在沒什麽自信。這不可思議的少年也不管多馬的辛苦,每次都把酒大喝特喝,卻從未有過醉意,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很明顯的,蓋斯是顧慮到多馬才沒說什麽。但是那把紅劍又是怎麽回事?

“在煩惱什麽,禿頭嗎?”

被這麽一說,壯漢的表情更加枯澀。雖然她是在開玩笑,但意外的,她有著敏銳的眼力。

“你那劍,到底,是什麽東西?”

少年默默地把劍連鞘一起推給多馬。似乎是叫自己親眼看看,多馬沒在意就神出手去握住了它,一瞬間,手猛然被壓墜下去,幾乎扭到了肩膀。手按著肩膀,多馬俯視掉在地上的劍。了不得的沈重。

少年卻輕輕松松地就撿起了劍,這次還是縱神過來。壯漢小心翼翼地握住劍柄。少年並沒有松開手,但無論怎樣用力,多馬就是沒法把劍拔出來。

“這是魔法道具。”在旁邊看著兩人的蓋斯說。

“施了讓自己以外的人無法使用的魔法嗎?你的頭腦真聰明耶!哪,蓋斯,能不能給我的劍也施上同樣的魔法?那樣就不用擔心被偷走了吧。”

如果是讓其他人拔不出劍的魔法的話,我也是會施的,可是重量就……”

“那不就沒意義了。而且偷走後發現不能馬上就會被扔掉的,那可完了。”克羅蒂亞撅起嘴轉向烏蘭波克,但少年搶在她開口前說:“有魔力的是材質。”

“啊,是這樣啊。”

當亞肯傑爾正要問是什麽材質時,友人用眼神制止了他。

沒有確鑿的證據,但多馬大致了解那劍為什麽是鮮烈的血紅色了。

還好沒看到那血紅劍身的少女與僧侶不再要求不愛說話的少年繼續說明,看來對那把劍並沒什麽興趣。

“這麽說,亞克有和我一樣的劍。那是教團給的嗎?”

“不可能的。聖騎士要離開教團時,一定要交還教皇陛下所賜與的劍。戰死沙場而遺失的情況是沒有辦法的,但萬一有強盜使用聖騎士象征的劍,那不是會造成困擾嗎?”

“是那麽好的劍啊?”

“那看你說的好劍是以什麽程度做基準了。如果是賣,以藝術品而言,恐怕可以賣到相當高價的吧。但幾乎所有的聖騎士在休假上街時,都會顧忌到可別為酒店裏的小爭執把重要的劍弄折了什麽的,帶一把別的劍出門。”

多馬撲哧笑出聲來。

“既然是連打個架都要擔心弄折的劍,那戰場上的廝殺不就更使不上了。不管怎麽樣,也不會有白癡殺上四相神教的總部來的,所以只是裝飾就夠了嗎?”

“別搞錯了,多馬。聖騎士的修行可是言辭絕對難以形容的嚴苛。如果你認為劍不是戰鬥用的而這樣對待聖騎士的話,那可是大錯特錯了。”

“不要用那麽恐怖的眼睛瞪我嘛。我很清楚的,看你就知道聖騎士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了。我只是說,劍是裝飾而已。”

在青年低語的一刻,冰封般的殺氣也一同煙消雲散。

有些畏縮的少女對始終保持泰然態度答話的壯漢送去尊敬的眼神。

蓋斯為了打圓場,也用明快的口氣說:“也就是說,那把劍是你自己的劍了。可以問一問,你是哪裏王族的血脈嗎?”

“他呀,亞克的老爸是已故的加奈川王。是庶子所以沒有王位繼承權,但到低是王子殿下,很有氣質吧。”

原本想找些話適當地蒙混過去的青年被壯漢搶了先,現出一付有點為難的表情。

少女不管他的表現驚訝地睜大了眼。

“哎呀,我祖父的姐姐就嫁入加奈川王家啊。那,我跟亞克算是親戚?”

“我的父親不知是不是那位女性的兒子,但所有王家的始祖都是聖女王,從這種意義上來說,確實可以說是有血緣關系的吧。”

“那我也是親戚了,因為我有若山王家的血統。”

“唉唉~?多馬也是~?”

“什麽嘛,你那個‘唉唉~’聽起來很不願意的聲音!反正現在是丟塊石頭就會打到王族的時世,別擺出那種態度來。”

壯漢傭兵憤憤地說,但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氣了的少女笑著回答。

“說的也是。一樹之果有酸有甜嘛,沒辦法喲~~”

“你這個小丫頭,亞克就是甜的,我就是酸的吧。”

“呀哈哈哈,你就別這麽自虐地追問啦。”

“公主殿下,對一個優秀的戰士那是有些不妥的言語。”

被公主拿來當盾牌躲多馬的僧侶知道這兩人的對話只是無聊的閑話而已,但還是嘆了口氣。

“可是啊,多馬和亞克居然會是親戚,這種事誰會信啊。”

“又來了,小丫頭!……嗯?烏蘭那小鬼去哪了?”

拖走餓鬼屍體的少年之後就沒回來。

前聖騎士青年默默地指著路的前方,他從剛才就註意到了。但一直找不到插嘴的工夫。正在爬山路的少年的黑色身影看起來小小的。

“那個臭小鬼!跟你說過不要一個人先走的,你要我說幾遍啊!”

“餵,等一下,那團陰氣!”

“……啊,吵死了。”在吵吵鬧鬧的多馬和克羅蒂亞旁邊,捂著耳朵的亞肯傑爾以半放棄的表情悲哀地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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